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写了包邮区的古代文明展览汇总,已经看到了大家对古文明的热情。光有汇总当然还不够,我会在看完展览之后,详细介绍每一个展览。其中苏博古亚述的展,我已经写了详细的文章:走进亚述之王:亚述巴尼拔的世界 。今天要介绍的是上海博物馆新近开展的“古波斯的荣耀:伊朗文物精华展”。
开展第一天上午我们就去看了展览,下午还听了伊朗国家博物馆馆长的讲座。真不愧是上博,号召力太强,人多得展柜都挤不进去看,那可是工作日啊。虽然人很多,会影响观展体验,但还是推荐大家去看看,因为这是一个能够了解古波斯历史脉络的展览。而古波斯的历史,对于世界历史也有着深刻的影响。
说回古波斯的荣耀,在我看来,展览有这么三个亮点:
1、历史脉络清晰。对古伊朗历史进行了一次梳理,展示了从埃兰时期到萨菲王朝近5000年的古伊朗历史,提供了清晰的历史脉络。
2、布展用心。展厅入口处波斯元素的呈现,展陈空间交互和链接共存的巧妙设计,还有运用CG技术对代表画作进行的二次创作,都展现着古波斯的多彩文化(但是人多的时候就有点影响体验)。
3、重要展品丰富:展出了包括瘤牛陶来通、楔形文字砖、大流士大帝雕像复制品、有翼金来通、帕提亚王朝银币、萨珊王朝银盘等在内的270多件展品。展示了各个时期的艺术风格变迁。
那么我们自己或是带孩子去看这个展览,怎么看呢?毕竟它涉及的历史时期较多,而且普通人对古波斯的了解不甚了了。别着急,让我们从历史背景开始,慢慢走进这个展览。
古波斯的历史特点,不仅深植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更体现在其与周边地区的频繁互动,以及一系列征服与被征服的复杂影响中。
古代伊朗,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了古代世界商贸和文化交流的枢纽。东邻印度、西接新月沃土、北靠欧亚大草原、南临阿拉伯海,这样的地利使得伊朗成为了文明交汇的中心。从苏美尔和阿卡德文明的早期影响,到后来与希腊、罗马、埃及以及中亚游牧民族的深入接触,与中国的交流与往来,伊朗不仅吸收了多元文化的精髓,也成为了宗教、语言和文化融合与创新的沃土。
这种文明的互动,不可避免地伴随着征服与被征服的历史循环。无论是古埃兰的城邦、阿契美尼德的辽阔帝国,还是希腊化时期、帕提亚和萨珊王朝的兴衰,以及后来阿拉伯、蒙古的征服,都深刻地影响了伊朗的政治版图和社会结构。
这些变革不仅带来了新的文化元素,也推动了宗教信仰的变化,从前伊斯兰时代的琐罗亚斯德教到伊斯兰化后的什叶派,宗教与政治权力的紧密交织,塑造了伊朗人的世界观和生活方式。
经济的繁荣与变迁,与伊朗的地理位置和历史进程息息相关。古代的农业灌溉系统为早期文明的繁荣奠定了基础,而丝绸之路的贸易则将伊朗的经济推向了高峰。伊朗的经济始终与国内外的政治经济格局紧密相连。
凡此种种,也影响了伊朗的文化发展。伊朗的文化艺术吸纳了希腊、印度、伊斯兰等文化的影响,形成了多样化的风格。同时,也保留了它的独特传统,例如波斯细密画和建筑艺术的独特风格。宗教也对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这次展览,按照时间顺序,对各个历史时期进行了展示,我们可以从展品中,去一窥古代伊朗历史的纷繁芜杂。
展览分为“高原曙光”“辉煌时代”“信仰艺术”三个版块,高原曙光讲述伊朗最早的文明埃兰时期;辉煌时代是展览的核心,展示了最繁盛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帕提亚王朝和萨珊王朝时期的辉煌;而信仰艺术则讲述了伊斯兰化时期、蒙古人统治时期的伊朗,以及最后一个波斯人的帝国萨菲王朝。
