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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SCU世界史
主讲人:Olivier Gengler研究员
与谈人:吕厚量研究员
整理人:王亦静、王宇飞、刘彦樵
由于纪要篇幅过长,分两次推送。
我今天的目标是讨论如何解读波桑尼阿斯的文本,尤其是如何准确理解其对空间的描述。我将通过提问“波桑尼阿斯究竟是谁?”来引入主题。我们将发现,实际上我们无法真正摸清他的身份。然后探讨《希腊纪行》的目的,试图从内部理解作者的写作目标,这是理解他如何描述空间以及如何将空间构建到文本中的必要前提。正如古希腊作家的通常情况一样,我们无法确定波桑尼阿斯其人或是《希腊纪行》的作者的身份。
引言:谁是波桑尼阿斯?(以及为什么我们无法真正地了解他?)
我们可以在15世纪之前的主要手稿中接触到波桑尼阿斯这个名字。这是《希腊纪行》主要手稿首页的复制本,作者名出现在了文本标题的旁边。这幅画的画家根本不知道波桑尼阿斯长什么样。在间接传统中,波桑尼阿斯的名字已经与《希腊纪行》的内容联系在了一起,拜占庭的斯蒂芬努斯(Stephanus of Byzantium)在地理百科全书中提到了波桑尼阿斯。
正如古希腊文学的通常情况一样,《希腊纪行》的文本实际上是关于作者本人及其写作意图的信息来源。这种情况涉及一些方法论上的问题,需要非常谨慎地处理。首先是循环论证(circularity)的风险,也就是说要如何理解文本、文本的背景及作者的意图。我们在阅读文本时,一旦建立了作者及其意图的形象,就会影响我们对文本的阅读,也就是说,文本会告诉我们如何理解它,这可能是有问题的。因为实际上读者的印象更多会影响阅读,而不是文本本身。
此外,后现代文学理论坚持认为不可能达到作者的真实文本。这是对19、20世纪通过作者的地理位置来阅读文本的一种反应,以及通过了解地理位置来理解他的作品的想法。早在20世纪初,这一理论就引起了争议,但它在现代文学中还是被正式确立了下来,这主要得益于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的一篇非常著名的短文《作者之死(The death of the author)》的发表。为了更正式地解读《作者之死》的真正含义,我想和你们分享作者和读者之间通过文本进行交流的方式。
很多作者在写文本时有着自己的目标读者,可能是有意识的、也可能无意识在为某人写作。在古代,比如专门写给某人的信件明确说明了作者的目标读者是谁。然而,即便如此,这实际上还是文本内部的安排,也就是说,作者作为文本中的代理人(delegate)存在,而受众也同样是文本系统中的一个代理,即所谓的叙述对象(narratee),指的是叙述者所讲述的对象。但那是在文本之内。它可以是虚构的,可以是对真正的作者是谁或真正的目标读者是谁的一种程式化描述。
但真正的读者和真正的作者不是一个层次的,毕竟谁会真正阅读文本,这并不是作者能够真正定义的东西。也就是说,作者可能心中有未必明确的读者群体,但读者也可以根据文本或图像来构建自己对作者的想象。但是,这个假定的作者永远不会完全等同于实际的作者,因为我们只是把文本作为与作者相关的一个轴线。即使作者仍然活着并可以接受采访,他也不是文本中的叙述者。对于现代学术界来说,还有进一步的问题,即文本的传递。这就是说,我们拥有的文本甚至并不完全是作者在世时所创作的原始文本。此外,还存在时间和文化的距离。也就是说,即使在文本创作的当时,读者也并不完全是作者所预期的目标受众。真实的读者和预期的读者已经有所不同,但我们现在的读者群体则更加不同。我们绝对不是古代作者所希望接触的读者。存在时间和文化上的距离。即使对于西方学者来说,也存在文化差异,这种差异有时被低估,但至少总是存在时间上的距离。
