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周报 | 村歌叫醒了我的村庄

文摘   2024-08-08 12:09   云南  
“村歌计划”采用以村民为主体的村歌集体创作

文 | 卢旸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文艺工作者走到乡村振兴一线,音乐人孙恒也是其中一员。2018年,他发起“爱故乡·村歌计划”,以音乐赋能乡村。“村歌计划”实施6年来,孙恒带着团队走进全国各地的乡村唱响村歌,目前已在云南楚雄外普拉村等五十多个村庄开展村歌音乐工作坊并创作了五十多首村歌。本地的山歌、渔歌、小调、酸曲儿等元素被写进了曲调;村里的红色记忆、治水修路、凡人善举等被写进了歌词;闷头过日子的村民组建起村歌合唱团,嘹亮的歌声在村子里悠然响起……村歌让安静了许久的村庄,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我们的村歌》


“村民们的精神文化生活非常匮乏,但并不是不需要。”

——“村歌计划”发起人孙恒


2002年,孙恒与几名喜欢音乐的打工青年在北京成立了打工青年文艺演出队“新工人乐团”,为进城打工的劳动者歌唱,举办打工艺术节、打工春晚等文化活动。随着城市发展,新工人乐团面临转型。孙恒意识到乐团要发展必须走向乡村,“我们要走出北京,从新工人走向新工农,寻找新道路。”


2017年,新工人乐团启动“大地民谣乡村音乐会”,每年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带上乐器、设备,走进全国各地乡村,一方面为村民献上丰富多彩的文艺演出,一方面进行“行走人间,扎根大地”的采风之旅。从2017年到2019年的三年间,“大地民谣乡村音乐会”共演出71场,行程近4万公里。巡演中,孙恒发现了人们对文化生活的期待,以及表达自我、创造文化生活的渴望。


一次,“大地民谣乡村音乐会”在四川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学校举办。孙恒得知村里年轻人大都外出务工,只剩老人,住得还很分散。“我当时特别担心音乐会没有人来。”演出开始前,孙恒看见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一千五百多人把整个学校都占满了,很多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村民们很兴奋,“就像过年一样热闹”。还有一次,在重庆的一个村庄,“大地民谣乡村音乐会”举办前,孙恒拜访了村里一位老人家。这位七十多岁的老汉年轻时酷爱二胡,但是忙于生计,已经四十年没有拉过,“现在已经不会了”。在孙恒的鼓励和邀请下,老人家踌躇良久,终于从角落翻出满是尘灰的二胡,在音乐会上再次拉响,脸上满是灿烂笑容。


“相对于城市,乡村里的公共文化活动很少,村民们的精神文化生活非常匮乏,但并不是不需要。”孙恒说。201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一号文件”《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吹响了乡村振兴的号角。正是在这一年,孙恒牵头发起“爱故乡·村歌计划”。“村歌计划”启动以来,孙恒与伙伴们先后在云南楚雄外普拉村、福建屏南四坪村、重庆北碚东升村、内蒙古鄂尔多斯乌兰吉林村等五十多个村庄开展了五十多期村歌音乐工作坊并完成村歌创作。


音乐工作坊现场

他们梳理、总结村歌创作实践,由西南大学乡村振兴战略研究院和北京爱故乡文化发展中心组织编写图书《村歌嘹亮》《我们的村歌》,录制唱片《村歌嘹亮》,于近日由西南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唱片《村歌嘹亮》收录了35首村歌,这些歌曲是“村歌计划”在安徽、河南、重庆、云南、河北、福建、内蒙古、山东、陕西等省区市的35个村庄,通过以村民为主体的村歌集体创作工作坊,创作并制作完成的。图书《村歌嘹亮》《我们的村歌》图文并茂地展示了村歌歌曲简谱、创作背景、村庄风貌等内容。


西南大学教材研究院常务副院长、西南大学出版社社长张发钧表示,不同于以往村歌的委托创作,《村歌嘹亮》里的每一首村歌,都是各村村民在“村歌计划”团队的引导下,结合本村的乡思、乡情、乡音、乡愁,集体讨论、反复斟酌、共同创作出来的,每一首都真正唱出了村民心之所忆、心之所想、心之所向。《我们的村歌》是对这些共创型村歌的创作记录,见证了一首首村歌的诞生与传播,也呈现了乡村文化振兴的生动纪实与宝贵启示。



《石头也香甜》


“村歌抓住了文化核心,把村子的风土人情、自然风光和产业发展方向这几个方面都融进去了。”

