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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清嘉庆朝刑科题本中甘青宁地区命 案事主,以二三十岁者为主体,四十岁年龄段也占有相当比重。他们的生计以务农最多,其次是佣工,还有经商、当差、甲兵等。另外,命案事主也包括部分回民。清代甘青宁地区相对地旷人稀,内地来此谋生者较多,外省人主要来自接壤的陕西、四川以及山西邻近省份人口较为密集的地区。甘肃人也到陕西汉中谋生或到晋豫的煤矿区打工。甘肃东部阶州、秦州接近内地,外省人来此,此地人也到外省谋生,形成人口的对流。当地羊肉消费以及养羊形成特色,种植与主食以麦为主,服装消费为布,居住窑房,民家有可以挂起来的时钟,出行、犁地多使用毛驴。借欠纠纷的激化往往是因为面子。地方社会职役主要是乡约,也有保甲等,穆斯林也被纳入乡保体系。
关键词:人口统计 生计 日常生活 土地债务 职役
清中叶乾隆、嘉庆时期的甘肃省,包括了今天甘肃、宁夏及青海、新疆的部分地区,乾嘉两朝的刑科题本反映了今天甘宁青地区社会经济与生活的丰富内容,其中不乏西部风情与移居活动,具有区域社会史的独特性。
笔者将以嘉庆朝刑科题本社会史料两种辑刊并结合乾隆朝刑科题本资料集,探讨清代甘肃区域的人口现象、多样性的生计、日常交往中的纠纷、地方社会职役以及折射的日常生活,以就教于专家学者。
一、人口统计分析
笔者从《辑刊》《分省辑刊》中辑录出清代甘肃档案57件(见表1)
注:“府州县”栏目中前面为府或直隶州,后面为府州所属的县;“标题”栏目中的内容为《辑刊》《分省辑刊》原标题去掉所属开头省县地名后的部分。
资料来源:序号1~7为《辑刊》第1册,序号8~26为《辑刊》第2册,序号27~42为《辑刊》第3册,序号43~57为《分省辑刊》上册。
清嘉庆朝共25年,表1中的档案在嘉庆朝的年份分布大致呈均匀状态。
嘉庆时期甘肃省领府八,直隶州五,厅八,州七,县四十五。府州包括:兰州府,领州二,县四;平凉府,一厅二州三县;巩昌府,一厅一州七县;庆阳府,一州四县;宁夏府,一州四县;西宁府,四厅三县;凉州府,一厅五县;甘州府,领厅一,县二;泾州直隶州,领县三;阶州直隶州,领二县;秦州直隶州,领县五;肃州直隶州,领县一;安西直隶州,领县二。
表1中的57件档案,如按照府州分布,可知兰州府10件,平凉府8件,巩昌府2件,庆阳府2件,宁夏府1件,西宁府8件,凉州府5件,甘州府无,泾州直隶州4件,阶州直隶州5件,秦州直隶州6件,肃州直隶州3件,安西直隶州3件。除了甘州,其他地区皆有题本,基本覆盖了清代甘肃全省,资料具有普遍性;尤以兰州府、平凉府、西宁府、秦州直隶州、凉州府、阶州直隶州六个府州资料较为集中。
刑科题本有案件事主交代的家庭亲属年龄及生计基本情况的记载,这对于了解当时人口、婚姻、家庭、职业等状况很有用处,是我们认识当时社会的基础。笔者将档案中的这些情况辑为表2,然后进行初步的分析。
注:表中的年龄数字,按照古代中国的传统是虚岁,比实际年龄大一岁。
资料来源:序号1~7出自《辑刊》第1册;8~20号出自《辑刊》第2册;21~34号出自《辑刊》第3册;35~45号出自《分省辑刊》上册。又,9~10号、38~39号资料均各出自一个题本。
我们阅读表2序号后的前三栏,感到涉事者年龄较轻,而其父母双方或一方多有亡故。首先,我们分析当事者45人的年龄问题。二十岁年龄段的18人,三十岁年龄段的14人,四十岁年龄段的8人,五十岁年龄段的4人,六十岁年龄段的1人。可见以二三十岁者为主体,四十岁年龄段也占有相当比重,五六十岁者较少。
在二十岁年龄组的18人中,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岁各1人,二十三、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岁各2人,二十八岁3人,二十九岁4人。令人比较吃惊的是,尽管他们较为年轻,然而其父母双全的很少,仅为5例,父母已故一位的8例(父故3例、母故5例),父母双亡的4例,还有一位母亲系继母,未计入母故。
在三十岁年龄组的14人中,三十岁3人,三十一岁1人,三十二岁2人,三十三岁1人,三十四岁3人,三十五岁2人,三十八岁2人。比起二十岁年龄段,其父母双全的更少,仅为3例,父母已故一位的3例(父故3例、母故0例),父母双亡的7例,还有一位母亲系继母,未计入母故。
在四十岁年龄组的8人中,四十岁2人,四十一、四十二岁各1人,四十四、四十五岁各2人。其父母缺载的1例,父母已故一位的4例(父故3例、母故1例),父母双亡的3例。
总之,在二十岁到四十岁的涉事人群40人中,父母双全的8例,父母已故一位的15例(父故9例、母故6例),父母双亡的14例,还有二位母亲系继母。可知,父母双全者只有1/5,其余人的父母或亡一位,或全亡。父母已故一位的情形下,父亡多于母亡。
五十岁以上的老者,自然其父母存世者极少。五十岁年龄段4人,五十岁1人,五十一岁2人,五十九岁1人。其父母双全的无,父故1例,父母双亡的3例。序号36的六十岁,孤身一人生活。
其次,我们考察涉事者存世父母的年龄,由此增加对于当事人寿命的认识。涉事者父亲年龄在八十岁年龄段的无,不过有一例是祖父,即21号八十七岁;七十岁年龄段的3人,即1号、16号都是七十二岁,26号七十五岁;六十岁年龄段的4人,即27号六十一岁、31号六十二岁、32号六十八岁、41号六十二岁;五十岁年龄段的6人,即8号五十二岁,13号五十三岁,19号五十七岁,20号、24号均为五十三岁,34号五十八岁。从存世有年龄记载的这13人来看,7人是六十岁以上,其中1人七十五岁属于高寿。特别是还有一位八十七岁的祖父。
涉事者母亲年龄在七十岁年龄段的4人,即10号七十一岁、14号七十四岁、26号七十一岁、38号七十三岁,另有22号的祖母七十九岁;六十岁年龄段的4人,即18号六十四岁、21号六十七岁、34号和41号均为六十岁;五十岁年龄段的6人,即6号五十二岁、8号五十三岁、13号五十八岁、19号五十四岁、20号五十六岁、28号五十七岁。从存世有年龄记载的这14人来看,六七十岁者计有8人。母亲高寿者略多于父亲高寿者。
由45位涉事者27位存世父母的年龄可知,他们的年龄在五十二岁及以上,五十多岁的12人,六七十岁的15人,按照古人的寿命来说,还算是长寿。
再次,父母年龄差生子的年龄。父亲年龄大于母亲的事例,共计3例,其中19号大三岁、26号大四岁(回民)、41号大两岁,这3例的婚龄差为二到四岁,比较常见。此外,32号大二十三岁,母亲系继母。引人注目的是母亲大于父亲的事例有4例之多,8号大一岁、13号大五岁、20号大三岁、34号大两岁,这是相对较为少见的婚姻现象。
母亲生子的年龄。序号6孙成立二十九岁,母亲赵氏五十二岁,可知其为母亲二十三岁时所生;8号王世兴二十八岁,母亲王氏年五十三岁,为其母亲二十五岁时所生;10号吕金潮四十五岁,母亲七十一岁,为其母亲二十六岁时所生;13号巴建朝三十岁,母亲五十八岁,是其母亲二十八岁时所生;14号闫泳成四十二岁,母亲七十四岁,是其母亲三十二岁时所生;18号刘根正子二十三岁,母亲六十四岁,是其母亲四十一岁时所生;19号王成相二十七岁,母亲五十四岁,是其母亲二十七岁时所生;20号杨了娃二十五岁,母亲五十六岁,是其母亲三十一岁时所生;21号王正寅三十四岁,母亲六十七岁,是其母亲三十三岁时所生;26号回民马得仓二十九岁,母亲七十一岁,是其母亲四十二岁时所生;28号韩文全三十五岁,母亲五十七岁,是其母亲二十二岁时所生;34号杨吉林二十三岁,母亲六十岁,是其母亲三十七岁时所生;38号回民马牙信三十五岁,母亲七十三岁,是其母亲三十八岁时所生;41号董早三十四岁,母亲六十岁,是其母亲二十六岁时所生。以上共计14例,生子在二十岁年龄段的7例,分别是二十二岁、二十三岁、二十五岁、二十六岁(有2例)、二十七岁、二十八岁,比较平均;三十岁年龄段的5例,分别是三十一岁、三十二岁、三十三岁、三十七岁、三十八岁,分布也较为均衡;四十岁年龄段的2例,分别是四十一岁、四十二岁,都在四十岁出头。母亲多是二三十岁得子,母亲生子的年龄最小的二十二岁,最大的四十二岁。
