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末一个冬天的夜晚，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我的邻居23岁的美姐离开了村庄，再也没有回来，同期消失的还有西乡的一个40余岁的中年男人。那时我还是懵懂少的，对人间情爱还尚未明了，不明白为何好好的却要抛弃自己的家乡?只从村庄大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得一个大概，无外乎是美姐认识了十余里之外西乡的大龄男人，这男人是有家庭的，两个人看对了眼，就搞起了对象，无奈美姐家里不同意，为此父母还将她关在房间里，阻止二人相见!美姐走得很匆忙，换洗衣服都没有带，门锁是撬开的，墙头上有人爬过的痕迹，门口路上有四行浅浅的脚印，显然是有人接应，那些脚印弯弯曲曲地通往村子前面的官道上。
三十余年后，我在脑海中搜寻关于美姐的记忆碎片，却几乎是模糊的，若隐若现，有几分真实，也有几分虚幻。记忆中的美姐一袭碎花罩衣，蓝色裤子，小巧身材，鹅蛋脸，薄嘴唇儿，毛嘟嘟的桃花眼透着精明和倔强，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一直垂到腰际。90年代李春波歌曲里的小芳大概便是这等模样。美姐在家中行五，上面四个哥哥，万绿丛中一点红，自是极得家庭的宠爱，也养成了说一不二、爽朗耿直的个性，这也为她深夜出逃埋下了伏笔!
尽管家庭条件甚为困难，四个哥哥都无缘接受教育。但作为父母掌中宝的美姐学还是跌跌撞撞地读完了初中，在80年代的村子里也算是个女秀才了!别的姑娘绣花裁衣喜做女工，美姐却不喜这些，唯独喜欢手不释卷，读些当时流行的琼瑶、雪莉之类的言情小说，整天为小说中的痴男怨女流了数不清的眼泪。我想，她的爱情观也就是形成于那些骗人眼泪的小说中吧!22岁那年，向往县城的生活的美姐托了亲戚的关系，觅得了一份卖服装的工作。美姐眼见得洋气了起来，雪白的连衣裙、中跟小皮鞋，她将自己打扮得跟小说的女主角一样，上下班都骑着大链盒坤车，体验着她们的生活状态，向往着她们的人生和情感，渴望某一天有个说着动人情话的白马王子迎接她步入婚姻的殿堂。
入职半年后，美姐谈恋爱了，是西乡的一个有妇之夫，在城里从事着理发师的工作。想必美姐与他的认识也与他的职业有关。村里人见过那个理发师，高高的个子，挺拔的鼻梁打着油亮亮的发蜡，村东头的三嫂说苍蝇落到上面也要打跌脚。身上穿的的确良白衬衣连个褶子也没有，平整如镜，脚上的三接头皮鞋擦的亮铮铮的，可以当镜子照脸。这男人象极了琼瑶小说中的那些男主人公，美姐着了道儿，犯起了花痴，与这个男人竟然谈起了对象。最大的变化是美姐更爱打扮了，发型也几天一变，忽而丸子头，忽而邓丽君，隔不一周又换成了山口百惠式的发型。
与这个男人的来往，明显是踏了美姐父亲的底线，小院里便时不时传来骂声、哭声，宋四奶奶甚至还听到打人的声音。班自然是不能上了，但美姐还是隔三差五跑出去与那人私会。一个傍晚，美姐回来时迎面遇到在门口等待她的父亲和哥哥，在父亲的命令下，四个哥哥将她捆在院子里的树上。父亲拿着柳树条儿抽一下问一句还偷跑不?倔强的美姐却一言不发，只是瞪着父亲和哥哥!这场闹剧以父亲扔掉柳条儿，七尺高的汉子无力地蹲在门口嚎啕大哭而告终!自此，美姐也就被锁在了房间里不限期禁足。
那男人显然是偷偷来过，一定是与美姐达成了某种共识。一个月后的风雪之夜，美姐义无反顾的逃离家庭，为了自己的爱情理想奔向了未知的远方!
美姐的事情占据了街头巷尾发布会重要议题若干年!跑车的武二哥说在云南的一个县城见过美姐，手里牵着一儿一女，望见他就刻意地躲了!也有人说在上海见过她，依然年轻美丽，只是瘦了许多!这些话，在美姐的家族内成了禁忌话题!但李二爷说，美姐父亲临终时，曾喊着女儿的名字，咽气时也没闭上眼!
我有时候想，或许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美姐会携她的后辈们回归吧，至少看一眼自己的兄弟子侄，看一眼这个曾经生活二十余年的小村庄!那一定是个美好的时刻!!肯定还会让村邻们津津乐道的谈论上一年或者几年!!
文/江夜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