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招魂术”
广西德保｜苏娟（壮族）
“招魂”是一种迷信的行为和说法。在山里的家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应该见过“招魂术”，甚至还被大人用此法治过“疑难杂症”。至于“效果”，则各有说法了。战国时期楚国诗人屈原的《招魂》，收录于《楚辞》中。这首诗依据民间招魂习俗而写，通过神话传说和浪漫主义手法，表达了丰富的思想感情。说明招魂术自古就有。不得不承认，招魂术于我而言，确实是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即便我后来知道那是迷信，是那个时代医学不发达、科学未普及的产物。但那时候，村里很多人不仅自己坚信，见到别人萎靡不振，都会建议来一次“招魂”。我小时候，就有过一次亲历。那天，我们兄妹三人去菜地浇水。在小溪装满水的桶太重，个子还矮小的我提得有些费劲，溪边又滑，一个趔趄直接掉到又急又深的小溪里，自己没法上岸，两只小手不停拍水喊叫挣扎。走在前面的哥哥回头看不到我，自知力气也不大，不敢轻举妄动，赶紧叫父亲求救。虽然我是捞得上来了，但却不幸染上重感，再加上担惊受怕，人病恹恹的，真可谓是失魂落魄。几天都没好起来。奶奶觉得我是挨水鬼把魂招去了，需要巫师帮招魂才能好起来。父母虽然有些不相信，但恭敬不如从命，只好请来邻村一位70岁左右、满脸皱纹又好似挺有道行的巫师来给我施招。那天吃过晚饭，大人和巫师带着我一起，拿着几沓纸钱、一把香烛、一块猪肉、一个鸡蛋、一碗大米来到河边摆好，点火上香。巫师右手拿着一根香，一边在嘴里呢喃我们听不懂的话，一边在大米上方画我们看不懂的虚幻图案。片刻，巫师挥手把香杆丢向河里，母亲随之在边上大声喊:“娃呀！天黑了，不要在河边玩了，回家吧！”接着巫师又把纸钱点燃，四处挥舞，并把碗里的米抓起来撒向四周。我记得很清楚，“招魂”第二天，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招魂术”显灵，我的状态确实有明显好转，很快能下地又蹦又跳。现在想来应该是心理治疗占了大半效果。小时候，农村不像现在家家都有洗澡房。春夏秋冬，村庄里的男女老少大多到鉴河游泳洗澡。偶尔，特别是七八月份下雨多发洪水时，会听到有不谙水性的人溺水身亡或在游泳时抽筋而丧命的消息。有一年，附近村有个小孩游泳时突然不见踪影，全村出动寻人，可从上游搜到下游，始终找不到。那晚，月黑风高，天空笼罩着悲伤的气氛，风声听起来就像人在哭泣。我和村里的小伙伴去看电影回来的路上，见到有人在河边又哭又唱又跳，那是正在做“招魂术”，目的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据村里人说，第二天便见到了那小孩子的尸首，还传说是因为招了魂起了作用才找得到。其实人溺水死亡沉在水底，尸体腐败性细菌及厌氧性细菌发生化学反应而产生气体，增大了浮力，肯定会浮起来。可人们还是迷信这一套。那时候，村里谁家有小孩子爱哭闹，不好好吃饭，特别是夜里睡不好觉，常常在睡梦中惊醒哭泣的，大人就认为魂没附身，得好好招一招。家乡也有一些年长的妇女被人传说会招魂术而东家叫西家请去做仪式，仪式后她们会给一张画着龙飞凤舞图案的“符”让小孩随身携带，据说这样就可以驱魔除怪。也有的时候是家里的老人亲自招魂。到晚上，她们拿着米、香和纸钱，到她们认为魂被勾走的山林或河边，烧香烧纸，撒米撒糖，喊着小孩名字叫“回家了！回家了！”有时候担心只喊一晚回来不彻底，还要连续喊几晚。说来真的好笑，有一次族里几位老人去南宁走亲戚，晚辈为尽地主之谊，带他们上动物园。