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六零后,记忆中,故乡的旧年最温馨也是始终难以忘怀的,莫过于老虎灶炖整猪头了。记得小时候,我的小学班主任尹老师就大声的说,“努力实现共产主义社会,到那时,餐餐有肉干。”他说的“肉”,我的理解就是猪肉。猪肉是肉类中的王中王。
我的祖父和大舅都是屠户,小时候,每年过年的时候,我家总是要炖一个黑猪头,也许是外公送的,也许是从大舅那里低价买的。父亲是个企业里的木匠,刀具很多,清理和粉碎猪头似乎不难。用镊子剔除猪毛,是个细活,也是功夫活,我祖母会,粉碎猪头是大舅或者父亲的事情,而搬运和烧柴火似乎是我的事情,大雪纷飞,坐在锅堂边烧柴火似乎是件温暖且有趣的事情。柴架上,看着就行,火小了加柴,锅里汤少了,加水,看见上面飘着白沫子用笊滤撇去,倒掉喂猪。记得,点火起,大约一小时后,厨房里飘来猪肉的醇香,三小时后,骨酥肉烂,加点海盐,撒点葱花和芫荽,年的气氛就来了,不下今天春晚前的灯光秀和前奏音乐,后来有了《春节序曲》《喜洋洋》,收音机或者黑白电视机里传来,带着雪花点子,温暖且幸福无边。
猪头炖好了,冷却,分类收藏打理,舌头、猪耳朵、猪拱嘴子这三件宝贝,父亲说,“过年吃,年夜饭和初一用。再配上鸡鸭鹅肉。”似乎,一餐上一样。其他的,属于不赞的玩意儿,父亲好坏搭配,卖猪头肉一般,瘦和肥搭配,不赞和赞的搭配,一份一份的分着,一份约半斤,能分十来份,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给我们吃,一直吃到年初,自然还有其他食物,鸡蛋、鲢鱼、鲫鱼、泥鳅、豆腐、黄豆、腊货等。
猪耳朵最好吃,一般年夜饭能吃到,猪舌条,一般是来人拜年了,才上。猪头汤嘛,盛在一个钢墩锅里,吃的时候,挖点当浇头,配面条或者青菜,自然也不给吃多,那个年代的人,哥哥呵护弟弟,姐姐让着妹妹,都不需要家长教训。一碗汤,几个人轮换着喝,你一嘴我一嘴,绝不贪婪。记得后来,父亲厂里发了奖金六十块钱,另外再买一个猪头和一撮猪花油,请祖母卤着给我们吃。我家每年过年,就有两个猪头吃了。隔壁尹叔说,“不能跟小姜家(我母亲姓姜)比,他家有工人。”那个年代,一个工人不逊今天的一个公务员。我翻阅资料,是的,那时候全国工资分十九级。据说最高的二十二级,毛泽东只拿二十一级,每月工资四百来块。不分其他。父亲拿三十九块半,也许是十级或者十一级。一个猪头十来块钱,好像是几毛钱一斤,整称不拆。现在物价是过去的几十倍,或许更多,如今一个猪头一百好几。
猪头汤会炖好吃,得去腥去异味,佐料十分重要,十三香要合理的放,记得生姜黄酒花椒必须要加点。猪头要炖着稀烂才入味,一代文豪、文化大师苏东坡善于烧荤菜,他炖猪头的诀窍是:净洗锅,少着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时它自美。后来成了谚语“钱到事情办,火到猪头烂”。这句话颇有经验也有哲理。明代奇书里屡次用到这句话,西门大人靠钱走遍天下,酒色财气靠的就是钱,似乎钱是万能的,无钱是万万不能的。再有,奇书里宋慧莲,一个悲情的俏女子似乎烧了一手好菜,譬如她炖猪头,一绝!
现在,我家过年炖猪头肉很少见了,倒是卤煮一锅是常态,卤大肠、猪耳朵和猪舌条,还有水牛肉和鸡蛋什么的,猪脸巴子肉,似乎是底层人在买着吃,过年时候鲜见。新鲜的猪耳朵、猪舌头二十元一斤,猪脸巴肉四元一斤,五倍的关系,一个是佳肴,一个是平民食品,泾渭分明着。出于怀旧或者其他,偶尔我也买猪脸巴肉腌制或者卤煮,似乎也能唤起过去美好的记忆。佐酒,佐饭,佐面食,佐茶,卤煮的食品真的好吃,卤猪头肉真的有嚼劲和回味。
清美食大师袁枚先生说,猪是特牲。他在《随园食单》中专门一章写猪肉,给的地位很高。自汉代起,北方食羊肉,南方食猪肉,延续了下来。也许和气候有关,也许和文化有关,也许和出产有关。今天,在长江中下游一带,猪肉是第一大荤菜,西北地区才是牛羊的天下。我们这江淮地区,无猪不欢,无猪不宴。狮子头、四端丸子、红烧猪蹄、卤猪蹄、白切猪肚、方子肉、红烧肉、扣肉,似乎宴会中的主角。我数了数,一桌近二十个菜,有猪肉的似乎有七八个之多。猪肉是我们这最抬举的特牲了。
少牢、太牢,猪肉如今属于太牢吧,猪头肉算是猪肉中的奇葩!
最忆是巢州
扫描二维码
关注更多精彩
Ψ 一阵微微的巢湖风……Ψ
忆巢州CHAOZH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