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书写Hdt|萨福残篇十六、高尔吉亚《海伦颂辞》与希罗多德《历史》序言

文摘   2024-10-27 16:55   荷兰  

何珵|泛希腊主义研究的新思考

非常感谢作者授权转载!

来自西方古典学辑刊第四辑《希罗多德的序言》第14至第43页。


译者简介: 

何珵复旦大学历史系世界史专业博士现任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古希腊思想及文化史、古希腊教育史研究兴趣包括阿提卡演说辞与修辞、古希腊族群认同等在《世界历史》、《光明日报》、《古代文明》等刊物上发表论文数篇代表作:《伊索克拉底的〈泛希腊集会辞〉与泛希腊主义》(《世界历史》2015年第4期)曾获第六届全国“史学新秀奖”三等奖、2016年山东省高等学校人文社科优秀科研成果奖以及2017年山东省第三十一次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主持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伊索克拉底演说辞研究”


萨福残篇十六、高尔吉亚《海伦颂辞》与希罗多德《历史》序言*


海登佩利恰

(何珵 译)


雷斯(William H. Race)在谈论萨福(Sappho)与阿尔凯奥斯(Alcaeus)的一篇新近论文中指出高尔吉亚(Gorgias)的《海伦颂辞》(Helen)中关于“爱欲”【ἔρως】的讨论受惠于萨福残篇十六在他看来智术师直接从这位诗人处受益在他讨论枚举衬托(priamel)修辞手法的著作中雷斯就已对希罗多德的序言(Preface)与上述同一首诗歌之间结构上的相似性展开评论但他并未揭示萨福的诗歌作品与希罗多德《历史》序言之间的任何直接联系[1] 我将在此阐释两位散文作家之间独立于萨福残篇十六的关联以补全这一三角关系二者之间存在的相似性表明如下两种情况必居其一:两部作品于同一语境下诞生从而产生了彼此间相互独立的相似主题其中一部作品在意识到另一作品的重要性并对此产生兴趣的情况下创作出来或许还与之存在着竞争关系

01


《历史》序言 (即:卷首语 [Proem] 外加第15节)与高尔吉亚的演说《海伦颂辞》(尤其是其前言部分)存在着主题、修辞与表述上的相似性主题的相似性显而易见:希罗多德讲述了以帕里斯、海伦与特洛伊战争为高潮的一系列劫夺事件这些事件便是他所声称的波斯散文叙事者λόγιοι的记载;而这是高尔吉亚整篇作品自始至终谈论的主题两位作者在表述上都严格遵从法律模式:希罗多德笔下的波斯人详细地记录着事件经过而当入侵行动逐步升级为军事战斗时他们为自身辩护并依据一个相对更应受惩罚的理由谴责希腊人希罗多德审慎地引出了几位腓尼基见证者为波斯人针对本族群的指控辩护并允许他们提供一个伊奥(Io)消失的解释从而为自身开脱并不强行对波斯人的说法进行彻底的纠正另一方面高尔吉亚对海伦的赞颂几乎完全致力于按照法律模式为她的无罪辩护关于这些法律的主题我将于下文中展开进一步的讨论。

由于修辞手法与表述上的相似性合为一体我将一并讨论。这些段落共同采用了一个技巧我在别处称之为“对虚假开头的驳斥”(false-start recusatio)[2]。该策略并未于萨福残篇十六中采用[3]希罗多德与高尔吉亚各自为了不同的效用采取了这一策略但他们的确都这么做了若我们想真正理解两位作家创作的段落或这些文本与此前作品之间的关联我们必须了解该策略的性质与功能。

我将品达《奥林匹亚凯歌》(Olympians)第一首第2553行以及第九首第2941行称作采用了“对虚假开头的驳斥”策略的段落正是在这些段落中诗人以一个故事或一个故事版本作为开头并扩展其内容但在结束前出于某种原因决定中止这一主题而以某些另外的主题、版本或路径取而代之。这一策略的修辞目的与枚举衬托的修辞目的相似:引入的某一事物仅因支持另一事物而被摒弃得到支持的事物也因此前的衬托物而显得格外突出。我们或许能将它想象为枚举衬托修辞手法的一种戏剧化形式:在后一种修辞手法中作者公开地提供备选项并且出于某些或多或少明确的理由往往选定最终提及的事物。许多枚举衬托好似智力训练:作者要求我们思考一系列备选项但最终决定通常正如(作者)已决定的那样展现出来。然而,许多其余的枚举衬托手法是提问式的:备选项以修辞问句的方式展现:“我该如何赞美你阿波罗?如ABC?”或者“在从前的辉煌荣耀中底比斯你最自豪哪一项?在ABC?”诗人在如上情况下以一个犹豫不定的形象展现自身或者更确切地说好像就在当着我们的面做决定。很明显这种形式在某种程度上是具有戏剧性的:诗人模仿一个正在思考如何做决定者并因此邀请我们来评价从而参与到做决定的过程中。

使用“对虚假开头的驳斥”之时作者起初并未给出任何明显的提示,表明将要做出一个决定[4]正如品达的诗歌中展示的那样作者有时以一个对即将到来的变化并不知情或并未做好准备的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因此在《奥林匹亚凯歌》第九首中品达在自己几乎已经讲完赫拉克勒斯的寓言后才开始意识到这则故事在道德教谕的层面上并不适合。当诗人了解到这一认识的重要性后他激烈地回应道(或将自己描绘为一个正在回应的形象):舍去这则故事闭嘴!品达在《奥林匹亚凯歌》第一首中拒绝继续描述我实在不能将任意一位神祇称为嗜食者,我拒绝这样做。[5]

我们并不能于希罗多德或高尔吉亚的作品中发现如此生动的内容,在这两位作者那里这种策略的使用都变得较为平淡。文本中并未出现任何明确的陈述以表明开始的内容是错误的或不道德的仅仅就这么开始了紧接着被舍弃并无任何解释作者开始采用新的路径。我将概述这些段落描述它们的论述过程并引用表述上的相似之处。

高尔吉亚以格言式的句子开篇提出赞颂与谴责的普遍原则而这些原则最终将用来指导作者随后对特定演说主题即海伦的探讨:χρὴ τὸ μὲν ἄξιον ἐπαίνου ἐπαίνῳ τιμᾶν, τῷ δὲ ἀναξίῳ μῶμον ἐπιτιθέναι我们必须采用赞颂的方式对值得歌颂的事物赋予荣耀,而对不值得歌颂的事物加以谴责[6]这一无可指责的主张反映了传统的赞颂表达方式正如品达《尼米亚凯歌》第八首第39行所言αἰνέων αἰνητά, μομφὰν δ’ ἐπισπείρων ἀλιτροῖς通过赞扬值得赞扬的事物并谴责作恶者。 [7] 高尔吉亚在眼下的这篇作品中面临的挑战在于他要向读者证明海伦属于第一类而非第二类论述对象。出于这一理由这位演说辞作家在后一句中提出了一个论证以支持先前提出的赞颂原则而这一论证基于不言自明的自相矛盾:ἴση γὰρ ἁμαρτία καὶ ἀμαθία μέμφεσθαί τε τὰ ἐπαινετὰ καὶ ἐπαινεῖν τὰ μωμητά由于谴责值得赞颂者与赞扬应予谴责者是同样错误而愚蠢的做法这一消极式的表达方式让高尔吉亚得以在后续对海伦的赞颂中囊括消极(却互补)的驳斥行为,也就是说,驳斥了那些对值得赞颂的事物给予了不恰当指责意见的人们的行为[8],因此:τοῦ δ᾿ αὐτοῦ ἀνδρὸς λέξαι τε τὸ δέον ὀρθῶς καὶ ἐλέγξαι τοὺς μεμφομένους ῾Ελένην.对于同一人,阐述适宜的话语并驳斥那些谴责海伦者是应尽的义务。此句中λέξαι τὸ δέον必须阐述指代先前由“χρή必须引出的赞颂原则ἐλέγξαι云云驳斥……重复并详述了消极的再次表述内容。[9] 我将“赞颂”的这两个虽然互补但截然不同的方面称为颂辞(encomiastic)与驳辞(elenctic)。高尔吉亚在下一句——也就是序言要结束的地方——指出他这篇演说的目的在于驳斥:ἐγὼ δὲ βούλομαι λογισμόν τινα τῷ λόγῳ δοὺς τὴν μὲν κακῶς ἀκούουσαν παῦσαι τῆς αἰτίας, τοὺς δὲ μεμφομένους ψευδομένους ἐπιδείξας καὶ δείξας τἀληθὲς παῦσαι τῆς ἀμασίας.我希望通过这篇演说的论证终结那些指责海伦者的言论并通过揭露诋毁海伦者是在撒谎展现真相终止他们的愚蠢行为。

尽管高尔吉亚发布了这则采用驳斥论证方法的声明,但他接下来于第三节中以颂辞的传统主题开启了看上去似乎是演说的正文部分内容——赞美演说对象的γένος家族以及φύσις【出身】:[10]ὅτι μὲν οὖν φύσει καὶ γένει τὰ πρῶτα τῶν πρώτων ἀνδρῶν καὶ γυναικῶν ἡ γυνὴ περὶ ἧς ὅδε ὁ λόγος, οὐκ ἄδηλον οὐδὲ ὀλίγοις.现在作为演说对象的这位女性在出身与家族方面都是在杰出的男性与女性中最为出类拔萃的这一点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十分明显的。高尔吉亚引入这一主题的原因——它与对海伦的一个驳辞性辩护之间的关联并不那么明显(有人指控她的血统不够高贵么?)——我将在后文中予以说明。我们目前只需注意作者诉诸于普遍共识的说服力来支持他认为海伦具有优越血统的主张。这一节的剩余部分与海伦的父母(凡人与神)有关他们是勒达(Leda)、廷达瑞俄斯(Tyndareus)以及宙斯。

下一节转向了φύσις【出身】主题下的一个标准的子类:演说对象遗传的美貌[11],这一点与海伦的特殊关联显而易见。然而高尔吉亚随即开始阐述如下内容:海伦的美貌对那些见证者产生的影响这也是一个常见的颂辞策略:赞颂者主张的真实性由实际存在的见证者们的证据证实作者同样赞扬这些对象以使他们的证词具有足够的份量。[12] 作者暂停赞颂前的最后一节(第4节)充溢着高尔吉亚所有最精妙且最具特色的风格策略:

πλείστας δὲ πείστοις ἐπιθυμίας ἔρωτος ἐνειργάσατο, ἑνὶ δὲ σώματι πολλὰ σώματα συνήγαγεν ἀνδρῶν ἐπὶ μεγάλοις μέγα φρονούντων, ὧν οἱ μὲν πλούτου μεγέθη, οἱ δὲ εὐγενείας παλαιᾶς εὐδοξίαν, οἱ δὲ ἀλκῆς ἰδίας εὐεξίαν, οἱ δὲ σοφίας ἐπικτήτου δύναμιν ἔσχον∙ καὶ ἧκον ἅπαντες ὑπ᾿ ἔρωτός τε φιλονίκου φιλοτιμίας τε ἀνικήτου.

