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XRedian | 新时代纪实 | 时代锐评 | 一个地矿局长的贪腐之路：360万元换来18年有期徒刑，值吗？

劳平凡有点不平凡。仅有中专学历的他，任广西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副局长(副厅级)时，年仅37岁，升迁速度之快几平可与早就被执行死刑的“河北第一秘”李真相媲美。更能体现他个人能力和人生价值的，是他在兼任刚成立的广西地矿建设工程发展中心总经理后，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他带领一些地矿系统富余或下岗人员为企业挣下了上亿的资产，每年创造的利润总额都远远超过了他代表中心与地矿局签定的《经营目标责任制承包合同》规定的数额。

但劳平凡终究还是个平凡的人。功劳大了，也忍不住飘飘然生出了凡人的私心杂念来，看着在他有效的管理下工程成本大量地得到节余、看着一些功劳、贡献远不如他的人大把大把地拿票子，他心里不平衡了，终于伙同他人通过虚开工程量的手段大肆套取国有资产，在两个同样是虚设的工程处把账冲平、“洗净”后，心安理得地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案发后，检察机关认定他贪污钱财折合人民币共计350多万元，另受贿人民币10万元。

这年底，广西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5年，以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5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8年，并处没收财产人民币3万元。

其实，从将手伸向国有资产开始，劳平凡就开始坐立不安了。那时，他正和中心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莫文忠在北京清华大学做访问学者，攻读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硕士。当时的劳平凡可以说是功成名就，意气风发！

年仅43岁的他已做了6年的副厅级领导，而且在企业经营管理上颇有建树，一个成立之初几乎什么也没有的地矿建设工程发展中心，在他手上几年的时间就发展成为了一个拥有全资企业12家、所属分支机构4家、员工2338人、总资产3.18亿元，净资产1.05亿元，集施工、融资、投资、资本经营、房地产开发和物业管理于一体的综合发展企业集团。

他的能力和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国家地矿部的领导也曾多次打算调他去北京管理大项目，他的前途是难以估量的。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在清华大学“镀金”，就是为了以后任更高的职务做好“硬件”上的准备。然而一个多月前深圳某能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劳德蓉被查处的消息传到他耳里，他的美梦犹如被一记猝不及防的惊雷震醒，他一下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能取得今天的成绩与劳德蓉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那年底，正在钦州搞开发建设工程的劳平凡与钦州市的领导前往深圳考察，第一次见到了时任深圳市某能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的劳德蓉。巧的是两人不但同姓，而且还是广西灵山县的老乡，有了这种关系，两人迅速熟络了起来。

春节前的一天，劳德蓉应钦州市领导之邀前往钦州市考察。当时的油品市场是放开的，非常容易盈利，钦州是个沿海城市，海上运输条件便利，深能公司早已盯上了这一有利的战略位置，两年前就在这设立了一个办事处，经过这次对钦州湾的实地考察，公司决定在钦州湾投资搞油气库及码头项目。

劳德蓉和劳平凡都知道，这桩投资过亿的大工程后面的利润空间是十分巨大的。中心成立后一直不满足小打小闹的劳平凡自然十分渴望能拿下这笔大生意，而作为投资方决策人的劳德蓉也希望能把这项工程交给这个同姓的老乡。

劳德蓉工作上雷厉风行，说话也是开门见山，在一次单独面谈时，她直截了当地对劳平凡说：“想顺利承包到这个工程并使这个项目的投资真正落到实处，到时你可要准备一笔费用，‘打点’公司领导和董事会其他成员。”

劳平凡深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对这一要求一口应允。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就“好处费”问题达成了口头协议。

8月，劳平凡代表中心与深能公司签订了项目承包合同，工程开工后，劳平风先后给劳德蓉送去了“好处费”合计人民币300万元。

在项目接近尾声的一天，劳德蓉突然打电话给劳平凡，说有急事见他。接电话后劳平凡不敢怠慢，火速赶到了深圳。在劳德蓉的住处，劳德蓉神色慌张地对劳平凡说：“现在有人告我，纪检部门已经找过我了，现在我退100万元给你。如果有人找你问钦州项目的事，你就说你曾送过钱给我，可我都退回去了。”

劳平凡闻言连忙表白：“钱就不用退了，如果有人问及此事，我照你说的回答就是了!”可劳德蓉毕竟是大公司的老总，见多识广的她自然更加“深谋远虑”：“现在科技发达，我怕过不了测谎仪的关。如果我退了这100万给你，我就可以当作从未收过你们的钱，心里就踏实了!”