第一次见到身躯庞大、嘴巴硕长、牙齿尖锐、怒目圆睁、凶神恶煞的鳄鱼，不知是惊奇还是惊吓，有一人回家后竟一病不起，也不愿去医院，认为是在动物园被鳄鱼把魂勾走了，一定要那亲戚去动物园招魂喊魂。亲戚明知荒唐，但只能无奈照办。奇怪的是，招魂过后，那亲戚很快就恢复元气，变得生龙活虎，有说有笑，还逢人便提此事佐证“招魂术”的灵验。现在想起来真是让人啼笑皆非。村庄后面的汉山脚下，有一棵几百年树龄的大叶榕，长得枝繁叶茂，树根四处蔓延，大树下终日不见阳光，让人有阴森森的感觉。大人总告诫小孩，不要靠近那棵树玩，不能乱摘枝叶冒犯它。可偏偏每年开春，它便长出满树能食用的嫩芽，浅黄带绿，水灵灵的，嚼起来酸酸甜甜，甚受小孩子钟爱，嘴馋时便把大人的告诫抛之脑后，照样采食。我的小伙伴有一次便是爬到树上摘吃后不舒服，上吐下泻，她妈妈一问得知是爬过这棵树吃过这树的嫩芽，便惊慌失措地说：你们还真是大胆呀！我嫁来这里时就听说这棵树曾有个女人想不通在那上吊自杀呀！她死得冤，阴魂不散，喜欢出来勾魂。那晚她妈妈便请人来给她招魂，几个人接力从大榕树到家里，一路大声喊她名字，沿途边撒米，把“魂”引回家。待一行人进门后，家里人就把提前烧旺的一盆炭火搬到门外，说是鬼怕火，看见就跑了，人的“魂”就留在家了。那时的村里人，不懂科学信鬼神，身体不舒服最先想到的不是去医院，而是先想到招魂。其实，这棵树前方就是驻军的办公楼，日夜有警卫员站岗，都没听他们说过有什么不舒服。村里老人的解释是他们身上有枪，鬼怕枪火。实际上科学的解释是：世上根本没有鬼存在。随着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进入二十一世纪，经济的快速发展，科技的日新月异，社会的飞跃进步，人们也告别了迷信时代，招魂术随之淡化，有一天将会消失。小时候，我对魂的理解很狭隘，只单纯地觉得一个人没魂就会生病，有魂就是健康。然而，魂在字典里的解释是灵魂，是精神是情绪，是崇高的精神表现，也被用来比喻起主导和决定作用的因素。也就是说一个人要有灵魂，一个家庭要有灵魂，一个集体要有灵魂，一个民族有要灵魂，一个国家要有灵魂，这样才有希望。国家要发展，前提是民族的发展。而最能代表一个民族的就是它的民族精神和文化，也就是民族魂。只有民族魂发扬光大，民族才能行稳致远，国家才能兴旺发达。如今国家安定团结繁荣昌盛，就是“中国魂”最好的诠释。【主编点评】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回忆了家乡曾经盛行的 “招魂术”。从自己小时候落水被认为失魂落魄而经历招魂，到村里小孩溺水、孩子哭闹、老人受惊吓以及小伙伴爬树后不适等各种情况引发的招魂事件，生动地展现了那个时代人们对迷信的笃信。那时的村里人不懂科学，身体不适首先想到招魂而非就医。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进步，人们逐渐告别迷信，招魂术也逐渐淡化。同时，作者从对魂的狭隘理解，引申到一个人、家庭、集体、民族、国家都要有灵魂，以国家的安定团结繁荣昌盛诠释 “中国魂”，使文章在对过去迷信行为的反思中，升华到对民族精神和国家发展的深刻思考。（李承骏）![]()
作者简介：苏娟，女，壮族，广西百色市德保县人，现在百色市农机中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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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李彩虹 主编：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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