她在多数人中激发了十分强烈的爱欲,凭借一人的身体便将许多因拥有绝佳理由而深感自豪者的身体吸引至一处,在他们之中,部分拥有巨额财富;部分拥有古代贵族的声望;部分个人力量超群;部分拥有新获取的智慧的力量所有人因有征服性的爱欲与无法遏止的对荣耀的渴望来到此处

此处文本中纯熟且华丽的演说风格使这一节成为整篇演说一处特别重要的段落[13],我们或许会再次想知道作者的创作动机尤其因为海伦求婚者的主题必然导向她的婚姻主题这是一个听众也许会原谅赞颂者试图回避的主题。事实上这正是高尔吉亚即刻采取的做法(第5节):

ὅστις μὲν οὖν καὶ δι᾿ ὅτι καὶ ὅπως ἀπέπλησε τὸν ἔρωτα τὴν ῾Ελένην λαβών, οὐ λέξω∙ τὸ γὰρ τοῖς εἰδόσιν ἅ ἴσασι λέγειν πίστιν μὲν ἔχει. Τέρψιν δὲ οὐ φέρει. τὸν χρόνον δὲ τῷ λόγῳ τὸν τότε νῦν[14]ὑπερβὰς ἐπὶ τὴν ἀρχὴν τοῦμέλλοντος λόγου προβήσομαι, καὶ προθήσομαι τὰς αἰτίας, δι᾿ἅς εἰκός ἦν γενέσθαι τὸν τῆς ῾Ελένης εἰς τὴν Τροίανστόλον.

现在是谁通过获取海伦满足了他的爱欲,为何这么做以及怎样做到的,我将不做论述,因为向知情者透露他们已知晓的信息,将会赢得他们的信任,却并无趣味。现在在我的演说中,过往时刻的内容已略去,我将转入自己想要阐述的内容的开头,并将提出海伦远航至特洛伊这一事情可能发生的各种理由。

作者正是在这一过渡段落中采用了驳斥策略(recusatio)这表明,演说第34节的材料已成为一个“虚假开头”。正如我们所见,高尔吉亚以一则声明开始了他的演说,他向读者表明,自己试图采用驳斥论证的方式赞扬海伦换言之作者试图采取驳斥海伦诽谤者的做法;他接着就用两节的篇幅赞美海伦的血统与美貌。我已指出在作者称之为反驳论证的内容中发现这些传统的颂辞主题是令人惊讶的但我们确信,正因为这些主题非常传统它们的出现看上去便不会显得过于自相矛盾而令人无法接受。听众一定认为φύσις出身γένος家族开始的演说开篇表明作者的方向已设定演说正在进行中。然而真正意想不到的情况将于第5节中出现高尔吉亚突然地改变了论述方向。作者已表明在此时刻采取这一做法的理由海伦的婚姻是一个关键点她的赞颂者与诽谤者将会为此产生意见分歧并且我们回过头来看时可以发现作者是如何自然地——几乎是率真地——提出这一关键事件,他单单是采纳了颂辞的常用主题。然而既然提及这一主题高尔吉亚明智地拒绝讨论已发生的事件而转向它们的解释这种方式允许作者既能驳斥τοὺς μεμφομένους ῾Ελένην那些谴责海伦者又能证明这位妇女自身是无辜的。这一方式是演说的后续内容所采用的做法它才是演说的真正计划矛盾的是这也是第12节的序言所规划的主张让我们心里有所准备的内容驳斥使我们回到了最初选择的方向。

高尔吉亚为何不在序言之后直接开始他在那些以及这些段落中宣称的驳斥论证计划而选择在两节之后展开论述?插入其中的赞颂素材一定会导向海伦不忠的话题并伴随着一种令人兴奋的必然性这样一来通过让我们看到作者可以说是使他自己陷入困境高尔吉亚实现了某种特定的戏剧效果但当这位演说辞作家已在文本开篇表明他的意图是使海伦免于遭受那些诽谤者的指控时高尔吉亚很难指望我们会将这一自陷罗网的行为看得过于认真。除了那些源于海伦与帕里斯私奔的指控,高尔吉亚一直说的指控还能是什么呢? 我们有理由推测在这一赞颂素材——它与高尔吉亚所宣称的计划不协调——背后隐藏着某些东西作者认为这些内容后续会对他有用问题是它们是什么? 

“对虚假开头的驳斥”、“枚举衬托”、“假称不提”(praeteritios)以及其余为了形成某种高潮而拒绝陪衬物的策略不断引发了这类问题:被拒绝的陪衬物究竟实现了怎样的目的?在这里起作用的原则往往是鱼与熊掌兼得[15]。演说后续显示了高尔吉亚通过现在的策略兼得的鱼与熊掌作者呼吁为海伦辩护并诉诸在先前的第34节赞颂终止前就已提出的(并且可能是受众已接受的)一种主张。请注意被拒斥的段落(第34节)展现了毫无争议的主张——非常传统的且毫无争议的素材主旨是结束第3节第一句的几个词:οὐκ ἄδηλον οὐδὲ ὀλίγοις这一点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十分明显的。此处存在着作者将在后文中详细阐明的特殊内容,它是如下观点(第4节开头)之后的语句:海伦拥有来自其双亲的ἰσόθεον κάλλος神样的美貌,该句描述了这一美貌的效果:πλείστας δὲ πείστοις ἐπιθυμίας ἔρωτος ἐνειργάσατο, ἑνὶ δὲ σώματι πολλὰ σώματα συνήγαγεν ἀνδρῶν ἐπὶ μεγάλοις μέγα φρονούντων她在多数人中激发了十分强烈的爱欲凭借一人的身体便将许多因拥有绝佳理由而深感自豪者的身体吸引至一处。众人皆知这是海伦的美貌曾在其同时代人中产生的效果——该观点毫无争议。然而通过赢得受众对这一表述观点心照不宣的赞成态度的方式高尔吉亚默默地从其中提炼出一个更为普遍的观点:这是我们有理由期待所有具有特定标准的美都能在其旁观者中产生的效果作者将在这篇演说末尾直接阐明这一总体原则。

高尔吉亚在第15节转向了他最终也是最为重要的为海伦辩护的主张:她是爱欲的一位受害者。作者关于爱欲的观点有点令人惊讶因为该主张将其自身完全局限于视觉效果的范围内特别是将看到所爱者的效果与看到敌方所部署的武器的效果相较:διὰ δὲ τῆς ὄψεως ἡ ψυχὴ κἀν τοῖς τρόποις τυποῦται. αὐτίκα γὰρ ὅταν πολέμια σώματα [καὶ] πολέμιον ἐπὶ πολεμίοις ὁπλίσῃ κόσμον χαλκοῦ καὶ σιδήρου, τοῦ μὲν ἀλεξητήριον τοῦ δὲ προβλήματα, εἰ θεάσεται ἡ ὄψις, ἐταράχθη καὶ ἐτάραξε τὴν ψυχήν通过注视灵魂也会被注视之物的天性影响。举例而言,若(人们的)视线注视着敌人以及一长排用青铜与铁制成的敌方武器,一边是防卫阵列,一边是盾牌,它会深感惊慌,它也会令灵魂感到惊恐(第1516节)。[16] 雷斯已准确地发现此处对观看的强调,以及将对爱欲对象的观看与对军事对象的观看相结合的做法源于萨福残篇十六,该诗结合了军队、特洛伊的海伦以及目睹所爱之人的身影:[17]

oἰ μὲν ἰππήων στρότον, οἰ δὲ πέσδων,

οἰ δὲ vάων φαῖσ᾿ ἐπὶ γᾶv μέλαιναν

ἔμμεναι κάλλιστον, ἔγω δὲ κῆν᾿ ὄτ-

τω τις ἔραται∙

πάγχυ δ᾿ εὔμαρες σύνετον πόησαι

πάντι τοῦτ᾿, ἀ γὰρ πόλυ περσκέθοισα

κάλλος ἀνθρώπων ῾Ελένα τὸν ἄνδρα

τὸν [πανάρ]ιστον

καλλ[ίποι]σ᾿ἔβα᾿ς Τροίαν πλέοισα.

κωὐδ[ὲ πα]ῖδος οὐδὲ φίλων τοκήων

πά[μπαν] ἐυνάσθη, ἀλλὰ παράγαγ᾿ αὔταν

]σαν 

…]με νῦν ᾿Ανακτορί[ας ὀ νέμναι-

σ᾿ οὐ] παρεοίσας∙

τᾶ]ς κε βολλοίμαν ἔρατόν τε βᾶμα

κἀμάρυχμα λάυπρον ἴδην προσώπω

ἤ τὰ Λύδων ἄρματα καὶ πανόπλοις

]άχεντας.

