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重庆】常任侠在盘溪 发现两千年前汉阙

文摘   2025-01-19 23:15   重庆  

来源:江北新闻



常任侠

1904—1996


常任侠笔名季青、牧原,安徽颍上人。著名艺术史家、诗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民盟盟员。1931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文学院。后入东京帝国大学攻读艺术史。回国后,曾在中央大学、国立艺专、昆明东方语言专科学校等处担任教授。也曾在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担任周恩来的秘书。后为避险,离开重庆到昆明、到印度任教。1949年后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图书馆馆长。出版有大量的著作。




常任侠是个传奇人物,仅仅是他在重庆的表现,可圈可点之处,多矣!1937年,淞沪会战之后,日军进逼南京,中央大学(以下简称中大)西迁,他是中大的教授,而西迁时,他是随中大实验中学的师生一起西迁的,他陪学生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后来,他去了武汉,成了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工作人员,随即担任了政治部副部长周恩来的联系秘书。1940年,在重庆,国民党撤销第三厅,设立文化工作委员会(简称文工委),常任侠便回中大当教授去了。1942年,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从璧山迁到江北磐溪,他便去做了兼职教授。这期间,他还是(重庆)中英庚子赔款董事会艺术考古研究院研究员。也因此,他在重庆努力地开展考古工作。他在重庆考古最大的收获,应该就是发现磐溪东汉无铭阙。


磐溪之“磐”,后被改作“盘”,本文为了照顾文章的一致性,统一用“磐”。


常任侠在重庆期间,常与郭沫若、卫聚贤、金静安、胡小石等在江北与沙坪坝嘉陵江沿岸考古。在江北主要集中在香国寺至石马河一段。其中比较有价值的是发现了纪年汉砖,如“延光四年砖”,它证明早在公元125年时,江北石马河一带便有较多的人居住了。

▲ 郭沫若拓印的“富贵砖”与“延光四年砖”


▲“延光四年砖”的局部放大


常任侠有写日记的习惯,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考古活动。他在1939年5月20日的笔记里写道:“与金静安、刘子植、朱遏先、缪赞虞渡江至磐溪访碑。”又在5月29日写道:“与金静安、刘节在嘉陵江磐溪发现汉阙(墓)一处,其中一室有‘永寿四年六月十七日盳作此冢’十三字尚完好,可为汉冢之确证,书法之美如礼器碑,归后在此拓片上题字。”永寿四年为公元158年。


郭沫若既是考古专家,也是诗人,常任侠也是如此,因而,他们发掘了古墓之后,还有唱和,如常任侠的《发掘汉墓纪事次郭沫若韵》。

巴水碧如油,渝柳软于鞭。

晴郊趁游屐,荒垄拨残砖。

研古集多士,振奇来群娟。

长剑出幽墓,覆瓿结败泉。

剔辨昌利字,造作延光年。

欣获盘与豆,快比箭脱弦。

洗拓能忘疲,摩挲行废眠。

既返城市路,犹恋墟里烟。

再如,常任侠的《四月二十二日题汉富贵砖拓本叠前韵》。

八尺琉璃榻,七尺珊瑚鞭。

生极营富贵,死亦囚墓砖。

江流常浩浩,明月常娟娟。

斯人何所有,白骨朽黄泉。

上溯延光季,历世千百年。

其间贤圣辈,一一播管弦。

忧乐先天下,陋室足安眠。

吾生重高洁,富贵如云烟。

那个时候,教授们的收入并不高,但是,他们的精神世界却是非常丰富的。挖了汉墓,不仅要写诗,还要拓片,并且常常在拓片旁边留诗,或者是题字,“洗拓能忘疲,摩挲行废眠”,他们喜爱这样的工作,真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常任侠经常在嘉陵江这一段沿岸考察,次数多了,他总觉得这一带可能有重要的古代遗物存在,于是,他想到了发动群众这一招——他们几个考古的专家,能考察的地方毕竟有限。有了这一想法,他就给他身边的中大与国立艺专的同事、学生宣传,有机会的时候还会向老乡宣传,让他们留意,如果发现“花石头”(被雕刻过的石头)、人工堆砌的大石堆等异常现象就通知他。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宣传,最后竟然真的有效果。


