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由“战史编译”公众号特约撰稿人 国内知名抗战战史研究者 烦恼的爱 （笔名）整理撰写，内容详实，考据确凿，全文共约两万一千余字，配图五十三张，是抗战航空战史领域近年来少有的佳作，现全文刊载于本公众号以飨读者。
“风云际会壮士飞，杀身成仁誓报国！”
——纪念抗日英烈郑少愚
作者：烦恼的爱
1934年12月31日，位于杭州笕桥的中央航空学校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毕业典礼。阅兵台上左右两侧高挂毕业横幅：
从千锤百炼中造成金刚身，
向雁阵鸟队间恢复旧山河。
阅兵台下则是航校三期的毕业生并坐一排，与校长蒋介石、航校领导、教官以及毕业生的家长代表们合影留念。在这些毕业生当中，有一位中等个头、身材健壮的小伙子正严肃的盯着镜头。此时谁也未曾料到，这位并不起眼的来自四川达州渠县的年轻飞行员，成为了目前已确认的唯一一位在抗战期间驾驶战机在空中与日寇厮杀的中国共产党人。
(图1.郑少愚)
一、凌云壮志
郑少愚，原名士玺、字少愚，1911年8月出生于四川省达州市渠县鲜渡乡临桥村。其父郑学万以木工为业，家贫，生有5子，郑少愚居五。他从小极具正义感，且学习刻苦，有时放学路上还在复习功课，边走边读，路人戏问：“你这个娃娃这样用功，准备将来当好大个官？”郑少愚却反问道：“你没有看到列强在欺侮中国吗？”
1926年，因其兄长在南京求学，郑少愚与弟弟一同前往南京，考入爱国主义氛围浓厚的“五卅中学”（后改名东方中学），毕业后转入中南中学高中部学习，但因家中遭遇军阀敲诈，从而经济窘迫，被迫休学。1930年春，为解决学费困难的问题，亦满足报效国家的愿望，他考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第八期，因年纪最小，身材最矮，列队时常作殿军。
(图2.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
暑假期间，郑少愚与20余同学外出旅游，在返校的火车上，宪兵欺侮同学，发生纠纷。郑少愚为同学打抱不平，出言相辩，平息了争端，但却得罪了铁路局，遂将一行人的姓名全部列入未购买车票之名单并交于学校，校方听信一面之词，将包括郑少愚在内的20余人全部开除。
面对失学之变，郑少愚终日苦闷、彷徨无措，其在南京念书的四哥郑士宏，邀约同乡同学好友，多次与郑少愚谈心，经过形势分析和个人前途探讨，使其大受鼓舞，重新振作精神，刻苦复印功课，于1931年考入上海大同大学就读。
（图3.杭州笕桥中央航空学校）
1931年“9.18”事变和1932年“1.28”事变的爆发，让全国民众抗日情绪高涨，报考军校的青年人数激增。当时由孙中山先生提倡的“航空救国”深入人心，郑少愚决定投笔从戎，投考国民党南京政府首次开办的中央航空学校。由于此前郑少愚被迫休学导致高中课程未能学完，数理化基础较差，笔试因数学成绩不及格，而未被航校2期录取。经过大半年时间的复习功课，1933年3月1日，他如愿地考入中央航空学校第3期飞行科学习。1934年12月31日，郑少愚以考试总分第三、飞行单项成绩第一的优异成绩毕业，并被留校担任飞行教官。
（图4.1934年,郑少愚(前排右一)与老师高志航,同学乐以琴等人合影）
二、红色飞行家
在郑少愚留校任教期间，他的人生迎来了一个重大的转折。中共地下党员胡春浦是郑少愚的同乡好友，郑少愚在上海大同大学读书时就与同在上海持志大学就读的胡春浦来往甚密，相约每月聚会2次，交流学习，互相鼓励，倾述报国之志。
1935年4月，刚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的胡春浦接到党组织交给的任务“前往杭州加强与郑少愚的往来，条件成熟时发展其入党，并通过郑收集航校有关情报。”郑少愚从小就嫉恶如仇，极负正义感，曾就读的五卅中学也是一所抗日氛围浓厚的进步学校，因此当他初次接触到共产主义时，便顿觉找到了中国革命的正确道路，很快便被胡春浦秘密发展入党。
（图5.1935年笕桥，郑少愚与2、3期留校教官合影）