父亲得子的年龄。序号1姚福二十七岁,其父七十二岁,可知其父四十五岁时得子;8号王世兴二十八岁,父亲五十二岁,是二十四岁时得子;13号巴建朝三十岁,父亲五十三岁,是二十三岁得子;16号张致中二十五岁,父亲七十二岁,是四十七岁得子;19号王成相二十七岁,父亲五十七岁,是三十岁得子;20号杨了娃二十五岁,父亲五十三岁,是二十八岁得子;24号虎进有二十二岁,父亲五十三岁,是三十一岁得子;26号回民马得仓二十九岁,父亲七十五岁,是四十六岁得子;27号尤居仓四十一岁,父亲六十一岁,是二十岁得子;31号满洲乌勒登额二十九岁,父亲六十二岁,是三十三岁得子;32号伊兴三十一岁,父亲六十八岁,是三十七岁得子;34号杨吉林二十三岁,父亲五十八岁,是三十五岁得子;41号董早三十四岁,父亲六十二岁,是二十八岁得子。以上共计13例,得子在二十岁年龄段的5例,分别是二十岁、二十三岁、二十四岁、二十八岁(有2例);三十岁年龄段的5例,分别是三十岁、三十一岁、三十三岁、三十五岁、三十七岁;四十岁年龄段的3例,分别是四十五岁、四十六岁、四十七岁。父亲多是二三十岁得子,父亲得子的年龄最小的二十岁,最大的四十七岁。
又次,阅读表2序号后的第四栏,可了解涉事者的婚育情况,有6例婚后无生育:3号翟吉存二十八岁,女人张氏没生子女;6号孙成立二十九岁,女人没生子女;18号刘根正子二十三岁,女人唐氏没生子女;19号王成相二十七岁,女人王氏没生子女;26号回民马得仓二十九岁,女人马氏没生子女;37号达三回二十一岁,女人鲁氏没生子女。6例中除了21号王正寅三十四岁、28号韩文全三十五岁之外,其他6例涉事者均在二十岁年龄段,最小的二十岁,还有一人为二十三岁,其他人为二十七岁到二十九岁。题本资料未提到涉事者子女情况,推测其属于无子女。此类有2例,30号满洲乌兰太二十六岁,女人关氏;38号回民马牙信三十五岁,女人马氏。以上无生育的共计8例。
婚后生育子女的有20例。1号姚福二十七岁,女人左氏生有一子,才三个月;2号茹香三十岁,女人崔氏生有一子一女,年俱幼小;5号杨嗽吞子三十二岁,女人党氏过门十年多,生有一女三岁;7号苏汉魁五十九岁,女人王氏生有两个儿子;9号潘宜娃三十岁,女人马氏生有两子;11号张文思五十一岁,女人王氏生有两个儿子;12号李希苍五十岁,女人已故,生有一个儿子;14号闫泳成四十二岁,女人赖氏生有一子,还没周岁已死;17号闫士吉四十岁,女人何氏生有一子一女;20号杨了娃二十五岁,女人高氏生有一个女儿;27号尤居仓四十一岁,女人刘氏生有一子;29号回民马三十一五十一岁,女人杨氏生有一个儿子;32号伊兴三十一岁,女人杜氏生有三子;33号张银四十五岁,女人张氏生有一儿一女,年都幼小;34号杨吉林二十三岁,娶妻张氏生有一子;35号卓麻什吉(女)四十四岁,生有两个儿子;39号回民马三十九年三十八岁,女人马氏生有一子;41号董早三十四岁,女人水氏生有一女;42号李安三十八岁,女人厉氏生有两子;45号周满吉四十岁,女人张氏,两个儿子。以上20例中,生有三子的1例,生有二子的6例,生有一子一女的3例,生有一子的7例,生有一女的3例。由于一些父母年龄较轻,尚在生育期内,上述得子数不是最终数字,不过生有二子的6例、生有一子一女的3例,即生有子女数二人的9例最多,推测这是一般家庭的基本生育数量。
有8例题本记载涉事人未婚。8号王世兴二十八岁,并没妻子;13号巴建朝三十岁,并没妻子;23号张瓒二十八岁,未婚;24号虎进有二十二岁,未婚;36号回民马正才六十岁,并没妻子;40号晁老五三十四岁,没妻子;43号方明三十二岁,没妻子;44号胡文成二十六岁,并没妻子。其中二十岁年龄段的4例,有两位二十八岁的,年龄偏大;三十岁年龄段的3例,或许属于艰婚;六十岁的1例,应是终身未婚。资料中有4例未提到妻与子,应当多是未婚。如4号白心仁四十四岁、10号吕金潮四十五岁、15号吴鹿羔子二十岁、31号满洲乌勒登额二十九岁。15号刚到二十岁,未婚正常;31号二十九岁年龄较大;4号、10号都四十多岁了,属于艰婚者。不过,当地下层民众结婚可能较晚,如记载的已聘者2例的年龄偏大:16号张致中二十五岁,聘妻王氏还没过门;25号回民康喜元三十三岁,聘妻还没过门。此外,还记载了婚姻中病故的事例,22号高志升二十九岁,妻子病故。
第四栏还有涉事者兄弟数量与关系的记载。明确记载没有弟兄的10例,即序号1、6、9、14、16、25、26、34、40、41各例。题本中未提到兄弟的4例,有序号3、11、35、36各例,可以理解为没有兄弟。这两项合计14例。只记载兄弟几人或只提兄弟一人名字的有31例,其中只提到兄弟一人的有9例,实际上与涉事者为兄弟二人,有序号2、4、13、20、28、30、37、39、43;明确说兄弟二人的有9例,序号5、8、18、19、22、27、33、44、45即是;兄弟三人的有6例,序号10、21、23、24、31、38即是;兄弟四人的有4例,序号7、15、29、42即是;兄弟五人的有3例,序号12、17、32即是。可见兄弟二人的占绝大多数,兄弟三人甚至四五人的也有一定数量。
上述事例中有6例记载了兄弟是否同居的情况。分居的情形:2号茹香三十岁,胞弟茹兴分炊另居;5号杨嗽吞子三十二岁,胞弟杨辛酉子十五岁,在叔叔家过活;21号王正寅三十四岁,弟兄三人,分居度日。同居者,4号白心仁四十四岁,兄弟白心桂同居过活;17号闫士吉四十岁,兄弟五人同居过活;30号满洲乌兰太二十六岁,哥哥西兰太同居另过。同居、分居除了兄弟二人的事例外,有三人、五人规模较大的事例。
第五栏生计问题。有9例缺载,所余36例中,可以判断务农者10例,其中直接看出是种地的4例(1例属于伙种,1例是佃种),卖地农民1例;地主2例,其中1例平时游荡,靠卖地收租为生;购地者3例,身份不明;佣工者10例,其中有2例属于帮工、1例是放牧、1例做纸;甲兵2例;当差的2例(1例是粮差);经商3例,开布铺、货郎、卖菜各1例;贫穷人2例,1例无度用、1例贫困;此外,文生、户首各1人。如果将务农的、地主、购地者都算作从事农业,则共计15例,比例最高;比例次高的是佣工者10例;再有就是经商、当差、甲兵等。
需要指出的是,表2中有6个回民事例,分别是第25、26、29、36、38、39号,还有2个满族事例,即第30、31号,还有第35号亦属少数民族,反映出西部边疆地区回民较多的情形。
二、外省移民及移民外省
(一)外省人移入甘肃
清代甘青宁地区相对地旷人稀,内地来此谋生者较多。笔者将嘉庆朝刑科题本甘肃外省人事例人口数据整理为表3。
资料来源:序号1~7出自《辑刊》第2册;8~10号出自《分省辑刊》上册。
清代外省到甘肃的上述10例,来自三个邻近的省份,即接壤的陕西、四川,隔着陕西的山西。先看山西的2个事例,1号平阳府曲沃县人贾进玉四十一岁,父母俱故。女人李氏,生有一子。向在西宁府西宁县田家庄地方寄居,卖布营生。5号绛州人文兆基三十四岁,父母俱故,弟兄三人,妻刘氏,生有一子。一向在凉州府平番县红城堡开杂货铺生理。这两个事例中的山西人三四十岁,父母俱故,分别寄居西宁府西宁县田家庄、凉州府平番县红城堡,均娶妻并生有一子,分别从事卖布、开杂货铺这样的商业活动。此外,甘肃肃州伊兴因工钱纠纷殴伤雇主李真身死一案也出现了两个山西人,汾州府汾阳县人蔡成其六十一岁,于嘉庆十三年(1808)从归化城前来三音诺彦部落额尔德尼班第达呼图克图旗下贸易。有山西太原府徐沟县的民人李真亦在该旗地方居住,来甘肃省肃州天仓坝地方驮买米面与蒙古族交易。李真雇天仓坝人伊兴、裴应玉拉驼佣工,到蒙古族三音诺彦部落地方插帐居住贸易。该事例的山西人以贩卖米面、拉驼佣工等谋生。来到甘肃的山西人出自晋西南地区(平阳府、绛州),邻近陕西;迁人地为西宁府、凉州府。
再看陕西的5个事例。2号乾州直隶州武功县人杨得三十四岁,父亲早故,家有母亲陈氏七十七岁,弟兄二人,他行二,女人靳氏,没生子女。他是乾隆五十七年(1792)来到西宁府西宁县平戎堡开醋铺生理。3号西安府临潼县人吴秉禄五十一岁,父母、女人俱故,儿子吴茂在原籍。嘉庆十三年九月里,他来到西宁府西宁县甘家庄,租住马洪世空房一间,货郎生理。8号同州府大荔县人史廷芝二十六岁,家有父亲史举年五十八岁,母亲兰氏五十六岁,并没兄弟妻子,平日铁匠生理。乾隆六十年十二月内来到安西直隶州敦煌县,在史禄林铁铺帮同打造铁器,说定每月工价大钱两千文。9号同州府蒲城县人陈玉兰四十二岁,家有父亲陈宗智、母亲张氏均年七十二岁。并没兄弟,也没娶妻生子,只有童养妻苏氏还未成婚。他的父亲前在平凉府隆德县杨家河地方开杂货铺生理,歇业回籍,遣他来收讨零星旧欠。10号西安府渭南县回民雨潮奉六十三岁,父亲早故,家有母亲秦氏九十三岁。雨潮奉娶妻兰氏,两个儿子,长子雨金秀三十三岁;次子雨银保二十二岁。雨潮奉向在安西直隶州玉门县佣工度日。
