一段时间,我把心封在漆黑的铁屋子里,从昏睡入死灭,神志不清,摸着黑,否定自己既往的努力与价值,不与外界交流。我自私地以为只要难来我躲,罩住保护罩,不去接受风吹雨打,那样就不会受伤,不会流血,不会被瞧不起。同时,也断绝了接受一切阳光雨露的机会。多亏了一束光,倏地闯入我的悲惨世界,从此这铁屋子里渐渐透了风,时而变得窗明几净。
与她相见恨晚,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上天看不下去,特派一个人过来拯救我。起码到现在为止,我都这么想。六人间,床铺恰好是对角位置,我戏称,她是我的天选舍友。刚入舍第一天,我搬着大包行李,吃力地往前走过磕绊的石子路。天空飘下淅沥的雨滴,又黏又湿,四周都是不安分的声音。“要不是失常,我应该在南京大学······”我听后,心情也一阵低落,自己又何尝是心甘情愿来到这里。但话不禁想,如果真是落榜,那也落得太多,简直就像坐缆车直达天外孙山一般。大学第一天,我与那些化妆打扮、衣着靓丽的新生们格格不入,如果衣服可以代表阶层,我就是被排挤在外的那一位。我用深色的大衣紧紧包裹臃肿走形的身体,不敢正眼看人,生怕别人注意到我,淹入溺毙的深海,无法自若。她主动邀我去玩,她的名字里带个“好”字,格外应景,好人好景色,我们一起悠闲且从容地散步。
带着新生的懵懂和悸动,偷偷溜进新校园里的每个角落,模仿寻宝人探秘,好奇地进入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钻入没有人的小森林,偷看正在热恋的俊男美女。幸运的是,她从不指责自己发挥失常,反而笑意盈盈,说:“我就是这般实力,想报这个专业!”大方承认的回答让我心为之一震,莫名的情感涌上来,有些自责,又有些心疼没有好好安慰我的自己。之后我和她无话不谈,如旧相识,以至于叽叽咕咕,绕了操场5圈不止,连走不下2万步。回来洗澡时小腿疼得抽筋,但印象里只有快乐,惊奇和感动,那天我愿捧在手心里,珍藏一辈子。
大一一学年的综合成绩测评将公示三天,绩点倒数第五的我自卑胆怯,不敢在人多的场合露头,一听到别人提到竞争就会打颤。而她第七,自信张扬,明媚多姿,人缘极好,放得开,大家统称她为“好姐”。我们完全不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她朋友中的一个。我自认为,她会瞧不起我。其实,是我看不上失魂落魄的自己,我翻阅电子成绩单一言不发,寒窗苦读十余年,我戴上了有色眼镜。好姐看出我的心事,“吃吗?”一盒密封整齐的红烧肉端到我面前,那是她妈妈特地寄过来的,香味溢满整个宿舍,她的笑容干净又纯洁,是我在这纷繁世界中极少见到的美好存在。我习惯观察别人的表情,可她接近我时,我感不到任何的目的和心机。在她心里,待我就像待亲人,她只在乎我吃没吃饱,开不开心。对于成绩,只字不提,估计不想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又或许,根本没达到她的预期。于是,我把那颗封闭的心剖开,忍着疼,热血汩汩往外冒,给她看。我慢慢外放,从一开始的少言少语,到开始主动在宿舍里挑起感兴趣的话题,找人聊天。聊着聊着,我才发觉大家都很友善。并非成绩不好者差人一等,可惜道理是道理,我从没想通过。每个人面对的现实困境不同,我却只盯着成绩去评判他人和自己的价值,这种做法既无能又短见。
她鼓励我多去试穿不同颜色的衣服,近段时间,“多巴胺”穿搭很是出名,她执意要给我搭一套。当我换上汉服,她觉得眼前一亮;而当我换上黄衬衫,她又认可地点点头,和店员一同称赞我气色一下子变得不一样;至于穿上粉红泡泡裙,她则诚恳地提出蓝色更适合我的建议。天哪!我岂止是交了个朋友,她的好无可挑剔。我们之间不需要情感代偿,我们是彼此给予情绪价值的和煕暖阳,相处得融洽和谐。大二,我们相伴彼此走过整整一年的时光,挺过大学里最懵懂无知的日子,她见过我最灰暗的样子,磨着性子去改变自己,我也见过她小心谨慎,不尽如人意之时。夜晚,同级都在晚自习,我翘课过来陪她吐苦水。她一下子就感动了,抱住我,大声朝灯光映射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说,我是这里最愿意陪她处的人。离家几百公里远的我,听到这句话,不知有多感动。傻丫头,明明她也是这样对我的。
现如今,我们都已大三,即将迈过从前的学生时代,与社会交手。但在同一个院校毕业的人,却不是相同的起点。家庭背景、资源环境使得我们注定要分开。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我深知,毕业不是终点,以后也永远不会是。“顶峰相见,谁都不能爽约!你可一定不能忘了啊!”好姐握住我的手,反复叮咛。我们彼此都无比珍惜着最后的相处时光,我也反握住她的手。我们经历过那么多的考验,真庆幸身边有她,那个她不会变。毕业照里,我没有看镜头,眼睛里都是她。那天风不大,我却流泪了。她掏出一包小花碎印的纸巾,我们相视一笑,好像回到许多个晚上。散步、闲聊、骑车兜风,遇到商场转个弯,碰见公园再遛个圈,这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你变化好大!我要认不出来你了。”偶尔一次,给高中同学发了生活近照,画面里的我笑得很甜,快要和公园里的花融为一体,看着很幸福!“你留了长发,人也更自信了,会抓镜头。以前你经常低着头,我们以为你天生不会笑。”原来不是世界予我苦痛,而是我未能学会平视苦难,向春山。好在世上有一人,予我光明,我终要拔掉黑色的羽毛,焕然新出凤凰翎羽,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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