如果我们查看《希腊纪行》的文本,并寻找关于叙述者的最基本信息,会发现叙述者自称是在公元173年写作。在第五卷中,叙述者自称是在公元173年写作(5,1,1:距公元前44年由尤利乌斯·凯撒重新建立科林斯已有217年),这与现在(“我所在的时代”)的时间范围是一致的。
例如,公元 171 年科斯托博奇人(Costoboci)对希腊的袭击:“在我的时代(kat 'eme),科斯多波塞人(Costoboces)对希腊的劫掠也到达了埃拉提亚(Elateia)。于是,一个名叫姆尼西布鲁斯(Mnesibulus)的人召集了一队人马,将许多野蛮人斩于剑下,但他自己也倒在了战场上。在第235届奥林匹亚赛会(公元161年)上,这位姆尼西布鲁斯在多个跑步比赛中赢得了奖项,其中包括徒步赛跑奖和持盾双人赛跑奖。在埃拉提亚的赛跑者大街上还矗立着一尊姆尼西布鲁斯的铜像。”
根据我们对作者的了解(他是在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的统治期间的一位学者),他可能是当时被证实的其他四位名叫波桑尼阿斯的作家中的任何一位,也可能不是。叙述者提到了埃拉提亚的一座立像。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叙述者至少想让人相信他是写作于马可·奥勒留统治时期的。然而,仅凭这些信息、所写的文本类型和写作时间,无法进一步作出推断。我们知道在那个时期有四位名叫波桑尼阿斯的作者,叙述者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位,也可能是其中一两位,还可能同时存在多个名叫波桑尼阿斯的人。
我们知道他也可能只是另一个名叫波桑尼阿斯的人,但显然,该剧的文学类别邀请我们去识别作者和叙述者。也就是说,那位自称‘我在科林斯重建270年后写作’的‘我’,确实是在发言的作者。它不是虚构的,也不是小说,但这并不意味着叙述者必然是作者的完全体现。例如,他当时写了所有的内容,或者他只是按照我们现在可以读到的书的顺序来写……
地理错觉(the geographical illusion)是我们必须与之斗争的东西,尤其是从空间描述中看到的。特别是,可以从叙述者使用第一人称“我”的段落中获取地理要素,“我”实际上是在信息传递中起作用的文字工具,例如,叙述者经常提到他本人正在谈论的一座纪念碑。例如,在尼俄柏雕像的附近:“我在攀登锡比鲁斯山时亲眼看到了它。”但这种“我亲眼看到”(autopsy)的说法是一种古代历史书写中常见的文学手法。这并不是说作者在撒谎,实际上并未见过那个地方。但是,这就是说,提到他亲眼所见的目的是一种文学手段,以确定其作者身份,以确定其权威性和描述能力。
这是尼古拉·热多安(Nicolas Gedoyn)翻译的《希腊纪行》法文版的第一页,该书于1731年在巴黎出版。封面设计优雅生动,具有很强的寓意性。
我们看到两个人物,其中一个人似乎在向另一个人展示古代遗迹。我猜这就是我们能识别出这是波桑尼阿斯由雅典娜引导的表现。其中雅典娜的标志是美杜莎的头像,其中的细节包括胸甲等。
实际上,希腊才是《希腊纪行》的真正主题。因此,在第一卷中,作者一开始就描述了雅典及其领土。叙述者说,在某种程度上,如果我想以同样的方式处理与希腊有关的一切(Panta homoios epeksionta ta Hellenika)。
《希腊纪行》的写作目的
所有与希腊相关的内容都是主题。值得注意的是,波桑尼阿斯的文本与其他文学文本之间存在非常明显的相似之处,通常与希罗多德(Herodotus)相关。他在这里使用的词汇也出现在希罗多德《历史》(Histories)一书的引言章节中。《希腊纪行》没有引言,它直接以描述位于雅典领土东端的苏尼翁角(Sounion)开始。
