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姑娘,回不去了

文摘   2024-11-21 15:50   江西  

/谢衿


可是顾夜,我不想回来了。


我从议政殿出来时,顾夜还跪在阶前。

天色已近薄暮,皑皑碎雪铺了一地,衬得偌大的皇宫萧索凄清。我接过宫人递来的竹骨纸伞,走至顾夜面前。

他一身玄色锦袍上落满了雪,脸色冻得发青,我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碎雪,淡淡开口:“太子殿下不用在这跪着了,你不用娶我了。”

顾夜闻言抬头看着我,我将伞举至他的头顶:“西北战事吃紧,陛下任我为监军,前往西北犒劳将士。”

我虽为女儿身,却是镇北王唯一的女儿,如今西北守军唯一承认的少主。

我父亲谢霖一生戎马,乃是大昭异姓封王的第一人。他身殒时我不过七岁,和母亲一同受召回京,陛下感念我父亲为国而死,亲自定下了我和顾夜的婚事。

可惜顾夜并不喜欢我,他中意的是丞相家的独女舒婉,舒婉人如其名,温婉可人,知书达理,样貌学识我一样都比不上。

如今顾夜因着和我的婚事闹得不可开交,越国又来势汹汹,外有强敌,内里太子不省心,朝臣多有微词。原本左将军祁然多次上书,想让我前往西北振奋士气,陛下频频驳回,现下为了稳住局势,竟也同意了。

顾夜闻言,神色莫名,眼底却隐隐浮现喜色。我瞧着他渐渐恢复了生气的脸色,忍不住逗他:“古来征战几人回?太子殿下该盼着我回不来,这婚事才算作罢。”

“我从未这样想过,谢染。”

他生气时一贯喜欢连名带姓地喊我,就像我不高兴时,总喜欢阴阳怪气地唤他“太子殿下”。

现下他一双眼珠乌黑透亮,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你信或不信,我都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我闻言有些恍惚,自这桩婚事被提及,我与顾夜便不似从前亲厚,加之他身为储君,平日里总故作老成,语气大多让人辨不出悲喜。他上一次用这么珍而重之的语气同我说话,应该还是初见的时候。

我父亲被封镇北王驻守西北,母亲常年跟随父亲身侧,我生下来便在军营里,因着是个女孩被宠得无法无天,整日在军营里胡作非为。

初见顾夜是父亲死后三日,他和皇后娘娘来迎父亲棺椁进京。母亲未出嫁时和皇后娘娘交好,父亲死后,皇后娘娘自请来西北宣旨,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我两岁的顾夜。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见我哭得脏兮兮的一张脸,掏出帕子来替我擦了擦,煞有其事地教训我:“女子要注意仪态。”

我当时并不知道仪态是个什么玩意,只当他是教训我。我都没爹了他还要教训我,我哭着推了他一把,他摔在地上磕破了头,顿时哭天喊地,两个人的仇怨就此结下。

我回京那一日,母亲因为要料理父亲在西北未完成的事务,暂时走不开,我当时扒着父亲给我做的木马不肯走。顾夜头上还缠着绸布,被皇后娘娘一推,怯怯地来到我面前,鼓起勇气道:“我不说你了,以后我……我保护你。”

因着他这一句话,我乖巧地随他回京,在这尔虞我诈的京都一待便是十一年,他自个却将这句话忘得干干净净。

现下他又郑重地说盼我平安归来,想来与当年那一句“保护我”一样,只是随口敷衍而已。

我不应声,顾夜也不说话。

他在雪地里已跪了一整日,长袍下摆连同裤袜尽数被雪水浸湿,我伸手摸了摸,当真冷得刺骨。

可是顾夜,我不想回来了。

我斟酌许久,终究是未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将绘着红梅的纸伞递到顾夜身后的宫人手里,转身离开。


第二日,我启程去西北,顾夜没有来送我。

宫人说他昨夜回去发了高烧,现下还在寝殿里下不来床。闻言我没说什么,倒是祁然,在出城门时忽然勒住马问我:“真的不再见一面吗?”

