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mes Harris Simons (1938.4.25 – 2024.5.10)
照片来源:Béatrice de Géa
不久之前,传来吉姆-西蒙斯(Jim Simons)去世的消息,颇為震惊。虽然早知他身体已大不如前,但记忆中的他总是精力弥满,放眼未来,因此骤闻恶耗,仍感愕然。
西蒙斯仰慕我的老师陈省身教授。1970 年,他来到伯克利(Berkeley),和陈师一起完成有关陈-西蒙斯不变量(Chern-Simons invariant)的开创性论文。他做了一次精彩的演讲,厘清我关于该题目的许多问题。虽然我常常看见他跟陈师交谈,但总没有机会认识他。到了我将要毕业,陈师提议我到石溪(Stony Brook),其后得布莱恩·劳森(Blaine Lawson)相告,那是西蒙斯的主意。在那些年,在西蒙斯的领导下,石溪成功地招募了一大批出色的几何学家,其中包括德特勒夫·格罗莫尔(Detlef Gromoll)和杰夫·奇格(Jeff Cheeger)。劳森告诉我西蒙斯如何招募格罗莫尔的故事。当时伯克利要聘格罗莫尔,但苦于其人没有绿卡。西蒙斯门路很广,他打电话向一位国会议员求助,说格罗莫尔研究的是微分几何,这是广义相对论的重要部分,而广义相对论则为制造原子弹所必须,是以把格罗莫尔留在美国很有必要云云。这番话固然扯得太远,但它立竿见影,格罗莫尔就在石溪留了下来。
半年之后,陈先生说我有关具非负曲率紧流形基本群的文章已能作博士论文,他告诉我应该毕业了,我吃了一惊。这论文虽然解决了乔·沃尔夫(Joe Wolf)的一个猜想,但它毕竟不是我真正的研究方向。然而考虑了一天,我决定听从陈师的提议。紧接着要解决的是,要继续研究工作,我必须以某种身份留在美国。我拿的是 F1 签证,按照规定,一年实习期满,就必须更换。当时正是越战后期,很多人都应召入伍了。有人告诉我,按照我的生日,我被征召的机会不低。
陈先生认为我应该到东岸的名校历练一下。1971 年 2 月我访问石溪,这是一次难得的经验。我认识了那里大部分年轻的数学家。西蒙斯不晓得陈师毕业前送我到石溪的用意,但他对我很友善。他请我作了一次学术报告,又邀请我共进晚餐。他说可以解决我的签证问题。石溪数学系年轻教员的热情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开始喜爱它了。
回到伯克利后,我决定 1971 年秋先到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IAS)当博士后,那是愉快而丰收的一年,但后续如何?高等研究院提出让我再留一年,但我始终为签证问题困扰,这事情可大可小,于是决定到石溪当助理教授。
我在一间百货店旁租了个套间,教课之余,也和年轻同事一起去杰佛逊港吃午餐。这些人包括霍华德·加兰(Howard Garland)、罗杰·豪(Roger Howe)、德特勒夫·格罗莫尔(Detlef Gromoll)、大卫·埃宾(David Ebin)、布吉尼翁(Bourguignon)、欧文·克拉(Irwin Kra)、伯纳德·马基特(Bernard Maskit)、斯坦利·奥舍(Stanley Osher)、比尔·赫尔顿(Bill Helton)、久贺道夫(Michio Kuga)、罗恩·道格拉斯(Ron Douglas)等。当时系里没有像样的办公室,大家将就在一个木房子工作,不断地谈数学。
在这期间我发展了几何分析,也常常见到吉姆。他会带女伴们去纽约城,他希望用陈-西蒙斯泛函来证明庞加莱猜想。奇格和他也一起在研究微分特徵(differential characters)。总的来说,这是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学系。
在西蒙斯的领导下,年轻的同事们雄心勃勃,要建立一个世界一流的学系。
数学系位于一座巨大的只有一层的木房子内。我仍然记得吉姆在那里走来走去沉思数学的模样。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问题好简单,我要证明一个三维流形,如果它上面所有闭曲线都能连续地收缩成点,那么这个流形必须是球面。当然,他在解庞加莱猜想。
好几个同行跟我说,吉姆是非常成功的投资者,尤其是在哥伦比亚和南美。但投资并非无风险,好几次他被迫卖掉自己的巨宅。1973 年秋天,我向石溪请假,应罗伯特-奥瑟曼(Robert Osserman)的邀请到斯坦福访问。在那里我在几何分析中大显身手,大量利用非线性偏微分方程,和莱昂·西蒙(Leon Simon)和弟子孙理察(Rick Schoen)如鱼得水地合作。
利用非线性分析来研究几何学非石溪中人所喜,1974 年斯坦福给我副教授的终身职,但石溪不愿跟随匹配。从中可见他们自持崖岸之高,在吉姆的领导之下,石溪的确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无论如何,我成为斯坦福教授,母亲以此自豪不已。
离开石溪后,和吉姆见面就少了,不过听说他对我的离开很惋惜。
后来他也走了,带走了我认识的一些优秀数学家,包括詹姆斯-阿克斯(James Ax)和亨利-劳弗(Henry Laufer)。
此后我和吉姆偶有接触。大约 1995 年,有次电话谈话颇有趣味,记得我问他一个人赚了五千万美元要如何花掉,令人惊讶的是他没能给出简单的答案。
2008-2011 年我在哈佛当系主任。2008 年发生了严重的金融危机,西蒙斯基金会慷慨捐出了 67 个博士后职位。哈佛拿到了其中一个名额,我用它聘了一位伯克利的博士。如果没有这及时雨,事就不成了。
大约三年前,我参与了一个有关弦理论数学的项目。我在西蒙斯中心的专项讨论中作了演讲。出乎意料之外,吉姆对我的演讲显示出极大的兴趣,他写信告诉我对这题目自己的想法,电邮上载了二十多页手写笔记。虽然四十年没有从事数学研究,字里行间仍能感受到他的睿智。他对数学发自内心的热爱,以及他到这门学问慷慨而长期的支持,都使我由衷地钦佩。■
以上内容刊登于《数理人文》(订阅号:math_hamt),经授权转载。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