《希腊纪行》没有引言,但古代文本没有引言或方法论声明并不罕见。我们可能只是现代人习惯于在文本开头需要一些解释,在历史书写传统中,虽然像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这样的作品通常会有一些关于书籍主题的解释,这主要是为了适应世界历史传统,但并不是所有的书都是如此。在描述阿提卡的结尾,叙述者对文本内容做了一些解释。他说:“这些是我认为在雅典人中最著名的故事和景点。”他们从众多材料中挑选出值得记录的东西。
很有意思的是,有一种并非方法论定义的“内部”概念,它没有明确定义文本的内容,而是一种事后的、全称的定义,即你读到的内容,就是我认为有趣的许多事(tosauta)。对我来说有趣的是,文本中整合的、值得提及的所有内容,正是那些我认为值得保留的东西。
在他们描述斯巴达(Sparta)和拉科尼亚(Laconia)之前,另一个人又回到了这句话,并提到了他对阿提卡的评价,认为在描述斯巴达人之前有必要再说一遍。这是一种选择,而且只是选择值得说的内容,这才是值得一提、值得铭记的东西。因此,斯巴达和拉科尼亚的位置可以与我们之前看到的模式进行对照。
有趣的是,在第二段(3.11.1)中,叙述者重复了第一段的词汇或表达方式,这正是他从一开始就使用的。对阿波罗的选材理念是从大量材料中精选出来的,而精选出来的东西就是值得一说的东西。
我们可以根据文本中出现的值得记载和值得看的表达方式,试看它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值得说的往往是一些具有特殊品质的东西,尤其是一些古老的东西,但也是一些有故事的东西。这就是说,它不仅仅是被描述得很好的东西,而且是被讲述得很好的东西,是被融入叙事中的东西。例如,在1,7,27中,奉献的祭品一文不值,其中包括代达罗斯(Daedalus)制作的波斯折椅,即指挥普拉提亚(Plataea)骑兵的马西提乌斯(Masistius)的胸甲,以及据说属于马拉多尼乌斯(Maradonius)的弯刀。一些非常古老的医学物品由代达罗斯制作,他是克诺索斯迷宫的医学建筑师。这些物品也被归于希腊的许多古老艺术作品中,尤其是在保萨尼亚斯的描述中。此外,还有一些与著名的波斯战争相关的形象,这些事件因希罗多德的叙述而广为人知。
叙述者在第1卷和第3卷中阐明了他的总体目标,即提供“他们最著名的景点中的最引人注目者”。例如,对于位于锡基翁(Sicyon)边界的弗利阿西亚城(Phliasia),“我现在将补充他们最著名的景点中的最引人注目者的描述。在弗利阿西亚的城堡上有一片柏树林和一个圣地……”。在描述的结尾,“这是在那个地方提到的内容之上。”(tosauta logou malista ēn akisa)
我们可以列出“到底什么是值得提及的”的清单,可以制作一种他所认为最值得提及的内容的拓扑图,比如代达罗斯设计的椅子等。但以弗利阿西亚为例,这可能是一个无尽的清单,实际上包含了《希腊纪行》中提到的所有内容,因为他只是宣布自己仅仅是在讲述“他认为值得说的事物”。
同样有趣的是,值得提及的类别主要涉及纪念碑,不常涉及故事本身,因为在《希腊纪行》中,故事通常引入纪念碑的提及或城市的描述。在这些段落中,叙述者经常使用“值得提及”这个表达。然而,也有一些负面的例子,比如在斯巴达与邻近的美塞尼亚(Messenia)地区战争中的某个事件中,他说“夜间没有值得提及的事”。
有趣的是,在介绍中,在开头简短的描述斯巴达的声明中,“值得提及的事物”与“值得记住的事物”相关联。正如我们在第一卷中看到的那样,讲故事也是为了讲述纪念碑,将希腊呈现在观众面前。
“值得看(theas aksios)”
