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中生长的普陀鹅耳枥（宁波植物园摄）
舟山的普陀岛，对于宁波人来说绝不陌生。这里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被誉为“海天佛国”，四面环海的环境风景宜人。岛上名寺古刹众多，香火昌盛，尤其是位于岛上最高处的佛顶山慧济禅寺，历来有“不上佛顶，等于未到普陀”的说法。
但是每年总会有很多游客，来到慧济禅寺并不是为了礼佛祭拜，而是会走到这座古寺的后门西侧，去参观一棵大树，甚至很多外国游客也会慕名而去。这棵树已经成为了普陀山标志性的游览景点，也成为中国生态保护的一个经典案例。
普陀山慧济寺内的普陀鹅耳枥（图片来源：wikimedia.org）
这棵树就是以地为名的普陀鹅耳枥。这是一种高大的落叶乔木。它之所以独特，是因为全世界范围内仅浙江舟山群岛有普陀鹅耳枥，为中国特有种。而现在普陀山慧济寺的这株普陀鹅耳枥，已经成为全球仅存的一棵野生树木！因此在国际上，这棵树又被称作“地球独子”。从珍贵程度来说，普陀鹅耳枥要比大熊猫珍稀百倍。
普陀鹅耳枥与元代岛上的多宝塔、唐人阎立本的《杨枝观音图》一起被称为“普陀三宝”（图片来源：网络）
普陀鹅耳枥为何会如此珍稀，它有着怎样的传奇呢？关于它的故事，还要从它的“出身”开始说起。
鹅耳枥是桦木科的植物，整个属大约有40多种，与能产榛子的榛树以及白桦树等是近亲。如果你在野外遇见鹅耳枥，或许会很容易忽视它，因为鹅耳枥长相显得略为普通：叶子有点像大了几圈的榆树叶，果实则长成一串一串的，在秋天就像树上挂满小铃铛。由于既没有好看的花朵，又没有能当食物的果实和种子，所以很容易就这种高大的树木。
普陀鹅耳枥的精细解剖（图片来源：国家林草局）
但在地球的历史上，鹅耳枥却曾经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在距今大约6500万年前，地球经历了天崩地裂的动荡，恐龙等大批生物灭绝之后，空白的位置被新兴的生物所占领。鹅耳枥就是在这个时候大量出现，在第三纪的地层中，科学家们发现过大量的鹅耳枥属的植物化石，证明鹅耳枥是第三纪化石植物区系组成中的重要类群之一。
在我国柴达木盆地中发现的鹅耳枥化石（图片来源：https://doi.org/10.1016/j.pld.2023.03.007）
对于我们的祖先来说，虽然鹅耳枥树不能直接提供食物，他们却还是非常喜欢这种大树。这种植物的叶子边缘通常有锯齿，形状圆润，看起来就像是鹅的耳廓，因此得名"鹅耳"。而汉语中的"枥"字,原指的是指喂马的食槽，就比如曹操曾经写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或者千里马"骈死于槽枥之间"等。鹅耳枥的树干往往耐用耐腐，确实是制作马槽的优质材料，因此“鹅耳枥”这个名称既形象又表明其作用。
普陀鹅耳枥的果苞（图片来源：国家林草局）
因为叶子像榆树叶，鹅耳枥在河南被称作是"穗子榆"，各地还有"千金榆"、“苗榆”、“黄扎榆”、"黄札榆"或"转角榆"等名字，都是因为叶子像榆树叶而得名。又因为它的材质坚硬，所以鹅耳枥还有“铁木”的别称，又因其在贫瘠的石质山坡亦能生长，故而也有“岩渣树”之称。
从这些五花八门的名称也可以看出，我们的古人其实非常熟悉鹅耳枥的各种特性。在缺少金属加工的古时候，鹅耳枥坚硬的材质发挥了重要作用。它会被用于制作车轮或者当作房梁，还可以制作钢琴、风车、地板甚至棋子，种子也可以用于制作肥皂或者润滑油。
在小说《哈利·波特与火焰杯》之中，重要的角色威克多尔·克鲁姆使用的魔杖就是由鹅耳枥制作而成（图片来源：wizardingworld.com）
这其实也就是让鹅耳枥逐渐变得数量减少甚至濒危的原因了：鹅耳枥本身生长速度较慢，往往需要很多年才能成材；由于自身平平无奇，一般也不会刻意栽种培育；但由于用途广泛，对它的需求量并不小。长此以往，原本普通的鹅耳枥，也就变得越来越稀少了。
普陀鹅耳枥的命运正是如此，它就像无数默默无名的我们，在时代的浪潮中安静的度过自己一生，最终消失在历史隐秘的角落。
但普陀鹅耳枥又很幸运，在机缘巧合下，它被世人重新发现，并且摆脱了灭绝的风险。它的幸运其实也并非只有一次，而是足足有三次。
