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etro Sarasso, Gianni Francesetti, Jan Roubal, Michela Gecele, Irene Ronga, Marco Neppi-Modona and Katiuscia Sacco
翻译:吴艳敏
从场理论出发,格式塔治疗将心理痛苦和心理治疗视作两个意向性场现象,在场中未加工混乱体验,寻找机会通过病人和治疗师之间的接触(即带有意向性去接触)浮现和被消化。这种治疗取向基于治疗师在流动的疗愈过程中,他/她具身化在场的美学体验,因为(1)对美的知觉可以为治疗师提供关于未加工的体验消化情况的反馈;(2)治疗师关注地聚焦于内部美学提高对新经验的开放,从而促进僵化的心理病理场的调整。这篇手稿的目的是回顾来自心理生理学(psychophysiology)、神经美学研究(neuroaesthetic),和认知的类神经网络(neurocomputational)模型的最新证据,比如自由能原理(free energy principle,FEP),它支持了格式塔治疗中美学感受力(aesthetic sensibility)的治疗潜能。基于神经成像数据,心理生理学和最新的美学知觉的神经认知解释,我们提出一个新的解释,即美感作为一个自我-生成(self-generated)奖励,激励我们消化不断增长的我们对于自己和世界的预测表征(predictive representation)(他们形成感觉和情感状态谱),并且支持意向性接触。在心理治疗性相遇中,期待美,可以帮助治疗师忍受不确定性,避免冲动行为,保持对改变过程的开放。我们会本能地在观察到的感觉[1]规律中寻找因果关系。不仅自然科学支持这种观点,而且一众哲学家和诗人也这样认为:比如康德就认为因果性是一种先验观念,而歌德确信因果是“最本质的概念”(Heiddeger and Boss, 2000; P.230)。然而,如现代量子物理学显示(Heisenberg, 1927; Schrödinger, 1944; Fantappiè, 2011),自然界中使用单一因果原理解释现象可能是无效的,就像海德格尔在措利孔研讨会(Zollikon Serminar)上广泛论述的那样,当应用于人类的痛苦和疗愈时,单一的因果原理是十足的误导和物化(Meynen and Verburgt, 2009)。的确,痛苦不仅仅是“被引起”而且包含了一种意向,它带着倾向朝向某物(Spagnuolo Lobb, 2013; Roubal et al., 2017; Bloom, 2020)。甚至是严重的心理病理痛苦,终究,也是有意义的,并且“是关于某物”的,比如,它携带(carries)着 (受苦: 来自拉丁文sub- ferre, 是带着)一种向外伸展和理解世界的意向性(比如格式塔治疗中的接触意向性; Francesetti, 2015, 2021; Bloom, 2020)。像任何自我调节的自创生(autopoietic)生物系统一样 (Maturana and Varela, 1980),人类具有成长的内在倾向(Dempster, 2000)。如果有机会,我们会在第三部分更好地讨论这个话题,自我调节系统打破了自己的习惯性策略 (Kiverstein et al., 2019; Seth et al., 2020; Van de Cruys et al., 2020) 以便整合和创造新的动力(Kelso, 1995; Miller et al., 2021)。人们是自我调节的, 甚至在遭受痛苦的时候,也会立即开始自我调节,“人们先天是自我调节和成长取向的,【……】他们的行为,包括症状,不能与环境分开理解” (Yontef and Jacobs, 2005)。格式塔治疗取向建立在这种基本假设之上。如果痛苦具有意义,并且导向一个关系性的“接下来” (Spagnuolo Lobb, 2013),那么给予支持时的主要问题会是 “这个人要去哪里” (Roubal et al., 2017)。换句话说,格式塔治疗中治疗师“更相信有机体自我调节而非治疗师导向的改变意图”,并且关心创造条件“把注意力聚焦于需要疗愈和成长的地方” (Woldt and Toman, 2005; p. 82)。