我们可以列出保萨尼阿斯认为“值得看”的清单,实际上会涵盖《希腊纪行》中提到的所有内容,包括特别大或特别美的雕像纪念碑。有趣的是,通常对这些被观赏对象的描述或特征并不很详细。例如,在2,20,7中,有一个男人杀死另一个男人的场景,但读者并不知道为什么这特别值得一看。但在2,34,12中,叙述者坚持认为,巨大的规模和卓越的艺术性才是一座雕像值得一看的原因。
有趣的是,值得一看的事物的类别或特征可以反复出现。例如,埃皮道罗斯(Epidauros)的剧院非常有名,显然值得一看。当说到其他剧院时,作者又提到了埃皮道罗斯的剧院。保萨尼阿斯乐于比较,甚至在首次提到埃皮道罗斯剧院时,作者也特别注意将其与其他剧院,如罗马或梅加洛波利斯的剧院(the theatre of Megalopolis)进行比较,以确定埃皮达罗斯剧院尤其值得一看的依据,并且配以希腊语中的最高级。我们看到,关于“值得”的表达方式也同样频繁出现。在1,27,1中,作者提到了马西斯提乌斯(Masistius)、使者和代达罗斯的物件作为所有值得提及的事物。类似地,1,35,5提到“我将叙述我在观赏时所见的一切”;8,10,1中也有关于“值得观看”或“值得被观看”的描述。
显然,从“值得”的事物到“值得讲述”的事物的过渡是建立在看到这些事物的人的权威之上的。叙述者在暗示这些事物值得讲述,可能基于他自己的经验,但这也常常明确与“亲眼看(autopsy)”的主张相关,正如我们之前遇到的那样,这表明作者坚持这种亲眼看的经历赋予了他评价这些遗迹、城市或地点是否值得一看的权威。
我们还会看到作者讲述他看到所谈论对象的经历。他提到当地导游或当地人带他参观景点并给他讲故事的内容并不多,不超过6段。
“从这里,地方向导带我们去了一个名为鲁斯(Rhus)的地方,那是一条溪流,因为水曾经从城市上方的山脉流到这里。但是,当时的暴君提阿基尼斯(Theagenes)将水引向了另一个方向,并在这里建立了一个阿喀琉斯(Achelous)的祭坛。这是一个靠近梅加(Mega)的地方,位于阿提卡以西的地区。”当时的僭主提阿基尼斯把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等故事,可能是他从导游那里听来,但在实际文本中,所有这些内容都自然地结合在了一起。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其中提到了信息的来源,可能也是为了确定作者是否会说“这是个奇怪的故事,但我是从那个地方知道的”。但通常我们不会得到这样的信息,因为作者也认为这没有必要。显然,这里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二次创作。这并非有人去梅加拉(Megara)找人询问,并把他们说的话都写下来,也并不是说作者没有到过梅加拉,从而使其成为一种虚假的说法。但很明显,他刻意选择说有一个当地的导游,也选择在其他地方不提。因为这无关紧要,这不是他的文章的重点,他不是在写旅行日志或写自传。
空间的建构
这对于理解文本如何构建所描述的空间也很重要。让我们回到那段描述代达罗斯、马尔多尼乌斯(Mardonius)和马西斯塔斯(Masistius)的祭品的文字,去探究这段文字中所提到的神庙里的祭品,从而延伸到马西斯塔斯和马尔多尼乌斯这些人物的故事。作者开始了一场历史性的辩论,其中再次提到了希罗多德。我们在这里看到,与遗址有关的故事也是遗址的价值之一。作为现代的考古学家,我们常常为没有更多关于文物的细节而感到沮丧,因为关于文物的故事很多,描述过多从而不同于现实的要素。