——河北省秦皇岛市石城子村村支书胡凤伍


近年来,很多村子都尝试过村歌创作,邀请外面的音乐人为村子写歌,并请专业歌手演唱,而村民们却很难学唱。中共中央党校社会和生态文明教研部副教授刘忱说,一些歌曲是地方文旅部门为推介需要而作,歌曲高亢激越,难以被普通人传唱;一些歌曲则是抒发城市人乡愁情绪的流行歌曲,伤感煽情;或者干脆就是为某次晚会谱写的歌曲,俗艳苍白,缺少特点,表达农民意愿或歌唱乡村建设者的好歌并不多。


孙恒认为,村民没有参与创作的歌不是村民的心声。“既然是村歌,那就应该是村民们喜欢且愿意传唱的歌。”孙恒创新了村歌创作方式——以村民为主体进行集体创作。首先,“村歌计划”工作组进行村庄走访和调研;然后,用三天左右时间举办音乐工作坊,邀请十多位老中青男女村民参与创作;最后,工作组完成后期编曲和制作。



2019年9月3日,孙恒和“村歌计划”协作者、发展社会学博士吕途从北京平谷出发,驱车250公里来到河北省秦皇岛市青龙满族自治县石城子村走访和调研,他们聆听村民故事,了解村庄历史,为创作村歌作准备。


1976年出生的石城子村村民胡立新,在群山环抱的七道河乡中学上到初一就辍学了。那时,他每天骑行7公里山路上学,“如果当时村里的路是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我不会那么早辍学了。”多年后,胡立新说起辍学,仍不免难过。村歌音乐工作坊上,石城子村村民们用画笔描绘出自己最想表达的内容。胡立新很快完成了他的作品《公路上山》。吕途感慨,“住在大山里的人都有一个关于路的记忆——从‘没有路’到‘有路’的经历。路,影响了很多事情。”


“村歌计划”团队从村民的讲述中提炼歌词,再在歌词中寻找蕴含的节奏和韵律,形成曲调。“石头墙,石头房,石头小村庄,一块石头四两油,没它不长粮……”石城子村村歌《石头也香甜》诞生了,曲中带有京韵大鼓的味道,呈现京津冀一带的风格。随着一遍遍演唱、体会,村民们越来越喜欢这首作品,决定当晚举办联欢会,在村部舞台首演村歌。石城子村村支书胡凤伍认为:“村歌抓住了文化核心,把村子的风土人情、自然风光和产业发展方向这几个方面都融进去了。创作过程激发了村民的参与热情,歌词吸纳了生产生活中的谚语,每句话都和当地相结合,唱出了精气神。”



“村民是村庄的主人,他们最熟悉也最了解自己的生活与村庄的文化历史,村歌创作必须有村民参与。我们不是来给村民写歌的,我们是协作者,和村民一起共创村歌。”孙恒说。



《风情外普拉》


“‘村歌计划’创作的村歌不是站在城市视角下的乡愁,而是一种以乡村为主体的新村歌。”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员张慧瑜


2021年3月29日一早,“村歌计划”工作组从北京出发,先乘飞机到昆明机场,再乘车近四个小时,晚上抵达云南省楚雄州永仁县宜就镇外普拉村。“外普拉”是彝语,意思是建在石板上的村庄。千百年来,由于交通闭塞,这里的人们只能将房屋建在面积有限的石板之上。村里建设了大量三层土夯建筑,这也成为外普拉村最重要的文化遗产之一。


二百多户人家的外普拉村是彝汉混居的村子,这里有盐马古道、火把节、最古老的服装走秀活动“赛装节”,还有传统彝族民歌。孙恒提出想听当地彝族音乐,外普拉村支部书记马登科立刻联系彝族乐师李徐发。没多久,李徐发和他的徒弟就带着彝琴、唢呐、二胡、葫芦笙、笛子等自己亲手制作的乐器赶来。当彝琴响起时,大家自然地随着琴声摇动起身体跳起舞来。“我第一次见到彝琴,它的声音特别动听,节奏感特别强。”孙恒说。此次随行的音乐人张楚也被彝琴吸引,抱着彝琴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弹个不停,开心得像个孩子。