此外还有两例间接反映了陕西人到甘肃。一是甘肃徽县吴鹿羔子殴伤陕西韩城县民薛寅身死案,据尸兄薛海供:年四十九岁,寄居徽县漫水铺。已死薛寅是其胞弟,卖布生理。二是陕西凤翔县民苏文炳因索讨当地契约殴伤同村人王贵身死案,据凶犯苏文炳供:年二十三岁,父母俱故,没有弟兄,女人杜氏,没生子女。与已死王贵同村居住。嘉庆十九年八月,他把地田亩当给王贵耕种,得钱三十二千文,立有当约。二十一年十二月,他“备价把地赎回,索讨原约。王贵说等迟日检出交还,后来王贵就往甘肃去了”。
上述清代陕西移入甘肃的当事人5例与非当事人2例,移出地分别是乾州直隶州、西安府(临潼县、渭南县)、同州府(大荔县、蒲城县、韩城县)、凤翔府凤翔县,移人地为西宁府(西宁县2例)、安西直隶州(敦煌县、玉门县)、平凉府隆德县、秦州直隶州徽县。移居者的年龄,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岁各年龄段都有,十分均衡。最年轻的移出者8号未婚,9号陈玉兰四十二岁,有童养妻苏氏还未成婚,想必二人年龄相差很大,其余三人已婚。移居者从事的工作,铁匠、佣工各一位,另外三位分别开醋铺、货郎、讨开杂货铺的欠账。
四川人到甘肃的有2个事例。6号忠州直隶州垫江人陈文明三十八岁,祖父母、父母俱故,弟兄四人,大哥、二哥、三哥都在原籍。他行四,娶妻王氏已故,没生子女。嘉庆十五年,陈文明到阶州直隶州文县卖布换药生理。7号顺庆府岳池人许良才五十八岁,父亲许昌位九十岁,母亲周氏九十一岁,弟兄四人,大哥、二哥、四弟都在原籍。他行三,女人张氏,生有一子。许良才向在阶州直隶州文县范家坝地方,同刘远盛伙典山林解板生理。这两例四川忠州、顺庆府人都来到阶州直隶州文县,二人家庭情况迥异,陈文明父母、妻子已故,除了原籍的三位哥哥再无亲人,独自来到阶州;许良才则家有九十多岁的父母,有妻有子,弟兄四人。前者卖布换药,后者伙典山林解板,各有谋生手段。
其实四川人到甘肃的还有几例。垫江人陈文明的事例中,川民龙大朋在文县韩宁家当佣工。文县客民许良才因债务纠纷殴毙邓添祥案里,四川保宁府阆中县人雍喜潮,向在文县碧口乡贩卖粮食生理,已死邓添祥是其妻兄。此外,甘肃秦州直隶州徽县客民赵登富等共殴杨贵身死一案,四川保宁府巴州人赵登富三十一岁,父母俱故,并没弟兄妻子。嘉庆十五年九月里,到徽县田家河地方,与赵有清同往邱姓店房佣工度日。甘肃阶州白马关民张致中因索欠殴伤客民致死案,据尸妻杨王氏供:“原籍四川,岳池县人,先年随夫搬在徽县居住,因前夫病故,服满后来改嫁于杨世得为妻。”这三例的迁出地是四川保宁府阆中县与巴州、顺庆府岳池县,迁人地是甘肃阶州直隶州文县、秦州直隶州徽县、阶州白马关。
冯尔康先生发现一个陕西关中平原的人向甘肃西北部和新疆哈密流动的事例。嘉庆六年,原籍陕西泾州的王兴才、吴备贵、王进宝三个人,向来各在口外佣工,大家熟识,他们因找工不容易,结伴往西走,五月初四日上午在路上又遇到赵建金、南显荣、孙时忠三人,于是六人行走到甘肃哈密厅沙泉子乡,一更天才歇脚。
乾隆朝刑科题本已经反映出陕西、山西人到甘肃的较多。如甘肃肃州陈宏康等佃种卢廷吉田亩先交两年租事例,陈宏康是陕西乾州直隶州武功人、程自昇是山西蒲州人,他们于乾隆六年租种肃州卢廷吉之地。宋文典扎伤无服族叔宋宁芳身死案,乾隆四十五年三月间,“宋文典族弟宋阳根由陕赴甘,随宋宁芳杆毡生理”。
除以上山西、陕西、四川三省外,还有其他省份的人到甘肃。如湖南,甘肃徽县客民胡文成因被索讨赊欠包谷钱文扎伤唐有伦身死案,唐有伦系湖南永定县人。
湖北、河南到甘肃季节性工作的情形也存在。甘肃镇原县客民闫士吉殴伤牛金满跌崖身死案,“据侯智元供:年四十岁。来甘肃佣工路上,先后撞遇已死咸宁人牛金满,并昝习忠、李学、辛豆娃、刘文忠、聂有陇、周姓,共是一十八人一同替人收麦。嘉庆十八年六月二十八日,走到固原州属老虎曲头子地方,罗姓、刘姓妇人在路边一处卖凉粉,每人吃粉钱四文,惟聂有陇没吃。大家把钱开给。刘文忠、李学、聂有陇、率臣姓先走,小的合牛金满们在后还坐着缓歇。那两个妇人说少给粉钱四文,小的们说并不短少。那妇人就骂说小的们骗赖,牛金满把两个妇人脸上各打了一拳。罗姓妇人的男人罗香出来帮护,刘姓妇人的儿子刘洪玉拿木棍也来护救”。争殴中,两家都有受伤的人,牛金满伤重,原想顺路把他抬到镇原县城里请人医治,但他于途中身死。替人收麦的18人中,周姓是河南祥符县人。
《金城揽胜图》(现藏于甘肃省博物馆)
(二)甘肃人在外省
甘肃人到外省谋生的事例也有。到陕西的事例较多,沔县客民许洪才因租佃事致伤土著谭仕林身死案,甘肃巩昌府西河(和)县人许洪才四十七岁,父母俱故,没有弟兄妻子。来汉中府沔县受雇李世运家佣工多年。汉中府略阳县客民王邦富因砍树纠纷砍死房主莫肖氏案,据尸子莫万成供:“甘肃阶州人,随父亲莫金用来案下种地度日。”汉中府西乡县客民袁士秀因口角戳死回民马兴才案,据受伤人即尸叔马成陇供:“甘肃秦安县回民,已死马兴才是小的堂侄,来案下贩羊生理。”上述三个事例,甘肃人分别从巩昌府西河(和)县、阶州、秦州直隶州秦安县来到陕西的汉中府沔县、略阳县、西乡县谋生,从事的工作为佣工、种地、贩羊。
到山西。甘肃秦州直隶州清水县民杨嗽吞子因卖地将妻子党氏杀死案,据凶犯杨嗽吞子供:年三十二岁,本县盘咀堡人。父母俱故,胞叔杨和春早年分居另住。弟兄二人,胞弟杨辛酉子,年十五岁,在叔叔家过活。嘉庆十八年八月,他“到太原炭山上佣工”。
到河南。汝州直隶州宝丰县民李重因拖欠工钱被雇工陈玉殴毙案,据陈玉供:“甘肃河州人,年三十二岁。父母俱故,弟兄四人,小的居二,并没妻子。做工度日。二十三年十一月间,小的雇与陕西客人赶车,到鲁山县境,因病住下,与李重认识,并没嫌隙。二十四年正月,小的病好,缺乏盘费,不能回家,雇给李重,来宝丰县境煤窑帮工,并无主仆名分,每月工钱八百文。到六月初十日结算工价,除陆续支用外,李重共欠钱四千四百八十文。小的想回原籍,向李重讨要。”于是生成纠纷至成命案。
三、多样生计与日常生活
清中叶甘肃从事多样性工作的佣工较多,这些人往往是外地人,在店铺干活是其重要的工作,也在店铺进行消费活动,反映出他们移居的日常生活。
开铺的有杂货铺。西宁府巴燕戎格厅番民分错合因债务纠纷殴殒汉民贾才案,据房主和尚供:“是案下工义官沙尔庄番民,已死贾才是西宁县汉民,向在本庄租住小的院内房屋,贩卖杂货生理。”还有专门开醋铺以及在此佣工的,西宁县客民杨得因工钱纠纷致死同乡李光祖案,据凶犯杨得供:陕西武功县人,年三十四岁,乾隆五十七年来到西宁县“平戎堡开醋铺生理,合这已死李光祖先不认识。嘉庆十四年六月里,李光祖到此觅工,小的念系同乡,讲定每月工钱六百文,留在小的醋铺帮伙。彼此和好,并没嫌隙。李光祖初尚勤健,后渐懒惰,屡说不听。十月初九日,小的算明他长支工钱六百文,叫他还钱出铺。李光祖说寒冷天气,又长使工钱,要到下年春上停工。小的因生意冷淡,不肯留他”。看来当地有不少人喜欢吃醋。
饮食方面的酒铺、饭铺较多。秦州直隶州徽县客民赵登富等共殴杨贵身死一案,据凶犯赵登富供:年三十一岁,四川巴州人。父母俱故,并没弟兄妻子。嘉庆十五年九月里,到徽县田家河地方,与赵有清同往邱姓店房佣工度日。与已死杨贵平素认识,并没嫌隙。十月十一日傍晚,他和赵有清同到酒铺吃酒。点灯时候,都已酒醉。类似的吃酒事例还有,如西宁县民马洪成因借贷纠纷被陕西临潼县吴秉禄戳伤身死案,吴秉禄因买办货物缺少资本,向马洪世的哥哥马洪成借了大钱一千文,嘉庆十五年七月二十五日,吴秉禄仍来贸易,先到岳斌酒房,马洪成随后也来坐下,吴秉禄就让他一处吃酒闲话。也有在铺里吃饭的,兰州府靖远县客民巴建朝为索欠扎伤位增高身死案,到嘉庆十五年七月里,巴建朝听得位增高在锁罕头佣工,便走来找他讨要欠款。到那月三十日午后,见位增高在杨存信铺里吃饭。
有的人在肉铺做佣工,也反映出民间可以食肉。如肃州直隶州高台县文生王正寅因债务纠纷将殷相宗殴伤身死案,据尸妻殷王氏供:“已死殷相宗是小妇人男人。向在王正寅肉铺帮伙卖肉生理,每月工钱五百文。”当地养羊者较多,羊肉自然被盛上人们的饭桌。乾隆初年肃州的一个案子,陈宏康为伤着的卢廷吉“与他烧的米汤炒的羊肉吃了”。