1940年2月末的一天,中大的军事教员唐世隆,从别人那里得知磐溪有大石头雕刻的东西,于是就把这事告诉了常任侠。常任侠听了他的描述,高兴不已。3月2日,他与马叔平、金静安及中大历史学系四年级学生6人一起渡江,到磐溪去观看汉阙。汉阙位于磐溪河的西岸,约莫半里地。阙面西向,左右各一,通高4.15米。左阙已经倒在田里,一部分还被掩埋了,旁边还有一些杂乱的石头;右阙依然站立,但阙顶已经掉落,角神已经风化,阙身上的伏羲、女娲、青龙、白虎等浮雕也风化得有些厉害。


通过常任侠对石阙的描写,我们今天能够很准确地描述出来——左阙左侧浮雕有一个人首蛇身的人手举日轮,日轮中有三足乌,后来定名为伏羲捧日图;左阙右侧浮雕有青龙衔璧图;右阙左侧浮雕有白虎衔璧图,右阙右侧浮雕有一个人首蛇身的人,手举月轮,月轮中有蟾蜍,后来定名为女娲捧月图。阙身上部四角上有四个高浮雕的力士背负着阙头,阙头上还有一些宫室建筑的雕刻。石阙的这些雕刻形象生动,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珍贵的文物价值。磐溪无铭阙的发现,让专家们很高兴。但是对于此阙的年代,一时没有定论。为了弄清楚阙的年代,常任侠等人多次到汉阙附近拜访当地的农民,希望能找到关于汉阙历史的蛛丝马迹。最后也确实问到一些。当地农民说,这石头叫香炉石,因此汉阙所在的地方就叫香炉塆。石头是从龙溪(应为脊)山那边飞过来的。这石头灵得很,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因此到这里来烧香的人很多。听罢农民的介绍,常任侠感叹地说:“唉,因为迷信崇拜,使这些石头免遭破坏。”这年5月份的时候,常任侠写下了名为《重庆附近发现之汉代崖墓与石阙研究》的文章,对发现汉阙的经过及对汉阙的认识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这篇文章成了后来人们介绍磐溪汉阙的依据。


▲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磐溪东汉无铭阙(右阙)及图案拓片(左图为右阙阙身,中图为白虎衔璧图,右图为女娲捧月图)


阙是中国古建筑中一种特殊的类型,是保存下来的、最早的地面建筑之一。最初为帝王宫廷大门外对称的高台,通常左右各一。两阙中间没有建筑物相连,故称“阙”。阙,即豁口,空隙。阙,后来演变出多种类型,有宫阙、坛庙阙、墓祠阙、城阙、国门阙等。阙的功能多数是为了显示门第、区别尊卑、崇尚礼仪等。目前全国仅存的阙只有31处(不包括出土的),每一处都是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


石阙后来由中央大学史学系组织发掘,倒地的汉阙被运送到中央大学博物馆保存(最后由重庆博物馆保存)。


磐溪的阙,后来,专家们经过对画像、造型以及与其它阙的比较等方法,确定为东汉时期的阙,因为它没有铭文,因此叫无铭阙,最后定名为磐溪东汉无铭阙。对于此阙,专家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它是墓前阙,又称神道阙。但是,这是谁的墓前阙呀?谁有资格在墓前竖立如此大的石阙呀?然而,在汉阙的周围,没有发现大型坟墓,并且,无铭阙周围的土地已经经过整理,也没发现大型建筑的遗迹,或许是因为近两千年的岁月,让墓葬或建筑变成了黄土,又或者是阙建设好了,世事发生了变化,后面的坟墓或建筑根本就没建(这或许就是阙身上没有文字的原因)。我想,如果没有新的发现,我们将永远无法解开这个谜。


磐溪无铭阙虽然没有文字,但是它的造型、图案等都是传世石阙中独一无二的,因而,被专家们引为至爱;它上面的图案——人首蛇身的女娲伏羲、月亮中的蟾蜍、太阳中的三足乌以及青龙、白虎等已经成了研究古代文化、神话、思想观念常常引用的经典。