一些人说骑兵的队伍,另一些人说步兵,

还有一些人说海军舰队是黑色大地上的

最美之物,而我说,最美的是

一个人钟爱的对象。

让所有人清楚地理解这点十分容易,

因为美貌远胜过世上任何人的海伦

离开了她地位最高贵的丈夫,

远航至特洛伊。

她完全不顾孩子,不顾亲爱的父母,

而爱欲将她引入歧途。

……

……

如今,她让我想到已不在我们中间的

阿娜克多丽娅。

我情愿看她可爱动人的步态

和她脸上闪烁着光辉的神情,

远胜过吕底亚人的战车和兵器

铿锵的队伍。[18]


正如雷斯注意到的那样高尔吉亚概括了这一论点:总体而言视觉拥有“令人心理上激动的力量”。作者在概括了如上论点后紧接着列举军事的与艺术的事例阐明他的主张并在随后(正如雷斯再次注意到的那样)将这一论点用于海伦身上[19]。然而需要补充的是高尔吉亚的新论点颠倒了人们通常对于海伦的描述——作者自己在第4节中支持的观点:她自身现在是由其钟爱之人的美貌所激发的情欲的受害者;此外完成这一反转的方法正是第1518节直接展现、第4节暗含的论点的推论。这一关键性的段落出现在第18节末尾的过渡部分:


οὕτω τὰ μὲν λυπεῖν τὰ δὲ ποθεῖν πέφυκε τὴν ὄψιν.πολλὰ δὲ πολλοῖς πολλῶν ἔρωτα καὶ πόθον ἐνεργάζεταιπραγμάτων καὶ σωμάτων. εἰ οὖν τῷ τοῦ ᾿Αλεξάνδρου σώματι τὸ τῆς ῾Ελένης ὄμμα ἡσθὲν προθυμίαν καὶ ἅμιλλαν ἔρωτος τῇ ψυχῇ παρέδωκε, τί θαυμαστόν;

因此,一些事物自然会引发痛苦,而另一些事物自然会引发视觉上的愉悦感许多事物给众人带来爱欲以及对许多行动与身体的渴望情绪因此,若海伦的双眼喜爱亚历山大的形体,并在她的灵魂中注入一种渴望与对爱欲的追求情感,(对于此种情形,我们)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高尔吉亚选择这样的措辞是为了让大家回忆起第4节的表述:πλείστας δὲ πλείστοις ἐπιθυμίας ἔρωτος ἐνειργάσατο, ἑνὶ δὲ σώματι πολλὰ σώματα συνήγαγεν ἀνδρῶν【她在多数人中激发了十分强烈的爱欲凭借一人的身体便将众人的身体吸引至一处】。正如我所言先前对于海伦的描述(第4节)是传统的且毫无争议的:众人皆知这是海伦的美貌曾在其旁观者中产生的影响。这是一种拥有毋庸置疑的权威性的描述;当高尔吉亚在第1518节中突然想起需要概括论点并将该论点通常的适用对象反转至海伦身上时通过提醒读者回忆起前文所述内容——这本就是高尔吉亚将该段落作为“虚假开篇”纳入演说中的目的作者更加强调了他的立场。[20] 因此若任何人现在会反对这一新的矛盾观点:海伦自己曾是爱欲的受害者高尔吉亚拥有一个反驳的立场:“你曾平静地接受了我此前在第4节中提出的观点,即海伦的美貌对于其求婚者们产生了这一影响你如何能在此否认该原则?”

高尔吉亚的洞见并没有多么非凡,而不过是说,对于海伦的传统描述中就包含了为她辩护的素材:如果对于传统的描述你接受如下观点正是美的本性在那些赏识者身上施加了强烈的冲动,那么,海伦自身的恶名则被高尔吉亚当作为她辩护的一则有力证据。海伦的故事包括两部分:她首先是主动的施害者然后是受害者;第一点的普遍权威性能用来证明第二点(εἰκὸς ἦν γενέσθαι τὸν τῆς ῾Ελένης εἰς τὴν Τροίαν στόλον【海伦远航至特洛伊可能会发生】,第4的合理性。[21]

所有这些论述听起来很熟悉,它们是萨福残篇十六中矛盾论点的智术改编版本。佩奇(Page)在他对萨福残篇十六第7行的评注中很好地描述了那一论点,即使带有批判性的语气:

这一连串的想法或许可以更加清晰前一节已提出问题:“何为τὸ κάλλιστον——世间最美之物?”诗人已给出了答案:“就是你钟爱的对象。”海伦将证明这一论述的真实性:对于她而言,“τὸ κάλλιστον”【最美之物】是自己钟爱的对象——为了其情人的缘故海伦抛弃了家园与家庭这则寓言的核心在于, 海伦在其情人身上发现了“最美之物”,但这则寓言的开头却声明她自身在美貌这一特征上超越了所有凡人,这似乎有些不精巧[22]

而高尔吉亚似乎为这种“不精巧”寻找到一个解释——或至少一种用法:他提醒受众海伦具有超凡的美貌(提及其经历的更早部分,当时那种美貌主动地产生了它众所周知的影响)这一做法的重点在于为这位妇女随后经历的解释赋予权威性,当她自己在引起性欲的美貌的强烈欲望驱使下采取行动[23]。若将高尔吉亚在第18节中的普遍结论(πολλὰ δὲ πολλοῖς πολλῶν ἔρωτα καὶ πόθον ἐυεργάζεται πραγμάτων καὶ σωμάτων【许多事物给众人带来爱欲以及对许多行动与身体的渴望情绪】)与萨福的表达方式(τὸ κάλλιστονκῆν᾿ ὄττω τις ἔραται【最美之物是一个人钟爱的对象】)做比较[24]我们可以发现两者均为一种根本上属于相对主义的观点。萨福表面上的目的在于将这一现象解释为普遍规律她附带着让海伦作为支持证据出现[25]; 高尔吉亚的目的在于为海伦辩护作者系统阐述这一普遍规律以便将它用于海伦的具体事例上,在其他方面,两位作者的观点是相同的。

我们对高尔吉亚的《海伦颂辞》进行这番考察目的在于发现他把第34节包含在演说辞里的理论依据,也就是说,发现作者采用“对虚假开头的驳斥”策略的理论依据。我们可将这一理论依据看作分析——并因此避免所谓的“不精巧”一说——萨福在残篇十六中十分灵活地运用海伦事例的一种方式: 海伦作为美的主动力量的一个范例所具有的权威性(萨福的ἀ γὰρ πόλυ περσκέθοισα κάλλος ἀνθρώπων【因为美貌远胜过世上任何人】),被高尔吉亚放在铺垫部分(第34节: ἔσχε τὸ ἰσόθεον κάλλος κτλ.【拥有神样的美貌】),而第5节过渡性的驳斥段落将会舍弃那一内容;海伦的补充功用——作为“爱欲”对其受害者产生影响的范例(萨福的παράγαγ᾿αὔταν将她引上歧途参见《海伦》第4πολλὰ σώματα συνήγαγεν【将众人的身体吸引至一处】) 被高尔吉亚保留到论证的结尾以及高潮部分(第1819节)正如我们所见作者有意设计这一段落以唤起人们对前文的记忆并充分利用前文所述内容。


02


现在让我们转向希罗多德《历史》的序言想要辨认出一个类似结构的运用将会是一件相当容易的工作——尤其因为雷斯的考察。我将再次总结并描述作者的步骤。

希罗多德以一个著名的复杂长句作为开篇内容是描述其著述的目的:

᾿Ηρoδότου ῾Αλικαρνησσέος ἱστορίης ἀπόδεξις ἥδε, ὡς μήτε τὰ γενόμεναἐξ ἀνθρώπων τῷ χρόνῳ ἐξίτηλαγένηται, μήτε ἔργα μεγάλα τε καὶ θωμαστά, τὰ μὲν Ἕλλησι, τὰ δὲ βαρβάροισι ἀποδεχθέντα, ἀκλεᾶ γένηται, τά τεἄλλα καὶ δι' ἥν αἰτίην ἐπολέμησαν ἀλλήλοισι.

在这里展示的,乃是哈利卡纳索斯人希罗多德的探究成果他之所以要发表这些探究成果,是为了使人类的作为不致因时光流逝而被人们遗忘,使一部分由希腊人、另一部分由异族人展示的那些令人惊异的伟业不致失去它们的荣耀,特别是为了将他们发生纷争的原因记载下来

近年来的讨论集中于那些看上去似乎能让人想起史诗传统的特征[26],而一个消极的或能引发争议的要素引起了我的注意。外在与内在证据表明希罗多德曾将赫卡泰乌斯(Hecataeus)视为自身著述的榜样与陪衬[27]。《历史》第二卷第143节采用了颇具讽刺色彩的手法描述了赫卡泰乌斯对谱系的兴趣希罗多德明显有计划地否认自己也拥有这一兴趣,如上两个事实表明赫卡泰乌斯的《谱系》(Genealogies) 曾是希罗多德鄙视的一个特殊对象[28]。在我看来如下情况至少可能存在:一个拒绝依据谱系组织创作《历史》的想法从总体上成为卷首语中一些语言表述的动机。在希罗多德的文本中唯一另外一则关于ἐξίτηλος【被遗忘的】的事例出现在《历史》第5卷第38节中:斯巴达的监察官让无子的国王安那克桑德里德斯(Anaxandrides)去娶一位有生育能力的新妻因为他们不能允许攸里斯提尼斯(Eurysthenes)家族绝嗣。试比较如下语句与序言中的表述:

ὡς μήτε τὰ γενόμενα ἐξ ἀνθρώπων τῷ χρόνῳ ἐξίτηλα γένηται

ἡμῖν τοῦτό ἐστι οὐ περιοπτέον, γένος τὸ Εὐρυσθένεος γενέσθαι ἐξίτηλον.[29]

