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兰 文 于韵菲 译 | 《宋代音乐资料及其诠释·序言》

文摘   2024-12-04 09:30   四川  

点击上方“音乐探索”可关注我们!

作者简介:

赵如兰(Rulan Chao pian,1922-2013),哈佛大学教授,著名音乐学家、汉学家。

译者简介:

于韵菲,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



文章刊登于《音乐探索》2024年第4期,第3~4页。


宋代(公元960年—1279年)之前的音乐作品,迄今所知,仅尚存两份:一份是七弦琴谱《幽兰》,唐代抄本,为六世纪一个名为丘明的人所传;另一份是四弦琵琶谱,由25首组成,抄写于公元933年之前,发现于敦煌石窟。二者是其类乐谱中的孤例,其破译涉及诸多不确定性。《幽兰》文字谱是当下琴谱的端倪所在。至于敦煌琵琶谱,尚未在其他中国乐谱中发现可比者,倒是在日本有相关的乐谱资料。

宋代的乐谱更清晰地与后世中国作品一脉相承。放眼整个宋代,可见谱式各异而又不可或缺的乐谱文献。然而,不知为何,在紧随宋后的一个多世纪里,竟然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谱例留世。正因为可用乐谱资料的这一分布状态,我方选择宋代作为样本,而非我要赋予这个政权时期任何额外的中国音乐史底蕴。从政权角度来看,宋代的三百年,被之前政权纷立的五十年和其后蒙元统治的一百年所界分,但是,其时不能作为中国音乐历史分期的依据。

我的研究基于原始乐谱。我几乎不用的乐谱资料是明清时期的乐谱汇编,即便其可能含有宋乐,以及宋代之前的音乐。此种汇编常由皇家敕纂而成,编纂者想必能利用皇家藏馆中的古本和稀本。但是,这些汇编中的乐曲出处很少被注明,而且,确定这些所谓古曲的年代是一项超出目前研究范围的任务。我仅依赖一份明代文献引述音乐谱例,其被明确地认为是确凿的宋代乐谱。

除了音乐谱例,宋代还给我们留下了音乐理论著述、音乐实践史录,以及载有音乐逸闻趣事的文学作品。朝廷官员和民间学士皆有撰写,史学家有之,诗人有之,还有若干度曲家。我们之所以拥有所有这些资料,一定程度上归因于宋初雕版印刷的发展。众多宋作原始刻本保存至今。其他宋作则以摹本、手抄本、重印本等形式存留下来,这要归功于明清学士的努力——其以严谨的考据方法和深入的探究著称——那些精妙评注版的宋本如今依然可见。

在宋代乐谱中,计有87份不同的音乐谱例。仪礼歌曲有过半之多,但是,其间有风格差异:一些旋律源自俗乐;一些则是附庸风雅的矫揉造作,以至于让人怀疑其是否曾经作为音乐真正地演出过。俗字谱乐曲有27首,由宋代俗乐家谱写。一些由著名宋代词人填配了宋词,一些看似只保存了旋律而没有唱词。琴曲有7首,尤其是虚谱无词的5首,乃纯器乐形式,其可能是全部现存宋乐中最纯粹的器乐作品。

解译不同记谱法所涉及的问题繁杂多样。用汉字来记写音高的乐谱,其解译只需一个可靠的版本。就古琴而言,精细的指法谱体系和当下如出一辙,宋代著述印证了当今打谱之法可用于推定音高。遗憾的是,原本的节奏不能依此推定,虽因现代古琴记谱法也不记节奏,但检视现代操琴之法也能有所启发。

宋代度曲家所用的俗字谱,是第三种记谱法,但宋之后就鲜为人知了。该记谱法表现为一组谱字,其中一些可以根据所用的具体宫调来改变律高。因为要按照宫调规范推定谱写,所以宋代歌曲都标有宫调名。为此,我们要找到最匹配这些作品的宫调注解。常见宋代著述给出的注解是不完整的,只有在一本个人笔记的补笔注解,我们发现了一份大约比音乐谱例早一百多年的完整宫调说明,其记述了音阶用声中所有任何的弃用和选用。得益于此,乐谱中的每一个谱字都能被准确无误地唱读出来。为了从纯乐律角度验证所论的用声,我也加入了据此所译旋律的分析。

于中国音乐史而言,外来乐调的引入是一个大事件。然而,唐代论作中的音乐描述整体热情洋溢但又有些模糊不清,这使得后来的学士难以确切理解宫调之义。我们只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宫调经历了错综复杂的变化。到了宋代,有了更多具体的音乐谱例和精确描述,这就使我们有可能清晰地阐明何为宫调理论,及其如何被运用于音乐实践,至少对宋而言可以如此。不过,待解之题还是有的。比如,对基本音阶的界定存在分歧,十分常见的“寄煞”模式与曲调运用在著述中也不曾论及。

宋代的典型特征——偏好理论、崇尚复古——充分反映在了它的音乐中。很多仪礼歌曲,恍若隔世,或是模拟周风之作。当时不用的宫调也在仪礼歌曲和宴享歌曲中得以采用,甚至音乐著述也弥漫着宋之秉性。与国际化的大唐帝国不同,宋代中国是一个自觉的民族主义国家。中亚音乐在唐时传入中国,在宋时与中国音乐融合,其理论融入了中国音乐天人合一之道。众所周知,唐代的诗文与说话讴歌音乐之能、音乐之美,但是,宋人不落窠臼,以工笔之法记写了诸如定律、制作乐器、调弦与读谱等切实问题。众多博学之士之所以聚焦如此切合实际的问题,部分原因在于他们本能地效力于古代礼乐的复兴。

我们今天熟知的一些宋代音乐著述,在它们所处的时代却得不到及时的认可。在新儒学家之中,可以看见音乐学士,他们是道教政府派别的劲敌,经常得不到宋朝帝王的支持。这些新儒学家的著作在当时被忽视(如陈旸的《乐书》),甚至受到公开批判(如蔡元定的《律吕新书》)。另一方面,在其后的岁月中,由于儒学史家的厚爱,这些著作有许多幸存下来,有些几乎成为经典(如朱熹的《仪礼经传通解》)。

我们应该青睐关注那些拥有实权的宋代音乐官府,如宋徽宗时期设立的大晟府,可我们现在所知甚少。庆幸的是,不乏民间编撰者,他们创作了珍贵记录和历史汇编,且完成得客观而细致。这些也幸而保存下来,我们从其音乐专论中可以直接或间接地采集到一些信息。














音乐探索
欢迎关注四川音乐学院学报《音乐探索》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