郑少愚入党后，多次出色地完成了党组织交给的任务，将当时航校的组织结构、负责人情况、反共社团、战术技术等各类情报秘密交给胡春浦，并由胡将情报整理为密件后，每月回上海报告党组织。
根据目前已知的资料，郑少愚是空军中的第一位共产党员，也是目前已确认的唯一一位在抗战期间驾驶战机在空中与日寇厮杀的中共地下党员。为了保护空军中的这一支独苗，党组织规定只由胡春浦与郑少愚单线联系，郑少愚的党组织关系也只由胡春浦一人掌握。
（图6.二排左二为郑少愚）
三、奔赴国难
西安事变后，国共开始了第二次合作，共同抗日，而日本也早已觉察到这种动向，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全面侵华战争。此时尚在航校任职的郑少愚在给他的航校同学兼好友罗英德（曾任空军三大队、五大队大队长、台湾“空军副总司令”等职）的信中写道：“暴日蚕食，已至华北，看来战事即将爆发，我们有用武之地了，…我已向校方请求调赴部队…”。1936年10月16日，郑少愚调任空军第四大队第22队少尉本级分队长，1937年5月1日升任空军第四大队第22队中尉本级分队长。
（图7. 8.14笕桥空战画作）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8月14日，空军第四大队与日海航鹿屋航空队爆发了全面抗战以来的首次大规模空战。在大队长高志航的率领下，第四大队一举击落3.5架日机，其中郑少愚在此战中独立击落日机一架。
8月14日当天，日海航鹿屋航空队分两批各9架96陆攻轰炸机分别来袭杭州和广德机场，第一批新田机队第1小队3号机被大队长高志航当场击落于笕桥机场附近半山处，第3小队2号机被高志航击中73弹，挣扎飞回基地降落时损毁，无法修理。该机队3号机被21队队长李桂丹、队员柳哲生、王文骅共同击落，而郑少愚则驾驶霍克Ⅲ战机在钱塘江口拦截浅田机队第2小队2号机。
据《空军抗日战史》记载：“敌机出云后，即为郑分队长所见，乃尾追过曹娥江始得占位攻击，当将该机右发动机击中起火，旋后熄灭，该分队长再行后上方及后下方连续攻击六、七次，子弹射罄敌负重伤坠落钱塘江口。”这架日机中弹后急速向下俯冲，遂由低空逃走，郑少愚误以为敌机已被击落，由于油量所限而未再追击。最终该日机驾驶员小川一空曹和才田三空曹勉强驾机飞至台湾基隆港东北边的和平岛灯塔处坠海。郑少愚首次参战，便击落日机1架。
(图8.空袭笕桥的89舰攻)
日本海军为了“火速强袭中国空军根据地，覆灭敌航空兵力。”8月15日，日海航第2航空战队16架94式舰上爆击机、13架96式舰上攻击机、16架89式舰上攻击机，从韭山群岛附近出发，空袭乔司、绍兴和笕桥机场。
（图9.郑少愚在杭州上空拦截89式舰上攻击机 刘文孝绘）
此役郑少愚再次建功，他驾驶霍克Ⅲ战机与21队队长李桂丹共同攻击一架89式舰上攻击机，这架敌机的后座机枪抵抗异常强烈，郑少愚驾驶的2202号座机右起落架轮胎中弹，而李桂丹驾驶的2101号霍克Ⅲ战机上翼受损。他们不顾敌火强悍，两机交替换位贴近射击，最终将该机打的凌空爆炸解体。
郑少愚的同队战友张光明多年后曾在回忆录中记述郑少愚在当日战斗中还击落了另一架89式舰上攻击机：“……再接近时，已认定为机群。辨认为大型双翼四架机群…我由前侧方进入攻击，用12.7mm大口径枪发射十余发子弹，该机立即着火下坠…在转弯时，见另一架敌机着火下坠。攻击之友机脱离在我同一方向空域，接近时，见机身编号为2204，乃分队长郑少愚……”
连续两日的作战，郑少愚均取得了击落日机的辉煌战果，成为了空军中倍受瞩目的一员战将。
（图10.李桂丹驾驶的2101号霍克3型驱逐机）
四、从千锤百炼中造成金刚身
此后，郑少愚又多次执行对地、对舰攻击任务，有力地支援了淞沪会战中的陆军部队。据《空军抗日战史》和《空军战斗要报（1937年9月4日）》记载：“1937年9月4日上午11点30分，第四大队23队队长毛灜初率霍克Ⅲ战机9架，前往上海一带驱逐敌轰炸、侦察机，掩护陆军作战。当我机至罗店上空时，见有敌驱逐机二分队在浦江上空，我机从罗店上空盘旋一周之际，忽有敌单翼机二架，向我第一分队毛灜初、郑少愚、曾世荣等三机攻击……当遇敌时，曾见郑少愚之2209号机脱离后于云块上一度发现，而后不知去向，据悉迫降于杨林口，机毁人微伤。”