为了使人类的作为不致因时光流逝而被人们遗忘
我们不能坐视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也不忍心看到攸里斯提尼斯这个家族从此绝嗣。[30]
两处文本的相似性使我们提出如下的可能性:希罗多德在第一个μήτε【既不】从句中选择了γενόμενα【作为】一词——与第二个μήτε【也不】从句中的ἔργα【功绩】一词相平衡——作为某种事物以取代随后的ἐξίτηλα【被遗忘的】将使人们回忆的内容亦即:γένος/γένεα【种族】[31]。正如我们在譬如托名阿斯克勒庇阿德斯所作的短诗(A.P. 9.64.7f = [Asclepiades] xlv Gow-Page)(与ἔργα【功绩】一道)中发现的那样作者呼应了赫希俄德:“μακάρων γένος ἔργα τε μολπαῖς καὶ γένος ἀρκαίων ἔγραφες ἡμιθέων【受诸神祝福的种族,以及你写入歌中的功绩与古老的半神种族】。”[32] 试比较《荷马颂诗》第31首第18行中的表述:κλῄσω μερόπων γένος ἀνδρῶν ἡμιθέων ὧν ἔργα θεοὶ θνητοῖσιν ἔδειξαν【我将赞美半神的凡人种族缪斯已向人类展示其功绩】[33]。我的推论假定我们可以看得出ἐξίτηλα【被遗忘的】是属于谱系的词汇并且对于受众而言谱系曾是一个传统的甚至是人们期待的主题或体裁正如引文中的史诗短语γένος ἀνδρῶν【人类的种族】所代表的那样。这一短语可能宣示了它是这样的作品:其中诸事件之间的联系是随意的,因为各个事件都与种族中的不同个体有关而后者提供了一个总体上的组织结构(正如《名媛录》一样,《名媛录》以如下语句开头:νῦν δὲ γυναικῶν φῦλον ἀείσατε【现在请歌颂这些妇女的部落吧】)[34]。在我看来如下表述是合理的:既然希罗多德的部分尝试在于超越谱系史的范畴,那么,他采用使人物及其谱系从属于事件的做法,就颠倒了这一组织原则。此外将其史著主题称为γενόμενα ἐξ ἀνθρώπων[35]【来自人类的业绩】而不是γένος ἀνδρῶν【人类的谱系】的设计充分地显示了这一倒转。无论如何赫卡泰乌斯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已将他自身视为赫希俄德传统的后继者与延续者并且值得注意的是人们采用如下三个名称提及这位散文作家的同一种著作:῾Ιστορίαι【历史】Γενεαλογίαι【谱系叙事】以及῾Ηρωολογία【英雄叙事】。第一个名称是希罗多德用以描述自身研究方法的词汇而另两个名称恰好反映了希罗多德在筹划自身作品的原则时舍弃赫卡泰乌斯著作的那些方面[36]

希罗多德试图让人们明白他的序言包含了一个舍弃依据谱系组织创作历史的意图这一想法依旧停留于猜测阶段尽管这样的舍弃在第二卷中直截了当地展示了出来。但我认为无人会否认如下事实:希罗多德序言的剩余部分内容具有排斥“英雄叙事”的目的[37]。我们正是在此处发现了“对虚假开头的驳斥”策略。希罗多德通过转述波斯人的说法开篇并未(发表)任何编者的评论作者暂缓了这一做法直到第5节真正的驳斥表述才出现:Περσέων μέν νυν οἱ λόγιοι Φοίνικας αἰτίους φασὶ γενέσθαι τῆς διαφορῆς【依据波斯人的说法腓尼基人是引起争端的肇始者】[38]。紧随其后的四节内容包括劫夺希腊人与亚细亚少女(伊奥、欧罗巴、美狄亚)的一连串故事以帕里斯劫夺海伦的故事以及由此事引发的战争(第34节)为高潮。《历史》第5节第1部分总结了这一叙述5节第2部分中止了上述内容转向伊奥故事的腓尼基人版本。现在回顾第一句我们可以发现作者两次重复了μέν 【的确】(περσέων μέν νυν κτλ.)【现在的确……波斯人……】这一词汇并且两次以δέ【然而】来回应:第一次重复在第5节第1部分的总结内容(οὕτω μὲν Πέρσαι λέγουσι γενέσθαι κτλ.【这是波斯人对这些事件的描述……】)中出现作者采用了腓尼基人的版本直接回应了这一内容:περὶ δὲ τῆς ᾿Ιoῦς οὐκ ὁμολογοῦσι Πέρσῃσι οὕτω Φοίνικες【然而关于伊奥一事腓尼基人的说法和波斯人的说法有所不同】。μέν【的确】与δέ【然而】的第二次重复出现于第5节第3部分μέν【的确】开头的从句总结了到目前为止全部的序言(除开序言)内容而以δέ【然而】开头的从句构成了驳斥的内容:ταῦτα μέν νυν Πέρσαι τε καὶ Φοίνικες λέγουσι. ἐγὼ δὲ περὶ μὲν τούτων οὐκ ἔρχομαι ἐρέων ὡς οὕτως ἤ ἄλλως κως ταῦτα ἐγένετο, τὸν δὲ οἶδα αὐτὸς πρῶτον ὑπάρξαντα ἀδίκων ἔργων ἐς τοὺς Ἕλληνας, τοῦτον σημήνας προβήσομαι ἐς τὸ πρόσω τοῦ λόγου κτλ.【这就是波斯人和腓尼基人讲述的故事至于这两种说法中哪一种说法属实我不会去评说。但我将指出的,是据我所知对希腊人采取非正义行为的那个肇始者然后将继续我的叙述……】。

又是雷斯注意到了这一技巧与萨福残篇十六的相似性:“尽管与其诗歌原型相比希罗多德的《历史》序言更为分散《历史》开篇(第15节)以一种枚举衬托的形式展现这种枚举衬托与《荷马颂诗》第一首第1—16行和萨福残篇十六存在着形式上的相似性:οἱ μὲν…οἱ δὲ …ἐγὼ δέ【一些人……另一些人……而我】文本中展现的他人的看法仅仅是供作者在提出新的路径时统统舍弃希罗多德在《历史》开篇采用了萨福用以渲染她对阿娜克多丽娅喜爱之情的形式他自己了解的事实。”[39] 我不同意的点仅仅在于将希罗多德著作开篇的结构描述为枚举衬托。枚举衬托的一个基本特点应该是,我们能立刻识别出来那是枚举衬托,就像在萨福残篇十六以及《荷马颂诗》第一首第1—16行中一样[40]。心理的或修辞的效果在此处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并且若谁能从περσέων μέν νυν κτλ.【现在的确……波斯人……】这一开头推测出随后的四节仅仅只是枚举衬托的第一个要素那他可真是一位感觉异常敏锐的读者;这四节内容仅仅在作者于第5节第3段的文本中进行回顾时才表明属于枚举衬托。直到叙述在那里突然中断为止希罗多德似乎期待他的受众相信这一叙述的字面意思;他或许甚至希望受众上当受骗并假定他自己的历史书写将遵循相同的总体方向。毕竟系统且合理地将现今的人与事件追溯至神话源头正是赫卡泰乌斯的《历史》也许已经教会他们从这样的研究中期待的内容——所有这类研究都在细枝末节上炫耀学识希罗多德自己(或他的“波斯史料”)亦在此处欣然满足了这一要求:“伊奥与其余妇女在第五或第六天来到了腓尼基人的船边。”[41]更有效的是希罗多德以自己的口吻叙述的插话(1.2.1):μετὰ δὲ ταῦτα ῾Ελλήνων τινάς (οὐ γὰρ ἔχουσι τοὔνομα ἀπηγήσασθαι) φασὶ τῆς Φοινίκης ἐς Τύρον προσσχόντας ἁρπάσαι τοῦ βασιλέος τὴν θυγατέρα Εὐρώπην, εἴησαν δ᾿ἄν οὗτοι Κρῆτες【后来某些希腊人(这些人的名字不得而知)在腓尼基的推罗登陆劫走了国王的女儿欧罗巴。他们大概是克里特人】。作者在此处真正地帮了他的信息提供者们一把在他们的描述基础上补充了他从希腊神话中了解的信息(即欧罗巴最终来到了克里特)并且运用那一信息通过推理的方式提供了绑架者的身份。这样的合作是某种方式的认可因为这种合作重视信息提供者。由于希罗多德看上去在某种程度上对他的读者隐瞒了自己正在采取的步骤我并不倾向于像雷斯那样将他的序言视为一种枚举衬托而是看作一个“对虚假开头的驳斥”。

希罗多德在此处运用这一策略的目的,并不像高尔吉亚的《海伦》那样难以发现。我们已提及某一种目的:这位历史学家希望表明他自己的著作将舍弃赫卡泰乌斯的神话取向并且,驳斥是实现这一结果的有效手段。然而看上去希罗多德想要让自己远离的,不仅仅是神话式历史的不科学方法。值得注意的是萨福残篇十六包含了一个与罗马挽歌的驳斥相联系的要素:拒绝军事主题而以个人的和爱欲的主题取而代之。同样值得注意的是正如雷斯已指出的那样希罗多德采用了一个能使人联想起萨福残篇十六的结构恰好转变了这一倾向:他拒绝了在东西方冲突的神话解释中曾经采用的,并且可能仍在采用的劫夺与通奸的传统故事,而更偏好基于可知事实的军事与政治史特洛伊的海伦在两种主张中都是关键人物[42]