羊是重要财产,牧羊也是重要工作。平凉府华亭县民吕金潮因索找地价殴死潘海受贿私和案,据烧尸人潘宜娃供:“吕金潮情愿给潘禄生三两银子,给小的四千大钱、一只山羊,恳求小的私和埋尸。”再如平凉府盐茶厅客民虎进有伤雇主罗文有、杨仲智身死案,据凶犯虎进有供:年二十二岁,宁夏府灵州人。平素佣工度日,嘉庆十八年二月十三日,杨仲智、罗文有、张起贵公雇其与他们牧羊一百零九只,每年工钱四千文。十九年六月以后,羊口遭瘟陆续倒毙三十二只。“九月初六日早,小的因近来山狼甚多,恐怕一人照应不来,被狼吃了羊只,先去杨仲智家商量要添人牧放。”这个雇人牧放的羊群数量较多,是重要资产。乾隆十九年张礼殴死其弟张秀案中,“张天喜有养老羊只,向系张礼、张秀牧放”。羊只可用来养老。羊值钱,就有偷羊的。杨均美商同杨均焕谋死胞兄杨均冉案,乾隆五十六年杨均冉“窃杨均焕羊羔四只”。
各种米麦等是当地主要的粮食,佣工者也从事农业。乾隆五十一年凉州府镇番县韩汉杰父子占卖官民地土六百多亩案,官府认为韩汉杰等得过夏秋粮色不一,以该县现行时价估追,小麦每仓石价银一两四钱八分二厘,谷子每仓石价银八钱二分四厘。秦州直隶州徽县客民胡文成因被索讨赊欠包谷钱文扎伤唐有伦身死案,据胡文成供:巩昌府西和县人,年二十六岁,嘉庆十六年正月来到徽县高桥铺,雇与李士英纸铺帮工,与唐有伦平素认识,七月十六日,赊欠唐有伦包谷二斗,作价大钱六百文,约至十八日交还。庆阳府正宁县佃户杨了娃因欠粮纠纷殴死赵张氏案,据尸子赵晚收儿供:“杨了娃与小的伙做庄稼已经三年,陆续欠小的家麦子四斗、秋粟七石。”这是种植麦粟。兰州府皋兰县民人达三回谋杀想麻服叔达善会身死并砍伤婶母何氏案,达三回向达善会赊得干枣四斗,作钱二千文,又向达善会支要工钱,达善会给了三升谷子。除了谷子还有干枣。
西宁府巴燕戎格厅番民分错合因债务纠纷殴殒汉民贾才案,凶犯分错合供,与贾才同村熟识,“乾隆六十年十二月里,小的向贾才赊茶十两,说定次年秋收后还他一斗青稞。不料贾才翻悔前言,到今年三月里就向小的屡次逼讨”。种的是青稞麦。也有大麦,平凉府静宁州民苏汉成因与胞弟苏汉魁争种未分公地失足落崖身死案,据凶犯苏汉魁供:“嘉庆二十年春耕时,小的又要分地,他又不分。叫他让小的耕种一年,他也不让。小的说你既不让,田禾成熟我要去收割,就回来了。哥子把地犁种大麦。”还有燕麦,西宁府循化厅客民尤居仓扎伤思巴族任李虎存身死案,据凶犯尤居仓供,他是河州人,年四十一岁,雇与案下思巴族任名绪家佣工,与任李虎存邻庄熟识。嘉庆十六年五月十一日,和同伙工人李三月保赴坡牧牲。到了午后,“同在坡上熬茶。一时没防,以致牛羊走入任李虎存地里践食燕麦”。他们还会饮茶。
吸烟。秦州民高志升因雇工不做饭争吵将其殴伤致死案,“十年五月初一日早高志升手拿小刀在院修削烟袋”。西宁县客民贾进玉因欠钱纠纷伤蔡希玉身死案,尸妻徐氏供:“贾进玉手拿小刀正在院里修削烟袋,适男人从外回来,贾进玉随向男人讨钱。”
一般民众服装以布为主,卖布为生者有之。阶州直隶州文县客民陈文明因索欠殴伤龙大朋致死案,四川垫江县人陈文明嘉庆十五年到文县卖布换药生理,龙大朋向陈文明赊去白布八匹,每匹作钱六百五十文,共钱五千二百文,又该零星货钱九百九十文,共是六千一百九十文,没还分文利息逃走了。十七年十二月,韩宁给了龙大朋白布二匹作钱一千文,白布衫一件,作钱五百文,又给现钱二百文,共是一千七百文钱。陈文明的生计是卖布换药,卖的是白布,人们用白布做衫。贾进玉因欠钱纠纷伤蔡希玉身死案中,尸妻徐氏还说:“山西客民贾进玉同院邻居,平素相好。贾进玉卖布营生。男人赊欠贾进玉布钱三百一十五文,屡讨未还。”可知山西人贾进玉在西宁卖布为生。西宁府大通县民晁老五因索欠口角扎伤吴麻子身死案,晁老五路过王官布铺前,见吴麻子在铺柜外坐着,又向其讨要旧债。人们使用布制品,如兰州府河州回民马黑必因索欠被马得仓踢死案,马得仓把一个布幔当了一千二百大钱。河州民李希苍因债务纠纷殴毙邻村人李熙案,李希苍进城听候点解,因没盘费,拿了旧布衫一件、裤子一条、小铁锅一口、铁斧一把来城变卖。
一些案件往往是因以服装作抵押激化的。如兰州府靖远县客民巴建朝为索欠扎伤位增高身死案,巴建朝“要脱衣抵欠”,激化了矛盾。安西直隶州敦煌县客居回民马伏因索欠被回民康喜元打死案,马伏把康喜元“头戴草帽拿去说要抵欠”,导致双方叫骂斗殴。秦州直隶州徽县吴鹿羔子殴伤陕西韩城县民薛寅身死案。吴鹿羔子赊欠薛寅蓝白布二尺,作钱一千三百文,薛寅要脱他棉袄作抵。此外,抵押铺盖也不行,徽县客民赵登富等共殴杨贵身死一案,杨贵酒醉去向朱世爵讨钱,朱世爵恳缓,杨贵不依,硬取朱世爵的铺盖说要作抵。
居住。外地人往往租房。西宁县民马洪成因借贷纠纷被陕西临潼县吴秉禄戳伤身死一案,吴秉禄来到西宁县租住马洪世空房一间,货郎生理。西宁府巴燕戎格厅番民分错合因债务纠纷殴殒汉民贾才案,贾才是西宁县汉民,向在工义官沙尔庄租住番民院内房屋。甘肃的民居往往是窑洞。乾隆初年巩昌府会宁县张文君不遵官断霸占王姓合户公地事例中,“张文顺、张文乔又在白崖湾沟内刨打窑庄居住”。庆阳府正宁县佃户杨了娃因欠粮纠纷殴死赵张氏案,据尸子赵晚收儿供:“杨了娃与小的伙做庄稼已经三年,陆续欠小的家麦子四斗、秋粟七石。今年(嘉庆十五年)七月二十一日傍晚,小的合工人赵滚娃在窑里坐着,母亲在窑门坎[槛]上闲坐。杨了娃进院拴了牲口,拿着打粪木骨朵要往外去。母亲向他讨要欠粮,杨了娃说现在无粮清还。母亲不依,把他村骂,杨了娃回骂。母亲拾起地上柴棒扑打,不防杨了娃就用木骨朵把母亲头上打了一下,跌倒地上。小的急忙上前救护,杨了娃丢下木骨朵跑了。小的就合赵滚娃把母亲抬到炕上。”可见赵家住窑洞,窑里有炕,外面是院落,案发前,有人在窑里坐着,老母亲在窑门槛上闲坐。泾州直隶州灵台县民白心仁因找价事扎伤无服族叔并其子案,嘉庆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白文库向白心仁找价,白心仁害怕,叫兄弟白心桂把大门关闭不理。白文库把门踏开进院,白心仁避进窑内。可知白心仁住于窑洞,外有院落。
也有其他类型的房子。秦州直隶州徽县客民赵登富等共殴杨贵身死一案,四川垫江县人杨贵早年寄居徽县田家河地方,置有木房两间。嘉庆十五年二月里,赁给朱世爵住坐,言明每年房租钱一千文。
值得注意的是,当地之家出现了时钟。阶州直隶州文县客民陈文明因索欠殴伤龙大朋致死案,文县民人韩宁雇用川民龙大朋在其家做工。嘉庆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有川民陈文明在韩宁家向龙大朋索讨货账,恳缓不允,彼此争角。龙大朋村说陈文明无情,转身走进厨房。陈文明赶进,“左手揪住龙大朋发辫拉出门外,把门框上挂的时钟带落”。可知,文县韩宁家有可以挂起来的时钟。这不仅说明其具有把握准确时间的观念,而且可以经过长途贸易得到此物,如果是舶来品或外国仿品,说明甘肃边远地区的日常生活被纳入全球性的交往之中。
一个案子还提到家具。固原直隶州靖远县民人周满吉因家具纠纷殴伤鳃麻服叔周存言身死案,据凶犯周满吉供:年四十岁,该县大红沟口人。务农度日。嘉庆十五年春上,周存言把他女人李氏搬到大红沟口与其同院居住。十六年五月里,他女人病故。十七年二月,“周存言要出外寻工,把四只磁缸、两个磁罐子、一口铁锅、一付蒸笼、一付横子、一张镂寄放小的家里。四月初四日晌午时候,小的正在犁地,周存言来说把他寄放家具要与小的卖给,小的不要。……不料周存言缠住不走,说小的把他家具使用多日,定要着落小的身上,卖吊数钱使用。小的不肯,周存言就生气叫骂,小的回骂”。这是打工者简单的家具。
出行、犁地使用毛驴成为特色。上面的周满吉因家具纠纷殴伤鳃麻服叔周存言身死案,凶犯周满吉说道:“周存言拉住小的犁地驴子撒赖不放,小的因他挡住驴子,不能犁地,一时着急,拾起地上石块向他掷去,不料掷伤他左太阳接连左耳窍,侧跌倒地乱滚,小的连忙扶救,问不言语,不多一会死了。”这是用驴犁地。平凉府静宁州民苏汉成因与胞弟苏汉魁争种未分公地失足落崖身死案,据凶犯苏汉魁供:“小的身背竹笼手拿铁锹到山梁崖边拾粪,看见大哥赶驴二头驮运麦捆。”西宁县回民韩文全等共殴王贵才身死案,“王贵才赶驴从地里回来”。这两个事例表明当地使用驴干农活。
驴作为交通工具。早在乾隆九年肃州的一个案子,受伤的卢廷吉就是“骑了驴回家去的”。巩昌府漳县粮差董早踢伤张滚兴身死案,据凶犯董早供:漳县人,年三十四岁,充当本县粮差头役。“张滚兴轮充嘉庆十一年又二甲户催,尚欠未完银四两三钱有零。蒙本官差小的同散役张代娃下乡催追, ……十月二十四日,在路上遇见张滚兴,小的就叫张代娃把他带县听比。走到平道地方,张滚兴蹲住,不肯进城。小的催他快走,张滚兴叫骂,小的就拿赶驴鞭杆打他两下,把他左右臂膊打伤。……举脚冒踢,不料适伤他左胁,声喊倒地。张代娃赶来劝开,把张滚兴扶上驴子。”
