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怖爱(二)魂去兮 上篇
-2024年9月29日
一
在一处偏远的山村,一个姑娘到十六岁了,她要出嫁了。
这个姑娘欢喜着,她要成为一个新娘了,但她并不为自己成为新娘欢喜,而是因为那边的亲家,给了很多的彩礼,那些彩礼钱,足以治好弟弟的病,还可以让他去学堂学够知识。
她可喜欢学堂的读书声了,每次背着草篓子路过时,都能听到那声声带有香气的学童朗读声——“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弟弟的病好了就可以去上学,她还要给弟弟买点蜂蜜桂花糖在路上吃,香香的、甜甜的、亮亮的桂花糖,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那多余的钱就可以给娘置办件暖和的衣裳,她那个娘啊,在印象里就没穿过新衣裳,即使冬天那么冷、夏天那么热、过年那么欢喜,她也总是穿一件旧的不能再旧、补的不能再补的麻布衣。娘总是说她有三件新衣裳,等姑娘出嫁时穿一件,等弟弟娶媳妇时穿一件,还有一件就留着,要等她早早出嫁的姐姐回来时穿。
娘说大姨出嫁的时候也是十六岁,樱桃一样红的晶莹剔透的脸蛋,一双灵动深邃的的大眼睛,一头水一样的黑发梳成辫子,是村里最惹人疼的姑娘。大姨出嫁那天,一只脖子戴着大红花的黑色大马接走了她,那黑糊糊的马像是夜晚的大山,那么黑暗,那么压抑;大姨像是初升的太阳,那么明亮,那么充满希望。
据说,大姨嫁到了很远的地方,那只山一样的马走出了好多座大山,娘再也没见过她,可娘总是会梦见大姨拜堂的场景,她总是沙哑着常年喊鸡吃食的嗓子,充满羡慕和思念地说:
“姐姐啊她结婚的房子很大很大,她穿着大红衣服,盖着红盖头,说再也不用吃苦,可还是想着爹娘和我,我说,那你回来看看吧,她说,回不来,回不来,那声音像是从无穷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
每每说到这里,娘就会说起她的三件新衣服,可姑娘知道,娘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所以,她要用那些的彩礼钱给娘买四件新衣服,一件冬天穿,一件夏天穿,一件弟弟娶媳妇是穿,一件大姨回来时穿。
姑娘还要给爹置办一头壮实的牛和一双结实的鞋子,家里的牛老了,爹爹的鞋破了,她小时候总是笑爹爹“大舅大舅跑出来了喽”,爹爹这时就不好意思地笑着把脚指头往残破的鞋子里使劲收,像往茶壶里硬塞石头一般。
那牛也老了,和爹爹的鞋一样,不一样的是,爹爹赶着牛进地里时,他是不穿鞋的,牛无论耕地还是走路,都是不穿鞋的。
有时,爹爹的脚被石子割破,她看到后总是抱着脚哭的,爹爹就会宠爱地摸着她的头说:“傻娃娃,哭什么,我们吃土地的,给土地吃点,这有啥呀?长大了给爹纳双鞋不就好了”。爹啊爹,闺女要出嫁了,给您买两双结实的鞋,买一只壮实的牛,爹就可以休息休息,老牛也就可以休息休息。
二
三月十八,接亲的人来了。带了好多的钱和穿的用的,还没等姑娘给家里置办点东西,第二天天不亮就要出发。娘把姑娘抱在怀里,说着一肚子的话,她怕闺女过去饿着冻着,也怕闺女被欺负着,她给闺女说如何讨婆婆欢喜、如何讨丈夫欢喜、如何给自己藏点吃的,大户人家规矩多,姑娘去了得心细着、勤快着……
而后娘把纳好的一双漂亮的红布鞋子放到床边,又把一双桂花的鞋垫子放到了姑娘的包袱里,而后抹着眼泪跟姑娘抱着好久才依依不舍的出去。路那么远,姑娘要啊,要把鞋穿好。
爹爹把卖谷子挣的钱,抽出来好几张,说“闺女,过去那边别饿着,这点你悄悄拿着,别让夫家人知道,实在不行了就回来,三亩地的谷子,饿不着你。”姑娘推脱不过,只能暂时把钱放到包袱里,想着临走时再放下。
爹爹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又没说,想走又没走,他站在门前,望着深沉的能吃人的夜,嘟囔着“约莫是个晴天”,却又拿了家里唯一的伞给姑娘装上。
姑娘忍着眼泪大声说“爹啊,娘啊,女儿对不住你们,你们要好好的”。门口的身影颤了颤,一步一哆嗦的离开了,低低的抽泣声,消失在了黑夜里。天那么黑,姑娘啊,那伞你可要拿好。
爹爹出去后,弟弟进来了,弟弟才十岁出头,一直跟着自己割草放牛,或许是吃不上饭原因,个子还不到自己脖子。他用因割草而充满裂痕的手擦干了姑娘的泪水,说“姐姐、姐姐,给你糖吃,要是他们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过去打他,像打山里的老鼠一样”,说着就跺了跺穿一只缺口鞋子的脚,甩了甩小小的满是伤痕的拳头。