展厅外墙上有历史年代表,非常完整且直观,还对比了中国的历史时期,建议先仔细观看。我把它按照三个版块分割放在下面了,可以提前了解。
埃兰,是伊朗高原上最早出现的文明,公元前2800年左右,埃兰王国就诞生了一直延续至公元前639年,与西边的苏美尔文明有着密切的互动,受到了苏美尔文明的深刻影响,埃兰与苏美尔文明一样,使用楔形文字,崇拜各种神灵,营建大型的神庙宫殿建筑群。
这次展出的楔形文字砖,就出土于埃兰首都苏萨附近,是神庙建筑用砖。砖上的铭文表明了它的用途和建筑的信息:用于建造因舒希纳克神庙,神庙用于祭祀埃兰的主神:因舒希纳克。
公元前1163年,强盛的埃兰王国曾攻下巴比伦,抢回了汉谟拉比法典,所以法典的出土地是在埃兰的首都苏萨。如果你看过苏州博物馆的“亚述之王:亚述巴尼拔”展,那么应该对埃兰有一点了解,这个资源丰富的国家,也遭到了亚述的抢掠,并于公元前639年被亚述灭国。
乌曼纳尔达什(埃兰国王)被捕@亚述之王:亚述巴尼拔
埃兰人喜欢用几何和动物纹来装饰陶器表面,抽象的线条和变形夸张的人或动物图案,是埃兰人信仰意识的反映。埃兰人还热衷很长流嘴的器物造型。而这个管流彩陶壶,就是最典型的器型。器腹遍布的几何纹寓意着身边的世界,而牛、马、羊等动物纹则表现出游牧民族进入高原的历史画面。
瘤牛陶来通,这个充满想象力的造型,实在是太有现代性了。这是一件饮酒用具,瘤牛四肢短粗,突出背部的瘤峰,动态十足。在古代的伊朗高原,这是日常生产中的重要家畜。
丰富的金属资源,也造就了精湛的金属加工工艺。这件动物纹金杯,实在是太精美了,独角兽和花朵的浮雕图案,独角兽尤其富有艺术想象力。
而这件嵌玛瑙金手环,末端的公羊头造型逼真,眼睛和额头处镶嵌红玛瑙,手环还用金珠焊连而成的连珠纹带进行装饰,可见当时细金工艺的精良。
这件高浮雕有翼神兽铜饰板,体现出古伊朗的神话和造型艺术,组合各种动物特点的神兽、带翼的人面动物身形象、相对而立的构图特点。
埃兰被灭之后,这里曾被米底王国占领。随后,居鲁士大帝从米底手中夺取了权力,于公元前550年建立了阿契美尼德王朝,开启了波斯帝国的辉煌时代。阿契美尼德王朝,也被称为第一波斯帝国,最盛时期版图横跨亚、非、欧三大洲,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帝国之一。
居鲁士大帝以其宽容和开明的统治方式而闻名,他征服了包括巴比伦在内的多个文明,并允许被征服地区的人民保留自己的宗教和习俗。居鲁士大帝还颁布了著名的“居鲁士圆柱”,宣布释放巴比伦囚禁的犹太人,让他们返回耶路撒冷重建圣殿。
而帝国最盛时期是在大流士一世统治时期,他平定叛乱、开疆拓土,还实施了一系列改革,实行了行省制,将帝国划分为多个行省,每个行省由总督管理,总督直接对大流士一世负责。还统一了帝国的货币和度量衡系统,修建了广泛的交通网络,包括著名的“皇家大道”,这些举措促进了帝国的统一和交流。
展厅中这座大流士大帝雕像(本次展览为复制品)出土于苏萨王宫遗址,雕像身体上刻有楔形文字书写的古波斯语、埃兰语、巴比伦语,以及埃及象形文字的铭文。有研究认为它是大流士下令在埃及制作,以便宣扬其对埃及的征服。原立于古埃及法老运河河畔,后被运回苏萨。
雕像基座的正面有两个相对的哈皮神(Hapy,尼罗河神)浮雕,象征着上、下埃及的统一。两侧各刻有12个人像,代表臣服于阿契美尼德帝国的各邦国。