（图11.中国空军装备的霍克3型驱逐机）
郑少愚驾驶的2209号霍克Ⅲ战机油箱被击中起火，迫降于杨林口附近。他身受重伤，手、面部、头部均被灼伤，左足后跟中敌弹，被我军士兵奋力救出，紧急送往苏州重伤医院救治，后转至芜湖戈矶山医院，在医院中躺了近4个月才得以勉强康复。
此役是日海航最新型的96式舰载战斗机在华的首次作战，该机是日本第一款投入实战的全金属单翼驱逐机，作为一架应用于航空母舰的海军驱逐机，它的飞行性能并不逊于同期欧美各大强国的空军一线战斗机，而作为海军舰载战斗机来说则是真真正正的世界第一，综合作战性能远超郑少愚驾驶的双翼霍克Ⅲ战机。
1937年9月2日，正在上海前线作战的“加贺”航母所属战斗机飞行队首批接收了3架96舰战，自此上海前线的日军终于有了性能上可以全面压制中国空军的战机了。9月4日的这次作战，正是“加贺”航母所属飞行战队的中岛正大尉率领的2架96舰战击落了郑少愚，而这次战斗也是96舰战的首次实战。
（图12.1937年，霍克3驱逐机与96舰战在上海交战画作）
郑少愚并未因为战机被毁、身负重伤而感到气馁，则是处处表现出共产党人的坚韧和乐观。罗英德曾回忆：“少愚虽然受了重伤，精神依旧壮健，从未一变他坚毅的气质，阴毓璋医生替他钳取腿上子弹时，未曾用麻药，他额上虽然冒出汗珠，但无一点痛苦的表情。因为他精神旺、耐性好，所以复健进步得非常快…唯一的憾事，是原本颇为翩翩的美少年，现在却成了电影中的科学怪人，因此，害得他怕看镜子。”由于郑少愚面部被烧伤，此后他便少有留影。
中日空战日趋激烈，我空军有限的战机消耗殆尽，截止1937年11月11日，空军可用作战飞机仅有31架，中国空军几乎成为了真正的“空”军。在这危急时刻，1937年底，苏援战机先后运抵中国，郑少愚所在的第四大队开始陆续换装苏援新机。为了早日熟悉苏制战机，再建新功，1938年1月1日，在伤势还未完全痊愈的情况下郑少愚便返回了部队，并因作战英勇，战功卓著，晋升为第四大队22队中尉本级副队长。
(图13.从加贺号航母上起飞的96舰战)
五、保卫大武汉
1938年2月17日，郑少愚随第四大队21队、22队进驻汉口王家墩机场，参加武汉会战。
次日，日海航第2联合航空队12架96舰战来袭王家墩机场。12时接到预警警报，第四大队立即进入待命状态，但因日机飘忽不定，我机起飞时间难以定夺，直至12时45分，才接到起飞命令。
第四大队大队长李桂丹作为总领队，率11架苏制伊—152战机起飞迎敌，其中李桂丹、郑少愚、张光明、巴清正为第一编队，首先起飞。但由于起飞太迟，这支四机编队刚起飞三分钟，高度还只有1500尺左右，就遭到了5架96舰战居高临下，从后上方的突袭。
(图14.武汉空战 陈应明绘)
大队长李桂丹驾驶的P-5828号伊—152战机被日军小林二空曹和桥本二空曹联合击中油箱后，当即起火爆炸，人机同殉于汉口舵落口。巴清正驾驶的P-5831号伊—152战机也被当场击中，由于高度过低他未能跳伞，与机同殉。张光明的战机被击中29弹，安全回场。
郑少愚驾驶P-5848号伊—152战机在敌机第一波攻击时即中弹，那颗子弹竟然打断了飞机方向舵的操纵索，飞机当即失去操纵作用，翻滚下坠。此时，郑少愚沉着冷静，奋力驾驶飞机紧急迫降于机场中，最终飞机由于实在无法操纵，在降落时翻滚损坏，幸而人无恙。
5月31日，“为歼灭驻汉口的中国战斗机队”，日海航第12航空队11架96舰战会同第13航空队24架96舰战，掩护18架96陆攻来袭武汉，中国空军第三、四大队会同苏联航空志愿队起飞33架伊—152战机和16架伊—16战机进行拦截。
（图15.武汉2.18空战中牺牲的第四大队大队长李桂丹）
此役，郑少愚驾2207号伊—152战机率7架同型战机与第三大队4架伊—152战机起飞后在机场上空会合，盘旋一周，随即他发现中日双方各机正在东北角处激战一团，郑少愚当即率队前往增援，无奈因距离较远，到达后日机已向东返航。战后，中方宣称击落日机12架，自损2架，第四大队21队分队长张孝贤阵亡，日方宣称击落中国战机20架（含2架不确实），自损1架，12航空队高原博允1空兵战死，加上迫降长江自焚的1架96舰战，共计损失2架，中日双方实际打了个平手。