第二天，劳德蓉将美元、港币各10万元和人民币5万元交给了劳平凡。

提着沉甸甸的一袋钱，劳平凡禁不住怦然心动了起来，心中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将这笔钱收入囊中的念头油然而起。回到钦州，他对时任中心深能钦州码头油库工程项目经理部经理的莫文忠称劳德蓉退回了10万元“好处费”，然后描淡写拿出8万元交给财务放入“小金库”。见莫文忠等人毫不起疑，劳平凡更坚定了独吞这笔钱的决心。

一次利用回灵山的机会，劳平凡将美元8.2万元、港币10万元、人民币5万元用几层塑料袋包好交给他的弟弟，交待说：“这些材料很重要，不要虫蛀、不要受潮，最好放到农村老家去！”

老实巴交的弟弟闻言将这包 “东西”拿回农村老家，给叔叔用沥青紧紧密封保存起来。劳平凡心里自有打算：先把它“保管”起来再说！如果劳德蓉出事，我就以“保管”的名义将它交出去，如果没事，这笔钱可就是我自己的私有财产了。

当他得知劳德蓉被查处的消息，劳平凡寝食难安，头脑中时常不自觉地一遍遍“回放”自己拿钱、藏钱的细节。紧张之余，劳平凡想到过自首，但从深圳传来的消息说有关部门只是查深能公司内部的账目，并没有涉及到钦州方面的事情。

劳平凡心里稍安，侥幸心理再次占据了上风：如果劳德蓉没提这件事，我自首，不但“害”了劳德蓉，而且辛辛苦苦“保管”了几年的这笔钱不是又得拱手掏出了吗？更让他害怕的是，他的政治前途也可能将因此画上句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劳平凡选择了等待。拥有极高智商的他当然清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古训，但他还是期望奇迹能在他身上出现。

然而，劳平凡终究没能成为“漏网之鱼”。这年12月初，当广西区纪委和区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的联合办案人员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劳平凡长长地叹了一囗气……

劳平凡出生于广西灵山县，中学毕业后考上广西地质学校。中专毕业后他从技术员干起，年仅30岁的他就担任了桂林水文工程地质勘察院副院长兼驻广东大亚湾分院院长，在仕途上初露头角。1994年他调任广西工程勘察施工管理部主任并兼任了广西地矿建设工程发展中心总经理，仅仅过了两年就升任广西地质矿产勘察开发局副局长。

劳平凡的频频升迁，可以说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和能力的表现。他也曾经努力地工作着，以回报组织的知遇之恩。钦州项目开工后，劳平凡让时任广西地矿建设工程勘察设计院院长的莫文忠兼任了中心深能钦州码头油库工程项目经理部经理。

莫文忠对组织施工很有一套，在他的有效管理下，工程成本得到了大量的结余，项目取得了巨大的利润。劳平凡功成名就了！但他看到不仅劳德蓉成箱地拿走“好处费”，就连深能公司派驻中心项目部的管理人员一年都有几十万元的收入，而他一年仅领十来万元的薪水，心里开始不平衡了，面对着大把唾手可得的钞票，他心底隐藏的那份贪欲被激活了，盘算着己如何也从中分上一杯“羹”。当财务人员向他提出，说送给劳德蓉的“好处费”属于非正常开支，不好入账，于是经劳平凡同意，财务人员虚设了“广西地矿建设工程发展中心第一工程处的银行账户，不久，大笔资金以预付工程款的名义从深能顶目中源源不断地转入。