就在发现汉阙的同一时期(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期),郭沫若他们(应该有常任侠吧)在距离无铭阙以北约800米的苏家院子(玉带山小学附近),又发现了一幅东汉的伏羲女娲浮雕像。这幅浮雕像因为一直埋在地下,没被风化,所以格外清晰。浮雕像刻在墓室端头的石板上,上面依然是伏羲举太阳,太阳里有三足乌;女娲举圆月,月里有蟾蜍,这幅浮雕像对于认识无铭阙、确定无铭阙的年代、认识石马河人的信仰都有一定的帮助。浮雕像上,伏羲女娲都是人首蛇身,而那个小孩却是完整的人形——是没有修炼成人首蛇身,还是进化成了纯粹的人?这真还值得研究。浮雕上的干栏式建筑(楼上住人、楼下养牲畜),可能是重庆地区最早的干栏式房屋图像。


▲苏家院子出土的墓壁浮雕像——伏羲女娲图


关于常任侠、郭沫若、卫聚贤等人在嘉陵江末端两岸搞考古发掘的事,不仅他们有记载,别人的著作中也有记载。甲骨文、金文专家商承祚曾在1940年的一封信里写到,“今年三月得金君信说:在磐溪附近地名庙溪嘴的山腰,又寻获熹平四年(公元175年)、光和元年(灵帝公元178年)两墓,至今无法得到拓本,叫人不胜神往。”(商承祚《四川新津等地汉崖墓砖墓考略》)这里提到的纪年墓,颇有价值,这是判定无铭阙时代的一种参考依据。整个磐溪地区,发现的汉墓大致就是从延光四年(公元125年)到光和元年(公元178年)之间。这年4月14日,常任侠又与郭沫若、卫聚贤联合各学术团体,发掘江北汉墓,21日试掘汉墓结束,27日郭沫若作《关于发见汉墓的经过》一文,常任侠随即也写了《整理重庆江北汉墓遗物纪略》一文。他们还记录了在江北董家溪培善桥、胡家堡等处发掘汉墓的情况。我在白九江先生《重庆考古的起点与百年回首》的美篇中看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期,郭沫若、卫聚贤等人在江北香国寺发掘到的汉代砖室墓,非常震惊!如此全用大砖砌成的墓室,它可能是江北唯一发现的一座。


当年,常任侠看过磐溪东汉无铭阙之后,忧心忡忡地说:“但双阙已毁其一,此石阙之顶盖,亦已倾坠。苟不加以保护,则此汉代建筑,久受自然之摧折,风雨之侵蚀,亦必逐渐剥落;久而倾圮,可预卜也。”(《重庆附近发见之汉代崖墓与石阙研究》)常任侠的担心最终被化解了。新中国成立后,保存在原中央大学博物馆里的汉阙几经辗转,最后保存到了重庆市博物馆里,留存原地的阙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截至目前,人民政府已经三次拨款为无铭阙修建保护亭,予以精心保护,可以让子孙目睹磐溪东汉无铭阙的风采。


▲ 磐溪东汉无铭阙保护亭


(作者姜孝德系江北区作家协会前主席 图片由作者提供)


常任侠】(1904年1月31日—1996年10月25日),著名艺术考古学家、东方艺术史研究专家、诗人,中国艺术史学会创办人之一。别名季青,生于安徽省阜阳市颍上县黄桥镇新庙村(新庙集附近常家祠堂)。

少孤贫,读私塾,诵唐诗。1922年入南京美术专科学校。1928年入南京中央大学文学院攻读古典文学,1931年毕业后留校任教。1935年春东渡日本,入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大学院,潜心研究东方艺术史。1936年底回国,继续在中央大学任教。1939~1942年在重庆中英庚子赔款董事会艺术考古研究院任研究员,参与创办中国艺术史学会,撰写《民俗艺术考古论集》(1943)。1943年任昆明国立东方语文专科学校教授兼教务长。1945年冬,应聘赴印度国际大学讲授中国文化史。1949年初取道香港回国,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教授。 

1996年10月25日零时50分因心肺衰竭在北京逝世,享年93岁。主要从事中国以及中亚、东亚、东南亚诸国美术史以及音乐、舞蹈史的研究,对中国与印度、日本的文艺交流史研究作出了开拓性贡献。(百度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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