而《希腊纪行》结构的复杂性就在于,虽然其中有地形描述,但这只是为了给更多的叙事创造条件。它也作为线索组织了叙事的发展。实际上,两者完全共生并相互扩展。文本中不仅仅只包括描写和故事两种形式,还包括作为故事的描写,以及作为描写的故事。而描写中提到的遗址、地名,往往在叙述中被提到、出现,就像叙述中的事件、人物在描写中被背景化、专门化一样。这表明,叙述是描写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它有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就像我们看到的马尔多尼乌斯的对称的椅子和马西斯塔斯的胸甲(breastplate)一样。
再举一个《希腊纪行》中对斯巴达描写的例子。拉塞蒙人有一座吕库古的圣殿。他制定了法律,人们视他为神。神庙后面是尤科斯莫斯的坟墓,他是吕库古的儿子,祭坛旁边是拉特里亚和阿纳珩德拉(Lathria and Anaxandra)的坟墓。她们本身就是双胞胎,因此阿里斯托德穆斯的儿子,也同样是双胞胎,娶了他们为妻。她们是克利奥尼亚国王阿加墨狄达斯的儿子忒桑德的女儿,赫拉克勒斯的儿子,克特西布斯的曾孙。
这实际上是一个故事,它补充了《希腊纪行》一书中拉科尼亚的历史简介,然而在3.1.7后书中已经讲述了斯巴达第一任国王的故事,尤其是阿里斯托德穆斯的两个儿子的故事。其中没有提到他们的妻子,只是提到他们是双胞胎,而且他们相处得不好,是死对头,从来都不和睦,在做什么和如何统治的问题上意见从来都不一致。也就是说3.16.6是对3.1.7的扩展,而3.1.7则是对3.16.6的补充。我们在赫拉克勒斯家族(斯巴达的第一代国王)传说的框架下理解赫拉克勒斯的一些背景和提法。一方面,要理解这段描述,历史介绍是必要的。但这段描述也提供了新的信息,完善了历史引言中的内容。如果我们能够看到吕库古的圣所中所提及的,包括吕库古本人、他的儿子尤科斯摩斯、斯巴达第一任国王的妻子们的坟墓,以及所提到的狄奥彭普斯,他也是斯巴达的国王,根据传统,他也很活跃,尤其是在普鲁塔克那里,他对于斯巴达的法律等方面的改变都得到了证实。我们将会发现许多对于斯巴达政治身份中非常特殊的元素的引用,这些元素在罗马时期的斯巴达。这意味着,吕库古政治体系、欧里庞提德王朝和阿斯特拉巴库斯的英雄圣地在这里是相关的,因为希罗多德有一个故事,斯巴达国王实际上是那个英雄阿斯特拉巴库斯儿子,还有战争中的卓越表现,特别是波斯战争中提到的欧律比亚德斯。这就是说,在罗马时代,斯巴达的身份认同与我们现在所了解到的斯巴达人的身份认同是存在共性的,同样,这也是对希罗多德的文章的互文式的引用。
最后我想谈谈空间描述中一些非常具体的元素。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里有很多元素,例如神庙、坟墓、英雄祠、狄奥彭普斯Theopompus墓和尤利比亚德Eurybiades墓;而且文本中还给出了一些特殊的指示,例如在圣所中,Eucosmus的坟墓在神庙的背后,而Lathria和Anaxandra的坟墓则在祭坛的一旁。如果我们仅仅从这些元素入手,很明显,吕库古的圣所不是神庙。那里有吕库古的圣所,神庙后面有尤科斯摩斯Eucosmus的坟墓。通过这种暗示,可以理解到圣所可能是一片神圣的区域,也可能是一座神庙。Sanctuary的词义并不固定,而这种隐含的联系在《希腊纪行》中十分常见。基本上,在里有一座神庙,一座吕库古的神庙。庙外是尤科斯莫斯的坟墓,还有一个祭坛。如果有一座神庙,那就很清楚了,不言自明。祭坛旁边是阿纳珩德拉的坟墓。
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推论,在圣所中对于这些元素的摆放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如果圣所是一个正常的封闭式建筑,有一个入口,那么祭坛就在入口之前。也就是说,“在圣所后面”这样的提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圣所是有前有后的自然方位,但“在后面”也可以从圣所里有人的角度来解释。我稍后再谈这个问题。