“有米”在手，“巧妇”运作起来自然不在话下。从此，“第一工程处”的账户几乎成了劳平凡的私人存折，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从里面取钱。

据查，劳亚凡等人共计从“第一工程处”套取款项1149万余元，其中949万余元先后由地矿中心财务人员直接交给了劳平凡，劳除按约定给劳德蓉工程回扣款和分给莫文忠等人外，将其中的人民币1592900元、美元54554元占为己有。为掩盖其行为，劳平凡和莫文忠于还指使计量人员虚增工程量，将这笔款全部冲销。

除了从“第一工程处”账户上捞钱，另一虚设的“吹沙二处”也为劳平凡敛财提供了平台。这年5月，项目经理莫文忠向劳平凡报告说，在承建深能项目陆域形成工程中，由干严格管理、精心施工，吹沙填海的实际工程量比预算的节约了20多万立方米，节省工程成本开支140余万元。劳平凡闻言眼睛一亮，这不是一个套取“奖金”的大好机会吗？反正这是超额完成的经济指标，塞进自己的口袋应该是没事的。

早已利欲熏心的劳平凡决定来个大手笔。他赤裸裸地对莫文忠说：“这笔钱如按正常提取工程施工节约奖，那么人人有份，我们分不到多少，干脆直接提留出来，咱俩平分掉算了!”莫文忠听了表示同意。

为了顺利地提到这笔钱，莫文忠和承包吹沙填海工程的工头陈某商定，虚设一个“吹沙一处”的账户，钱打进去后由陈提出现金。陈某能得到吹沙填海的工程离不开劳平凡的关照，他自然乐于做这种顺水人情。

同年6月，地矿中心工作人员何某按照莫文忠的指令，以“吹沙二处”完成工程量20多万立方米的名义向莫文忠报批。莫立即以支付工程款的名义让财务转款140万元至陈某的账户，陈某将这笔款取出后交给劳平凡，劳与莫平分了该款，每人各得人民币70万元。几个月后，由莫文忠虚开工程计量单，经劳平凡签字后交财务冲账，140万元国有资产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除了主动出击伸手捞钱外，劳平凡还“守株待兔”坐收渔利。项目开工之初，莫文忠曾向劳平凡请示：“如果有施工队向我们送回扣，我们收不收？”

劳平凡干脆地回答：“收！这种钱又不是靠出卖企业的自身利益获得的，不要白不要！”但他随后又提醒莫文忠：“但这些钱千万不要个人拿，要入项目部的账，作为以后给职工的福利和奖金。”劳平凡话虽如是说，可一旦面对唾手可得的大笔金钱，他的实际行动就走样了。

在吹沙填海工程中取得了极好经济效益的陈某为了对劳平凡等人的关照表示感谢和稳固彼此间的关系，拿出了20万元给劳平凡和莫文忠。陈某将钱拿到莫文忠办公室，莫办公室人多不便收，于是叫陈直接将钱送到劳平凡处，并事先打电话通知了劳平凡。

劳平凡接电话后欣然表示同意。

笑纳了这20万元后，劳平凡立刻将他当初所做的“不要个人拿，要入项目部账户作为职工的福利、奖金”的“指示”忘得一干二净，他心安理得地将其中的10万元收入囊中，剩下的10万元则分给了莫文忠。

自己肥了，劳平凡也曾给地矿中心和项目部的工作人员发过一定数量的奖金，但劳平凡事后供述说，他这样做其实主要还是为自己多拿钱找一个借口。给下级发奖金不用签字和记录，他作为老总不但可以多拿些而且还拿得十分安全……

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潇洒。他大把大把掏钱帮表妹购房和开饭店、为弟弟购铺面、集资参与小城镇建设和为自己建别墅，很快就把钱花了个精光。

在办案人员面前，劳平凡不得不很快供认了一切。

他痛心疾首地说：“由于我没有很好地学习法律，特别是刑法，所以糊涂地认为自己承包的企业和工程项目只要有了好的经济效益，就不必在意行为是否违纪违法，在经济上不分公私，以至铸成了今天的大错。”他承认“在办案人员的指出和教导下，我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已是受贿和贪污的犯罪行为”，声泪俱下地表示“已深深地感到对不起党的教育与培养，我愿认罪服法，痛改前非!”他言词恳切地要求组织“看在当时我犯错的背景及我主动向组织坦白交待的分儿上，给我一个教育挽救的机会和重新做人的机会，救我!”