还有人专门从事以驴为客人服务的生计,乾隆四十五年李存义杀死期亲婶母孙氏并奸夫案,李存义与胞叔、婶母同居共爨:“雇薛武魁帮赶驴脚营生,每年议给工银四两”。雇驴的事例也有,乾隆五十一年陆沛殴伤其妻毛氏身死案,“毛氏令陆沛雇驴将张氏送回婆家”。
交通工具还有骡子。兰州府河州民李希苍因债务纠纷殴毙邻村人李熙案,据尸子李泳培供:“嘉庆二十三年二月里,父亲因李希苍借钱不还,告在布政司衙门,批府提讯。二月二十八日早,父亲从家里骑了骡子进城探听几时点解。”
外出者有时需要防备狗咬人。乾隆初年蔡正端殴死无服兄蔡义端案,“蔡正端之弟噶儿子往地农业,路过蔡义端门首被犬赶咬”,于是发生纠纷。秦州直隶州徽县吴鹿羔子殴伤陕西韩城县民薛寅身死案,嘉庆十六年十二月初六日早晨,吴鹿羔子“手拿防狗木棍赴刘家岩湾探望亲戚”。可能当地路上狗较多,为了防止路上被狗咬,人们出门需要带上防身的棍棒。
四、日常交往与经济纠纷
(一)借贷活动的社会性
甘肃的债务活动中,既有实物也有货币。货币债务中主要是铜钱的借欠,也有个别银钱的借欠事例。
货币借欠活动中居中的保人因催还款会和借款人发生纠纷。如肃州民茹香杀死妻崔氏图赖茹秀案,嘉庆十年九月,茹香借用族叔茹大鹏银三十两,是同祖堂兄茹秀作保承还,立有欠约。后来茹香还过银六两,下欠银二十四两,屡讨没还。十四年十月里,茹大鹏要茹秀催讨,茹香总没归结。十二月十六日将晚时候,茹秀途遇茹香,又向他催讨。茹香又推缓,茹秀村斥他抗欠不是。茹香出言叫骂,茹秀生气,在茹香左脸上打了一掌,经茹大选走来劝开,就各自回家。结果茹香竟然将妻子崔氏勒死图赖茹秀。
上述借欠活动发生在亲戚之间,还有的则是发生在熟人之间。如阶州直隶州成县民王世兴因欠钱纠纷伤张十二身死案,纸匠即王世兴和徽县丁家河开铺的张十二素识无嫌。嘉庆三年十二月里,王世兴借了张十二大钱二千文,约定四年春间清还。至期,张十二屡讨没还。八月二十一日,王世兴来到成县,有成居雇王世兴在他家做纸。二十六日后晌,张十二走来向王世兴讨钱,王世兴恳求再缓几日,张十二不依,出言叫骂,王世兴回骂,成居走来解劝,王世兴就起身走出房外。张十二拿着锄柄赶来,在王世兴脊背上打了两下。王世兴顺拾院里放的刀抵格,不料张十二被砍伤项颈倒地。
借欠纠纷自然主要发生在出借者与借入者之间,二者矛盾的激化往往是出借人催还债务,借入者认为伤到了尊严,其理由各种各样。
一是以物抵欠。如兰州府靖远县客民巴建朝为索欠扎伤位增高身死案,凉州府平番县人巴建朝和增高平素认识,并没嫌隙。嘉庆十四年十月里,巴建朝到靖远县锁罕头讨账,遇见位增高,被其借去大钱八百文,言明到第二日就还,以后再没见他。到十五年七月里,听得位增高在锁罕头佣工,巴建朝找他讨要。该月三十日午后,见位增高在杨存信铺里吃饭,巴建朝走进铺内向讨,位增高推缓。巴建朝不依,“要脱衣抵欠”,双方发生斗殴。
类似的还有安西直隶州敦煌县客居回民马伏因索欠被回民康喜元打死案,马伏是肃州回民,在敦煌县马玉魁磨房帮工,与康喜元熟识无嫌。嘉庆八年六月里,康喜元借使马伏钱十六文未还。七月十五日晌午时候,马伏在街上遇见康喜元便讨要欠钱,康喜元回说现有钱五文,先叫他收入,其余的钱恳他宽待几日清还。马伏不依,就把康喜元“头戴草帽拿去说要抵欠”。康喜元说他刻薄,双方叫骂斗殴。
二是当人要账。西宁府大通县民晁老五因索欠口角扎伤吴麻子身死案,晁老五与吴麻子邻庄居住,素好无嫌。嘉庆十二年四月里,吴麻子向晁老五借钱七百文,约定五月内交还,到期屡讨没给。七月十四日晌午,晁老五路过王官布铺前,见吴麻子在铺柜外坐着,又向其讨要。吴麻子嗔斥晁老五不该当人要账,出言混骂。于是双方斗殴。
三是拦路讨钱。兰州府河州回民马黑必因索欠被马得仓踢死案,马黑必是马得仓无服族兄,同庄居住,素好无嫌。嘉庆七年二月里,马得仓把一个布幔当了一千二百大钱,马黑必看见,借去钱三百文,约定赎当时,认利交还。到八年九月十九日马得仓要赎布幔,傍晚时候在街上撞见马黑必便向他 讨要,马黑必生气村骂马得仓“不该拦路讨钱”,马得仓回骂,发生斗殴。
货币借欠还发生在房钱问题上,也出现了激化借欠者矛盾的第四个原因——黑夜讨钱。在秦州直隶州徽县客民赵登富等共殴杨贵身死一案中,据尸弟杨凤供:四川垫江县人杨贵早年寄居徽县田家河地方,置有木房两间。嘉庆十五年二月里,赁给朱世爵住坐,言明每年房租钱一千文。朱世爵现交钱七百文,尚欠三百文未给。十月十一日晚上,杨贵酒醉去向朱世爵讨钱,朱世爵恳缓,杨贵不依,硬取朱世爵的铺盖说要作抵。经过此地的赵登富、赵有清“斥说杨贵不该黑夜讨钱”,杨贵骂他们偏袒,发生斗殴。导致矛盾激化的原因是以物抵欠加上黑夜讨钱。
讨要房钱的事例还有安西直隶州玉门县民雨潮奉殴伤马库身死案。陕西渭南县回民雨潮奉在玉门县佣工度日,与回民马库平素认识。嘉庆十四年四月十五日午后,雨潮奉在马雄门外闲坐。马库走到马雄门外讨要房钱,马雄的工人马进财在内答说:马雄没有在家。马库生气马雄出外躲避,就在门外叫骂。雨潮奉劝他回去,等马雄回家凑给。马库不依,就骂雨潮奉多管闲事,发生斗殴。需要说明的是,上述有关索要房钱的纠纷,其实不是借出借入的双方,而是目睹索欠活动的第三者介入导致命案。
借贷利息也是激化借贷双方矛盾的重要原因。如兰州府河州民李希苍因债务纠纷殴毙邻村人李熙案,李希苍与李熙同姓不宗,邻村居住。嘉庆十五年,李希苍借过李熙小钱三十五串,约载三分行息。到十八年上,李熙逼讨,李希苍措办不出,把二斗粮的田地与李熙作抵,折除还本利外尚欠利息小钱四十串,换立借约一纸,原议从缓交还。二十一年十二月里,李熙追要前欠,李希苍又把田地折变小钱十六串三百文交他收去,下该钱二十三千七百文,求他义让抽回借约,李熙不肯。二十三年二月,李熙到布政司衙门把李希苍控告,批府提审。三月二十八日下午,李希苍进城听候点解,因没盘费,拿了旧布衫一件、裤子一条、小铁锅一口、铁斧一把来城变卖。走到离城二里多路地方,撞遇李熙骑骡迎面走来。李熙骂李希苍是犯人,并说定要把李希苍拖到省城饿死的话。李希苍回骂,随即用手携铁斧砍伤他致死。
高利贷利息更容易导致纠纷。如西宁县民马洪成因借贷纠纷被陕西临潼县吴秉禄戳伤身死一案,嘉庆十三年九月,吴秉禄来到西宁县租住马洪世空房一间,货郎生理。吴秉禄因买办货物缺少资本,向马洪世的哥哥马洪成借了大钱一千文,马洪成原说每月要五分行息,吴秉禄因凑本甚急,随口应承,并没写立借约。到十四年十一月,已有十四个月,吴秉禄要回家去,原照三分利息算明本利交还他大钱一千四百二十文,尚该利二百八十文。十五年七月二十五日,吴秉禄仍来贸易。下午时候,先到岳斌酒房,马洪成随后也来坐下,向吴秉禄索讨旧欠利钱,吴秉禄说已照三分本利还清。马洪成说当日言定五分起利,就生气斥骂其骗赖,吴秉禄回骂。于是发生斗殴。
实物借贷纠纷也比较普遍。值得注意的是,赊欠布钱案件颇多。如西宁县客民贾进玉因欠钱纠纷伤蔡希玉身死案,蔡希玉与山西客民贾进玉同院邻居,平素相好。贾进玉卖布营生。蔡希玉赊欠贾进玉布钱三百一十五文,屡讨未还。嘉庆六年三月初十日,贾进玉索讨前欠,蔡希玉约定十三日给还。到了十三日下午,贾进玉手拿小刀正在院里修削烟袋,适蔡希玉从外回来,贾进玉随向蔡希玉讨钱。蔡希玉说再缓几日,设措给还。贾进玉嗔男人失信,彼此争吵斗殴。
再如秦州直隶州徽县吴鹿羔子殴伤陕西韩城县民薛寅身死案。吴鹿羔子与已死薛寅邻庄居住,嘉庆十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他赊欠薛寅蓝白布二尺,作钱一千三百文,约俟十二月初七日清还。初六日早晨,他手拿防狗木棍赴刘家岩湾探望亲戚。走到胡家河坝撞见薛寅向他要钱,他说明日还。薛寅把他挡住说当即要用,立逼还钱,要脱他棉袄作抵。于是发生斗殴。
还有阶州直隶州文县客民陈文明因索欠殴伤龙大朋致死案。四川垫江县人陈文明嘉庆十五年到文县卖布换药生理,与龙大朋素日认识。十六年十月初八日,龙大朋向陈文明赊去白布八匹,每匹作钱六百五十文,共钱五千二百文,又该零星货钱九百九十文,共是六千一百九十文,没还分文利息逃走了。十七年十二月十四日,听说龙大朋在韩宁家佣工,十五日,陈文明到韩宁家向他讨钱。龙大朋恳缓,陈文明不依。十六日,韩宁给了龙大朋白布二匹作钱一千文,白布衫一件,作钱五百文,又给现钱二百文,共是一千七百文。韩宁同龙大朋交陈文明收账,说下余钱四千四百九十文到下年清还。陈文明因龙大朋逃避了一年多才找着,此时若不还清,倘再逃走,钱仍无着,总要他归结清楚。龙大朋村说陈文明无情,陈文明向他理论,双方发生斗殴。