大流士一世的宫殿非常华美,向来朝贡的诸侯们彰显着帝国的强大。展厅中还展出了一件两头跪着的公牛头组成的巨大柱头(复制品),苏萨皇宫的朝见大厅就是由36根这样的巨大柱子撑起来的,每根都高达12米。而美丽的釉砖,可以想见宫殿的华丽与精致。
展出的有翼狮金来通,造型独特,引人注目,体现着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艺术风格。狮子呈张嘴伸舌状,头部、颈部和胸部覆有鬃毛,前爪自然着地。双翅末端饰有三排羽状花纹,末端向前弯曲。类似形象可见于苏萨的釉面砖和波斯波利斯的浮雕。
大流士一世在位期间,发动了希波战争,而战争最终的失败,也成为波斯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最终,阿契美尼德王朝在公元前330年被亚历山大大帝征服,标志着古代波斯帝国的终结。自此伊朗开始了希腊化时期。
马其顿帝国的统治非常短暂,在亚历山大大帝突然去世后,他的将领们瓜分了帝国,形成了几个希腊化国家。其中塞琉古王朝占据了巴比伦地区,之后扩疆拓土,统治着从撒马尔罕到爱琴海的庞大王国。尽管最终被罗马帝国所吞并,但它为伊朗带来了希腊文化,它的文化遗产在很大程度上被保留并影响了后来的文明。
公元前247年,帕提亚地区爆发反塞琉古的起义,其中一支游牧部落帕勒-达依人的首领阿尔沙克称王,建立了帕提亚帝国,中国史书一般称之为“安息”。帕提亚将塞琉古赶出了波斯,不断扩张着国土。到公元前138年,帕提亚帝国版图达到极盛,面积约为240万平方公里,成为当时与东汉、贵霜、罗马并列的亚欧大陆四大帝国之一。但其政治体制相对松散,由多个自治的小王国、城邦、贵族领地和行省组成。
帕提亚王朝显示出地中海文化与伊朗文化的充分融合。比如在石刻的人物造型上,帕提亚王朝强调着自身的文化传统:波斯风格的发型和蓄须,以及头上的带饰。
但另一方面,也处处显示出来自西方的文化影响,如精致的玻璃器,手持丰饶角的青铜女神像。
帕提亚帝国位于丝绸之路上,是连接地中海的罗马帝国与中国汉朝之间的贸易路线上的商贸中心,因此经济繁荣。展出的穆萨银币,可见于《汉书·西域记》的记载中。而《史记·大宛列传》展现了帕提亚王朝农业繁盛、商业发达、使用印有国王头像银币的生动图景。
与罗马帝国的长年战争大大消耗了帕提亚帝国的国力,公元224年,来自伊朗高原南部的阿尔达希尔一世推翻了统治了近500年的帕提亚帝国,建立了萨珊王朝,被称为第二波斯帝国,也是前伊斯兰时代的最后一个波斯帝国,创造了伊朗历史上的一个黄金时代。最盛时期,版图扩张到了土耳其、地中海东岸叙利亚等地,甚至占领了埃及。
不同于帕提亚帝国,萨珊人致力于创造一个中央集权的、同宗同源的帝国,以便于和罗马人抗衡。萨珊人以“君权神授”作为王权合法性的基础。这个公羊头像灰泥板饰中公羊脖颈处的绶带,就是“君权神授”的象征物。
包括这件国王骑马鎏金银盘中,国王举起一只手,迎向空中天神交付的权利象征,也彰显了“君权神授”和统治的合法性基础。而萨珊银器,被作为宣扬国王权威的礼品被送往邻邦,其工艺技术、装饰题材对东西方世界的文化也产生了影响。
萨珊王朝控制了丝绸之路的重要部分,促进了东西方的贸易和文化交流,经济繁荣。这个时期的伊朗,从文化到艺术,开启了全面伊朗化的进程。而这种本土化的艺术风格,不仅在该地区始终延续,还通过丝绸之路,影响到了中国。
这件出土于新疆的织锦,就有着典型的萨珊艺术风格,例如联珠纹环绕对鸟图案。
萨珊帝国400多年历史,前期与古罗马帝国争战,后期和拜占庭帝国对抗,持续的战争,加之后来的内乱,以及阿拉伯的崛起,公元651年,萨珊帝国覆灭,古代伊朗也就此终结。伊斯兰化时代开启。