（图16.武汉2.18空战中牺牲的第四大队队员巴清正）
此后，郑少愚又相继参加了驻马店、归德、徐州、兰封、南昌、马当、九江等前线的作战。1938年6月7日，他因功晋升为第四大队23队上尉本级队长。1938年11月，郑少愚随第四大队奉调西北，在甘肃兰州接收苏联援华的第二批飞机并休整、轮训。
由于战局混乱，以及空军转战多地作战的因素，导致这一时期郑少愚曾一度与党组织失去联系。胡春浦曾回忆说：“郑少愚和陈怀刚两人的组织关系都在我处。国民党统治的南京、杭州被日军占领后，两人随军转到武汉，来信要我去武汉证明他们的党组织关系。经周俊烈同志同意，我去武汉通过八路军办事处，几次见到叶剑英、李克农和黄文杰，汇报了郑少愚和陈怀刚两人的情况，证明了他们的党籍。叶剑英和李克农两位领导指示：今后两人的组织关系，仍由我负责单线联系。如遇到特别重要的紧急情况，他们才到办事处去。”叶剑英和李克农在武汉接见了郑少愚，并由李克农将郑少愚的党组织关系转交中共南方局，此后便由中共南方局周恩来直接领导，而郑少愚的具体组织活动则仍由胡春浦传达。
六、陪都铁空的捍卫者
1939年春，郑少愚随第四大队调回重庆，负责陪都的防空任务。5月3日，日海航第2联合航空队第13航空队的21架96陆攻会同第14航空队的24架96陆攻，共45架轰炸机来袭陪都重庆，这是日机首次大规模空袭重庆。
（图17.日海航96陆攻22型（G3M2））
驻广阳坝机场的第四大队25架伊—152战机会同驻成都的第五大队12架战机升空拦截。郑少愚他率9架伊—152战机在重庆上空发现日机群的踪影，由于当日雾大，视线不良，不能分辨敌队形，导致我军飞机正对敌大编队来袭方向。郑少愚以必胜的信心，当即率队紧急调整后，采取对头攻击的战术，占位作正前方攻击。上层日机高于我军飞机50米，郑少愚决定先攻击敌总领队机，并攻至最近距离。因我军飞机在日机下方有15度夹角，故从其下方脱离，再由其后向上作180度转弯，但此时我军队形已散，变为各自攻击，每机平均反复攻击3次。
日军此次投入的96陆攻是其最新改进型96陆攻22型（G3M2），增加了大水泡式的机枪塔，能够360度旋转，但是该机仍然存在死角。在郑少愚等人的奋勇攻击下，2架带伤逃窜的日机开始冒烟，一前一后地坠落。
（图18.1939年5月3日重庆空战后,第四大队合影）
此役，我军宣称共击落3架日机，日方承认损失2架。但日机仍然投弹成功，造成了重庆市区的重大伤亡。战后我方总结：“参加战斗者，除10机无恙外，余均中弹，有一机中至50余弹者，其战斗之烈可以想见。”
此后的5月9日、12日黄昏，日海航多架96陆攻再次来袭。我空军装备的伊—152战机，速度慢、火力弱，综合性能差，加上日机多采用夜袭和大机群编队的战术，使得攻击日轰炸机非常的不容易，多次空战都未取得显著战果，致使重庆的老百姓以为空军不敢飞、惧战，对空军极为不满。在这段时间，驻扎广阳坝的空军人员都避免前往重庆市区。
（图19.中国空军装备的苏制伊-152驱逐机）
郑少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绞尽脑汁去研究有效战法，如何以劣势机种来对抗嚣张的敌机，每次任务结束后，他必然召集全体队员进行检讨，甚至留下作战记录，这在当时来言是相当难能可贵的。由于空军装备的伊—152和伊—16战机火力过于薄弱，很难给予日轰炸机致命损害，因此郑少愚决定采用“以机撞机，同归于尽”的战法。
在此后的一次23队队内会议上，他曾悲愤地说道：“我提议与敌机相撞，同归于尽，不论白天或夜间，只要捕捉到机会，我愿意第一个撞敌人的领队机，各分队长撞敌机的小队长，各僚机撞敌人的僚机。”在极为沉重的气氛中，23队集体通过了这一决定，这是一个只有该队成员才知道的秘密，若干年后才由当时担任会议记录的郑松亭对外披露。
然而由于伊—152战机的速度过慢，空军又普遍缺少氧气设备，致使战机无法保证足够的飞行高度，甭说相撞，就是连相遇都很难得到机会。郑少愚提议的这个视死如归的战斗计划，最终还是未能实现。
（图20.担任会议记录的时任第四大队队员的郑松亭）
七、柳州上空的鹰
