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十三回导读:秦可卿给风头正盛的王熙凤敲了一记警钟

文摘   2024-11-21 07:01   北京  

这一回的回目名是“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借可卿的葬礼,表现王熙凤突出的管理能力。


作者的安排非常巧妙,他把贾琏和林黛玉支开,让王熙凤和贾宝玉从耽溺风月中抽身出来,爆发出非凡的能力。


这是很容易被读者忽略的小细节,却又是大关键处。


此时的王熙凤和贾琏正处于浓情蜜意之时,大白天都要补课,晚上的正课时间更是不会耽误分毫,夜夜颠鸾倒凤。



如果是这样,她哪有精力每天天不亮就去宁府点卯安排盛大的丧事?作者刻意写了一个细节:


凤姐儿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后,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


贾琏不在,晚上的时光变得百无聊赖,于是早睡早起,精力旺盛。


所以,必须把贾琏支开,让阿凤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协理宁国府”中去。


贾宝玉也是一样,整天腻着林黛玉,不是斗嘴吵架就是装疯卖傻,全无少年公子的聪慧。


林黛玉一走,贾宝玉突然成熟不少,不但知道自己“哇的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是因为“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而且还能在贾珍六神无主时举荐阿凤来主事。


谁说贾宝玉“天下无能第一”,那是因为他没把心思用在正路上,美色当前心智被蒙蔽。看吧,离开了林黛玉,他就成了智者。


所以说,风月宝鉴无所不在。耽于风月,必如贾瑞一样迷了心智;离了风月,便能心如明镜通透智慧。



按照我们现在看到的版本,可卿之死本在意料之中,因为第十一回的结尾已经写得很明确了,凤姐和尤氏已经在商量预备后事了。张太医也说过,可卿要能熬到春分才能好起来,但在十二月初就已经“那脸上身上的肉全瘦干了”,完全枯萎了,根本等不到春暖花开。


但是,这一回中,当丧钟传来,得知是“蓉大奶奶没了”,“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说明事出突然,大家都觉得意外。


这便是“淫丧天香楼”遗留下来的情节,说明可卿是非正常死亡。


为什么要进行如此大的改动?脂批说出了原因:因为可卿魂托凤姐安排家族后事,这番见识,不是安享富贵的人能拥有的。


只能说,作者也很矛盾,一方面想表现可卿“擅风情,秉月貌,是败家的根本”,另一方面又想体现她非凡的见识,于是改成了现在这个到处漏风的版本。败家是她,救家也只能是她,真是个集两极分化于一体的奇女子。


可卿不但看出了贾府必败,而且给出了非常有效的解决办法,可惜她命短,无法亲自实施,只能托梦给阿凤,希望阿凤能完成她的遗愿。



可卿只是一介女流,也不像林黛玉这样出身于书香世家、饱读诗书,她只是一个安富尊荣的少奶奶,为什么会有此番见识预见到贾府的未来败局还能给出最优解?


这恰恰是作者对男人、对读书人的讽刺!


中过进士的贾敬、以学士自居的贾政、自负的贾宝玉林黛玉,都从未往这方面去想,都只想着如何享受当下。


那么,可卿为什么要托梦给王熙凤呢?托给更具权威也喜爱她的贾母不更好吗?


这也正是作者的匠心之处:可卿所托之事,表面上是对贾府命运的担忧,其实是对王熙凤的警告。


我在多篇文章中提到过,王熙凤是红楼唯一女主,她身上承载的正是贾府的命运,她的盛衰与贾府的盛衰是深度捆绑的。


可卿所言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都是说给阿凤听的。此时此刻,贾府中最为春风得意之人,正是阿凤,可谓志得意满,无处不圆满:地位稳固、夫妻恩爱、贾母宠溺、族人吹捧。


殊不知,泰极否来,最得意之时,正是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


而可卿预言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也不仅仅是指元春封妃,同时也指阿凤因“协理宁国府”而名声大燥:


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恐人还不伏,巴不得遇见这事。


注意这句话,充分说明阿凤不是爱权,而是爱出风头卖弄才干。



一直以来,她虽然当着荣府的家,但都是管理着日常琐碎的小事,从来没经手过大事件,也就无法体现出才干来。


这就好比职场中人,没有负责过大的项目,再怎么说自己有多能干也没人相信。只有拥有大的成功案例,不但简历好看,行业内也容易出名。


王熙凤追求的就是能力被广泛认可,她需要用一个大项目来证明自己。


可卿给了她一个机会,成就了阿凤的高光时刻。


阿凤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内心还有窃喜。


她没有意识到,这是葬礼,是自己好朋友的葬礼,而且好朋友是在如花的年纪非正常离世。


她原该悲痛,原该为之惋惜,但她却将之当成证明自己的机会。


用现在的话来说,她是在吃人血馒头。


她忘了可卿警示她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没有意识到可卿提醒的留后路的重要性。


于是,从这里开始,我们不但看到贾府在走下坡路,也看到阿凤的人生在滑坡,走向了穷途末路,和贾雨村一样,“眼前无路想回头”。


不知她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是否会想到此时可卿对她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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