甘肃的农作物主要是小麦,居民食麦为主,也有杂粮包谷,实物借贷中粮、面占有很大比重。如兰州府河州回民马五十七因索欠被小功堂兄马三十一殴伤身死案,马五十七是马三十一小功堂弟,邻居素好。马三十一妻子曾向马五十七母亲借用麦子三升,马三十一佣工外出,并不知情。马三十一回家,女人也没告知。后来马三十一在场碾打粮食,马五十七拿着鞭杆来讨女人借用的麦子,马三十一因不知情,原说等他向女人问明再还。马五十七骂他有心狡赖,他回骂,发生斗殴。
再如西宁府贵德厅客民方明因夺刀钩伤刘世得身死案,西宁县属南川人方明嘉庆十二年间同到贵德营充食名粮,都派在瓦家营堡当差。与同堡兵丁刘世得平素相好。刘世得借过方明白面五升没还。后方明与刘世得等一同出堡寻柴,方明向刘世得索讨借面,刘世得推缓。刘世得指骂方明“不该在路上索讨”,发生斗殴。
又如泰州直隶州徽县客民胡文成因被索讨赊欠包谷钱文扎伤唐有伦身死案。嘉庆十六年七月十六日,李士英纸铺雇工胡文成赊欠唐有伦包谷二斗作价大钱六百文,约至十八日交还。二十日午时,唐有伦去向胡文成讨钱,胡文成无钱恳缓,唐有伦不依,彼此争骂斗殴。
有的借贷纠纷是连环性的。凉州府平番县客民文兆基因借欠钱文事致伤土著民李成明身死案,山西绛州人文兆基在平番县红城堡开杂货铺生理,与李成明素识无嫌。嘉庆十五年文兆基借了李成明大钱十一千文,约到十六年五月交还,康乃俊作保。康乃俊陆续赊欠文兆基铺内货钱六十九千文,屡讨没还。十六年三月里,文兆基因李成明的账期将近,又向康乃俊催讨货钱,好清李成明的借项。康乃俊说李成明的借钱到期,他替文兆基垫还,余欠宽缓,文兆基依允。到五月初八日午饭时,康乃俊同李成明来铺,见李成明已经酒醉,康乃俊说文兆基欠李成明的钱李成明立逼讨要,他现在没钱垫还,叫文兆基各自归结。文兆基不肯,李成明坐在铺里,就向文兆基讨要。文兆基把这钱已经兑汇康乃俊垫还的情由告知,并说他已经酒醉,等酒醒再和康乃俊面说。李成明因文兆基说他酒醉,就生气叫骂,发生斗殴。
(二)典当、买卖土地纠纷
买卖土地拒绝找价。平凉府华亭县的两起找价事件发生于邻里之间,都是因为乾隆年间卖地后,到嘉庆年间出卖者提出找价被购地者拒绝。一是吕金潮因索找地价殴死潘海受贿私和案。吕金潮与潘海邻村没嫌。潘海的父亲于乾隆二十二年把田地一段立契绝卖与吕金潮家管业。嘉庆八年十二月初二日,潘海走来要找地价钱一千文,吕金潮念他穷苦帮给二百五十大钱。到初四日傍晚潘海又来索找,吕金潮因地已绝卖,不能找贴,原没应允,潘海说要进城告官,就往县里走了。吕金潮恐怕受累,随后追赶到花马沟地方,把他拉住,彼此扭结,潘海逼定要吕金潮找价,吕金潮斥他讹诈,导致打斗。二是华亭县民李安因被索地价殴跌刘迎春垫伤身死案。李安与刘迎春平日认识,乾隆五十四年,李安的父亲用价钱十二千文买刘迎春哥哥刘喜春山地三十珣。嘉庆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李安的兄弟们都到安口窑驮炭去了,李安在家服侍病父。傍晚时候,刘迎春走来,要找地价,李安不肯,于是打斗。
清代西北地区地契(来源:微信公众号杜儿的蘅草房)
土地典卖也发生在亲戚同族中,亲族找价往往首次认可多次则否。如泾州直隶州灵台县民姚福因口角误伤小功服叔案。姚继业是姚福小功服叔,早经分居,平素和好。乾隆五十七年上,姚福用钱三千七百文典种堂叔姚继太坡地五亩,姚继太就搬往麟游县居住。嘉庆五年四月,姚继太回来又要找价 卖地,因姚福无钱找价,就把地卖给姚继业,找给钱一千九百文,言明所该姚福典价钱文姚继业承认交给,后来姚继业总没给过姚福典价,导致纠纷。再如,灵台县民白心仁因找价事扎伤无服族叔并其子案。白文库是白心仁无服族叔,同庄居住。嘉庆九年,白文库把山地一顷当白心仁家为业,交当价钱八十七千文,内有地八亩白文库认租耕种,每年欠租不清。白心仁念系族叔,没有向他要过。白文库又历年零星借使白心仁钱五十五千八百文也没有清还,还时常向白心仁找增地价,若不找给就来吵骂,白心仁怕他,又陆续找给他大钱九千文。嘉庆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白文库又要白心仁找价钱三十千文,白心仁回说无力找给,白文库不依吵嚷,后来是族叔白文学劝散的。到二十八日傍晚时候,听得白文库和他儿子白心华在街上叫着白心仁名字,骂说当晚如不找价,定要与他拼命。于是发生斗殴。
承耕者不准卖主赎地,会引起纠纷。兰州府河州回民马三十九因听纠扎伤马瞎那个身死案,据纠殴人马四十九供:“马瞎那个、马牙信个们都是小的无服族人,并没嫌隙。嘉庆九年二月,堂侄马舍木速把小的公共山地一墙典给马牙信个耕种,典价钱二千六百四十文,立有典约,注明有钱回赎,并无年限。今年二月,小的与堂侄马伏成备价赎地,马牙信个说是马舍木速出名典当,又是布种时节,不肯赎给。小的因他措勒,到三月二十日,叫工人马奴个把地强种麦子。二十二日,马奴个从地边走过,马牙信个的叔子马阿巴个村斥强种的不是,彼此叫骂,马阿巴个用铁铲背打伤马奴个右廉肋、右脚面,小的气忿,想打他一顿出气。”
不准转当地抽赎,也是导致纠纷的重要原因。平凉府静宁州客民王成相因当田地纠纷伤王桢身死案,巩昌府伏羌县人王成相寄居静宁州务农度日,与王之雄、王桢同姓不宗,邻庄居住。据王成相说:“嘉庆二十一年十二月里,魏、李二姓把他的二百墙田地一总当给小的父亲为业。内有堂伯王必安转当与王之雄十五墙。今年二月初十日,父亲对堂伯说知要向王之雄抽赎此地王之雄不依。”
庆阳府安化县张银因地价纠纷砍伤黄明士身死案,“张银供:年四十五岁,案下人。父母俱故,弟兄二人,兄弟张贞。女人张氏,生有一儿一女,年都幼小。已死黄明士合小的邻村素识,并无嫌隙。黄明士早年把地八墙得价大钱七千,当与小的管业。嘉庆十五年四月里,黄明士央小的族祖张三保合张有奎作中,借他侄子黄宗禄麦地一亩五分,得价大钱一千三百文,当与小的。言明麦收后有钱还钱,无钱交地,立有典约。小的当向黄宗禄质对过的。到八月里,黄明士没有还钱,小的托原中张三保、张有奎向黄明士催交地亩。张三保患病没去,张有奎一人去说,黄明士约迟日归结。八月二十七日,小的路过,见黄宗禄在地里犁地,小的查问。黄宗禄说,黄明士向他告诉,已经把地价清楚,叫他种地的话。小的就约张三保、张有奎同去向黄明士讲理。张三保患病才好不肯前往,小的再三央求张三保才拄了拐棍同到黄明士家。黄明士正在他门前持斧劈柴,小的说原议收麦后有钱还钱,无钱交地。如今既不还钱,就该交地,怎样你对黄宗禄说地价已清,叫黄宗禄种地呢?黄明士说他从前八墙地只当七千钱,当价不足,如今把黄宗禄地价作为他地上磊价,叫黄宗禄种他地去。小的不依,张三保说从前是指地当钱,并不是找磊地价,现有典契可凭,如今怎样狡赖。黄明士说他别无打算,就是这样办法,听凭小的们怎样。小的生气叫骂,黄明士手拿柴斧向小的扑砍”。
典当土地转卖易主与原耕种人纠纷。西宁县回民韩文全等共殴王贵才身死案,王贵才与韩文全同庄熟识,嘉庆十八年上,庄民姜海旺把旱地一段当与客民武殿魁管业,得钱三十二千五百文。后来武殿魁把地租与王贵才耕种。二十年十月,姜海旺要寻主杜卖这地,韩文全央马成灌说合,讲定地价大钱四十五千九百五十文,立契卖与韩文全为业。韩文全因和武殿魁相好,先与姜海旺找给卖价大钱十三千四百五十文,下余钱三十二千五百文,言明扣作武殿魁当价,韩文全自向武殿魁交清收地。二十一年二月十六日,见王贵才运粪种地,韩文全向说这地他已买下,叫王贵才不必耕种,王贵才不理。到二十二日,韩文全凑足当价同中人马成癃去向武殿魁交清抽回。当约二十四日后晌时,韩文全叫兄弟韩文章同去向王贵才说知,走到路上遇着王贵才赶驴从地里回来。韩文全说他已把地价交清,当约抽回,王贵才不必再种了。王贵才说武殿魁并没告知退佃,他不知道,如今粪土上好,籽种已下,总要再种一年。韩文章村斥他狡赖,王贵才扑揪韩文章衣领,用手拿鞭杆向打。
土地的纠纷是多方面的。如家中争种祖遗土地,平凉府静宁州民苏汉成因与胞弟苏汉魁争种未分公地失足落崖身死案。苏家有祖遗未分公共山地一段,向来是苏汉成耕种,弟弟苏汉魁常向他索分田地,苏汉成不分,发生吵闹。嘉庆二十年六月初九日,苏汉魁看见哥哥驮运麦捆,他把驴头堵住与哥哥发生争吵,致其兄落崖跌伤身死。再如地邻争地,兰州府狄道州民司允因争地口角殴伤无服族侄司文考身死贿和私埋案。司本、司允是分居兄弟,司文考是其无服族侄。司允有山地一段,与司文考地界相连。嘉庆十一年二月,司文考种地,把司允田地侵占一绺。司允寻他理论,没有找着。到三月初四日,司文考赶集,路上撞见司允,彼此口角争殴。再如索讨地租,秦州直隶州徽县客民闫泳成因索讨踢伤想麻服侄致死案。据尸弟闫有清供:“闫泳成是小的想麻服叔,已死闫普清是小的哥子。小的族叔闫仓在案下火钻铺佃种蔡姓公共田地。嘉庆十五年三月里,哥子到族叔闫仓家探望,族叔留他一处过活。十六年七月里,小的去看望哥子,才知族叔被哥子撵逐,已经搬出另住。哥子把蔡姓的公田也耕种了。十月初十日午后,小的地里做工回来,见哥子躺地胁上、腿上有伤。查向哥子说,蔡大用们来讨租粮,他用斧子、小刀把蔡双绚儿、闫仓、蔡寅先后砍伤,不料被叔子闫泳成踢伤胁上倒地,又被蔡大用打伤左腿的话。小的把哥子扶在房里调养,到半夜时候因伤死了。”