1939年11月桂南会战爆发，由于战功卓著，郑少愚已于当年7月18日晋升第四大队上尉本级副大队长。12月中旬，他率队参加昆仑关战役。
12月30日，日海航第12航空队舰战分队长相生高秀大尉会同驻南宁机场的第14航空队的13架96舰战来袭柳州机场。我驻柳州机场的第四大队由大队长刘志汉率领17架伊—152战机，会同苏联航空志愿队16架伊—152战机、9架伊—16战机，共计42架战机起飞迎敌，这是1939年度最大规模的一场空战。
（图21.柳州空战画作）
此役，郑少愚驾驶2303号伊—152机，率领7架战机分3个分队，绕场巡逻至机场西南角处，发现一架96舰战摇动机翼，似在指挥作战，郑少愚当即以符号示警，并射击三次。此时郑少愚机群的后上方突然出现12架日机向其发动偷袭，双方随即展开格斗。其时郑少愚率第一分队占位较高，当见形势危急，乃急转弯向偷袭的日机开始射击。他驾机与日机对冲而过，随后绕到日机尾，向其射击四次后，当即见其冒白烟下坠，驾驶员似已身死，正当他观察敌机坠落地点时，忽遭另一日机偷袭，郑少愚“左足无名趾被敌弹擦伤”，他不顾伤痛，继续与其他日机格斗数次，因机枪故障，乃一面警戒一面回航降落。这次负伤已是他参战以来的第二次负伤，战后检查发现其座机中弹30余发，左翼钢线被击断，油箱也中弹漏油。
（图22.柳州空战战斗要图）
此战，我军报称击落日机3架，另有3架日机疑似击落，我方毁伤战机12架。日方则宣称击落中国战机14架，自损1架，第14航空队藤田博一等空兵战死。
柳州空战后，时任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的郭沫若组织慰问团到空军部队中劳军，并向第四大队赠送“凌云英雄”锦旗，当晚“怒吼剧团”举行了慰问演出。《中国的空军》杂志社组织第四大队参与慰问团的访问座谈，郑少愚列名并参与合影。作为中共地下党员的郑少愚，在部队中一贯保持低调作风，从不接受采访，这次郭沫若率领进步团体的访问活动，是他生平唯一一次破例。
（图23.柳州空战后郭沫若率慰问团与第四大队合影）
八、以绝对劣势，对绝对优势
桂南会战后，由于中国空军战机使用过于频繁，保障难以为继，无力主动出击，只有收缩防御，且“重庆、成都空防空虚，使敌得在我后方猖獗，摇动人心及国际观感”，因此第四大队奉命调回重庆驻防，而郑少愚也于1940年3月16日晋升为第四大队上尉三级大队长，成为了这支中国空军头号王牌大队的最高指挥官，又一次的站在保卫陪都上空的最前线。
为了“加速瓦解敌政权”，日军大本营制定了代号“101号作战”计划，企图通过对重庆、成都的政治军事目标进行轰炸，彻底打消中方抵抗意志。从1940年5月18日开始，多达297架日陆海军战机对两地进行侵华以来最大规模的空中作战。
（图24.执行101号作战的96陆攻）
作为第四大队的大队长，郑少愚却在当年5月7日的一次飞行练习中不幸失事受伤，但此时日机的高强度轰炸却不允许他继续待在医院养伤。6月初，勉强伤愈的他便急匆匆地回到部队，指挥第四大队对日机的来袭给予坚决地还击。
6月11日，日陆军航空第60战队26架轰炸机和海军航空队79架轰炸机分4批袭渝，郑少愚驾驶2101号伊—152机率28架战机分头拦截日机，并将第三批日轰炸机1架击坠于涪陵附近。事后日方承认：“到6月11日已实施第六次重庆攻击行动，不过始终都是苦战连连。”
6月20日的《新华日报》发表《向空军致敬》专文，向以郑少愚为代表的空军飞行员的英勇抗战给予了高度评价：“在这半个多月的敌机狂炸中，重庆的市民，经常在烈焰烟硝中过生活，敌人的炸弹虽然摧毁了部分同胞的房屋，化成了灰烬，但是烈焰燃烧不了广大市民对日军愤怒的心。今天全重庆的市民无论男女老少，大家没有一点沮丧，反而增加了兴奋的情绪和紧张的工作精神，这是由于什么？我们不得不感谢空中的英雄，他们的视死如归，奋勇杀敌的精神。因此，我们要特别代表重庆的市民，全国抗战的民众对英勇作战的空军将士致热烈的敬礼！”
（图25.1940年6月11日，空军作战人员表）
7月4日，日轰炸机三批来袭，郑少愚驾驶2101号伊—152机，率31架战机迎敌，重伤日机2架。
7月5日，日轰炸机三批再次来袭，郑少愚驾驶2323号伊—152机，率23架战机迎敌。