因此,治疗师关注的态度和他/她忍受不确定性的能力(Staemmler, 1997, 2000, 2006) 是关键的:“为了觉察,清醒,激活感觉,同时又放松,要允许自己被任何发生的东西触动。保持对混乱的确会产生‘意义’的信心,以及足够的支持,意义就会浮现。治疗师准备好了收集意向性,并支持它的展开。是朝向接触的意向性为主体间的混乱带来秩序” (Roubal et al., 2017; p. 6)。痛苦代表了一种让病人与未整合的或者混乱的体验接触的机会:当可能的情况下,它的起因不应该被排除而是被支持朝向它们的意向。我们在第二部分将会解释,与医疗取向不同,格式塔治疗师的目标不在于减少病人的痛苦而在于和病人分享痛苦,以帮助他们加工那些在缺乏另外一个人支持性在场的情况下无法被加工的体验(Francesetti,2019a,b)。在这种治疗框架下,治疗师的美学感受力是治疗性干预成功的关键性因素(Bloom, 2011; Francesetti, 2012; Spagnuolo Lobb, 2018)。 格式塔治疗可能的确被看作一个完全-成熟的评估过程(Perls et al., 1951)遵从内在美学标准 (Francesetti and Gecele, 2009; Bloom, 2011):“一个强烈格式塔的完成本身就是治疗” (Perls et al., 1951, p. 232)。 根据格式塔治疗,当带着一种美学的态度时,经常也被叫做美学性诊断(Roubal et al., 2017), 治疗师可以容忍感觉的、情绪的,和关系的不确定性(Francesetti, 2019b)而不逃避的话, 那么就为改变提供了足够的支持(Spagnuolo Lobb, 2018)。用比昂(Wilfred Bion)的话说: “美让非常困苦的情境变得可以忍受” (Lord, 2017)。美学诊断(The aesthetic diagnosis) (希腊语的诊断意思是透彻的理解; Cortelazzo and Zolli, 1983) 本质上是一种转化性体验,含有治疗性的潜能:它可能违反了一般以预测和控制为目标的知识获取过程,而重新把生理唤起导向学习和改变 (Sarasso et al., 2020a)。激发这一过程的必要起点是,治疗师收集原始感官印象,同时不按照预先设定的知识表征图式对它们进行分类:过渡性的无知(not-knowing)状态,伴随着增加的刺激张力,之后可能让这样的感官印象可被思考(thinkable),就像精神分析已经直觉地领悟到的(Freud, 1951)。比昂提出一个人保持在疗愈状态的唯一方式就是带着未知(unknown)容忍怀疑和亲密(Bion,1994)。比昂,实际上,与格式塔治疗类似,鼓励治疗师完全向治疗过程臣服(Aguayo and Malin, 2013)。这样整体性视角,也被叫作改变的悖论(Beisser, 1970; Francesetti and Roubal, 2020) 会在被叫做自由能量原则的认知类神经网络框架,和被叫做神经实施的预测编码(PC)理论基础上讨论,这个理论最近获得了神经学家广泛的一致性认同(Friston, 2010) ,而且开始影响心理病理学(Barrett et al., 2016; Badcock et al., 2017, 2019; Ciompi and Tschacher, 2021; Smith et al., 2021) 和临床实践(Tschacher et al., 2017; Holmes and Nolte, 2019)。FEP和PC的基本原则 (“美学快感和学习联系的实验证据”一节) 是代理人持续地更新(Sims and Pezzulo, 2021)环境预测表征,这些预测表征从不可预测的感官输入信息经过贝叶斯推断得到,同时依据必要的便分自由能最小化抑制非信息的可预测输入(minimising variational free energy)(i.e., uncertainty; Friston and Kiebel, 2009; den Ouden et al., 2012)。自由能量原理和格式塔治疗对有机体—环境互动的描述(见“美学快感和学习联系的实验证据”),以及格式塔心理学原理产生共鸣(Van de Cruys and Wagemans, 2011b)。