我也停下来,回头望着生活了十一载的巍峨皇城。皇后娘娘站在城墙上看着我,清晨的雾气并未散尽,我只瞧得见她一身红色的凤袍,看不清她的面容表情,却总觉得那常年苍白的脸上该是含着笑意,华贵凤袍底下瘦骨嶙峋的身体,依旧是为我撑起一片天的模样。

母亲回京没几年,便郁结成疾,撒手人寰,只留我一个人在偌大的京都镇北王府,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她对我伸出援手,细心照拂。

昨夜我请旨入宫去拜别皇后娘娘,殿中宫人都被支了出去,她坐在阴影里,一遍一遍地告诫我:“阿染,去了西北,便不要再回来了。”

我说:“好。”

我不会再回来了,无论此战是胜是败,我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回这皇城,西北将是我唯一的归宿。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我转头望向祁然才发现自己哭了,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笑着开口:“出发吧。”

记忆中的西北仍是旧时模样,一眼望过去,尽是连绵起伏、难以翻越的山脉和随风肆虐的黄沙。

我在这一待便是四年。

再见顾夜,是大昭二百一十三年夏,顾夜被陛下派遣来西北历练。太子亲临,我带着全军将士在日头底下等了整整一日,临近深夜,却只等来他的仪仗和御辇。

随行的宫人哭丧着一张脸,说顾夜在途中见了一只金雕,便独自策马而去,一直未曾回来。

西北不比京郊围猎场,深夜里多的是山匪和猛兽,我心里一惊,正要率兵去找,夜色里忽有一人策马而来。

清亮的月光下,“嗒嗒”的马蹄声像密集的鼓点落在我的心头。顾夜翻身下马来到我面前,一手提着金雕,一手拢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偏头朝着我笑:“金雕炖汤,兔子养起来,如何?”

他俊朗的脸上有好几道结痂的血印,玄色锦袍也被划破了好几处,营地里的火光照亮了他意气风发的眉眼,也映出他一身的狼狈。

我下意识地伸手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襟,顾夜难得温顺,仍由我拭去他脸上的污垢,身后的祁然轻咳一声,我才恍然回神。

“顾夜,”我收回手看着他,“我不养兔子很久了。”

我自小生在西北,与京都世家子女多有不睦,总喜欢一个人待着。顾夜见我孤单,买了两只兔子给我养。

可惜养了不过三月就死了,我当时哭得伤心不已,现下再见了这兔子,却不似从前心境。

我看着他手里的兔子,淡淡道:“西北养不活花,种不活草,连人都是吃风沙长大的,这样的小东西活不久的。”

话毕我转身吩咐等了一整日的将士们退下,人都散尽时,顾夜忽然问我:“既然西北这么不好,你为何不回京?”

声音轻轻的,恍若一声叹息,我假装没听到。


当初我来西北不到一年,越国便退兵和谈,降书尚未抵京,陛下传我回京受赏的圣旨却先到了西北。

当时在和越国的最后一仗里我受了伤,从左肩到腰部被人狠狠划了一刀,西北数十个军医在营帐里守了我二十几日,才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祁然搪塞来宣旨的宫人,说我那个样子回京保准能死在路上,而我则写了一封奏疏,道自己受陛下和皇后照拂多年,无以为报,此生愿驻守西北,剿清山匪后再回去。

西北一半黄沙漫天,一半山势连绵,山匪多如牛毛,又极尽狡猾,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其实和抗旨不遵没有多大的区别。奏疏传回京都,陛下没再派人来,倒是传来陛下和皇后大吵一架,皇后被罚了三年俸禄的消息。

我狠下心不去听顾夜的消息,顾夜却闲得给我写了很多信。他给我讲京城的花和月,给我讲他几时又生了病,最多的是问我何时回京,可我一封都没回过,只是每月按时给京都上军报折子。

陛下送顾夜来西北,明面上是想磨砺他的性子,暗地里却是忌惮与猜忌,想收拢西北的兵权。

不知是顾夜初来乍到不想引众将领忌惮,还是根本没明白陛下的意思,整日里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身后总是跟着大群小群的宫人,天热怕他晒着了,天冷怕他冻着了,惯得他越发娇气。

线人送来山匪行踪那一日,顾夜不知闲逛去了何处,我交代几个将领待他回来要好好看着他,便和祁然率兵走了。

几日后我们端了山匪的巢穴,带着银钱和粮食满载而归,当头砸来的消息却是我们离开当夜,顾夜率人去追我们,一直未曾回来。

祁然闻言脸色当即变了,正要呵斥那几个将领,被我拦了下来,陛下按着粮草不发,西北将士生活艰苦,他们看不惯顾夜,想要借机教训他不是一日两日了。

可我没有立场指责他们,陛下是因为我才迁怒西北将士的,我拦住祁然,自己出去找顾夜,从白天到晚上,最后在与我们剿匪方向相反的山里找到了他。

他掉在了猎人设置的陷阱里,虽然摔断了腿,但好歹没让狼叼了去。

不知道顾夜已经掉下来多久了,清亮的月光下,一张脸白得瘆人,睁眼看到我,喃喃地喊:“阿染……”

未完待续

//  蜜蜜碎碎念 //


周四:晴。


今天有小故事哦,明天次条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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