普陀鹅耳枥的果实（图片来源：国家林草局）
它的第一次幸运，就是因为生长在普陀山的慧济禅寺内。“殿堂森列多古树”，由于修行之人喜好安静，庙宇寺院很多都会建在群山环抱之中。在庙宇建成之时，僧侣信客也会在其周围种植树木，以表达对神灵的敬仰和对自然的尊重。生长在寺庙内的树木由于得到清修之人的保护，往往都会长得很好。而这无意之间，也保护了很多濒危物种。
关于慧济禅寺内的这株鹅耳枥的来历，历来有很多传说。其中最为出名的一个是“相传在百年前，远在万里之外的缅甸国王曾经来普陀山朝拜，这株鹅耳枥是国王从缅甸带来的种子栽种下来的。”当然，我们今天已经无从得知这株树的真实来历了，只能说它非常幸运的在慧济禅寺内得以留存至今。
但正如“佛度有缘人”，假如不是另外一个人的到来，带给普陀鹅耳枥第二次幸运，或许它会一直默默无闻不被世人所熟知。这个改变普陀鹅耳枥的人，就是我国著名的植物学家钟观光。
钟观光（1868—1940），植物学家、教育家、中国近代植物学开拓者、植物分类学奠基人（图片来源：zju.edu.cn）
钟观光出生在1868年宁波镇海，他是我国首个用科学方法研究植物分类学的学者，也是近代中国植物学的开拓者之一。在他的领导之下，我国在浙大校园内建立了第一座现代化的植物园笕桥植物园。为了纪念他对植物学的突出贡献，植物学中有分别以他的姓和名命名的钟木属和观光木属，这样的地位在我国植物学界是绝无仅有的。
1930年，钟老此时正在为植物园进行植物的搜集，并且对浙江省的植物分布进行调查，也正如此他来到了普陀山。作为一名专业的植物学家，钟老很敏锐地发现了这棵树的特征与其他鹅耳枥有着明显的不同，他因此做了标本的搜集和记录。两年后，在我国另外一名著名植物学家，我国林业创始人之一郑万钧教授的鉴定之下，正式确认这是鹅耳枥属的一个之前未被人鉴别过的新物种，并将之命名为普陀鹅耳枥。就这样，这株古树至此有了科学上的归属，成为了享誉世界的珍贵植物。
钟观光先生采集的普陀鹅耳枥标本（图片来源：myspecies.info）
但普陀鹅耳枥的幸运不止于此，它的第三次幸运，正是来自后世科学家们对于它的悉心研究和保护。
在民国时期，虽然普陀鹅耳枥虽然已经得到鉴别，但在积贫积弱的年代，普陀鹅耳枥没有得到非常好的保护。在新中国建立前后，舟山附近很多地方还能见到普陀鹅耳枥，但进入80年代的时候，就只剩下慧济禅寺这一株母树了。
这棵树目前树龄已经超过了200年，已经处于老龄的状态，如果不施以全面的保护，普陀鹅耳枥就有在地球上消失的风险。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也将普陀鹅耳枥列为了“严重濒危灭绝”(CR)的状态，也是国家的一级保护濒危物种。
普陀鹅耳枥春季宿存果序（图片来源：科普中国）
为了保护这种比大熊猫还珍稀的生物，我国政府和科学家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植物学家们对该树种的生物学特性与繁殖、栽培、迁地保存技术等进行了长时间的研究，也让我们对这种植物有了更多的了解。
之所以普陀鹅耳枥变得如此稀少，除了因为大规模毀林开垦的人为因素外，它自身的繁殖能力弱也是重要的原因。普陀鹅耳枥是雌雄同株的植物，花序为风媒植物特有的穗状花序，可授粉期仅有6天。另外由于舟山群岛属亚热带季风气候，花期常常会有大量的降雨和大风以及随之而来的碱性浮尘，严重影响了普陀鹅耳枥雄花散粉和雌花授粉，这些都是影响普陀鹅耳枥在野外繁殖的原因。
普陀鹅耳枥的雌雄花序（图片来源：国家林草局）
“天宫一号”携带了包括普陀鹅耳枥在内的四种濒危植物的种子进入太空（图片来源：网络）
作为舟山的“邻居”，在宁波植物园中同样生长着珍贵的普陀鹅耳枥，园内的科学家们同样也为延续这种珍贵的树木而正在努力，来园内观光的游客不要错过与这种“地球独子”接触的机会。并且你还可以尝试一种独特与植物近距离接触的方法：按照欧洲的传说，由于鹅耳枥生长旺盛，把耳朵贴在树干甚至可以听到它的“心跳”。你也不妨试试这种方法，来感受普陀鹅耳枥的独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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