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刊发表】
山村韦妈
◎邹凯丽
禾田村的西边有一条溪流，村民每天都在那里洗衣服。溪边建了一个可一次性容纳六七人的半圆形水泥台，供妇女们浣洗衣物。
天刚亮，第一波去洗衣服的是家里耕田较多的几个大妈，她们一到地里就忙得不可开交，因此都是最先去溪边报到的。第二波去洗衣服的是年轻的小媳妇们，她们只有一家三四口的衣服，也没有什么农活忙，吃过早饭后才不慌不忙地来到溪边，边洗衣服边唠嗑。第三波是中午放学回来的小学生，她们会主动帮家里人把干农活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洗，这个时候，水泥台上总会有一个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就是韦妈。
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韦，于是唤她“韦妈”。每天中午，她都会准时地拿自己的一两件衣服到溪边洗，衣服看起来很干净，可是她却倒了半包洗衣粉，在一大桶泡泡里搓上一个多小时。来洗衣服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她还在那里，或自言自语或放声高歌。如果你第一次遇见，准保吓一跳，而村里的人却早习以为常。
大家都不喜欢韦妈，说她疯疯癫癫。可是，韦妈见到每一个人却很有礼貌地问好，即便你不理她，她也能微笑着追着你问上几句。她常常问的是“你去哪啊？”“你吃饭了没？”“你孩子多大了？”当然，大家都不会回答她，因为她每天都要重复问几遍。
只有村里的孩子们愿意跟她说话，愿意吃她给的水果，愿意分享自己的糖果和辣条给她。跟孩子们在一起她总是特别快乐，完全就是个普通的正常人模样。
听说韦妈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一天书也没读过。快三十岁才嫁给了村里最穷的老李叔，那时她还算正常。后来生了两儿一女，也都是正常的孩子，大女儿很聪明，读书时常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只可惜有一年，她的小儿子不知生了什么病没活下来，她受不住打击，就变得不太正常了——一件衬衣穿上四五天也不换，上下扣子乱扣，头发不梳，脸也不洗，光着脚就去附近的几个村子里闲逛，唱歌，有时徒步去十几公里外的镇上。她身无分文，每每出去都是饿着肚子，捡地上的烂果子吃，渴了就喝河水或者人家水龙头里的自来水。有好心的村民看到她都会叫她回家，或者通知家里人带她回去。但是你若直接送她回家，她是万万不肯的。
有一天，韦妈不见了，大家伙赶忙去找。漆黑的夜里，村民们高举一个个小手电，大声喊“韦妈，你在哪？”“韦妈，回家啦！”附近几个村的也有一些村民加入了寻找韦妈的队伍。
凌晨两点多，老李叔和村民们在通往镇上的一座大桥底下找到了她，她当时正陪着一个老年痴呆迷路的老奶奶，两人依偎在一起取暖。
人们问她在这做什么，怎么不回家？她说，那个老奶奶要在这里过夜，她不放心。第二天，在派出所民警的帮助下，迷路的老奶奶找到了家人，韦妈也放心回家了。
从此以后，村里人对韦妈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们意识到，在她看似疯癫混乱的状态下，藏着一颗温暖善良的心。
现在，韦妈依旧每天在村头游荡，但人们再看到她时，目光中却多了一份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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