无论如何我们承认如下事实是适宜的:希罗多德的序言以及他的整部《历史》转变了萨福所表达的以爱欲主题取代军事主题的倾向正如他舍弃了赫卡泰乌斯所使用的谱系与神话素材。考虑到从赫希俄德(尤其参见《神谱》第120行)到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的准科学宇宙论(quasi-scientific cosmologies)以及英雄时代的史诗“历史”——其中象征性的(以及扮演催化剂的)人物是阿弗洛狄忒有时不情愿的受庇护者,特洛伊的海伦——赋予爱欲的重要性舍弃萨福的看法当然恰好与舍弃赫卡泰乌斯的看法同样重要。希罗多德在将舰船视为ἀρχὴ κακῶν【灾祸的开始】这一点上遵循了荷马的做法但作者利用他的νέες ἀρχέκακοι【舰队灾祸的开始】为其政治信念而非情欲放纵服务(5.97.3与《伊利亚特》5.62相对)。他将政治的因果关系置于权力中枢而非欲望的冲动之中这一创新之处是希罗多德相当重要的成就。仍需强调的是希罗多德的做法是降低而不是排除爱欲作为一种力量在人类事务中的地位而这是利用“被舍弃的”陪衬物过程中的标准步骤:波斯人的历史由关于爱欲不幸事件的传说构成以居基斯(Gyges)与坎道列斯(Candaules)妻子的故事开头以阿塔因特(Artaÿnte)与阿泰克特斯(Artaÿktes)的可怕的故事结尾。这一点有某种重要性。然而,尽管这些荒淫传说的对称编排也许反映了这位历史理论者的真实信念即公共事件通常受到伟人身上所发生的最为私密的奇闻逸事的影响,但也有可能相反,它们只不过是展示了这位聪慧的善于讲故事者的才能他知晓其听众的需求。此外在这些大肆利用被舍弃的陪衬物的技巧中通常也存在着一个鱼与熊掌兼得的要素[43]。就“对虚假开头的驳斥”而言作者只是误导受众引发他们对某个事物的期待紧接着突然宣称此事是不好的或不想要的。希罗多德在其卷首语后以那种对神话故事原因的理性解释的事例开始,而这种做法正是作者试图舍弃的。正如我在前文所述作者展现了这一事例最初并无任何迹象表明他认为这一事例以及它所代表的计划是毫无意义的。它是枚举衬托的部分内容,甚至这一点也是在回顾过程中才开始明晰的。

希罗多德想让其受众暂时关注波斯人叙述的意图似乎很明显。他的动机也同样地明显当受众刚被(作者)诱导而回忆起旧的说法希罗多德将要展现的新路径将更为有效。总体而言此类戏剧性的、经过回顾变得具有争辩性的引入便是“对虚假开头的驳斥”的方法和动机。它也许已拥有了一个几乎与赫卡泰乌斯所声称的那样具有同样长度与知名度的渊源;尽管证据还不足以证明这一点但斯忒西科洛斯(Stesichorus)的诗歌放弃了更早时期关于海伦的诽谤的(且更为传统的)描述(PMG 192),就是一个早期的相关例证,考虑到放弃对海伦的诽谤与对海伦的诽谤出现在同一首诗歌中。[44]至少柏拉图在《斐德若》(Phaedrus)中插入斯忒西科洛斯的材料的做法证实了古典作家对于该策略的持续性喜爱。完全推翻“吕西亚斯式”方法的目的在苏格拉底一个表演的两个阶段中完成了第一阶段包含了苏格拉底在自己的游戏中胜过“吕西亚斯”的内容(正如希罗多德在其卷首语中模仿赫卡泰乌斯)第二阶段提出了一个新的更好的方法。[45]



03

现在我转向高尔吉亚与希罗多德二者间联系的话题。目前所讨论的主题与结构的相似性都可以归结为传统的文学主题与技巧的偶合或更具体地归结为萨福残篇十六的影响这首诗歌当然是那些文学传统中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存在。如下细节问题似乎暗示了这两部散文作品之间的某种横向联系。引用相关片段可以最好地考察这些联系点:

高尔吉亚,《海伦颂辞》第5节    

ὅστις μὲν οὖν καὶ δι ᾿ ὅ τι καὶ ὅπως ἀπέπλησε τὸν ἔρωτα τὴν ῾Ελένην λαβών, οὐ λέξω

现在是谁通过获取海伦满足了他的爱欲,为何这么做以及怎样做到的,我将不做论述,  

τὸν χρόνον δὲ …ὑπερβὰςἐπὶ τὴν ἀρχὴν τοῦ μέλλοντος λόγου προβήσομαι 

……过往时刻的内容已略过,我将转入自己想要阐述的内容的开头

καὶ προθήσομαιτὰς αἰτίας, δι᾿ ἅς

并将提出理由, 由于

希罗多德,序言—1.5.3   
1.5.3: ταῦτα μέν νυν Πέρσαι καὶΦoίνικες λέγουσι. ἐγὼ δὲ περὶ μὲν τούτων οὐκ ἔρχομαι ἐρέων

这就是波斯人和腓尼基人讲述的故事。至于这两种说法,我不会去评说

τὸν δὲ οἶδα…τοῦτον σημήναςπροβήσομαι ἐς τὸ πρόσω τοῦ λόγου

但我将指出的,是我已知晓……,然后将继续我的叙述   

序言:...ὡς μήτε τὰ γενόμενα...ἐξίτηλα γένηται, μήτε ἔργα μεγάλα...ἀκλεᾶ γένηται, τά τε ἄλλα καὶ δι᾿ ἥν αἰτίην

序言: ……是为了使作为……不致被人们遗忘,使那些伟业不致失去它们的荣耀,特别是为了的原因

这些文字细节本身是很细微的因为它们多半玩儿的是修辞的陈词滥调。[46]尽管如此这些陈词滥调的分布——它们在类似的过渡点出于类似的目的而使用——与已指出的另一些段落间显而易见的相似性一道为我们提供了一些依据,可以怀疑二者之间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直接影响[47]。本文前面几节所讨论的更大的相似性使两部作品之间建立了紧密联系,而细节上的相似性则表明了直接的影响。

两部作品同样相互补充。希罗多德在序言中摒弃了英雄时代的神话故事并且推进到更晚近且更可知的过去。他似乎排斥了海伦以及其余不值一提的故事并认为它们对于作者打算书写的这类历史而言是并不相关且不适合的内容。然而希罗多德的确在后文中回归这一主题,并花费很长的篇幅讨论(2.112-20)作者对于海伦游荡的讨论也相当全面地考察了这位妇女下落的可能性,对此我不再概述。然而希罗多德关于该主题的最后一句话值得考察尤其因为这句话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揭示了促使作者像他在序言中所做的那样舍弃传统叙述的想法。在第二卷第120节中希罗多德结束了其他人关于特洛伊战争的看法的叙述并发表了他自己的观点这一观点建立在一个从可能性出发的成功的智术式论证上:海伦不可能与帕里斯一道前往特洛伊因为假如海伦去了特洛伊,那么特洛伊人一旦看清他们会因海伦的缘故而遭受损失,必定会将她交还给希腊人——即便不是马上交还。特洛伊人并无海伦可以交出该城邦却被毁灭了因此海伦不在特洛伊证明完毕(QED)。如上论证把希罗多德引向了某种类似斯忒西科洛斯式解决办法的版本正如欧里庇得斯在悲剧《海伦》(Helen)中的做法一样。

希罗多德的观点被人们视为对海伦的一种辩护意见并构成了海尔马戈拉斯(Hermagoras)[48]的术语中本来被称为“στάσις στοχαστική”(status coniecturalis 【事实争点】)的内容[49]。此类例证建立在一种怀疑事实(争论已发生的事实)而不是例如定义争点(στάσις ὁρική = status definitivus)的基础上后一种修辞手法转向对双方均认可的事实的解释。现在高尔吉亚在演说第5节中(τὸν χρόνον δὲ τῷ λόγῳ τὸν τότε νῦν ὑπερβὰς …προθήσομαι τὰς αἰτίας, δι᾿ἅς εἰκὸς ἦν γενέσθαι τὸν τῆς ῾Ελένης εἰς τὴν Τροίαν στόλον【现在在我的演说中,过往时刻的内容已略去……我将提出海伦远航至特洛伊这一事件可能会发生的各种理由】)拒绝的正是希罗多德采用的这种探究方法亦即事实争点。作者公开拒绝讨论那时发生的事件——亦即这一事例的种种事实——而是承认传统叙述的真实性试图使他的辩护建立在对这些事件的重新解释基础上:海伦曾前往特洛伊但现在我将证明她采取这一行动是合理的。高尔吉亚舍弃了“στάσις στοχαστική”【事实争点】(海伦并未采取这一行动)的论述而以另一种来自ποιότης【性质】词汇的στάσις【争点】(status qualitativus)【性质争点】取而代之:“她的确这么做了但这并不是海伦的过失。”

然而很难判断两部作品之间的这种巧合的重要性并且巧合很可能在这种语境下是一个恰当的词汇。首先,“争点理论”最早于何时发展起来存在争论尽管人们普遍认为,公元前1世纪的海尔马戈拉斯将它发展为后来的希腊与罗马人的讨论中出现的形式。关于该理论在海尔马戈拉斯之前的存在福尔克曼(Volkmann)从吕西亚斯第13篇演说中准确地推测出如下事实:公元前5世纪末一个有技巧的演说者无论是否借助于正式理论的帮助都会知晓处理一个案子的多种可能的途径既会关注他自己的演说结构也会留意其对手的先发制人行为[50]。正如吕西亚斯第13篇演说所展示的那样这种实用知识包含了最终将由海尔马戈拉斯正式编入争点理论中的可能性。正如我在前文中曾试图表明的那样假如高尔吉亚在意识到希罗多德作品的重要性并对此产生兴趣的情况下进行写作,或者相反,那么很有可能后一位书写的作者应该已找出一种新的方法这种方法在两位作者均采用的司法审判的虚构情境中将是一个不同的στάσις【争点】[51]。创新将成为展示的部分内容(或许正是展示的目的)。这种对前辈们的“超越”作为贯穿整个希腊文学史的特征在智术时代尤为普遍在那时作者吸引学生的渴望增强了他们获取受众信任的需求[52]。该时期的作家们为埃阿斯(Ajax)与奥德修斯、奥德修斯与帕拉墨得斯(Palamedes)创作演说并最终以为苏格拉底辩护与控诉苏格拉底为题创作作品[53];这些竞争性努力的全部目的在于针对耳熟能详的主题发现某些绝妙而崭新的说辞,而这恰好揭示了高尔吉亚与希罗多德的文本段落所属的智识与文化情境[54]。从这一更广阔的视角思考双方关于“对虚假开头的驳斥”策略的运用似乎并不是一种微不足道的文体风尚该策略似乎很典型地提供了一种将革新与被革新的既有传统相联系的方式:虚假开头包含了既有传统,而驳斥彻底地或部分地舍弃了它[55]

