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后,警校成了香饽饽,有些地方的警校录取分数线超过了985和211。
水向低处流,人往稳处走,当警校被视为与编制划等号的时候,火爆是早晚的事情。
长期以来,学子们向往编制安稳和发财的工作心态不曾改变。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因为国家施行包分配政策,那个年头,考上了中专都能光宗耀祖,可谓红极一时。
2000年左右,金融行业如日中天,金融、财会等高校专业十分抢手。各路精英学子争先恐后地涌向金融高地,造就了无数精英财富神话,当然,也引来了今日长牙带刺的金融监管。
同样,外贸专业、软件开发、机械自动化、信息工程、算法编程、大数据甚至酒店管理等专业都经历过火爆的时期,这些现象的背后其实就三个字:能赚钱。
早些年,2003年到2006年前后,中国刚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不久,做真实外贸,或者干脆外贸炒单,那是相当地赚钱,哪象现在为了争一个外国客户,都拼尽了洪荒之力。那个时候,都是外国客户拿着订单和样品有求于中国供应商,现在想想,简直太过分了。
没有永远的2003,当大潮退去,国内外经济形势巨变,当许多民企老板感叹,钱越来越不好赚的时候,市场就业竞争越来越激烈,职业岗位越来越不稳定的时候,一切将回到原岸边:考公考编,快快上岸。
老板的钱都不好赚,打工人连汤都喝不到。于是,警校成了最佳选择。当警察,有地位、有面子、还容易进编制。即使是985出来,同样要找工作,搞不好只能送外卖,干脆一步到位,一劳永逸。
傻瓜都能掂得清的事情,更别说精英学子了,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但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来了,当大家都想考编上岸的时候,岸又在哪里?还有没有岸?
这里的“大家”包括所有参加考公、考编的群体。当所谓的精英、人才都争相考公考编的时候,实则反映当下社会经济的活力状态和赚钱的难易程度。如果赚钱容易,人才、学子们大都会朝着赚钱的专业方向进攻,又怎么愿意委身于一眼能看到头的编制?
所以,不必用套用复杂的经典理论,就有了一个观察社会经济活力的简单视角。
如果人们都敢从体制里跳出来,争着下海,不怎么向往编制,那么,社会经济可能是充满活力,是有吸引力的。这个时候,经济发展迅速,社会财富与个人财富都在快速增加。
反之,如果人们都争着向编制里面挤,不好意思,这说明社会经济活力不够,就业不稳定、钱不容易赚了,经济发展呈现低速、低迷的状态。社会财富仍然在增加,个人财富增加不明明显。
即使考编上岸的人才,最终也会发现,现实未必如期望所想。因为体制工作并不复杂,它是一个层级行政执行体系,下级更多的是执行上级政策与指示,不需要多大的创新和改革。
而创新又恰恰是经济活力的重要体现,那些原本具有创新能力的人才、学子,却流向了不需要创新的体制,倒象是一种资源错配。
说到资源错配,不得不提不同时期的政策风格与效用,从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历史来看,改开之初,因为没有经验,发展经济主要采用以鼓励为主、试错式的探索发展,就是常说的摸着石头过河。
改开之初,国家社会同样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压力与挑战,但仍然出现了下海经商,大量个体户的涌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落地等等,回顾那个年代的政策,不难发现一个特点: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比如,大包干本来不合法,但是,大包干能让村民吃饱饭,还能给国家交公粮。于是,国家出台政策让大包干合法化,在这个基础之上,才出现了大范围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再比如,个体户、摆地摊原本是不允许的,但是上千万的回城的知青没有工作,他们只能干个体,摆地摊。于是,国家出台政策让个体户和摆地摊合法化。
正是因为政策高度灵活机动,事实求是地以民生为主,结果,人们的积极性被激活了,社会市场经济得到了飞快发展。
那个年代,即使生活很苦,但仍然有一批又一批人选择下海经商,特别是一批体制内的政府官员、知识分子受感召下海创业。学术界概括出了所谓的“八四派”、“九二派”、“九九派”,他们其中许多人都成了不同行业的领军人物,比如84派柳传志,92派俞敏洪。
这三个下海经商派的出现,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因为三派分别对应着三个里程碑,1984年,邓小平南巡;1992年,邓小平再次南巡;1999年,中国互联网创业元年。