的确,格式塔可以被定义为环境的推断预测模型(inferred predictive models)(Van de Cruys and Wagemans, 2011a), 反过来,预测推断表现得像格式塔:“在预测编码回路里,推断性因(思想,整体)预测了证据,同时,证据(词语,部分)塑造了推断性因” (Frith and Wentzer, 2013; p. 658)。就像我们在“格式塔场理论与自由能量原理之间的桥梁”一节讨论的,FEP可能为解释循证心理治疗的神经生理学数据提供了有效的理论框架。联合之前的说明,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心理治疗“激发贝叶斯推断,唤起可被‘代谢’和吸收【……】的体验和感受状态而不被精神熵湮没” (Holmes and Nolte, 2019; p. 1)。更进一步讲,FEP是活力论,因为它假定在生命系统中一种先天意向性的存在(i.e., free energy minimisation; Bruineberg and Rietveld, 2014), 这种意向性可以被视为生命系统中表征性意向性或者“关于某物目的”浮现的生物学基础,以及关于技巧的意向性,比如有机体朝向场中最佳可供性(affordance)趋势的生物学基础。在“格式塔场理论与自由能量原理之间的桥梁”一节里,我们会进一步讨论朝向自由能量最小化的系统张力,如何在像治疗这样的情境,包括一个以上有机体的复杂系统中浮现。没错,FEP是一个聚焦于有机体之间边界功能的理论,没有把主体性视作理所当然。相反,FEP描述了一种认知过程的推断属性,它让我们具有一种区别于外部环境的自我感。出于这个原因,FEP 直觉也许支持目前心理治疗领域几个范式的转变——超越关系取向转向场理论,一种新的激进的理论,考虑了前-主观性连续性和有机体与环境之间牢不可破的互动 (Francesetti and Roubal, 2020)。进一步,在“美学与知识/改变”这一节,我们的目的是回顾和讨论来自实验美学、神经美学,和精神病药理学的实验的、理论的和类神经网络证据,这些证据表明: (1)美学感受力可能已经进化为一种发生于有机体和环境接触边界上的成长过程的快感反馈; (2)美的知觉促动我们暂时忍受不确定性,改变我们关于世界的内在表征以及我们与后者的关系(Sarasso et al., 2020a)。最后,我们会讨论美的感受力如何支持临床治疗性改变。目前神经美学的发展确实已经更新了知识/意义和美之间关联的兴趣(Sarasso et al., 2020a, 2021c),也许支持了这样一个假设,即美的感知力和胜任力是治疗相遇成功的关键因素。最后我们列出了一个简短的附录表A,如果读者需要某个具体术语的额外信息,可以参考。医学取向在当今临床心理治疗和精神病学中占主导,使用抽象的第三人描述性的诊断和临床条约,意图改变病人发挥功能的方式(Barron, 1998; Francesetti and Gecele, 2009)。这种取向的风险是症状和环境之间的连接没有被把握,痛苦的转化性潜能被忽视或者失声了(Francesetti, 2019a)。除了在临床方面的问题(Bracken et al., 2012), 这种主导的临床取向,可能也反映了一种关于人类本质的基础性本体论错误,可能始于笛卡尔 (Damasio, 1994; Heiddeger and Boss, 2000): “一种与原始统一场【在物理和社会环境之间】的分离 (Perls et al., 1951, p. 271).” 我们认为场理论是目前克服这些缺点的最有希望的尝试(Latner, 1983;Parlet, 1991; Yontef and Jacobs, 2005; Spagnuolo Lobb, 2013; Philippson, 2017;Francesetti and Roubal, 2020; Bloom, 2021) 。我们都有这样的自然体验,感觉我们自己与我们在其中行动的环境是分离的。皮尔斯等人(1951, p. 263) 定义了这种体验模型:一种不可避免的幻觉,在每个体验里都被假定先在[2]” 而胡塞尔把它叫做“自然态度” (Husserl, 2012), 客体是外在的某些东西,我可以把它知觉为与我分离的东西。然而,探究我自体(selfhood),自体和他者是永不停歇、没有尽头的从未分化背景中浮现的过程(Husserl, 2012), 未分化的背景是它们还没有被定义的地方 (Perls et al., 1951;Philippson, 2009; Bloom, 2019; Francesetti and Roubal, 2020)。