“村歌计划”音乐工作坊上,13名参与者讲述自己的生命故事,将关键语整理记录下来,再讨论“村庄文化历史大事记”,让工作组对外普拉村的文化历史与风土人情有了更深认识。歌词创作采用接龙的方法,参与者把自己最喜欢的和认为最重要的歌词挑选出来,再逐一讨论。给歌词配曲时,大家尝试了很多曲调,但都不满意。“我开始有些慌张,建议大家先休息一下。”孙恒独自走出屋外,听见有人播放着一首弹拨类乐器伴奏的反复吟唱的歌谣。“伴奏和歌声都非常简单,却耐人寻味。这正是当地的彝族小调。”孙恒以此为动机,再配以民谣风格,将村歌唱了一遍。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个曲调好听。”村歌《风情外普拉》就此诞生。


《风情外普拉》


夜晚,一轮明月拂照着外普拉村的千年古树。人们围坐树下,唱着村歌跳起舞。孙恒以外普拉村村歌为背景音乐录制了一段视频,分享到网上,一夜之间竟有10万浏览量。如今,村歌《风情外普拉》已经成为外普拉的文化名片,全村男女老少都会唱,也有人因为听了这首村歌来到外普拉村。

“村歌计划”在曲调上融合当地音乐,在内容上结合村庄历史,使村歌成为村民自己的音乐。比如,重庆联丰村村歌《山水联丰》借用当地一百多年历史的“锣鼓草调”句式,每句7个字,每段4句;云南白甸村村歌《相约藕然》运用了当地民歌“猜猜调”的句式和曲调;河北石城子村村歌《石头也香甜》借鉴京韵大鼓的曲调。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员张慧瑜指出,“村歌计划”创作的村歌不是站在城市视角下的乡愁,而是一种以乡村为主体的新村歌。



《村歌唱遍北京》


“唱村歌只是一个开始,它是乡村振兴的号角,用群众的歌声唤醒群众的力量。”

——内蒙古木凯淖尔镇党群服务中心副主任吕丽


当地人是否喜欢和传唱村歌,是衡量村歌成功与否的最重要标准。回顾已经创作的村歌,吕途非常欣慰地说,“虽然传唱程度有所差别,但都得到了当地人的喜爱。”


村歌创作一年多后,石城子村村支书胡凤伍感受到村歌给村庄带来的变化。“村歌是个很好的宣传名片,现在市里和县里一提到我们村子都说‘就是有村歌的那个村子’。”胡凤伍说,村歌起到凝聚人心的作用,村民们唱着唱着就产生了荣誉感。


石城子村盛产板栗,产品包装上印有二维码,客户一扫就能听到村歌,“一听村歌,人家就知道产品是在什么地方生长的,就了解到我们这里有新鲜干净的空气。”胡凤伍说,歌词中那句“用手薅草也情愿”唱出了石城子村严格禁止使用除草剂的村规,也打响了农产品的知名度。


南塘村村歌是孙恒团队协作创作的第一首村歌。村歌里蕴藏着南塘人对生活的耕耘、守护和爱恋。“有了村歌,我们就大声地把对这片土地的爱恋唱出来。”安徽省阜阳市颍州区三合镇南塘合作社发起人杨云标不仅组织大家传唱,还组建了南塘村歌合唱团。他们在本村歌唱,又走出去唱,以歌会友,以歌聚人心。“很多村民都会唱村歌,合唱团的成员唱得更是好,孩子们也会唱。村歌唱的是家乡的故事,是土地主人建设家乡的传奇。只要心中有家乡,无论在外漂泊还是在家耕种,都会唱出对这片土地的爱。”杨云标说。


为了鼓励大家唱村歌,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鄂托克旗木凯淖尔镇党群服务中心副主任吕丽来到北京天安门,在孙恒的帮助下录制了短视频《村歌唱遍北京》,浏览量达2.3万人次,她也成了一名村歌“网红”。

“镇里的十几首村歌我都会唱,每首村歌都是在表达一群人的心声,我每唱一次就对这群人有更深刻的理解。下乡时我给老百姓唱,村里开会我也唱,家人过生日我还唱。听到村歌,大家的脸上都会露出笑容。”吕丽明白,唱村歌只是一个开始,它是乡村振兴的号角,用群众的歌声唤醒群众的力量。她希望通过网络传播,让更多人发现和看到乡村文化之美。


刘忱一直关注“村歌计划”,看到乡村又恢复了多年难以见到的热闹场面,既欣慰又感慨。她认为,“村歌计划”不是普通的歌曲创作,而是村民的精神追求被唤醒,是村庄集体共识的凝聚,是重建人心和本地文化的过程。“我们不仅要看到眼前乡村的变化,还要看到不久的将来,乡村的面貌将焕然一新,农业成为有奔头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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