星移斗转,四十多年之后,市场经济与资本力量,在创造了一系列经济发展奇迹之后,也导致了一系列市场失灵与资本无序发展的局面,牵涉到了政治生态、民生实际和环境环保等问题。因此,国民社会经济发展转变到了顶层设计、国内统一大市场、沿着战略规划前进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
一个新的周期开始了,有些不太适应,看不清方向的人们,被卷得白热化的身心变得有些迷茫,到头来发现只有编制才是真正的归宿。
那些经过社会毒打的人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梁山泊宋江坚持接受朝廷的招安果然是有道理的,编制的诱惑力太强大了。
现在试着用经济学的“合成谬误”看万众考公、考编现象,会有一些新的发现。
同样的行为和结果,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正确的,但是对于一群人或者所有人来说,却是错误的,这就是合成谬误的基本意思。
一个学生考得好,那是真的好,但是所有学生都考得好,那等于是不好。在生活中,一个人省吃俭用,绝不乱花一分钱,对于这个人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他可以存钱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所有人都这样子搞,那社会消费就麻烦了,商家的东西都卖不出去了,产线只能停工,工人只能失业,更没有人打赏主播了,货币与经济循环失效了。
想想看,假如所有人或者大部分人,一只牙刷用十年,一身衣服缝缝补补一辈子,那服装厂早就倒闭了;假如所有人都宁愿挤公交上班,那汽车行业早就玩不下去了,最终,链式反应就会演变成通缩现象。
大家都把钱放在银行里,结果银行反倒成了大爷。如果银行的钱也放不出去,经济系统就便秘了。因为全社会有效消费需求严重不足,就会导致一般商品物价和货币供给量持续下降,从而引起经济衰退,陷入了经济学中的“合成谬误”。
由此可见,合成谬误能量不容小看。幸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过度节俭,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经济要感谢那些月光族,因为她们推动了货币与商品的流动性,为消费经济贡献了一份力量。
回到考编话题,它同样适用“合成谬误”原理:少数人想考编、在考编才是合理的,太多人争相考编却是资源错配的。对于个人来说,考编上岸,进了保险箱,不用担心在私营企业那样随时被裁。但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想考编上岸的时候,岸其实就不存在了,只不过短时间感觉不明显罢了。
首先,考编的群体将脱离社会生产。1000个人争1个编制,另外999个人在某段时间里,对社会生产活动的贡献等于零。虽然作为消费者的作用仍然存在,比如消费教材、培训、考试等资源。但这是不够的,合理的商业经济社会,每个具有劳动能力的人,应该既是消费者,又是创造者
其次,考编的成绩再好,对其他人,对于全社会没有任何直接经济效益。不仅如此,一旦考编成功,上岸了,还得国家财政供养。如果编制人员腐败庸碌,就会倒过来增加社会负担,糟蹋社会资源。近日,因为猥亵女学生被举报的中国人大文学院王导师就是一个例子。
都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如果说想考编的人,只是为了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不是为了改革体制,应该没有人反对。
既然如此,大家都向往稳定的时候,恰恰是最没有稳定的时候,因为人员和资源的流动性没了、企业家的冒险精神没了、人才的创新激情没了、社会阶层固化了;当大家都具有冒险精神,不愿意过着四平八稳日子的时候,反而出现另一种景观,一些新机会和岗位就被大量创造出来了,市场更加繁荣了。
那么能不能取消或者淡化编制,普遍实行劳动合同制?
就象户口一样,既然都是一个国家的公民,为什么还要区分农村和城镇户口。毕竟,二元户口制的历史作用基本上已经过去了。同理,既然都是社会主义的劳动者,为什么要用编制加以隔开?
取消或者淡化编制,回归大平等,除了传统观念的阻力,现实中还缺少必要的土壤,只剩下理论上的思考游戏。
因为大部分人没有编制,所以才有了少部分人编制,因为绝大部分人没上岸,才有了少数人上岸。曾经的中国,出现过“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浪潮,目的就是希望激发民族的创业精神和创新基因,淡化编制的光环。毕竟,编制再好,容纳的岗位数量十分有限,所有人都是公务员,都有编制,那么,谁来发工资?钱从哪里来?
考编的本质不过就是社会经济分工与协作的结果,不应该呈现万众过独木桥的情形,唯我独尊的局面。如果有,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局里局气的,没有水,哪来的岸?真正的劳动者万岁,从古至今,是他们供养着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