主体不是先在的,而是作为各种情境表达的连续浮现 (Philippson, 2009; Francesetti, 2019b) ,这些情境先于主体并提供了一种基本动量。从神经科学的角度,根据达马西奥的说法, 这个过程的第一步是原-自体(proto-self), 这个阶段知觉还没有被定义为我的;只有在第二段才变成了知觉,也就是主观-自体(subjective- self)(Damasio, 2012). 梅茨格(Metzger ,1941)把这个第二阶段的结果叫做终格式塔(Endgestlat), 它从一个被叫做预格式塔(Vorgestalten)的弥散、未分化的、整体初始知觉时刻浮现出来。随着我们深入讨论,最近的认知的类神经网络解释证实了知觉的前-主体性(pre-subjective)根源。与现象学视角 (Merleau-Ponty, 2002; Waldenfels, 2011;Husserl, 2012; Alvim Botelho, 2016)和早期格式塔心理学家的直觉[可见Metzger的作品 (1941)]类似, 当代神经科学视角,将被当作与稳定客体分离的主体表征,看成发生在“统计”边界(比如,马尔科夫毯【Markov blanket】,“预测编码解释的美学欣赏”)的知觉推断过程的结果,统计边界存在于有机体或者耦合有机体的感觉系统和环境之间 (Friston, 2010; Hohwy, 2016)。这些发现说明临床理论和实践需要克服主-客体分裂的自然经验,研究并考虑前-主体性场动力。的确,涵盖范围广大的不同临床取向的各种理论(Ogden, 2003; Ferro and Civitavese, 2016; Bourguignon and Katz-Gilbert, 2018; Francesetti and Roubal, 2020)都开始意识到心理治疗场或者情境的复杂和混沌性(Francesetti, 2019a),以及促动治疗师和病人的力量和张力属于场或者情境本身。这些场的力量(Lewin, 2016) 是意向性的: 朝向情境潜能实现的内在张力(Francesetti and Roubal, 2020)。采用比喻性的词语: “力量属于情境——它不仅仅是关于来访者的,也不仅仅是关于治疗师的。浮现出的东西不同于部分之和,很像当一个氧原子和两个氢原子相遇,然后一个新的独特性质的水分子出现了。” 团体或者配对以整体方式行动(Bion, 1961)。部分和整体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约束,恰赫( Tschacher and Haken defined as circular causality (Tschacher )和 哈肯(Haken)把它定义为循环因果2007)。这也是在病人和治疗师互动中,首先不是区分“什么是我的” 和 “什么是你的”的原因,重要的是识别出这种为主体提供动力的力量,并让它们转化场 (Francesetti and Roubal, 2020)。场力量推动实现这样一些接触——它们让场的潜能发展,让情境性动力可以通过吸收新的体验而被转化(Francesetti and Roubal, 2020)。我们假定场意向性类似于意在减少熵的张力,是当下知觉、认知和行为原因的关键(Friston, 2010;Clark, 2013; Hohwy, 2016)。一个自我调节的生命系统中的熵,可以通过激活感觉输入的样本量来降低,比如根据以前获得的行为和知觉模式行动,因此导致场变成僵化的给定状态,或者,另外一种方式,通过升级引起感觉的刺激的预测表征来降低。如我们将会在“格式塔场理论和自由能量原理间的桥梁”一节看到的,一旦两个有机体同调,减少熵的张力立即被共享:它变成了场的一种张力。因此,改变必须经历一种向共享的前-主体性知觉环境的(美学)深入。不妄图穷尽(各种可能),出于这篇论文的目的,我们认为痛苦不是个体的一种特质,而是一种治疗情境场浮现的事物(Francesetti, 2019a) 。在此类术语中,痛苦是体验的可能性僵化的结果(Francesetti, 2019b)。知觉、认知或情绪是枯燥的或者受限的,并且具身化的情感共鸣 (Fuchs and Koch, 2014)被心理病理情境自身的内在限制所束缚。一旦病人和治疗师相遇,这些受限的可能集和合适的体验就变成共享的。