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又多了部惊喜

体娱   2024-09-25 22:30   浙江  

写在前面

今晚聊刚出资源的华语片:

《但愿人长久》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上个月我们有补写过两位女性导演的作品,一部是黄绮琳的《填词L》,一部是许鞍华的《诗》。今天要补写的这部,是导演祝紫嫣的首部长片,刚出资源不久,也是之前遗漏的。

在正文之前,还想再聊聊电影之外的一个“发现”,来自这部电影的豆瓣评论区。

没有以往我们看见的那些对立,那些争吵,它的不一样也不是评论内容本身,而在于评论区里留下来的IP地址,中国香港、中国台湾、北京、广东,还有日本,几乎“覆盖”了故事涉及的所有地域,还和电影里的身份议题形成一种微妙的互文性。

当然,这和片子本身的放映播出也有关系。只是很少见有这么一部作品,能够在海峡两岸暨香港以及隔壁达成遥相呼应的共鸣,共鸣于身处异乡的漂泊感。

虽然它不见得是一部完美的作品,由于更像是一本厚厚的个人日记,难免存在松散平淡的问题,但又因为散落在字里行间里难能可贵的真诚,放在当下又显得弥足珍贵。

所以我还是觉得这部电影总体瑕不掩瑜,并且也因为共情于里面那份「她将一直写下去」的热烈与纯粹,也同样写下了今天这篇文。

正文

一.

日记

不如就从“日记”聊起吧。

为什么会认为《但愿人长久》更像是一本日记呢?

整个故事按照1997年、2007年和2017年三个时间节点,分为十年为一单元的三个片段,以姐姐林子圆为主视点,从她的小时候讲起,讲她和妹妹林子缺跟随母亲从湖南来到香港,与吸毒父亲一起生活成长的故事。

三个时间阶段,正好对应着女主的孩童时期、少女时期和成人时期,故事很小,更贴近于私人化的日记。

但分章节叙事又有天然的难度,它不仅需要同一个角色在不同阶段呈现出对应变化,还要在不同阶段保持着心理上的连贯性。

电影选择了从两个角度去处理这个问题,而且处理得还算不错。

一个是人物在外形形象上的直观转变。

最典型的是吴慷仁饰演的父亲,他用身体上的改变很形象地诠释出“像缩水一样”的老去。

1997年,他穿着牛仔裤和白色球鞋,接上刚来香港的妻女,随手拎上妻子身旁的重物。

2007年,他留着寸头出狱回家,时常衣衫不整,蜷缩在卧室角落,哭着求女儿们给钱。

2017年,他六十岁,佝偻着背,腿也发生变形,衣领翻得乱七八糟,用纸巾包裹下咳嗽出来的痰,又顺手将纸巾塞进裤兜。

还有是容易被忽略的母亲。

1997年,她穿着漂亮的花裙子来到香港,又换上另一条裙子,拉着女儿和丈夫坐上餐厅的电梯,凝望着随电梯攀升而不断开阔的城市夜景。

2007年,她的第一个镜头,穿着方便的衬衫和中裤,沉默着端上饭菜,显露出肉眼可见的疲态

2017年,关于她的描写,就只剩下电话另一头的关心。

缺席的父亲,失语的母亲,两两对照,电影还由此带出一个赤裸的现实问题——

在这个家庭里,父亲更多在扮演一个制造命题制造障碍的角色,成为烙印在两代女性生命里的疤痕。

比如父亲离开的那段时间,虽然母亲和两个女儿还是挤在一张床上,但家里换上了稍大一点的电视,还在卧室里装上了电脑。

而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父亲在家的那段时间,给家里带来更多的是争吵和暴力。

当着孩子的面吸毒,偷母亲的钱,责打辱骂妻子和女儿。当他即将出狱时,母亲也只是冷冷告知女儿“他下个月就出来了”。父亲成了她们口中不愿提及姓名的那个人,也是在街上遇见时都不愿微笑相视的那个人。