7月8日、16日、22日、31日、8月3日，日机疯狂来袭重庆，均被郑少愚率队击退。
由于每次日轰炸机来袭时均是采用排列紧密之大编队，配合浓密无间之火力，让我驱逐机既难拆散其队形，又鲜有攻击之良机，使得我机多数拦截均未取得有效击落日机的战果。为了对付日军高强度的轰炸，时任空军官校十期飞行生阎雷，在毕业前完成了一套可行的空中攻击战法，以及配合使用的空爆炸弹，即一种用小降落伞悬系的“浮游炸弹”，专门用于对付日军的轰炸机群。
毕业后，阎雷以准尉见习官的身份被分配到第四大队，他提出的这种新型攻击战法得到了郑少愚的高度重视，特别指派王广英中尉为召集人，联络资深队员共同与阎雷讨论更具体的空爆攻击法，其商定的结果由郑少愚审核后最终确定。
（图26.抗战前期日海航的主力轰炸机96陆攻）
1940年8月11日，日海航90架轰炸机分两批从武汉起飞来袭重庆，我军29架战机起飞迎敌。郑少愚驾2326号伊—152战机率王广英、高又新、王玉琨、郑少亭、洪奇伟等6架伊—152战机，每机各携带4枚10公斤重的“浮游炸弹”起飞迎敌，实施首次“空中爆击”作战。
当战机升至6000米高度时，郑少愚以其丰富的作战经验，准确地将机队带入到日轰炸机的前进航线上。当一片黑鸦鸦的日本机群出现在天际时，6架伊—152战机分成2个攻击小队，快速接近日机，当郑少愚认为已到达前置投弹点时，他开始摇动机翼，指挥众队员在敌机编队前方200米、上方60米处投放“浮游炸弹”。日军从未见过这种炸弹，编队随即被这些突如其来的爆炸打乱。
（图27 1940年8月11日，中国空军首次进行空中暴击战术，刘文孝绘）
此时，我机队中的王广英中尉特别侧身回头观察，只见一时之间日军机队上方爆出许多闪光，轰炸机群受到了强大的震波而摇的东倒西歪，队形立即陷于混乱，其中1架96陆攻拖着一道白烟掉出了编队之外，显然它的油箱遭到了击破。郑少愚趁日机混乱之际，率队发动猛烈攻击，当即击落日机一架坠于渝市近郊，又追敌至石柱上空，再次击落一架，坠落于双庆乡。“空中爆击”战术首战便旗开得胜！
（图28.第四大队王广英中尉）
次日，日机两批90架再次来袭，郑少愚驾驶2326号伊—152机，率29架战机迎敌。此次部分战机携带“浮游炸弹”参战，在綦江上空发现了日机36架正疾向东飞，由于我机速度较慢，只有一架战机得以接近日机并投放“浮游炸弹”，但因炸弹太少，未获战果。但日机也因遭遇中方的“浮游炸弹”而未能有效投弹。
正当郑少愚为空军采取这种新型战法取得的成绩倍感欣慰时，岂料很快他便遇到了参战以来最强大的敌人——日海航最新投入作战的零式舰上战斗机。
（图29.洪奇伟日记记述1940年8月12日的空中爆击作战）
1940年9月13日，日海军12航空队进藤三郎大尉率13架零战掩护轰炸机对重庆实施轰炸，第四大队大队长郑少愚驾驶2101号伊—152战机，作为总领队兼第一群领队，率34架战机进行拦截，双方在璧山上空遭遇。
此役，我伊—152机群在4500—5500米高度，伊—16机群在6000米高度，而日机则在6500米高度。日军利用高度优势向我机群发动偷袭，由于零战在性能上与我军装备的苏制战机存在代差优势，并且采用一击脱离的掠袭战术，让中方飞行员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导致我军此战处处被动，损失惨重。
郑少愚凭借丰富的作战经验多次营救友机于危难之中，但也在此战中第四次负伤，他的右手弹伤、左足部破片伤，座机更被击成重伤，驾驶仪表板被击分裂，无线电机被击1弹，上下机翼、螺旋桨、左机轮和机身总计中弹23发。我军空战损失13架，迫降损失11架，合计24架。牺牲10人，受伤8人，而日机无一架被击落。日方更是宣称击落我机27架。
（图30.中日璧山空战,陈应明绘）