附注:在我已提交这篇论文之后,唐纳德•拉泰纳(Donald Lateiner)出版的一部著作《希罗多德的历史方法》(The Historical Method of Herodotus, Toronto, 1989)提出了与在此介绍的内容相类似的对希罗多德序言的一种解读观点。斯蒂芬妮•韦斯特(Stephanie West)在一篇书评(CR 41 [1991] 24)中反驳说,对赫卡泰乌斯的模仿并不能解释希罗多德引用波斯人λόγιοι 【散文叙事者】的原因。我们必须依据对立考察这一问题波斯人与希腊人的对立在希罗多德的首句就已明确并且从一个很明显的意义而言该对立早在希罗多德之前便已确立;接着我们应留意到,赫卡泰乌斯《历史》的开头据他自己说,是为了修正希腊人不连续且荒谬的λόγοι【叙事】而创作的。认为一位λόγιος【散文叙事者】不是一个λόγος【叙事】,仿佛发现这两个词汇间存在联系是可怜的幼稚表现,这一主张(一些学者正是这样主张的)是不妥当的;希罗多德也不是一个λόγος 【叙事】并且作者反驳λόγιοι【散文叙事者】而不是他们的λόγοι【叙事】,这一决定诉诸的是个人性的措辞,这位历史学家采用个人性措辞陈述了对立的观点:ἐγὼ δέ【而我】。




* Hayden Pelliccia, “Sappho 16, Gorgias’ Helen, and the preface to Herodotus’ Histories”, Yale Classical Studies 29 (1992), pp. 63-84.

[1] W. H. Race,“Sappho, fr. 16 L-P and Alkaios, fr. 42 L-P: Romantic and Classical Strains in Lesbian Lyric,” CJ 85 (1989), 16-33,以下简作Race (1989), 19,以及The Classical Priamel from Homer to BoethiusMnemosyne Supplement 74 (Leiden 1982),以下简作Race (1982), 111熟悉这些论著的读者一眼就能看出本文受惠于它们之处。

[2] “Pindarus Homericus: Pythian 3.1-80,” HSCP 91(1987), 39-63, 47f. 人们通常将驳斥策略的运用范围局限于拉丁诗歌,譬如贺拉斯1.6,并将这一做法的源头追溯至卡里马库斯参见R. G. M. Nisbet and M.Hubbard, eds. A Commentary on Horace Odes Book I, (Oxford 1970), p. 81J. P. Barron, “Ibycus: To Polycrates,” BICS 16 (1969), 119-149,其中第135页指出:“驳斥的主题在趣味上完全是希腊化时期的,实际上,在那一历史时期之前,没有与之相似的修辞手法”这一看法有点言过其实:BarronNisbetHubbard均提到Callimachus, Aitia fr.1 Pf.,人们通常认为,其中的第1728行是贺拉斯的上述引文以及维吉尔Ecl.6.3-5的最终范本。但由于卡里马库斯仿照品达Pae.7b.10-12(κελαδήσαθ᾿ ὕμνους, |῾ομήρου [δὲ μὴ τρι]πτὸν κατ᾿ἀμαξιτόν ἰόντες, ἀ[λλ᾿ἀλ]λοτρίαις ἀν᾿ἵπποις)创作了自己的段落,那么,人们声称采用驳斥策略的做法源自卡里马库斯的理由何在? 基于如下两点理由,我将我所考察的做法称为一个“驳斥”:它与拉丁诗歌中展现的通常被人们如此称呼的修辞策略存在相似性。此外,品达在一处示范性段落(Ol.1.52,见下文)中采用了ἀφίσταμαι一词,该词正是recuso的希腊语同义词(参见Aesch. Eum. 413f.,在此处文本中,雅典娜在可能冒犯别人时及时住嘴,她考虑到ἀποστατει θέμις“是不应当的”[亦即:不礼貌的个人评论])。Race(1989) p. 25 n. 23简要证明了这一术语可用于萨福残篇十六,并援引了L.Rissman的著作Love as War: Homeric Allusion in the Poetry of SapphoBeiträge zur klassischen Philologie 157, (Königstein 1983), 30-54D. C. Young已于1968年发表的论文(Three Odes of PindarMnemosyne Supplement 3, Leiden, pp. 33-34)中将品达Pyth.3视为一个驳斥,另外可参见Race (1982) p.21以及同一作者的著作Classical Genres and English Poetry, (London 1988), pp. 1-34

[3]  但可参见J. G. Howie, “Sappho Fr.16 (LP): Self-Consolation and Encomium,” Papers of the Liverpool Latin Seminar (1976), 207-235

[4] 我们究竟应将希罗多德的《历史》序言归于一种枚举衬托还是一种从虚假开头出发的驳斥策略?“公开性”与决定之间的关联何在? 关于这两个问题的讨论,参见下文

[5] 人们往往将这些品达诗歌段落相互比较,并与其余明显的自我修正事例相对照他们构想出“对虚假开头的驳斥”术语,目的在于从某种程度上强调该技巧具有深思熟虑的特征,与此相反的是R. Lattimore, “The First Elegy of Solon,” AJP 68(1947), 161-179,以及“The Composition of the History of Herodotus,” CP 53 (1958), 9-21,他谈到,“并不突兀的修正”差不多是因缺乏先见之明而导致的结果。我采用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草草地将这些段落归为一类的方式,但这样做并不是说,它们之间缺乏重要的差异;一些共同的要素——有意的、修辞上有目的的误导——看上去足够明显关于这方面内容近来有一番精彩的讨论,参见M.Griffith, “Contest and Contradiction in Early Greek Poetry,” in Cabinet of the Muses, ed. M. Griffth and D. J. Mastronarde, Atlanta, 1990, 185-207。他将品达的诗句视为对既有作品的创新与超越的案例进行研究,在我看来,这些动机与希罗多德和高尔吉亚也有关,详见后文第三部分

[6] 高尔吉亚《海伦颂辞》的引文,均由译者依据古希腊语原文译出,下同。——译者注

[7] 品达诗句引文的翻译参考了勒布古典丛书的英译文,参见Pindar, Nemean Odes, Isthmian Odes, Fragments, vol. II,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William H. Race,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p. 93——译者注

[8] 他因此提前提出了伊索克拉底在《海伦》第14节中的指责意见

[9] Dobree以来,这样的做法就很常见:在ἐλέγξαι一词后放一个阙文标记,并补充已佚文本的含义,如Diels所添加的:τὸ λεγόμενον οὐκ ὀρθῶς·προθήκει τοίνυν ἐλέγξαι。学者们不大可能对于文本的含义存在疑惑,从而针对流传的版本提出反对意见,由于该部分文本并不存在任何理解上的困难,他们仅仅针对文本含义表达的直接方式提出反对观点。但流传的版本产生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介绍海伦的内容,并在思想上与那种采用夸张方式进行赞颂的段落(譬如Pindar, Pyth. 9.87 κωφὸς ἀνήρ τις, ὅς ῾Ηρακλεῖ στόμα μὴ περιβάλλειIsth.5.19f. τὸ δ´ ἐμόν, οὐκ ἄτερ Αἰακιδᾶν, κέαρ ὕμνων γεύεται.)之间存在某些相似之处。的确,此处提到海伦的突兀性在品达的文本中并未重现,但这里产生的效果与亚里士多德通过如下做法实现的效果具有相似性,他在正式开始自己的修辞学讲座前,先以修改后的欧里庇得斯的语句(αἰσχρὸν σιωπᾶν,᾿Ισοκράτην δ᾿ἐᾶν λέγειν)开头,参见Cicero, de Orat.3.35

[10] 关于γένος(或ἡ γενεαλογία)作为一个颂辞主题以及作者将这部分论述内容率先置于序言后的问题,参见Rhet.ad Alex.1440b23-1441a14。关于这一“纲领”在更早期诗歌中的呈现,参见A. M. Miller, From Delos to DelphiMnemosyne Supplement 93, Leiden, 1986, pp. 6-9以及书中各处。关于φύσις,参见Menander Rhetor, περὶ ἐπιδεικτικῶν 371.14-15 (Russell and Wilson): μετὰ τὴν γένεσιν ἐρεῖς τι καὶ περὶ φύσεως, οἷον ὅτι ἐξέλαυψεν ἐξ ὠδίνων εὐειδὴς τῷ κάλλει καταλάμπων

[11] 参见上一个脚注所引用的演说家米南德的文本段落,试比较Rhet.ad.Alex.1440b17-18,在后一处文本中, κάλλοςεὐγένεια(以及ῥώμηπλοῦτος)被归为一类,共同阐释τὰ ἔξω τῆς ἀρετῆς

[12] 早在荷马那里,我们便能发现使用这一策略的痕迹。涅斯托尔通过如下表述证明了他的资历(也就是说,进入自我赞颂),譬如,“我与在他们所处时代最为强大的人物结交,譬如佩里托奥斯和忒修斯,由于他们邀请我前往,现如今,没人能与他们相争;他们听取我的建议并听从我的话……”(Il.1.260-73)。参见Pindar, Nem.8.8-10(埃阿科斯乃伊诺妮与宙斯之子)πολλά νιν πολλοὶ λιτάνευον ἰδεῖν. ἀβοατὶ γὰρ ἡρώων ἄωτοι περιναιεταόντων ἤθελον κείνοv γε πείθεσθ' ἀναξίαις ἑκόντες κτλ。伊索克拉底依据同样的准则在赞颂海伦的过程中为关于忒修斯的全部离题内容辩护(第38节):οὐ γὰρ δὴ μάρτυρά γε πιστότερον οὐδὲ κριτὴν ἱκανώτερον ἕξομεν ἐπαγαγέσθαι περὶ τῶν ῾Ελένῃ προσόντων ἀγαθῶν τῆς θησέως διανοίας