当然,像“神庙对面”这种地方并不一定指的是一个绝对位置。也就是说,它可能在圣所入口的前面,也可能在圣所的另一边,从我们现在尚且不知道的圣所入口或类似的地方能够看到。也就是说,在相对精确的指示之间,总是存在着空间描述的混杂性。但如果你仔细观察,这种相对精确是非常虚幻的,因为总是有太多的解释空间。例如,在阿拉伯版本中的说法也不明确,比如或者它也在神庙的对面,或者是它非常靠近神庙的顶部,或者不是。而在圣所附近的就是所谓的阿斯特拉巴库斯英雄神殿。就像坟墓一样,可能并没有被明确界定其全部均在吕库古的圣所中,但它也可能虽在圣所之外,却因为过于靠近圣所而在描述时被混为一谈。
事实上,还有另一种方式来体现元素之间的关系,我建议用这种通用的方式来表示波桑尼阿斯的特殊描述,即存在一种结构,在这种结构中,元素定义了一个与另一个的关系。因此,吕库古的圣所与神庙之间是隐性关系,而从神庙到尤科斯莫斯的坟墓之间是显性关系,然后与祭坛之间是隐性关系,但祭坛与拉特里亚和阿纳珩德拉的坟墓之间是显性关系,而阿斯特拉巴库斯的英雄祠与圣殿和尤利比亚德斯的坟墓之间是显性关系。
而我认为波桑尼阿斯文本中这种展示描述的方式为我们去理解一种特殊的描述打开了道路,即一种将多维空间放入线性的文本中的方式。因为每个文本都是线性的,即有开头、中间和结尾的部分,使得我们在阅读时有一个方向,可以回来再读一遍,但它基本上是一个线性的媒介以作为阅读线索。因此,有必要制定特定的策略来转写在多个方向上同时进行、可以通过所有方向来阅览的空间。有部分人声称有一些特定的描述性做法可以让人在文本中感知到这种同时性。因此,我引用了菲利普·艾布拉姆斯Philip Abrams的一段话:“描述的本质——如果要给它安排一个的话——以及它的效果,那就是努力抵制文本对于线性的限制。”
因此,让我们再看看对斯巴达描述的另一部分——斯巴达卫城。正如你所看到的,这里又引入了许多元素。或多或少都有精确的地形表达,如“on the way to”、“before”、“on”、“upon”、“on the left”、“behind”,等等。我们又看到了神庙和祭坛,以及两者之间的明确关系;因为祭坛靠近神庙,所以我把它引述为神庙和祭坛。也就是说,13是卫城,13-1是雅典娜的圣所;13-2所在的地方是卫城,它是雅典娜的另一个圣所;13-3是柱廊,更准确地说,是在从哪里来的路上,我们不知道,因为文中没有明确给出起点,但我们猜测是在卫城上。至少这就是我把它直接和13号而不是13-2号或13-1号联系起来的原因。这就是说,号码越长,链条就越长。我现在要解释的是“在去南柱廊的路上”这个表述,它与我们已经看到的“神庙对面”的表述属于同一范畴。
《希腊纪行》中并没有记录旅行者的旅程。在这里提到旅行者是指,我们并不是在读一本由谁所写的他经过这些地方时的记录,而是某一个视线转向各种物体的运动,以及将这种运动带到读者眼前的转述。也就是说,我们是通过叙述者的眼睛去看的,这与叙述者都准确地写下了他所看到的一切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用一种否定的态度来论证,也就是说,如果这是一本日记,它并不是一本非常可靠的日记,因为有其中很多缺失的部分。日记中没有回头、没有停留、没有睡觉,当然也没有这样的细节,但是如果我们愿意理解这篇文字舍弃了所有与真实记录一位观察者的旅行无关的内容呢?很显然,这是一种重新的阐释,而这种阐释并没有在旅行者午休或从刚才的地方返回时而停止。