(三)佣工收入及其纠纷
长工的年工钱相差较大,多者五千五百文,如兰州府皋兰县民人达三回谋杀想麻服叔达善会身死并砍伤婶母何氏案。据凶犯达三回供:“嘉庆四年四月里父亲同侄子到平番马鬃山居住,务农。小的合女人仍住本庄,佣工度日。已死达善会是小的想麻服叔,是年十二月里,小的向达善会赊得干枣四斗,作钱二千文,还过钱一千文,下欠一千文。上年十二月里,达善会来索讨,小的无钱措还,他不依争吵。有本族达秉户劝说,著小的与达善会家佣工,陆续在工钱内扣除,达善会依允,每年讲定工钱五千五百文。今年正月初八日上工,每晚回家住宿。自到他家,只支用过工钱一千五百文,他待小的甚是刻薄。三月二十八日早上,小的又向达善会支要工钱,他给了小的三升谷子。小的还向他要钱,达善会不给,小的合他争吵。达善会扑来用手在小的脸上打了几下,又在小的肚子上踢了一脚。他女人何氏走来劝开。达善会立时赶逐小的回家措还枣价,不要小的在他家佣工了。小的只得忍着气回家。……小的因想达善会这样刻薄,不但不给工钱,反把小的殴踢,又立时赶逐回家,要措还他枣价,不要我在他家做工,实在气忿不过,起意致死泄忿。”
少者才二千八百文,如巩昌府陇西县雇工张瓒因被辞扎伤雇主张寅致死案。张瓒平素佣工度日,与张寅同姓不宗。嘉庆十五年正月,张瓒受雇与张寅家佣工,言定每年工价大钱二千八百文,同坐同吃,并无主仆名分。十八年八月十六日,张寅因张瓒做工懒惰,向张瓒脸上打了两掌。九月十二日,张瓒因工钱使完,要向张寅借来年工钱,张寅不允,把张瓒辞退,叫张瓒另寻雇主。因没处寻觅雇主,张瓒气愤不过,起意致死。十六日早,张瓒走到张寅睡房,拿刀扎死张寅。
上述佣工的具体工作不得而知,另有牧羊者,每年工钱四千文。平凉府盐茶厅客民虎进有伤雇主罗文有、杨仲智身死案,虎进有平素佣工度日,嘉庆十八年二月十三日,杨仲智、罗文有、张起贵公雇虎进有与他们牧羊一百零九只,每年工钱四千文。平等相称,并没主仆名分。十九年六月以后,羊口遭瘟陆续倒毙三十二只。八月底,虎进有长使他们工钱九百文。九月初六日早,虎进有因近来山狼甚多,恐怕一人照应不来,被狼吃了羊只,先去杨仲智家商量要添人牧放。走到他家,见罗文有、张起贵们都在那里。杨仲智见虎进有就问怎么不去放羊,虎进有说如今山里狼多,一人照应不来,要添人牧放,免得狼吃羊。罗文有就村斥虎进有说:“羊已倒毙几十只,你不知羞耻,还要添人帮你牧放吗?”虎进有分辩说羊是遭瘟倒毙,与他无干。后来发生纠纷。
也有短工的事例,不同工作每月工资相差甚远。肃州高台县文生王正寅因债务纠纷将殷相宗殴伤身死案,殷相宗“向在王正寅肉铺帮伙卖肉生理,每月工钱五百文”。与这一肉铺帮伙工钱接近的是醋铺帮伙。西宁县客民杨得因工钱纠纷致死同乡李光祖案,陕西武功县人杨得于乾隆五十七年来到西宁县平戎堡开醋铺生理,嘉庆十四年六月,李光祖到此觅工,杨得念系同乡,讲定每月工钱六百文,留李光祖在杨得醋铺帮伙。杨得说:“李光祖初尚勤健,后渐懒惰,屡说不听。十月初九日,小的算明他长支工钱六百文,叫他还钱出铺。李光祖说寒冷天气,又长使工钱,要到下年春上停工。小的因生意冷淡,不肯留他。”两例商铺帮伙的每月工钱在五六百文。
有手艺且工作繁重的铁匠,工钱较高。安西直隶州敦煌县铁器铺老板史禄林被雇工人史廷芝打死案,陕西大荔县人史廷芝平日铁匠生理,与史禄林同姓不宗。乾隆六十年十二月内史廷芝来到敦煌县,在史禄林铁铺帮同打造铁器,说定每月工价大钱两千文,与史禄林伙计称呼。嘉庆元年二月十四日史禄林又雇金自俊在铺帮工,十七日史禄林去外收账,嘱托史廷芝经管账目。自他走后,史廷芝缺少钱用,在卖下货钱内支取过工钱一千二百文,金自俊向史廷芝支过工钱二千三百文,史廷芝都在账簿内登记。四月十三日史禄林回来,史廷芝就把账簿给他查看,史禄林嗔史廷芝等不该擅自支钱,出言斥骂,史廷芝与他口角,发生纠纷。
上述店铺佣工者与雇主的纠纷,往往由于雇工提前支借工钱不准。
五、地方社会职
关于清代甘肃地方社会职役,以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乡约。有学者研究了兰州府河州穆斯林乡约,认为乡约的职能自明中叶以后普遍由教化向官役转变,被赋予了众多职能。清代雍正朝是河州大力推行乡约的时期,河州乡约制度,除承担内地乡约所承担的职能外,还有一些独具宗教和民族特色的职能,对于废除明代以来河州地区实行的世袭里长制有着积极的意义,有助于建立一个容宗教、行政于一体的管理体系,是清政府直接管理西北伊斯兰社会的成功尝试。还有学者探讨西宁府循化厅乡约的推行与职能,指出循化厅乡约设置始于清朝雍正三年(1725)平定青海蒙古罗卜藏丹津之乱后,随即从“口内各族”向“口外各族”推广,乾隆四十年至六十年是重要的推行期。乡约制度的推广借助于少数民族基层组织,取得了快速发展,并根据地方社会的特点设立了寺约、集约等多种形式。随着乡约制度的推广以及循化厅的设立,国家的权力逐渐下移至循化厅这一多族群地区,由此形成国家权力、部落权力与宗教权力的三元权力结构。虽然乡约并非官府的正式差役,但已然履行并分担了县级行政在基层社会的部分职责,行使了部分权力。也有学者依据嘉道时期的文献论述了巩昌府西和县乡约职能,揭示其从教化民众、稽查乡里、清查烟户到协查办理案件等主要职能演变及其原因,从而透视清代西和县基层社会的整体运行状况。总之,还需要专门研究清中叶西北地区乡约为主的地方社会职役,以揭示其全貌。嘉庆朝刑科题本是上述研究未曾利用的资料,我们借此探讨西北地区的地方社会职役。首先请看表4。
资料来源:序号1~6出自《辑刊》第1册;7~24号出自《辑刊》第2册;25~38号出自《辑刊》第3册;39~49号出自《分省辑刊》上册。
清朝官府要求设立的地方社会职役,影响着民众的生活。上述表4记载的地方官役名称,按照府州厅分布如下。
兰州府8件。序号9河州北乡河西寨乡约张国顺报,13号靖远县锁罕头乡约刘应俊报,30号河州胭脂川乡约马保得报,33号河州据长川里乡约马有良禀,43号皋兰县西乡达家川族正达顺兆报,44号狄道州首知乡约司本报,45号河州洪济桥会回约马希成报,49号靖远县据乡约李朝元报。兰州府领州二,县四。河州有4件之多,狄道州1件,靖远县2件,皋兰县1件,缺少金县、渭源县事例。
平凉府6件。序号6静宁州章麻镇乡约苏泳法报,8号华亭县策底镇乡约冯令报,22号静宁州乡约张必英报,28号盐茶厅据李旺堡乡约罗添知报,41号静宁州焦韩店镇乡约韩昇报,42号隆德县据乡约张起富报。平凉府一厅二州三县,静宁州3件,华亭县、隆德县各1件,盐茶厅1件,缺少平凉县、固原州事例。
巩昌府1件。序号27陇西县七十里铺乡约张得玉报。巩昌府一厅一州七县,只有一个事例。
庆阳府2件。序号24正宁县据乡约杨生彩报,37号安化县杨集里乡约王秀报。庆阳府一州四县,缺少宁州与合水、环县事例。
宁夏府1件。序号5平罗县据上省堡保正肖贞报。宁夏府一州四县,只有平罗县的事例。
西宁府7件。序号10西宁县田家庄乡约刘进仓报,11号西宁县据平戎堡乡约王得重报,12号西宁县甘家庄乡约王继有报,31号循化厅据思巴族乡老张发良报称,32号西宁县据乡约报,39号巴燕戎格厅据工义官沙尔庄乡约完住禀称,46号大通县据甲长安得昌报。西宁府四厅三县,西宁县4件,大通县1件,循化厅、巴燕戎格厅各1件,缺少碾伯县、贵德厅、丹噶尔厅事例。
凉州府4件。序号3武威县永下四坝乡约周帼昌报,15号平番县据乡约张志元报,34号据领催苏尔芳阿、族长马甲五十九禀报,35号武威县据乡约冯禄禀称。凉州府一厅五县,武威县2件,平番县1件,州属1件,缺少镇番县、永昌县、古浪县、庄浪厅的事例。
泾州直隶州4件。序号1灵台县邵合里乡约杨彦仲报,4号灵台县首知乡约报验,20号镇原县据乡约报,38号灵台县据乡约李进忠报。