[13] 同一词汇的异形重复(polyptoton):πλείστας/πλείστοις;σώματι/σώματα;μεγάλοις/μέγα;矛盾对照(paradox):ἑνὶ σώματι/πολλὰ σώματα;双关语(word-play):以εὐ-φιλο-为前缀的复合词交缠在一起 (参见D.Fehling,Die Wiederholungsfiguren und ihr Gebrauch bei den Griechen vor Gorgias,[Berlin 1969] 247f。)最后四个词尤为精妙:不仅仅是φιλο-νικ-的重复,它们还是Calvert Watkins在品达诗歌中发现的一种普遍存在的语音修辞格,将主题上适用于凯歌的内容与语音上互补的一对前缀“τιμ-”与“νικ-”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元音相同,某一词汇一连串鼻音的口头响音无声停顿在另一词汇中颠倒过来。”“New Parameters in Historical Linguistics, Philology, and Cultural History,” Language, 65(1989), 783-799, 789. 除开Watkins发现的品达例证以外,还可参见散文中的相关证据:托名于吕西亚斯的葬礼演说第16节:ἐπίπονον καὶ φιλόνικον καὶ φιλότιμον αὑτῷ καταστήσας τὸν βίον以及修昔底德3.82.8πάντων δ᾿αὐτῶν αἴτιον ἀρχὴ ἡ διὰ πλεονεξίαν καὶ φιλοτιμίαν ἐκ δ᾿αὐτῶν καὶ ἐς τὸ φιλονικεῖν καθιστομένον τό πρόθυμονA. B. Westervelt将于即将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对希腊文学中普遍出现的τιμ-/与νικ-的双关用法展开研究,我在此对Thuc.3.82.8的引用来自他的文章。

[14] 与Diels-Kranz的做法一样,我并不同意Blass的意见,在νῦν前补上τῷ一词。如果我们添上该词,“目前的叙述”将只可能是第三节开始的赞颂内容,并且一定会与现在声称的“即将发生的叙述”区别开来(正如Immisch此处的评注已指出的那样),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因为“τὸν χρόνον τὸν τότε” 跳过的内容并不是第34节颂辞内容的一部分,而是使赞颂终结的内容,作者在先前的文本中采用了短语oὐ λέξω,向读者宣告了赞颂的终结。因此,我倾向于保留νῦν,用以指代这两节间的过渡时刻,而不是用它与Blass添加的定冠词一起具体指代前文所述内容。

[15] T. C. W. Stinton, “‘Si credere dignum est’: Some Expressions of Disbelief in Euripides and Others,” PCPS N.S. 22 (1976), 60-89, 67f. 

[16] 关于这一存在讹误的段落,我依照D-K的文本。

[17] Race (1989) 19. 所有要素都出现于“墙上观战”(Teichoskopeia)中,这也是雷斯在同篇论文中讨论的内容。

[18] 萨福残篇十六的中译文依据勒布古典丛书的英译文翻译,参见Greek Lyric, vol. I, Sappho and Alcaeus,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David A.Campbell,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2, pp. 66-67。——译者注

[19] Race (1989) 19:“高尔吉亚在讨论爱欲本身之前,首先阐明了观看在影响心灵情感方面的力量。他挑选的典型事例很明显地表明,作者脑海中想到了萨福的诗歌:高尔吉亚指出,观看军事编队的行为能在观者中引发恐慌的情绪。像这样阐释了观看行为在心理上令人激动的力量后,高尔吉亚将他的论点(见οὖν一词)用于海伦对帕里斯的爱欲事例上(第19节)。”

[20] Race (1989) 19:“在此处文本中,双眼(ὄμμα)被(帕里斯)的身体形象吸引,引发了无法抗拒的爱欲(ἔρωτος)。尽管萨福把‘爱欲’作为人们判定美貌的基础,她却并未提出与道德因素有关的问题;高尔吉亚有意直面道德问题,只为了证明,爱欲难以抑制的特性能使海伦(当然也能使其他人)免除道德责任。”

[21] 正如雷斯向我指出的那样,《伊利亚特》第3卷中对海伦的描述证实了这一看法,“在那里,阿芙洛狄忒的眷顾既是一种祝福,同时也是一种诅咒,海伦既是特洛伊人的施害者(πῆμα),也是受阿芙洛狄忒操控的牺牲品。”他同样提及《致阿芙洛狄忒的荷马颂诗》(Homeric Hymn to Aphrodite),在这首诗歌中,让其他人陷入爱河的女神自己爱上了安奇塞斯(Anchises)。

[22] D. L. Page, Sappho and Alcaeus, (Oxford 1955), 53. 关于学者们对Page所描述问题的多方面讨论的概述,参见G. W. Most, “Sappho Fr. 16.6-7 L-P,” CQ31(1981), 11-17Most自己正确地辨认出萨福对海伦事例的运用是一种援引权威的论证,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述(Rhet.1398b19-1399a6)。

[23] 人们会不可避免地提出如下问题:对萨福的这一高尔吉亚式“解读”是否适用于诗作本身? Most(参见上一条脚注所引第15页)像这样解决了(Page所陈述的)问题:“作为所有凡人中的“最美的女性”,海伦是唯一有资格评判所有事物中何为‘最美之物’的对象。拉达曼迪斯(Rhadamanthys)的行为在决定何为‘最正直之物’方面拥有最大权威;阿基琉斯的行为在决定何为‘最有勇气者’方面拥有最大权威;海伦的行为在决定何为‘最美之物’方面拥有最大权威。”但这只是把缺点变成优点的迁就之词(Most的论文第13页承认了,或者更确切地说强调了在这种援引权威的论证中的‘非理性’因素),且并未处理一个基本的矛盾,即萨福的两点主张间彼此矛盾:存在着一个普遍承认的且客观的美的标准(海伦),而美是纯粹主观的κῆν ὄττω τις ἔραται【一个人钟爱的对象】。高尔吉亚的“解释”通过采取将所有的观点局限于主观因素范围之内的做法,拥有避开这一可能出现的问题的好处:并不是那位海伦构成了美的一个客观标准,而是众人(主观地)从她身上发现了“他们渴望之物”,因此,她阐明了那一影响的力量。我猜想,他因此会理解到,ἀ πόλυ περσκέθοισα κάλλος ἀνθρώπων【美貌远胜过世上任何人】并不是存在一个客观的“美人”的客观看法(就像看上去的那样),而是仅仅与萨福刚刚系统阐述的主张有关:“她在所有凡人中曾是大多数人渴望的对象。”该论证因此成为与如下表述相似的内容:“众所周知,她在每一人心中激发了爱欲,因此本来能享有任何一人的爱情,但她追求在她心中引起同样影响的人。”假如这是萨福头脑中的想法,那么我们必须认同如下看法:她的陈述过于简短,并且阐述得并不恰当,Page关于萨福表述不精巧的指控具有合理性。

[24] 萨福的系统阐述使我们联想起赫西俄德的表述(Th. 120) “ Ἔρος, ὅς κάλλιστος κτλ.”,并且一般而言,正如在神话学的解释中一样,爱欲/厄罗斯(Eros)在神学原因论上的重要性将会对希罗多德而言具有重要意义,关于希罗多德,见后文内容。参见阿迦同(Agathon)将厄罗斯视为“最美之物”的描述(Plato, Symposium, 195A)以及苏格拉底的否定看法(201B: οὐκ ἔχει Ἔρως κάλλος)。

[25] 她最终揭示的目的——赞扬阿娜克多丽娅(Anactoria)——在于赞颂,就像《海伦》中的赞颂一样。

[26] 参见T. Krischer, “Herodotus Prooimion,” Hermes 93(1965), 159-167以及G. Nagy, “Herodotus the. Logios,” Arethusa 20(1987), 175-184。《伊利亚特》22.304f.也许影响了双重目的从句中的否定式表达(赫克托尔庄重地祈求道):μὴ μὰν ἀσπουδί γε καὶ ἀκλειῶς ἀπολοίμην|, ἀλλὰ μέγα ῥέξας τι καὶ ἐσσομένοισι πυθέσθαι. 据我所知,这一点尚未有评注者提及。

[27] 参见譬如F. Jacoby, “Die Entwicklung der griechischen Historiographie,” Abhandlungen zur griechischen Geschichtsschreibung (Leiden, 1956), 16-64, pp. 37-39= Klio 9 (1909), 80-123, pp. 90-100,关于雅科比观点的缺陷,参见C. W. Fornara, The Nature of History in Ancient Greece and Rome (Berkeley 1983), 29-31

[28] πρότερον δὲ ῾Εκαταίῳ τῷ λογοποιῷ ἐν θήβῃσι γενεηλογήσαντι ἑωυτὸν καὶ ἀναδήσαντι τὴν πατριὴν ἐς ἑκκαιδέκατον θεὸν ἐποίησαν οἱ ἱρέες τοῦ Διὸς οἷόν τι καὶ ἐμοὶ οὐ γενεηλογήσαντι ἐμεωντόν.

[29] 关于采用该词汇表达“家族绝嗣”含义的另一例证,参见Aeschylus, fr. 162.4: οὔπω σφιν ἐξίτηλον αἷμα δαιμόνων

[30] 希罗多德《历史》引文的翻译参考了勒布古典丛书的英译文,参见Herodotus, Histories, Books I-II, vol.I, 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A. D. Godley,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20。——译者注

[31] 尽管存在如下事实:γενόμενα在语序上先于ἐξίτηλα出现,情况依旧是,γενόμενα ἐξ ἀνθρώπων在句法结构上与ἐξίτηλα γένηται相连,并且在受众的脑海里,它们会被放在一起理解。

[32] 该引文的翻译参考了勒布古典丛书的英译文,参见Hesiod, Theogony, Works and Days, Testimonia, 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Glenn W. Most,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p. 191。——译者按

[33] Γένοςἔργα (或是πράξεις)在后来的修辞学理论中构成了颂辞的两大主要类型,见Miller(注释10)对这一现象以及诗歌先例的讨论。(《荷马颂诗》引文的翻译参考了勒布古典丛书的英译文,参见Hesiod, The Homeric HymnsEpic Cycle and Homerica,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Hugh G. Evelyn-Whit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14, p. 459。——译者注。)

[34] 关于诗歌与散文领域的希腊谱系作品,见M. L. West, The Hesiodic Catalogue of Women (Oxford 1985),  2-11.(《名媛录》引文的翻译参考了勒布古典丛书的英译文,参见Hesiod, The Shield, Catalogue of Women, Other Fragments,edited and translated by Glenn W. Most,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p. 41。——译者注)

[35] 采用γενόμενα一词表达“已完成之业绩”之意尽管是希罗多德的特色,或许也反映了赫西俄德Th.31-33中这一分词的相似用法,而在赫西俄德那里,这一用法又是与希罗多德舍弃的内容γένος【种族】相结合:ἐνέπνευσαν δέ μοι αὐδὴν|θέσπιν, ἵνα κλείοιμι τά τ᾿ἐσσόμενα πρό τ᾿ἐόντα|, καί μ᾿ἐκέλονθ᾿ὑμνεῖν μακάρων γένος αἰὲν ἐόντων.