他们都在受苦。的确,在一节治疗中,心理病理场作为病人和治疗师栖居的场所浮现,推动着他们(Pallaro, 2002; Fuchs and Koch, 2014) ,可以被体验为一种氛围 (Francesetti, 2019a)。尽管心理病理氛围本体上不像“外部客体”般存在,这些类-实体(almost-entities)在主体间和周围展开;他们在复杂系统和弥散性感受、身体、语言、叙事和文化中体现(Francesetti, 2015)。觉察心理病理学的氛围里我们的躯体感觉和情感共鸣,在格式塔治疗中是非常关键的(Francesetti, 2019a)。精神分析师(Shaw, 2003), 也把治疗师的身体看成是治疗性相遇中的一个重要元素,这种对我们如何“移动和被移动”(Boston Change Process Study Group, 2018) 的觉察可被称作躯体反移情(Margarian, 2014): “治疗师对自己身体、感觉、意象、冲动和感受的觉察,为来访者的疗愈过程提供一种链接” (Orbach and Carroll, 2006, p. 64)。心理病理的发病机制与功能性调整相关(Zinker, 1977) ,涉及一个有机体或者有机体组成的系统,比如家庭或者社区,对困难情境的适应(Francesetti, 2015)。心理病理场,是我们创造性地适应没有被充分加工和吸收的体验的能力受损的结果,因为有机体-环境场缺少必要的社会支持。当来自其他人的支持缺失,麻醉的感受(anesthetised feelings )(典型的是孤独、悲伤、愤怒、痛苦和惊恐) 就不能被吸收,仍然保持或多或少的混乱和杂乱的感觉痕迹(Francesetti and Roubal, 2020)。情感是行为启发式(heuristics)让我们对环境威胁和机会快速和自动化地做出反应(Damasio, 1996),而对感受的意识让我们改变对自身和世界的计划和期待(Panksepp, 1998, 2010; Damasio, 2010), 允许比单独的身体状态的神经映射(neural mapping)更灵活和有效的纠正措施 (Damasio and Carvalho, 2013)。当社会支持缺失的时候,不是所有的情感都能够成为恰当的感受。甚至是在神经生理水平上,其他人的在场可以让我们更多或者更少地向感觉和情感不确定性开放(Sarasso et al., 2022)。比如,约翰·鲍尔比(John Bowlby)曾描述了情感隔离或者否认是早期童年被抛弃经历所产生的防御的最后一个阶段(Bowlby, 1960)。当依赖对象太长时间可望不可及,悲伤和哀悼变得不可忍受的时候,隔离系统就被激活了;结果,回避痛苦变成必要的,心理病理场围绕着它构建(Francesetti and Griffero, 2019)。为了让未加工的体验(有的时候也被称作“未-表征的体验碎片”; Botella and Botella, 2004; Levine et al., 2013; Lord, 2017)尽可能少地困扰我们,我们有了封存它们的能力,但是这会导致情感状态和情绪体验之间的麻醉性解离(Francesetti and Roubal, 2020). 举个例子, “创伤期的解离症状” (Marmar et al., 1994;van der Hart et al., 2008; Danböck et al., 2021),可以被看成这种防御性自体-麻醉机制的结果,它由自主神经系统驱动,目的是保护有机体(van der Hart, 2021)。然而,未加工的体验,不会简单地消失,而是仍然蕴含在该场中的体验可能性里(Francesetti et al., 2020)。同时,我们的习惯性行为、情感和人格围绕着回避某种体验建立起来 (Francesetti et al., 2020)。感官印记或者前-感受继续沿着一种重复模式影响身体,影响并刺激知觉和行为反应。当我们沉浸在一个重复性经验场的时候,无论是作为病人还是治疗师,我们就不知道我们感官和行为的原因,但是仍然,我们感觉有些东西在我们身上发生(Francesetti, 2019a)。这是确实的,没有被消化和转化的东西,连同它的转化潜能一起,比如获得形式的潜能,仍然会出现在治疗情境。前-感觉越是没有被概念化,越是不可言说和分散,就越是会通过我们的身体被实现,变成困扰我们的东西(Unheimlich in Freud’s terms)。