广西钦州市人民检察院以贪污、受贿罪将劳平凡向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了公诉。然而在法庭上，劳平凡对自己的行为又有了新的“认识”。他首先对公诉机关指控他侵吞劳德蓉退回的工程回扣款提出了异议，称那只是代保管关系，因为他主观上没有侵吞这笔款的故意，是劳德蓉叫他保管的。

其次，他认为公诉机关指控他犯贪污罪受贿罪定性错误，理由是地矿中心虽登记注册为国有企业，但主管单位地矿局并没有投入注册资本金和生产资料，该中心开办的资金等均是通过借款解决和形成的，因此该中心的资产不属国有资产。还有，他虽然是广西地质矿产勘察开发局副局长，但长期在地矿中心任总经理，中心和地矿局签订的《经营目标责任制承包合同》是经营性承包，承包人不具备国家工作人员身份，不属国家工作人员，因而，他侵犯的财产不属国家财产，不构成贪污罪，此外，他虽收受了工头陈某的财物，但因其不属国家工作人员没有为陈谋取利益，不应按受贿罪处罚。

法院经审理后认为，劳平凡将劳德蓉退回的大部分赃款交给他人收藏和自己使用的行为，并非如他所称的代为保管关系，而是贪污行为，因为劳平凡主观上有占有这笔款项的故意，他对此也予供认，客观上劳也实施了占有的行为，他收到劳德蓉的退款后，向其他人谎称，劳德蓉退回款10万元并仅上交8万元；其余大部分款顶交给他人收藏和个人使用，时间长达数年之久；且劳平凡称劳德蓉将款退给他是叫代保管，但仅有他自己的供述无其它旁证证实，和劳德蓉证言所述也不相符，因此所持的理由不能成立。

再次，法院认为劳平凡辩称的公诉机关定罪错误的意见也不能成立。地矿中心从成立至今，其企业属性均是国有企业，其主管单位地矿局在地矿中心成立之时虽实际上没有注入注册资本金，但向该中心提供了借款，并为其银行贷款提供了担保，后又将该企业应上缴给该局的逐年利润、借款本息等款顶作为本金投入该中心，该中心在经营中所积累的资产，依照国家国有资产管理局的有关规定，应属国家资产。

此外，劳平凡长时间担任事业单位和受聘担任国有企业的法定代表人，其身份应属国家工作人员。至于地矿中心和地矿局签订的《经营目标责任制承包合同》，是主管部门和下属企业签订的企业经营目标，并非个人承包，且地矿中心在经营活动中，所使用的财物均为国有资产，由此产生的收益也属国有资产，劳平凡作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侵吞国有财产，其行为特征和贪污罪的构成要件相符，构成贪污罪，其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陈某承包工程提供帮助，为其谋取利益，非法收受其财物，其行为特征和受贿罪的构成要件相符，构成受贿罪。

耐人寻味的是，劳平凡一直不承认他是贪官。他委屈地辩解说他之所以套取工程款是为多给职工发奖金和福利。此外，他反复强调说深能项目是他承揽所得的，根据地矿局的文件他可以从这个项目中领到430多万元的信息费，可是至案发不知什么原因他一直没领。他一再反问：“这是贪官吗？有这种贪官吗？”

从某个角度说，这笔钱是比他贪的钱更多，但此钱非彼钱，不管当初的想法如何、背景怎样，手伸错了“口袋”，就必将受到法律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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