“璧山空战”是中国空军在整个抗战期间遭受到的最大一次惨败，此战之后直到1941年12月的珍珠港事变爆发，中国空军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第四大队23中队副中队长王殿弼在“璧山空战”的前几天刚向大队长郑少愚请假回去结婚。婚后七天（9月13日）他一大早就起来，雇了一部人力车，急急忙忙地向温江机场赶去。一路上还在庆幸自己的运气不错，在婚假的一周中，并未听到发生空战的消息，幸而，还能赶回去参加这次战斗行列。结果刚到机场门口，就看见全部飞机陆续起飞，他断定是有了敌情。到达队部后，等了三个小时却不见飞机回航，知道是发生问题了。随后在电话中获悉，重庆上空遭遇了空前的大会战。当天白市驿空军眷区内飞行员的太太们，更是心急如焚，直到夜晚查出牺牲者的名单后，一片凄惨的哭叫声，震撼整个眷区。第二天，王殿弼就带着新婚未出十日的妻子，到医院去看望那些断腿残臂的袍泽。
（图31.璧山空战前夕，请假完婚的王殿弼与妻子结婚照）
曾任郑少愚僚机的空军英雄张光明后来也回忆道：“得知众多战友献身，大家难过得连晚饭也不想吃，一门心思想要报仇。”被抢救到重庆黄山空军医院救治的大队长郑少愚得知那么多战友殉国后，不顾身上有伤，挣扎着要下病床，马上要求出院重返战场。经医护人员劝阻，他在病床上号啕痛哭着说：“我对不起弟兄们！我发誓，血债要用血来偿，不消灭仇敌我死不瞑目！”
战后中方总结：“我机性能太差，速力、升空力、火力均较敌机远逊，除防御外，几无还击之机会。故全战斗中，我机之取得发射之机会着实数寥寥，胜败之因果昭然若揭。”
虽然郑少愚战场受伤，但依旧表现英勇。根据《空军第一路司令官毛邦初关于敌我空军交战情况的战斗要报》（1940年9月13日）记载：“总领队郑大队长虽手足均受弹伤，但仍奋勇迎敌，援救友机多架，战斗终结，掩护各机飞返遂宁。”
（图32.肆虐中国上空的日海航零式舰战）
九、三十岁的“老战士”
郑少愚因伤暂时离开了作战部队，来到成都养伤。早在1940年1月，柳州空战受伤后的郑少愚就曾到成都养伤，恰逢空军参谋学校首次招考，他利用疗养机会，研习功课，得以通过初试。此次到成都养伤，恰巧又遇上空军参谋学校的复试，他闭门复习，顺利考入该校。他曾用开玩笑的口吻对胡春浦说道：“我底运气还不差，每一次都让我有这机会到成都来参加。”1940年11月16日，郑少愚调任航空委员会上尉一级军官附员，并进入空军参谋学校学习。
空军参谋学校是国民政府为培养空军中高级指挥官所专门开设的一所学校，郑少愚是该校招收的首批学员。在校期间，他除了发奋学习军事知识外，还积极阅读党内重要刊物。《中国的空军》杂志编辑龚宜宣同志是地下党员，因此该杂志与延安各主要刊物均有交换资料的关系。每次延安寄来的重要刊物，龚宜宣均要首先送胡春浦阅读，郑少愚则利用每周日学校放假期间，到胡春浦家中进行阅读，如《新民主主义论》、《反对党八股》等毛泽东最新著作均能及时阅读到。
（图33.1935年笕桥车站,郑少愚(后排右2)与航校3期教官合影）
1942年2月1日，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刻苦学习，郑少愚最终以空军参谋学校第一期第一名的成绩顺利毕业，并在毕业典礼上代表学员致答词。随后郑少愚奉命回到了原部队，担任空军驱逐（机）总队少校2级总队附兼第四大队大队长，继续战斗在抵御日寇的第一线。此时的郑少愚已年满三十周岁，在平均牺牲年龄仅为23岁的中国空军中，他亦然成为了战斗在抗日空中第一线“最老的战士”。
十、来去匆匆的诀别
1941年12月，珍珠港事件爆发，美国正式参加对日作战，并根据租借法案计划向中国提供125架P-43A-1“枪骑兵”驱逐机。1942年3月29日，蒋介石在官邸召见了郑少愚，指派他率队前往印度卡拉奇，负责换装这批美制P-43A-1驱逐机，并任命他为中美空军联合指挥部副指挥官，只等他回国后就任。
当年4月，郑少愚率第四大队前往卡拉奇，接收了首批11架美制P-43A-1“枪骑兵”驱逐机，并计划驾驶新机回国参战，然而就在此时，不幸发生。1942年4月22日，郑少愚驾驶一架P-43A-1战机，从印度卡拉奇转场至昆明途中，飞至在泽波尔上空时，战机突然起火坠地，郑少愚不幸殉国，年仅30岁。
郑少愚的生前好友王琦（曾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画家协会副主席和中国美术协会常务理事）多年后回忆：“1942年，一个停电的晚上，少愚到我住处，在微弱的蜡烛灯光下，和我娓娓谈天。还告诉我要去印度执行一项任务。临走时还说：'等我回来时再来看你们。'这年冬天，我去天官府7号文化工作委员会找罗髫渔，一见面罗就用沉重的口气告诉我：'少愚同志在印度不幸牺牲了。'”王琦未曾想到，那夜的一见竟成了诀别。