[36] 关于赫卡泰乌斯作为赫西俄德追随者的说法,参见譬如雅科比(注释27)第20页(= 83):“它们[亦即赫卡泰乌斯的《谱系》以及《大地环游》取代了“赫西俄德式的”教诲诗,并且创造了一个纪元,因为它们用科学的语言来容纳科学的材料。”请注意,在这一点上对赫卡泰乌斯的批评并不一定要简单地排斥谱系,正如纳吉向我指出的那样,“希罗多德与赫卡泰乌斯相比,的确拥有更多样的技能”。

[37] 雅科比(注释27)第3739页(= 99-100)不将这一发展视为具有辩论性质,而更多地视为希罗多德将他自身看作“历史空间”(spatium historicum)的谱系传统的继承者的自然结果:“任何人若是对他的序言(Prooimion)(1 1-5)加以思考便会看到这一点,因为在序言中,世界历史上的东西方对立的最初阶段被很简要地处理,实际上只是一带而过,以引言的方式唤起读者的回忆。他没有对希腊历史的这一部分进行详细的叙述,这并不是出于一种清晰且富于批判性的思考,即反对这一时期传统的真实性和历史性,而是出于一种外在的、切实际的观点:这几节(伊俄、欧罗巴、海伦)已被希罗多德的前辈们进行过广泛的批判性处理,即合理化和历史化的处理。” 雅科比在这里发现了一种有礼貌地向前辈们致敬的姿态,而我认为(尤其是在1.5.3作者表示强调的措辞οἶδα αὐτός中,这与紧接于前且语带轻蔑的“至于这些事情是以这种还是以那种方式发生的,我不想去评说”形成对照)希罗多德是在批评他们尝试叙述ἡ ἀνθρωπηίη λεγομένη γενεή【有记录的人类种族】以前的大人物(3.122.2对于谱系作者们的又一次批评),然而,雅科比的观点——希罗多德将切勿重复别处已有的信息作为一个总体原则——得到了《历史》6.55的证实。

[38] 雅科比(注释27)第38页(= 100)注65提出假说:希罗多德在此处引用波斯“散文纪事家”(λόγιοι)的说法,是由于赫卡泰乌斯曾采用他们的说法作为理性主义叙述的材料,并拿此类叙述来对抗希腊人的λόγοι πόλλοι τε καὶ γελοῖοι【大量可笑的说法】(FGrH IFI)

[39] Race (1982) 111

[40] h. AP. 30-49中存在着一个隐藏着的、“令人惊讶”的枚举衬托形式,参见Race (1982) p. 49

[41] 参见Jacoby在注释37中的引用。

[42] 如下事实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巧合:萨福舍弃的战车(τὰ Λύδων ἄρματα)(我们可在枚举衬托与高潮部分引入阿娜克多丽娅后看到)与希罗多德在其序言末尾(驳斥)后开始他的历史书写时提及的人物拥有相同国籍:Κροῖσος ἦν Λυδὸς μὲν γένος

[43] 参见E. L. Bundy, “The ‘Quarrel between Kallimachos and Apollonius’,” CSCA 5(1972), 39-94, p.71. n. 79中对品达Ol. I的评论:“尽管品达在此处的目的需要他舍弃[关于坦塔罗斯宴席的传统叙述],然而,象牙肩膀的细节好到不容省略……”(强调为我所加)。

[44] 尤其参见L. Woodbury, “Helen and the Palinode,” Phoenix 21 (1967), 157-176, 170f.

[45] 柏拉图对于诗歌“自相矛盾”现象的兴趣也在《普罗塔戈拉》(Protagoras)的相关段落(339aff.)中展现出来。

[46] 其中的一处细枝末节可以被放大,尽管这样做有些琐细:依据《希腊词库》(TLG数据库中对伊比库斯词条的一则检索结果(Pilot CD Rom • C),这两段文本(以及Athanasius,De decretis Nicaenae synoedi 40.6.1-2)是那一数据库记录的所有希腊文学作品中προβήσομαι形式出现的唯一证据。

[47] 第二与第三项因为相似的目的而出现在十分相似的位置;所列希罗多德的第一段安排在序言末尾介绍其著作内容,他随后转至陪衬章节,随之而来的驳斥通过导向历史真正开头的方式,相应于充当了一种第二序言的功能。相应的高尔吉亚作品段落(列出的第一项)出现于同样的最后一刻,即“第二序言”前。请注意,高尔吉亚提出要揭示其合理原因(τὰς αἰτίας, δι᾿ἅς εἰκὸς ἦν γενέσθαι τὸν τἦς ῾Ελένης εἰς τὴν Τροίαν στόλον)的事件正是希罗多德在他的驳斥过程中将会拒绝视之为希波冲突一个原因的事件(δι᾿ἥν αἰτίην ἐπολέμησαν ἀλλήλοισι)

[48] 海尔马戈拉斯,公元前2世纪的希腊修辞学家,他在自己的著作《修辞术》中系统提出并全面阐述了事实理论,参见Maleolm Heath, “The substructure of stasis-theory from Hermagoras to Hermogenes,” Classical Quarterly, 44 (1994), 114。——译者按

[49] 关于stasis的术语,参见R.Volkmann, Die Rhetorik der Griechen und Römer(Leipzig, 1885) 40ff., G. Kennedy, The Art of Persuasion in Greece (Princeton: 1963), 307f.以及L. Calboli Montefusco, La dottrina degli “status” nella retorica greca e romana (Hildesheim, 1986)

[50] Volkmann(参见注释49)p. 48:“然而在仔细考察吕西亚斯第13篇演说辞《诉阿戈拉托斯》后,人们几乎不能怀疑的是,阿提卡演说家们在实践中留意了单独的争点,并且熟悉法律法规的全部分支。”A. Schweizer在他对吕西亚斯演说的研究成果(Die 13Rede des Lysias, (Leipzig 1936), 57)中遵循Spengler的看法,否认“实际的争点理论”(eigentliche Statuslehre)在这一早期历史时段的存在:“因为,正如昆体良3.6.80所指出的,所谓的“争点理论”基于十分自然的基础。”当然,假如我们不施加限制,此处的想象力可能会脱缰,Ledl的做法已很好地说明了这一危险,他试图从德拉古法令对自发与被动杀人的区别中寻找争点理论这时已经存在的证据(A. Ledl, “Zum drakontischen Blutgesetz,” WS 33[1911], 1-36O. Navarre已在其Essai sur la rhétorique grecque avant Aristote, (Paris 1900), 270中提出了这种可能性,作者同样相信,他能从安提丰(Antiphon)到亚里士多德以及《亚历山大修辞学》(Rhetorica ad Alexandrum)第 261-71节中找出这一理论的清晰轨迹。

[51] 我怀疑大多数接受我的全部主张者都会倾向于希望,这一影响的方向是从更知名的作者到更不知名的作者。我们应认真看待另一种可能,参见A. Nieschke, De figurarum, quae vocantur σχήματα Γοργίεια, apud Herodotum usu (Münden 1891),作者在这部著作中收集了充分的证据,使如下主张具有合理性:高尔吉亚的确影响到了希罗多德(甚至无须支持那一完全不可信的观念:“高尔吉亚风格”并不仅仅是“高尔吉亚的特点”,还意味着“起源于,也就是说在年代上晚于高尔吉亚”)。试比较譬如前文注释13中分析的段落,如下段落来自希罗多德文本1.32.5-6中梭伦对克诺伊索斯所说的一段极为精彩的智术师式对话(我以加粗的方式标明前缀ἀ-/ἀν-/εὐ;以下划线的方式标明重复的全部词汇;以斜体标明重复的复合词组成部分):πολλοὶ μὲν γὰρ ζάπλουτοι ἀνθρώπων ἄνολβοί εἰσι, πολλοὶ δὲ μετρίως ἔχοντες βίου εὐτυχέες. ὁ μὲν δὴ μέγα πλούσιος, ἄνολβος δε δυοῖσι προέχει τοῦ εὐ τυχέος μοῦνον, οὖτος δὲ τοῦ πλουσίου καὶ ἀνόλβου πολλοῖσι ·ὁ μὲν ἐπιθυμίην ἐκτελέσαι καὶ ἄτην μεγάλην προσπεσοῦσαν ἐνεῖκαι δυνατώτερος, ὁ δὲ τοισίδε προέχει ἐκείνου·ἄτην μὲν καὶ ἐπιθυμίην οὐκ ὁμοίως δυνατὸς ἐκείνῳ ἐνεῖκαι. ταῦτα δὲ ἡ εὐ τυχίη οἱ ἀπερύκει, πηρος δέ ἐστι, ἄνουσος, παθὴς κακῶν, εὔπαις εὐειδής.

[52] 关于更早时期,参见上文注释5引用的Mark Griffith的论文。

[53] 见G. E. L. Owen, “Philosophical Invective”, Oxford Studies in Ancient Philosophy I (1983), 1-25

[54] 参见伊索克拉底《海伦》第1213节。

[55] A. T. ColeF. DunnA. HenrichsA.M. MillerG.Nagy以及W. H. Race对本文提出了批评意见,特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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