公元7世纪,阿拉伯帝国击溃了萨珊王朝,波斯成为阿拉伯帝国的一部分,自此,伊朗开启了伊斯兰化。政教合一的阿拉伯帝国,带来了阿拉伯语,也使得伊斯兰教取代萨珊帝国时期的国教索罗亚德斯教,成为了主要宗教。
尽管伊斯兰化对伊朗带来了很大影响,但伊朗文化顽强的传统和独立性使伊斯兰艺术得到了进一步发展。早期伊斯兰艺术,始终在萨珊的审美中汲取营养。
这件泥浆彩骑马人物纹釉陶碗,碗中绘满几何和鸟类图案,碗缘下有阿拉伯文装饰,象征国王英武的狩猎或出行图,是萨珊王朝以及早期伊斯兰艺术中经久不衰的主题。
1037年,突厥人的一支在中亚异军突起,建立了塞尔柱帝国,并迅速攻占整个波斯本土,以此为中心,扩张成了一个称霸西亚、令欧洲人都闻风丧胆的大帝国。他们占领了耶路撒冷,驱逐基督徒,毁坏基督教圣物,并威胁到东罗马帝国,因此引发了影响世界历史进程的十字军东征。
1142年,盛极一时的塞尔柱帝国被西辽打败,走向衰落,陷入分裂割据局面。之后,中亚的花剌子模崛起,到13世纪初,控制了波斯和中亚的大部分土地,成为一个地区性大国。但花剌子模对蒙古使团的屠杀,引来了蒙古帝国的铁骑,花剌子模被灭,伊朗地区开始了蒙古统治时期。
伊利汗王朝在波斯地区建立了较为稳定的统治,并与元朝保持了较为紧密的联系。蒙古统治对波斯地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一方面,蒙古的征服活动带来了破坏和混乱;另一方面,蒙古的统治也促进了地区间的交流和融合,为伊朗带来了东方文化。
14世纪末,突厥化的蒙古贵族帖木儿建立了帖木儿王朝,其疆域曾一度覆盖今天的伊朗、中亚、高加索和印度北部等地区。帖木儿本人是一个军事征服者,他的帝国建立在一系列军事征服之上。虽然战火不断,但帖木儿及其继承者们是伊斯兰文化的赞助人,他们在撒马尔罕等城市建了许多壮丽的建筑和清真寺,受伊朗的影响,宗教建筑使用马赛克瓷砖装饰墙面。
16世纪,萨菲王朝——最后一个由土生土长的波斯人建立的帝国诞生,凭借强大的武力,它恢复了对广袤疆域的统治。萨菲王朝强化了中央集权,并将什叶派伊斯兰教定为国教,这也确立了什叶派在伊朗的主导地位。
由于处在欧洲、中亚和印度半岛贸易网络的中间位置,经济也得到了发展。萨菲时期的艺术和建筑,特别是伊斯法罕的伊玛目广场,是波斯文化复兴的象征。“伊斯法罕,天下一半”的称号正是兴起于此时。17世纪末,萨菲王朝日渐衰落。
而9世纪开始,伊朗与中国的交流渐渐频繁,中国瓷器源源不断传入伊朗。从萨菲王朝国王阿巴斯一世开始,大量皇室珍品被赠予阿德比尔寺,其中包括中国元明清各代的瓷器精品。
从文物的角度观察古代伊朗的历史,理解古波斯文明的发展,历史和文明,就不再是抽象的词汇,它变得无比生动,无比真实。
回望古代伊朗的历史脉络,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古代伊朗,也是文明发展的模样。没有一个文明是独立形成独自发展的,文明在互动、碰撞、融合中,交汇出精彩的篇章。
时间:2024年6月13日至10月7日
地点:上海博物馆人民广场馆
门票:免费,要提前在公众号预约进馆
Tips:
·观展人较多,且导览手册数量有限,建议一早去。
·有讲解器可租借;重点文物也可扫码或在公众号特展导览版块收听,最好带上耳机。
·博物馆温度较低,带件外套。展厅内人多不觉得冷,展厅外很冷。
·有银币印章,导览手册上有盖印章的位置,也可以自己带纸或本。但人太多。
·上博围绕有翼狮金来通、文字彩釉砖两件文物,开发了配套文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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