当进入到心理病理场的时候,如早期格式塔心理学家所描述得那样,我们仍然被未完成格式塔占据 (Zeingarnik effect; Denmark, 2010) 体验到被不属于自己的格式塔闯入 (Ovsiankina effect; Oyama et al.,2018)。自然,当被给予空间的时候,通过改变自我疗愈。在治疗性场中,改变通过治疗师改变态度实现:即她/他与来访者在一起的方式。是治疗师和来访者在一起时的身体在场方式改变了疗愈过程。只有我们没有想要改变来访者的时候,来访者分裂的前-感受才能被具身和浮现(Roubal and Francesetti, 2022)。是接触的场意向性为治疗改变提供了基础动量,并且不断地推动前-感受成为感受(Roubal and Francesetti, 2022)。就如我们在“我不知道:不确定性的悖论驱动”提出的假设:这可能由于一个事实,即人天生内置了二阶预期(second order expectations),来消化更大水平的不确定性把它们纳入自己的自体和环境的预测模型。这一节我们会讨论“美如何支持我们”(Francesetti, 2012; p. 10)“通过感受获得知识” (Francesetti, 2012; p. 5)。为了完成这项任务,我们也具有一种自然系统来消化超越重复性体验的新体验,以便当可能的时候实现场的潜能。场的接触意向性,为主体间混沌带来秩序的张力 (见 “前-主体性混沌的复合预测”一节), 促使我们感受和体验得更强烈。正是在这一刻治疗师向场的各种力量“出借自己的血肉(lending her flesh)”(Francesetti, 2019b),以便被排除的和未概念化的东西可以变成一个格式塔图形。正是在这一刻,治疗师被一种前-感受抓住,这种前-感受需要他或她的身体对体验开放才能体验到 (Francesetti, 2019b)。这篇论文的基础工作假设是:令我们打开“调高前-感受音量”和拆解一个经验场的重复性组织的演化工具,等同于我们的美学感受力[在前一篇论文里我们把这种功能叫做“美学阀门”见 Sarasso et al. (2020a)。的确,格式塔治疗把美学感受力看成一种基本的诊断工具,给临床工作者发出信号,指示治疗中的方向是否合适(Francesetti and Gecele, 2009; Spagnuolo Lobb, 2013), 比如,两个人是否朝着消化前-感受前进。如果外部诊断是一种在不同心理病理学经验地形中指导治疗师的地图,那么内部美学诊断提供了一种方向感。当场的结构改变,新的东西被吸收的时候,我们体验到美 (Francesetti, 2012)。如格雷戈里·贝特森(Gregory Bateson)的美学所说,美与丑和不完整的自体-有机体系统的结构有关。丑是这样一种情况:一种信息和总体系统,也就是它的整体情境之间的病态的阻塞,或者混乱 (Harries-Jones,2004)。甚至在美的-反馈信号被感觉到之前,对治疗性相遇的美的期待可以激发治疗师身体上对未概念化的主体间混沌的前-体验保持开放。对美的期待 (我们以前称之为美的态度; Stolnitz, 1978; Sarasso et al., 2020a) 可能维持场意向性去消化更深层的感觉混乱。类似地,荣格派心理治疗师认为美学态度是荣格所说的超越性功能的一部分,为意识的成长创造新的象征性可能性(Beebe, 2010)。当怀着一种美学态度的时候,我们可以更好地驯化我们的本能性反应,这些本能性反应是组织心理病理场的力量的功能。我们主动地抑制改变情境的倾向,我们无为并允许任何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以这样的方式我们可能欢迎那些破碎的和未概念化的东西。在这种完全接受我们的感受的时刻,改变已经开始发生。反之,如我们会在“美让我们好奇 (和更少焦虑)”一节中讨论的: “当情境给我们太多新东西并且作为治疗师我们没有足够的自我支持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焦虑。因为我们对那个情境中我们是谁没有足够的了解,所以那一刻我们(感到)不能失去自己。人格功能不足以支持我们跟随出现的东西。结果,我们就开始照顾自己,并在那一刻忘了来访者。我们的干预——实际上只是帮助安抚了我们自己的焦虑(Roubal and Francesetti, 2022)。”