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元旦那天,飘起来了雪。洋洋洒洒在雾霾里穿梭,飘荡,终于一片片砸在这个小村子里。村头蜿蜒路过的小河里结起一层薄薄的冰,扔一颗小石子就能砸出个洞。孔颜又一夜未眠,趁着晨光熹微,他从电脑前抽出身,扶着昏涨发痛的大脑袋,拖着沉重的身子,披着破破烂烂的军大衣,顺着小河走进了田野里。
田野一望无际,原本绿色的麦苗被白雪覆盖,天地之间唯有黑白灰。这种颓丧的色调,这种令人黯然神伤的世界,加重了孔颜心底的挫败感。这是一种残酷的挫败,又一次,像蔓延自童年的挫败感一样,击溃了孔颜的心神。他似乎要下一个决定,离家出走。
而田野的寒风扑面滚来,撞在孔颜红黑的大脸上,撞开了角质层,撕开了嘴唇上的薄皮,砸得鼻孔止不住地涌出清鼻涕。孔颜随手擤出一股股的鼻涕,又随手甩在雪地上,雪地上就陷进去一块块奇奇怪怪的凹陷:有的像东非大裂谷,有的像云贵高原,有的像孔颜脸上的麻子坑穴。孔颜苍白的脑海里翻滚着离家出走的念头。一股又一股的寒流窜进脖子里,他不停地打着寒颤。
“不行啊,我得去北京。先找个活干着,能继续学习的活儿。像保安,就是看着大门什么的,最好上夜班,人少。那样我就能捧着书读,掂起笔写。”
“可答应韩飞的事儿怎么办呀!都写了两个多月的剧本,改了这么多次了。唉,前几天拍这个《老无所依》干嘛嘞?全程被操控,没有一丁点创作自由。那张宏口才好,油嘴滑舌,我就是一个辅助啊。最后还被他骗走了六百块钱。有一种屈辱,我太无能了吧。但忘记吧,忘记吧。”
“可我要读研究生啊。不能工作,工作伤害人。对,不能工作。得想个办法,搞电影,搞出点名堂,一举成名。”
在白茫茫的大地上,一个绿点慢慢蠕动着,踩琼踏玉,身后是两串迤逦的脚印。寒风中,他比划着,彷佛眼前有几百个观众,在听他的讲座,在看他的演出,就如大学时代,他自编自导自演舞台剧,成为别人嘴里的“孔导”时的满足感。他手拍打着空气,嘴里念念有词,抑扬顿挫,表达自己的心事。
这片原野上,只有他这么一个活的动物,他感到安全,他无人可诉说这些话,面对空气,他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