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黑狗的纪念

文摘   2024-06-23 00:57   湖南  



梁小兰


六年前我在一所乡村中学任教时见到了黑狗。它原本没有名字,一身黝黑,没有一丝杂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要是它眯着乌黑油亮的眼睛,你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凭借无可比拟的黑色,我们随意给它取名为黑狗。

刚落户学校的那阵子,黑狗还小,干枯高耸的毛,瘦骨嶙峋的身子,走起路来像个老太太,颤巍巍的。估计是被主家撵出来的,像个弃儿一样四处觅食,水沟里的漂浮物、草坪上的食物残渣,都是它的美味佳肴。黑狗从不大声叫唤,低眉顺目的样子激起了大伙的同情,教职员工和学生都愿意慷慨地投喂它。黑狗吃了哪家的饭菜,就在哪家门口守着。时间久了,它也学会了看脸色行事,喜欢它的老师家,它就经常光顾,偶尔得了没有啃干净的肉骨头,撒欢得围着施舍者摇尾巴,蹭裤脚,高兴得不得了。先生是一个肉食动物,家中无肉不欢,黑狗成了我家的常客。我家厨房宽敞,先生为它搭起了一个窝。用干稻草垫着,上面还铺着些破旧的衣服,对于黑狗来说,这简直是豪华的卧室。此后,我家厨房的门从来不落锁。黑狗不再四处游荡,几个月下来,毛也顺溜了,日渐膘肥体壮了。

转眼秋至,黑狗是只母狗,操场上很多外来的狗追着它闹。校长严重警告,咬着人可不是好玩的。我们正打算将它送走时,它似乎有了预感,突然不出去疯跑了,呆在厨房里好几天都不出来。待到入冬时分,黑狗成了很多人关注的热点。几个男老师总是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它,丰满的黑狗仿佛在他们面前幻化成了一盆飘香的狗肉火锅。正在这时,黑狗似乎察觉到了危机四伏,他突然失踪了。

再回来时,它益发狼狈了,身子臃肿了许多。半月后,传出幼狗的叫声。大伙循声跑去,令大家失望的是只生了一只幼崽,而且是花色的,围观的大人打趣说:真是野杂种!黑狗的地位更加低了,加上那只播种的狗从来没有出现,大伙鄙夷地单从补身子的角度来谈论它的剩余价值了。“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校长裹了裹棉大衣,提议要把黑狗炖着吃了,只是吃法出现了分歧。有的说吃麻辣味的,有的说清汤放点萝卜,还有的说用干辣椒、大蒜、茶油、八角、桂皮爆炒......边说边垂涎三尺。很多老师说自己喂过黑狗,要求多分点肉,唯有先生,阴沉着脸,狠狠地着抽烟,一口接一口,不发一言,烟雾在他的头顶笼成一片阴云。

最后的方案是校工会将狗卖掉,用卖狗的钱来聚餐。第二天狗贩就来套狗了,恰巧那天先生被学校安排到县城里出差。黑狗急促不安地在楼梯间上窜下跳。望着气势汹汹的众狗贩,它的眼睛里射出仇恨的火花,它可能知晓了不可逃脱的悲剧命运,蹦到三楼舔了舔幼子。学生们围拢过来,红着眼睛,用悲伤的声调祈求饶了黑狗。虽然校长和老师们多次强调狗会咬人,可是在他们的记忆里,黑狗从来没有咬过他们,甚至连大声的叫唤也没有。

黑狗刚从三楼下来,就被几个等候已久的胡子邋遢的男人用铁夹子叉住,黑狗奋力反抗无果后,它将求援的目光投向我,又环视了周围的人,最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被拖下楼去。我随同看热闹的人一起下去,它的眼睛始终往楼上回望,我似乎明白了,趔趄地跑上楼,把幼犬抱了下来。当我跑下楼时,黑狗已经被关到铁笼子里了,四周有鲜红的血,些许皮毛,夹杂着粪便的腥臭,工会主席正从贩子手上接过两张百元钞票在验真伪,对着刺眼的阳光看了看,又夹在指尖甩了甩,声音清脆。黑狗和幼崽“嗷嗷”呼应着,我的眼湿润了。我把幼崽交给了贩子,没有奶水,它无法存活。贩子高兴地把它丢进笼子里,叼着烟,发动车子绝尘而去,风捎来他们亢奋的声音:“这下你逃不脱了。还有这肥狗崽,广东人最爱吃了!”

自此,我家再也不养狗。


【END】

文字:梁小兰

编辑:廖妍南

十指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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