连接美学和知识获得理论的综述:从亚里士多德到神经美学一些最近的美学和神经美学理论把美学体验看成是一个知识体验(Consoli, 2015)。这种解释不是新鲜事:从亚里士多德开始,透过西方思想,美学情绪就已经和知识和意义的产生联系起来。 在亚里士多德的诗里面,这位哲学家断言:“学习是至乐【……】看图画感到快乐在于你同时学习着获取事情的意义”(Tracy, 1946, p. 43)。现代美学自身就是一个学科,从浪漫的感觉再评估看到它的崛起,从知识获得过程的研究被夯实(Gross, 2002)。德国哲学家鲍姆加藤(Baumgarten,1735) 首先定义美学(epistêmê aisthetikê, i.e., 美学,是关于被感知的科学) 是 “导向美的感觉知识的科学 (Berleant, 2015, p. 1)。鲍姆加藤的美学之后被康德拓展到对感觉体验的解释,康德是第一个把美学情感和心智模型与世界之间的关联联系起来的人 (Perlovsky, 2010)。叔本华进一步发展了这个概念,提出在美学体验中观看者成为一个“纯粹的无意志,无痛苦,无时间的知识主体” (Schopenhauer, 1969; p. 179)。哲学家门罗·比尔兹利(Monroe Beardsley ,1981) 第一个明确地用认知过程术语描述了美学欣赏。他提出美学体验发生在我们的注意力坚实地聚焦于客体的知觉特征的时候 (Markovic ́, 2012)。类似地,根据哲学家杜威的说法,美学体验让知觉者的注意力焦点维持在变动的当下时刻,以此防止其惯例性的参与和机械式的与环境互动(Stroud, 2010)。杜威提出在“转化性美学体验”期间,知觉是完全接受的状态,它代替了简单地对客体的识别 (Girod and Wong, 2005),包括对其他人的识别 (Pappas, 2008). 最近,根据实验证据,Menninghaus他的同事提出“远距离拥抱模型(Distancing- Embracing model )”(Menninghaus et al., 2017):在美学体验期间,由于知觉者不带个人目标和环境威胁导致的典型运动反应暂时悬浮,为感受更高强度的感觉和情绪提供了空间。“移动” 让位于“被移动” (Fuchs and Koch, 2014; Menninghaus et al., 2015; Vuoskoski and Eerola, 2017)。这样的“美学在场”让观察者把注意力导向知觉本身,带着主体性感觉到的强烈的当下感觉和情绪,这本身就是奖励 (Menninghaus et al., 2019)。因此美学体验的特点可能是——注意力分配转向感觉输入产生的知觉特征,知觉特征克服了由语义刺激内容驱动的自主运动系统编码(Cupchik et al., 2009; Sarasso et al., 2020a)。这就是特勒根和阿特金森(Tellegen&Atkinson, 1974)所定义的专注力(absorption): 一种充分地调动主体的知觉资源,并导致自我-改变体验的增强型注意力(Markovic ́, 2012)。如我们在“自然疗法:美学态度在改变中的作用”一节所讨论得:美学知觉可能不会考虑美学对象的外在稳态和刺激的实用价值,而是关心内在性质(比如,内在价值) (Markovic ́, 2012)。神经美学把这部分的美学知觉描述为不带偏好的兴趣(disinterested interest)并且把它和“没有欲望的喜爱(liking-without wanting)”的神经网络激活联系起来 (Chatterjee and Vartanian, 2014; Berridge and Kringelbach, 2015; Sarasso et al., 2020a)。类似地,加莱塞(Gallese)的“解放的具身模拟(liberated embodied simulation)”理论提出与艺术作品的情感内容和人际间交流产生共鸣时(Freedberg and Gallese, 2007; Gallese and Sinigaglia, 2011),增强的镜像系统激活可能引发美学欣赏 (Gallese, 2017, 2018)。具身模拟,作者假设它也是心理治疗中的核心内容(Gallese et al., 2007), 在美学体验期间被 “解放了”,它从威胁和紧迫感里被释放出来(Gallese, 2018)。