阶州直隶州5件。序号7成县透川堡乡约成大来禀报,序号18文县碧峪乡约张作用报,19号白马关关乡约焦喜凤报,21号成县据乡约闰世金报,23号文县据约邻、乡约禀。阶州领二县,文县、成县各2件,州属1件。
秦州直隶州5件。14号徽县田家河乡约刘存仁报,16号徽县据火钻铺乡约陈同报,17号徽县漫水铺乡约李如兰报,26号三十里铺乡约张得福报,48号徽县据乡约魏金潜报。秦州领县五,徽县4件,州属1件。
肃州直隶州3件。序号2投知乡约禀验,25号高台县据柔远堡乡约王元龄报,36号平罗县天仓坝乡约郭启爱、保长巩四报。肃州领县一,州属2件,高台县1件。
安西直隶州3件。序号29敦煌县城东关乡约安海龙报,40号敦煌县据乡约赵刚报,47号玉门县据北关乡约马成禄报。安西州领县二,敦煌县2件,玉门县1件。
由上可知,嘉庆时期甘肃的八府五直隶州,除了甘州府,其余府与直隶州均有地方社会职役的事例,各有1件到8件不等,说明普遍设立了地方社会职役。
关于职役的名称,总共49例当中,45例为乡约,此外,族正、保正、领催与族长、乡老、甲长各有1例,还有1例保长是与乡约同出。可知,清嘉庆时期甘肃的地方社会职役主要是乡约,但也有保甲。我们对这些报案的职役名称略作说明。
乡约本来是负责宣讲教化的人员,在清代甘肃地区充当地方社会职役,承担多方面的地方事务,其中报案即是其工作之一。值得注意的是,乡约之中第45号兰州府河州洪济桥会有“回约”马希成,“回约”是将回民编入乡约后的名称。
43号兰州府皋兰县西乡达家川“族正”达顺兆,“族正”可以理解为族长。又34号凉州府有族长马甲五十九,推测这是同类人员。
34号凉州府事例中还有“领催”苏尔芳阿,“领催”是八旗佐领内负责文书俸饷者。31号西宁府循化厅思巴族“乡老”张发良,“乡老”是当时该少数民族的头领。
宁夏府平罗县的事例中有保正,亦是保甲制度中的保长。46号西宁府大通县事例有甲长,这也是保甲系统的。
可见,在西宁府、宁夏府由保甲负责报案,其中36号肃州天仓坝乡约与保长一起报案,均是地方社会职役。特别是,刑部会同吏部、理藩院、都察院、大理寺提出的此案审理建议中说,“裴应玉……等抵家后即应鸣同乡保拿获禀官”,即将乡约、保长合成“乡保”。
事实上,雍正、乾隆年间已在甘肃推行过保甲制度,雍正七年六月二十九日,吏部尚书署川陕总督印务查郎阿任事甫及一月,奏称严饬该管文武各官将保甲、汛防事宜加意整饬,复刊刻告示遍发陕甘川三属通行晓谕查禁。
可知查郎阿在陕甘地区推行过保甲制。乾隆五年八月甘肃巡抚奏报正在推行保甲。乾隆八年九月甘肃巡抚黄廷桂奏称,宁夏府平罗县四堆子地方,自乾隆七、八两年以来,户民自备工本物料,筑堤开垦,人民已有一千五百余户,熟地已有二三千顷。“至人丁既众,应立保甲,编排烟户,一切户婚田土争讼,归平罗县管理。”乾隆十一年九月甘肃巡抚黄廷桂又奏,“应将埂外户民一切编排保甲稽查之处,暂令平罗县管辖”。乾隆五十四年十一月,陕甘总督勒保奏:“臣到甘以来,节次晓谕旧教回民,将仍习新教之人按名查缉,并明立条款,回民礼拜日期,止准于本村寺内念经,不许另赴别寺,亦不得多索忏钱。如有婚丧事件,止准延请本寺乡约头人,别寺之人不得搀夺。仍令照依编造保甲之法,将某某回户应归某寺念经之处,造册备案。……以上立定章程,责成该管道府随时稽查,按月禀报。”穆斯林清真寺设立乡约,回民还被编入保甲,也被纳入乡保体系。
官府监督乡约承担地方事务,遇有案件责令乡约上报,反对乡约私和,否则予以惩处。如嘉庆九年正月平凉府华亭县民吕金潮因索找地价殴死潘海受贿私和案,“乡约冯芝失于查报,应照不应重律,杖八十,折责革役”。再如兰州府狄道州民司允因争地口角殴伤无服族侄司文考身死贿和私埋案,“犯兄司本虽因伊弟犯罪,律得容隐,惟身充乡约,听从私和人命,究有不合,应革役,照不应重律,杖八十,折责”。这两例对于乡约的处罚,均是照不应重律杖八十,折责或革役。
结语
我们依据57件嘉庆朝刑科题本提供的45个事例,统计了涉案人员父母存亡年龄、得子数与家庭人口状况、生计与职业,通过对人口数据进行分析,得知事主以二三十岁者为主体,四十岁年龄段也占有相当比重,五六十岁者较少。在二十岁到四十岁的涉事人群40人中,父母双全者只占1/5,其余人的父母或亡一位,或全亡。五十岁以上的老者,自然其父母存世者极少。由45位涉事者27位存世父母的年龄可知,他们的年龄在五十二岁及以上,五十多岁的12人,六七十岁的15人,按照古人的寿命来说,还算是长寿。父母年龄差生子的年龄,母亲大于父亲的事例有4例,相对较多。大多数父母亲在二十多岁到四十多岁生子。有20例记录婚后生育子女的情况,生有子女数二人的9例为最多,推测这是一般家庭的基本生育数量。有8例题本记载涉事人未婚。记载兄弟几人或只提兄弟1人名字的有31例,可知兄弟二人的占绝大多数,兄弟三人甚至四五人的也有一定数量。有6例记载了兄弟是否同居的情况,同居、分居除兄弟二人的事例外,还有三人、五人规模较大的事例。人们的生计,如果将务农的、地主、购地者都算作从事农业,共计15例,比例最高;比例次高的是佣工者10例;再有就是经商、当差、甲兵等。有6个回民事例,反映出该地回民较多的情形。
人口流动比较突出。清代甘青宁地区相对地旷人稀,内地来此谋生者较多。到此的外省人主要是接壤的陕西、四川人,隔着陕西的山西人,以及湖南、湖北、河南人。清代陕西移入甘肃的有7例,移出地分别是乾州直隶州、西安府(临潼县、渭南县)、同州府(大荔县、蒲城县、韩城县)、凤翔府凤翔县,这四个府州相连位于陕西中部人口密集区;移入地为西宁府(西宁县2例)、安西直隶州(敦煌县、玉门县)、平凉府隆德县、秦州直隶州徽县。秦州、平凉府与陕西接壤,安西州、西宁府则较远。四川移入甘肃的有5例,移出地分别是四川忠州直隶州垫江、保宁府阆中县与巴州、顺庆府岳池县(2例),这三府州相连接均位于川东人口密集区,且保宁府与甘肃接壤;迁入地是甘肃阶州直隶州文县(3例)、秦州直隶州徽县、阶州白马关,阶州的事例较多或因与四川接壤有关。来到甘肃的山西人出自晋西南地区(平阳府、绛州),邻近陕西;迁入地为西宁府、凉州府。一般来说,到甘青宁地区的外省人多是来自邻近省份人口较为密集的地区。甘肃人也到外省谋生,有分别从巩昌府西河(和)县、阶州、秦州直隶州秦安县来到陕西的汉中府沔县、略阳县、西乡县佣工、种地、贩羊者,有秦州直隶州清水县民到太原炭山当佣工,有兰州府河州人到河南汝州直隶州宝丰县境煤窑做帮工。陕西汉中是新农业开发区,晋豫的煤矿区吸引打工者,甘肃东部阶州、秦州接近内地,吸引了不少外省人来此,同时此地人也到外省谋生,形成人口的对流现象。
多样性的生计与日常生活紧密相连。店铺既是佣工所在地,又是消费场所。杂货铺、醋铺、酒铺、饭铺、肉铺均可看到,羊肉消费以及养羊形成地方特色,羊是重要资产,牧羊是重要工作。种植与主食以米麦为主,麦有小麦、大麦、青稞麦、燕麦。人们熬茶、吸烟。服装消费为布,一些人卖布为生,有的案件因以服装抵押而矛盾激化。外地人往往租房,当地流行窑房,窑内有炕,窑外有院落。值得注意的是,民家有可以挂起来的时钟,这或许说明甘肃边远地区的日常生活被纳入全球性的交往之中。出行、犁地使用毛驴也是当地特色。
日常交往中亲邻熟人关系重要,可以互相帮助,这对于移居的外地人尤为重要,但也产生经济等方面的纠纷。借欠纠纷的激化往往是出借人催还债务而借入者认为伤到了尊严,其理由主要是以物抵欠、当人要账、拦路讨钱、黑夜讨钱。日常生活中面子的观念较强。借贷利息,特别是高利贷也是激化借贷双方矛盾的重要原因。实物借贷纠纷中赊欠布钱案件较多,借贷粮、面也占有很大比重。土地典卖中找价问题较多,承耕者不准卖主赎地会引起纠纷,不准转当地抽赎,也是导致纠纷的重要原因。长工的年工钱相差较大,多者五千五百文,少者才二千八百文,也有每年工钱四千文者,综合起来看,年工资四五千文应该是平均数。短工工资,两例商铺帮伙的每月工钱在五六百文,一位铁匠每月工价大钱两千文,这是因为铁匠既有技术又很劳累。店铺佣工者与雇主的纠纷,往往由雇工提前支借工钱而雇主不准引起民众往往通过地方社会职役与官府发生联系。清嘉庆时期甘肃的地方社会职役主要是乡约,但也有保甲。在49个职役事例中,乡约有45例之多,族正、保正、领催与族长、乡老、甲长各有1例,有1例保长是与乡约同出,说明乡保体制的存在。出现“回约”,表明也将回民编入乡约,穆斯林也被纳入乡保体系。
作者单位:常建华 南开大学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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