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乐仔
编辑｜茹曼怡
“叠码仔”在澳门是一个正当的职业。
不过三年前随着贵宾厅的取消而淡出人们的视野，成为了过去式。
大家好，我是乐仔，35岁。
为了还债，曾经在澳门从事娱乐场贵宾厅的中介，后来还清债务已经退出，现在帮老板开车。
叠码仔只是很多人对于这个从业人员的描述，其实并不是正确的称呼，只是这样说，可以让更多人明白。
我们和扒仔不一样，我们有上岗证，拿正牌，做合规的事情，同样要受到监管。
电影《妈阁是座城》里也有对叠码仔的描述，可那只是千人一面，并不能代表所有。
我们的工作是给贵宾厅介绍优质客户，给与客户一定的授信额度，几十到几千个不等，从客户的流水里，拿0.85%-1.25%左右的佣金。
我并不想进入这个行业，当时在澳门，从事这个行业的，高峰都是过万人。如果不是因为还债，这种职业，真的不会去做。
很多人都说了，很多人大佬不都是靠这个发家的吗？
想多了，靠这个发家几乎不可能，你说靠这个认识更多的人脉，通过其他途径发家还是有可能的。
年轻的时候，我在澳门娱乐城也是红过十几个，觉得自己行，后来又都黑了，最后负了40个，没办法，为了还债，跟了馨姐做这行。
馨姐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带我入行，平时让我去招待她的一些朋友，从入关我就开着保姆车去接他们，带去酒店，先休息好，最后馨姐会出面去欢迎他们，给他们接风洗尘。
馨姐人脉广，有很多内地的好朋友。
很多人去澳门玩，都是指定让她去招待，馨姐会记得每一位朋友的喜好，会提前安排人在酒店房里布置好，制造小惊喜，提高体验满意度。
馨姐待客人吃饱喝好休息好后，才会带他们来到贵宾厅去玩，让我去给他们换港币。
我其实就是一个跑腿的，优质的客人，都在馨姐手里。
其中一个客人姓张，是一位女强人，在深圳做医美行业，据说开了几家连锁店，年入好几百个，年纪不大，也40岁左右，保养得非常好，鼻子挺挺的，下巴尖尖，很有气质。
馨姐说，张总30多岁的时候已经离异了，在深圳有个男朋友，27岁。
我很好奇馨姐怎么知道这么多，她说，来找她接待的每一位客人，家里有多少资产，多少套房多少辆车，地址车牌号，住哪里她都知道。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馨姐在上面也有团队，应该也是掮客。
我给张总换了50个，她在贵宾厅里玩了有两天，最后红到了150个，他非常开心，提出让我带她和朋友去玩一下。张总红的这150个，我赚了5个，真的很激动。
馨姐交代我一定要好好做好导游的角色。
我知道馨姐的意思，其实在贵宾厅不管是红了150个，还是1500个，你说不玩了，没人会拦着你。
既然张总没有提出离澳，我们作为靠这行为生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尽量用优质的服务，让客户再停留在澳门多一段时间，待的越长，越会有二次进贵宾厅的可能性。
陪张总去买了一些衣服鞋子包包后，给了我5000小费，不过张总还是离澳了，她的150个，我们也用正规手段，给她汇上了内地，当然也剔除了税费。
我问馨姐，张总还会来吗？馨姐笃定的说，过不了多久的事。
过去了两个月，张总又来澳门了，还是之前的接待，不过这次她带上了她的男朋友，长得挺帅气，1米83的个子，皮肤白皙，跟他站在一起，仿佛自己矮了一头。
这次张总并没有多加休息，而是直接和男朋友去了贵宾厅，这次她让我给她换100个。
经过上一次接待张总，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我变得更熟悉流程，很快地，100个的泥码就摆在了她的面前。
张总一开始让她的小男友玩，几千几千一把，张总看不下去，示意要自己来，这次是几万几万一把，不得不说，张总的气质确实像女强人。
一开始张总红了也有20多个，我心想这次张总又准备“割禾青”了，没找到张总突然的自信，开始10个10个的玩，这可把小男友给吓坏了。
张总用犀利的眼神撇了一眼小男友，他顿时像个温顺的小猫，再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张总面前的泥码越来越少。
最后一把张总直接推出20个，这次幸运女神并没有降临，张总的100个，全部洗白了。
可能张总并不知道，澳门没有田，只有庄和闲，红是过程，洗白才是结果。
张总心情不好，我凑上前问了句：“还需要泥码吗”？
张总猛的踩了我一脚，那高跟鞋的细根真的很疼，我没有叫出声，因为我知道，她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她骂了我一句：“你这什么泥码？真晦气”！
我也只能安慰她几句，让她消消气，没办法，在澳门做这行，想要高佣金，就得忍受一些客人的发泄。
那次我又成功拿到了6万的佣金。
馨姐得知张总洗白了100个，她也过来跟张总说，不好意思，接下来在澳门吃住玩一条龙她包了。
不过张总并没有心情，而是领着小男友，住了一天晚上就回深圳去了，过了两周后，贵宾厅就收到了张总的100个。
对于张总这种优质客户，馨姐是会给她授信额度的。
我问馨姐，张总在你那授信值多少？
馨姐说，1000个吧。其实这都是有依据的，张总在深圳的两套房，确实价值1000多万。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一行，真的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叠码仔也有三六九等，如果没有事前的调查，就很容易影响判断。
这几个月我陆续还了10多个，还欠20个多个我就上岸了，到那个时候，可能我就不做这行了，因为我交了一个女朋友。
她叫琪琪，是娱乐场的公关，我跟她都是在这行，她也是因为负债，所以才做娱乐场公关，主要负责接待优质客户，与像我们的一些贵宾厅交接。
她收入并不比我差，因为客人给她的小费比较多，有一次一位客人红了300多个，随便就扔给了她几个泥码，她高兴得不得了。
我们打算还清了债务，就离开娱乐场，结婚，开始新的生活。
馨姐告诉我，她知道我的情况，叫我私下别给客人放贷，那是不符合规律的，更别玩台底交易，很容易出事，我兜不住的。