另一点,是找到一个贯穿始终的参照对象,保证大跨度叙事下的情感连续性。

电影里这个参照对象,即父女关系。

而且它并不是要去正面表现父女关系如何,亲密关系如何,而是通过解离这种关系对女孩的影响,剖开女孩心理积攒下来的——饱足的困惑。

比如女孩与第一任男友相识,他在便利店偷了糖果送给她。就像当年她想吃超市里的一块糖果,父亲也是偷来送给她,叮嘱要在饭后吃。

再比如女孩和小宇在床上私语时,小宇见她没戴手表,于是在她手上“咬”出了一块手表,让她不要忘记自己。

就像当年她偷了同学手表而被母亲责骂后,父亲宽慰她的方式,也是在她手上“咬”出了一块“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表”。

还有女孩在居酒屋遇见留着金发的日本男生,对方用蹩脚的粤语念着“凤爪”,也提醒着她小时候和父亲在茶餐厅吃饭时,父亲用“凤爪”纠正着她习惯性表述的“鸡脚”。

这些相互呼应的细节,印证着那些「好像有迹可循的爱」,让当下和过去产生联结,形成回响,指向女孩对于父亲对于家庭爱恨交织的困惑。

所以,《但愿人长久》的重点不是在于父亲与家庭,更不在于爱情。

而是关于女孩,关于她的心迹的探寻与坦白,沿着这个关系与她一生中所有关系的黏结,也包括她和她自己。

二.

身份

那她和她自己的关系,又具体指什么呢——

身份认同。

相信大家应该都能从电影里有意设计的空间与语言,看出它关于新移民身份认同的表达。

比如一家人从湖南搬到香港,女主最开始因为不会粤语而被同学孤立;长大后又成了辗转各地的导游,有时会被以为是台湾人,有时会对于“哪里人”的提问保持沉默。

再比如随着女主一家在香港居住时间的增长,姐姐和妹妹之间的日常交流,也从湖南话变成了粤语。

空间和语言流动起来,而人在流动中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和身份,于是就有了妹妹那句点题的台词——

“到湖南,他们叫我们香港人。到香港,又不承认我们。”

但我也是第二遍重看的时候才发现,在抵达这一层政治身份之前,导演一直在摸索的其实还是那最细微的一层表达——个人认同。

它可以是在个体的爱里获得的一种认同。

这种认同不见得明确,也许还很模糊,因为它开始于懵懂的孩提时期对于一种叫做归属感的找寻,对爱的找寻,而找寻又往往意味着空缺。

我们还是来看小时候的林子圆。放学时候,她一个人趴在走廊上观望接孩子的父母;用餐厅座机假装和妹妹通电话,聊着香港餐厅的包子和玩具,哪怕电话那头只有嘟嘟声响。

而这个时候的父亲,教她做数学题,带她去吃麦当劳,一家人看灯火升起。父亲的存在,仍然在这个特别阶段,或多或少地填补着她对于爱和归属的渴求。

这也就决定了这段关系势必会盘绕她的一生,生长出割不掉的结。

这份认同也可以指向对自洽的寻找和确定。

电影用里面的具体人物,提供了寻求自洽和认同的不同样本。

比如姐姐林子圆,她在成长过程中逐渐适应了语言的自由切换,也逐渐变成一个不再束缚于地域,也不再束缚于亲密关系的人,在一种流动的状态里获得自洽。

而妹妹林子缺则选择通过在地联结达成自我认同。

从一开始因自己不是香港人而害怕被瞧不起,到选择与被孤立的大陆同学站在一起,参与当地运动,以及与被社会区隔的父亲保持联系,由此完成她的认同与自洽。

甚至是父亲这个角色,所照见的也是人会选择在固定关系网络里获得稳定与安全感。

比如即使越南仔欠他钱,他还是会去看望病重的对方。再如他出狱不久,就拎着打包好的饭菜找老友阿辉叙旧。

而且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识,这场久违的谈话似乎也成了全片里无数不多,与片名“但愿人长久”形成微妙映照的地方。

在这场戏里,两人挤在逼仄的小房间,从另一个人的死,聊到彼此的后事。阿辉笃定女主父亲因为有一家人牵挂肯定不会比自己先死,而父亲却苦笑回应着“可能最后我们长命百岁”。原本应该是寓意希望的幸福,却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但愿人长久”,也许并不是什么希冀,而是理不清的纠葛。

这种纠葛的来源,是我们所渴望的,又恰是我们所苦恼的,或爱,或亲密关系,或认同本身。

那无法落地的漂泊感,既与地域也与身份有关,还来自我们自身,介于理解与和解之间那一层永远无法彻底戳破的隔膜。


音乐/

图/《但愿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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