实际上,我们所看到的是根据某人的位置来组织叙述的,当然是基于作者的个人经历,但并不完全基于此。因此,在6.17.1描述奥林匹亚圣地时,叙述者说:"正如我所说的那样,这些都是最引人注目的景点,它们与翻越阿尔缇斯山的人相遇。我们从而能够知道 “aksiologōtata, kata ta hemin eirēmena”是什么含义了。因此,我们看到了double referencing。我认为,所有的东西都是根据前面提到的东西来定位的。
现在,我想在这里简短地提一下穆斯捷Moustier对波桑尼阿斯的意大利语翻译,因此,想象这是叙述者所走过的路线是毫无意义的。尤其令人震惊的是,对于斯巴达来说,我们在地形中能够行走的固定点非常少,我们在这里看到的空间是如此线性,那些长线应该是波桑尼阿斯在斯巴达的行程。实际上,这是文本的线性表现,所以完全没有必要认为所描述的空间就像文本一样是线性的。
举一个我们所熟知的有关地形例子。这是波桑尼阿斯在雅典广场的叙述的传统表现形式。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实际上是四五十年代,在这种空间的构造中,我们又一次看到了波桑尼阿斯的假想之路,我们在这里看到了去往Ennearounos的路,然后又回来了,来到这里,那里……基本上所有的位置都被提到了。例如,我们看到叙述者选择将市场的埃皮诺斯雕像与托洛斯雕像联系起来。他本可以选择其他方式。这并不一定是由他从北方去了南方,又从南方回到了北方的路线所导致的。
例如,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在该表述中,对象只是通过列表的形式给出,即在市场或其附近,有吕库古的雕像,德摩斯梯尼的雕像,然后在其附近有着阿瑞斯的圣所等等。他们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展示,尽管它本可以是完全不同的方向。就像我举的那些小矩形的例子一样。
在斯巴达也有这样的例子,我们提到了普拉提亚(普拉提亚战役的斯巴达将军)的雕像,这与卫城的描述有关;在与剧院有关的另一处叙述中也提到了他的坟墓,剧院对面就是普拉提亚的坟墓。但我们从修昔底德那里知道,那是青铜屋雅典娜圣所附近的坟墓,先前提到的的雕像也是同样的情况。因此,如果我们看一下斯巴达的地形以及剧院与雅典娜圣所的关系,就会发现这些地方就在剧院的附近和对面。它可以在这里、那里,还可以在侧面。
我们可以对空间进行重构。我们可以认为雅典娜的圣所一直延伸到山脚下,或者波桑尼阿斯描述的斯巴达剧场实际上是从高处俯瞰的,提出很多假设,但这并不重要。问题的关键在于,波桑尼阿斯选择在文本的两个不同部分中出现两个明显相邻的地方。
我的结论是,要正确理解空间描述,就必须理解其局限性和人为性。也就是说,深入研究波桑尼阿斯的文本并试图理解它是如何构建的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情。我认为这是充分理解文本的必要步骤,不要过度解读文本,也不要认为能够仅凭文本重建空间,因为文本有其局限性,这是文本这一媒介本身固有的局限性。同时,我们选择的系统也有固有的局限性,那就是使用层级链,将物体相互连接或都连接到一个总体结构,这实际上是希腊地理传统中用文字描述空间的惯用方式,也就是从旅行者的视角出发去看待。即使文本采用了旅行者的视角,即使作者显然去过他所谈论的大多数地方,但这本书并不是旅行日记,并不是作者的旅行实录,而是他用来展示希腊印象的一种手段,其主要目的是保存古希腊的记忆,让读者看到希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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