镜像机制的潜能可能通过抑制运动反应获得:“静止(immobility),也就是,大程度的运动抑制,可能允许我们分配更多神经资源,增强身体-形式的表征,这样做的时候,让我们更强地贴近刺激我们的对象”(Gallese, 2017, p. 48)。的确,当参加者观赏被他们评定为丑的画作(Kawabata and Zeki, 2004)或者雕塑(Di Dio et al., 2007)时,在他们的初级的运动皮层观测到更多被激活。运动抑制和对音乐的美学欣赏之间的相关性也被萨拉索(Sarasso,2019)等人在听觉领域发现。从一个更加“认知”的立场出发,其他研究顿悟(insight)现象的研究者已经声明创造和感觉/意义操作本身就是获得奖励 (Ramachandran and Hirstein, 1999)。获得对知觉格式塔的顿悟本身可能足够激发美学快感 (Muth and Carbon, 2013)。因为格式塔可以被看作环境的预测表征(Van de Cruys and Wagemans, 2011a),就像我们将在“连接美学快感和学习的实验证据”一节所讨论得,顿悟(i.e., the formation of a new Gestalt) 和美的知觉之间的连结对我们的目的——建立格式塔对心理治疗中美学的解释和基于FEP的神经美学模式之间的桥梁。根据Schoeller 和 Perlovsky在2016年和2019年的文章,美学情绪与所谓的知识本能(比如想要获取内外世界知识的驱动力和把事件知觉为有意义)被满足或者不满足相关 (Perlovsky, 2010)。当关于世界的心理表征持续被精炼,减少了认知系统的整体不协调时,美就被知觉到了 (Perlovsky, 2010)。Schmidhuber(2009) 提出正式的美学理论,他同样认为一个刺激的主观美学价值依赖于之前的知识储备和学习曲线的陡度 (Schmidhuber, 2009)。连同所有在内, 如我们将会在“连接美学快感和学习的实验证据”一节所讨论得,最近美学的神经网络解释表明:喜爱是一个从高不确定状态向低不确定状态运动的主体过程的功能 (Van de Cruys and Wagemans, 2011b; Van de Cruys, 2017)。
[1] 本文中的“感觉”大多数时候是“sensation”或者“sense”是感官感觉,与知觉“perception”相对而“feeling”译为感受。译注
[2] 这里是指一种与环境分离的“我”的感觉。译注
这是一篇不容易阅读的文章,有很多术语,尤其是来自认知心理学的术语,翻译的时候也很吃力,几乎是我翻译得最费力的内容。遇见这篇文章是在邮件收到转发,然后联系了作者之一Gianni Francesetti,这篇文章是面向所有人的免费作品,他告诉我欢迎我翻译。Gianni Francesetti是意大利都灵的格式塔治疗师,所在机构是国际格式塔治疗和心理病理学学院(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Gestalt Therapy and Psychopathology)。
11月4-5日Gianni Francesetti与其他格式塔治疗师一起主持主题为“心理治疗中的场视角与干预”的线上会议,应用语言中有中文,但是就刚刚收到消息说中文同声翻译退出了,所以没有了……不过可以有英文、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等,有条件的可以自己尝试。网站链接我附在这里,有兴趣的可以自行查阅:https://www.ipsig.it/eventi-e-corsi/online-conference-2022/
目前翻译的量连原文的三分之一还不到,后面还有一些很值得品味的内容,比如“two bodies are better than one”一节,说明为什么在咨询室里的情感要比来访者一个人或者与其他人在一起时强烈。后面我还想再翻一些,不敢说全部翻完,内驱力不足,急需一些精神支持。
可以阅读英文的朋友可以去上面的网址自己下载,还有其他几篇文章。也可以直接联系我要PDF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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