姑娘溺爱的抚摸着弟弟的头,想着以后弟弟也可以上学,穿着干干净净的好看衣裳,读那些有香味的书了,说“你要乖乖的,爹和娘就交给你了”。山那么大啊,姑娘把糖拿好呀。
姑娘又出去看了看老牛,它被拴在院子里的桩上,悄无声息的的咀嚼着草料。本来它应该在牛圈里,可牛圈里今晚被爹、娘和弟弟挤占了。这是他们那里的规矩,出嫁的姑娘前一晚要和家里人分开睡,可姑娘家只有这一个能住人的房间。姑娘往牛圈看去,茅草的屋顶,漏风的墙,她看不见里面的人,只是流着无声的泪。
老牛抬起头看着她,月光下,老牛的眼睛像两只绿色的灯笼。在她记事起,老牛就已经在了,她放牛时,老牛从来都不乱跑,她在哪里,牛就在哪里。娘总是说,老牛可能是上辈子欠了咱们家的债,这辈子服侍我们来还债的。她要买一头壮实年轻的牛,让老牛休息下来,它啊太累了。
老牛看着姑娘,好一会儿时间,然后低下头去,继续咀嚼着她白天割来的草,白色的月光寒冷的很,冻得姑娘打了个寒颤,她看见老牛绿色的如灯笼的眼里流了一滴泪,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她摸了摸老牛的脖子,回到了房子里,这一晚,她是要一个人待着的。
三
躺在炕上,姑娘想到了她未曾谋面的新郎,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了自己;想到了爹和娘,是不是还缺些什么;想到了弟弟,想到了香香的读书声和蜂蜜桂花糖……
姑娘睡着后做了个梦,梦里,风呼呼地吹着,说“我为你呐喊”;蜡烛摇摇晃晃的亮着,说“我为你流泪”;大地匍匐着,说“我作你的被”……
夜半,姑娘正睡得香香的,被接亲的队伍叫起来踏上了行程,是一匹脖子挂着红花的黑马,黑的像夜晚的山一样,骑着那匹马,走进了同样黑的连成群的大山,并且成为了其中的一座。
礼堂。
姑娘盖着她的红盖头,被一只公鸡带着,她余光扫到了白色的蜡烛、黄色的纸钱和嘴角撕裂、散发恶臭的新郎……
墓地。
棺材落到了挖好的墓穴里,唢呐响着,纸钱飘飞,鬼媒人笑着,夫家人哭着,姑娘隐隐约约听到,鬼媒人咯咯的如同乌鸦一样的笑声音:“又成一桩婚啊哈哈……”
黑色的,黑夜一样的棺材里,姑娘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是死了。
于是,
姑娘问:“谁为我呐喊”,风说:“我为你呐喊”;
姑娘问:“谁为我流泪”,蜡烛说:“我给你流泪”;
姑娘问:“谁作我的被”,大地说:“我作你的被”
……
小山村里,天已傍晚,山青地发黑,草青地发黑,老牛吃力地拉着犁,弟弟在不远处割草,背篓还没装满,姑娘的家里,娘头一阵发晕,纳鞋子的针从手里脱落,恍惚间,看见多年未曾谋面的姐姐,手牵着刚出嫁的闺女的手,哼着歌往前走,清脆明亮的声音,徐徐传来,像风铃一样:
日头起~魂去兮
爹娘声里魂归去~~
莫恋故乡地~
接着,另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两边蔓延,如同潮湿的墙壁上爬行的蛤蟆,沿着坟墓一样的群山往前:
尘归尘~早上路
银纸黄钱唢呐起
“咯咯咯~又成一桩婚~”
作于2024年9月29日
图片来源于网络
写在后面
《怖爱(二)魂去兮 》篇幅较长,加上原诗和后记部分超过四千字,故分成两篇。成文后,照例找娟姐修改,给予了很多灵感和鼓励。后一篇中,将详细解读下故事中的一些情节。《怖爱》是受了漫画启发而做的一个小诗集,其中一共九篇,分别为《花葬》《魂去兮》《白骨姑娘》《棺材女孩》《堕天使》《倩魂》《墓蛾》《殿堂》《两界婚姻》。
通过标题就可以看出来,这一系列的诗主要写的是“一些结局不美好的爱情或故事”,但那些主人公始终在抗衡命运,只为心中的一份爱。这些故事,几乎都取材于曾经看过的漫画。
原来的想法是《怖爱》为名的诗和故事采用同一名字,单独分开收集,现在为了更好的区分,把《怖爱》为名的故事更改为《某学长系列》,分别为:《某学长与怖》、《某学长与鬼》、《某学长与爱》。考虑到已发出很久,暂不更改题目,只更改合集标签。
“怖爱”诗作于2020年12月,续集的故事作于2024年9月。暂时只为其中三篇创作故事续集,分别为《怖爱(三)白骨姑娘》《怖爱(六)倩魂》以及本篇。
感谢为本文提供修改意见的娟姐。创作不易,纯属手敲三千字,如果觉得喜欢的话,不妨点个关注呗。
加油加油,脚下有路,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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