我知道馨姐是关心我，她也想我尽快上岸，毕竟我不是非常适合干这行，不够圆滑，也不太懂人情世故，也没有高端人脉。
我本以为张总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不会再来了，没找到馨姐通知我，去关口接张总，我才明白，菠菜真的很容易让人流连忘返。
这次张总好像已经忘了之前的经历，在车上有说有笑，我问她，男朋友怎么没来？
她说，已经分手了，打算回去再找一个。
不过我一早就看出来，那个男朋友是镇不住张总的。
这次张总并没有第一时间到达酒店，而是直接让我送她到娱乐场贵宾厅，她说感觉运气要来了。
我也只能照做。
这次张总开口就要200个，并没有超过她在馨姐那1000个的额度，我很快就给她换了回来，她说，这次红了再好好感谢你。
其实我内心也是非常希望她顺利，这样我才能赚更多的佣金，也不担心事后被她骂，被她踩。
仅仅一个下午，张总就没了100个，我提议让她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能感觉得到她手也发抖，已经不再那么笃定。
她去了一趟洗手间，补了个妆，又回来厅里，继续玩。
没多久，张总的面前就回了80多个，她的表情又恢复了自信，我又提醒她，差不多得了，今天就收了吧。
她看了看我说:“就差10来个，回来我就不玩了”。
在我们这行，洗白了要安慰她，关键时刻，我们也要理性地提醒她，不然她会觉得我们存心的。
张总又玩了1个多小时，台面只剩50个了，她显然已经上头了，我刚想劝，她示意让我闭嘴，别打扰她。
开着空调我都能感觉到她额头的汗珠。
不到半小时，这最后50个也彻底洗白了。
张总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对我破口大骂，而是非常温柔的跟我说，再给她拿三百个。
我向馨姐汇报情况，馨姐停顿了一下，说：“给她吧”。
当我把300个的筹码再次放在张总面前时，她居然跟我说了声“谢谢”，真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到了晚上7点，此时张总面前还有360多个，她说饿了，回客房洗个澡，吃个饭，再下来。
我当时感觉张总这次应该是想回500个才肯罢休，这是经验。
馨姐说，别让她玩太久，怕她又洗白了，多休息点。
8点出头，张总又回到了贵宾厅，换了条红色的裙子，很有贵妇的气质。
她说要在12点前，拿回500个就回去休息，我说来日方长，别给自己设限。
澳门的夜色真的很美，可是那天晚上，似乎注定了张总的命运。
张总这次理性了不少，慢慢加码，后来也回到了430个，她说还有70个她就可以收了。
我说还是算了吧，你今天还没有好好休息。
张总执意要继续玩下去，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眼看着还有两个小时就12点了，张总这次也10个20个的加。
半个小时过去，桌面上的筹码又少了大半，张总有些慌了，可能也是后悔没有听我的话，喝了口水，又推了几十个出去。
11点，张总面前还有60个。她停了，问我要了根烟，我知道她这次是真的紧张了。
过了十几分钟，她做了一个决定，一次性把这60个推出去，企图一把回500个。我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无法阻止她的决定。
开牌了，张总摊坐在椅子上，显然此时她已经全部洗白。过了两分钟，她站了起来，差点站不稳。
我扶了她一下，她和我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我说照顾好你是我本职工作，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回去先睡一觉。
张总点了点头，慢慢回到了客房。
馨姐知道后，她也非常吃惊，因为这次张总一天的时间，整整洗白了500个，这种情况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天我既开心又心疼，开心的是这次我终于上岸了，心疼的是张总的500个就这样没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12点多，张总跟我说，送她去关口吧，她要回去了。
在路上她一句话没说，眼里也没有了光。
张总回去后，过了两周，500个就回笼了，馨姐轻描淡写地说，张总的店已经关闭了两家，还抵押了自己的房子。
我问馨姐，张总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吧。
馨姐说，她还会来的。
不过后来我也不知道张总还有没有再来，因为我已经上岸了，我跟馨姐告了别，离开了娱乐场。
不过馨姐的估计应该也是准确的，张总已经无法再摆脱这种一次就可以得几十个的快感，这可是她一家店差不多整年的净利润。
我问琪琪，啥时候她也离开？
琪琪说，我们还是分手吧，她已经跟一位老板好上了，对方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
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同时又无可奈何，我知道在琪琪的心里，我已经输了。
毕竟在娱乐场里，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确实很难抽离。
后来澳门就取消了贵宾厅，那些昔日的“叠码仔”同事们，也大多转了行，有的还去当了荷官，有的去了东南亚重操旧业。
我也没有了琪琪的消息，不过像娱乐场公关这个职业，还是会保留。
我应聘了一份司机的工作，一个月1万多块，并不多，但是踏实，不用再担心哪天客人洗白了生气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作为曾经的贵宾厅中介，我想奉劝大家，娱乐娱乐一下就好，不要当成主业，更不要沉迷。
这并不是生活的全部，踏踏实实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