（图34.中国空军装备的P-43战机）
P-43A-1“枪骑兵”驱逐机是二战著名的P-47“雷电”驱逐机的前身。这款战机是美国第一代装设涡轮增压机的驱逐机，因此其高空性能较为出色，但这款涡轮增压机的高热问题并未妥善解决，加上临时增设的机翼自封油箱有漏油的毛病，一旦燃点低的航空汽油与机腹增压器高热接触到的话，便会轻易造成飞机在空中自行起火燃烧。
中国空军在换装这款战机的过程中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包括郑少愚在内，第四大队共有24中队副中队长武振华、21中队飞行员夏崇本、23中队分队长陈梦琨和副大队长陈盛馨等5人在换装该机的过程中因飞机空中失火或机械故障等相继失事殉职。
周恩来曾数次接见郑少愚，每次谈话都要求其注意安全，并一再强调，凡不能亲自驾机出战的任务，就不必去，多作指挥工作，注意自身安全。当得知郑少愚即将前往印度时，周恩来又派专人传达指示：“争取不去印度，另派人前往。”但郑少愚认为，自己已是空军驱逐（机）总队少校2级总队附兼第四大队大队长，并且很快就将就任中美空军联合指挥部副指挥官一职，他的职务几乎可以比肩老师高志航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在第一线飞行了，所以他决定最后再飞这一次。于是他托胡春浦向周恩来答复：“就这一次，今后的职责不允许我到一线了。”只是这一去，郑少愚就再也没能回来了。
（图35.1935年,郑少愚(右)与同学陈汉章合影于笕桥空军新生社）
多年后，胡春浦回忆：“少愚的牺牲，这是难以弥补的重大损失。南方局领导同志得息后，心情万分沉痛。事后据罗髫渔同志对我说：‘他将这一不幸消息报告了周恩来和董必武同志时，佛公（当时重庆进步人士对周恩来同志的秘密称呼代号）暗然不语久之。’”
天堂有路随便走，地狱日夜不关门；
小别竟然成永别，回眸已是隔世人。
郑少愚，这位在抗战中先后负伤4次，击落多架日机，并驾驶苏制“老爷机”熬过了最艰苦岁月的空中斗士，没想到此次换装美制新机，却成为了这款飞机在中国空军中的第一位牺牲者，壮烈成仁，令人永念！
十一、一个完美的中国空军战士
在航校三期的同学中，郑少愚并不是特别引人注目的一位，他没有乐以琴出类拔萃的战绩、没有沈崇诲驾机撞舰的壮举、没有刘宗武风流倜傥的外表，也没有罗英德智勇双全的口碑，但他却是同班同学中在第一线作战最久的战士。
抗战期间中国空军最负盛名的王牌部队就是郑少愚所在的第四大队，号称“志航大队”“、中国的皇家空军”。当时中国空军作战序列中最大的编制为大队，下属各中队、各分队，相较陆军而言，郑少愚担任的第四大队大队长一职，便相当于陆军部队中的军长一职。但郑少愚始终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阶级较高的战斗员，不是坐办公室拿红蓝铅笔的人。”每次作战，他必定驾机升空，率部战斗在第一线。
（图36.郑少愚前3次受伤记录统计表）
他战功彪炳。从1937年8月14日至1942年4月22日，长达4年229天的战斗中，郑少愚参加了8.14笕桥空战、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徐州会战、桂南会战、蓉渝防空战等抗战中前期几乎所有重大战役，无役不予。他是8.14空战的首功者，打破了“日本空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是与日海航最新型96舰战和零式舰战首次交锋的中国空军飞行员之一，曾先后4次负伤，官方确认击坠3架日机战绩，并因功奉颁三星星序奖章及陆海空军奖章。
他胆大心细。每次战后，郑少愚必召集全体队员进行总结战斗得失，积极研究战术战法，留下作战记录，改进作战策略。面对日机在数量和性能上的优势时，他大胆采用“空中爆击”战术，并取得显著的作战效果。
他向死而生。在5.3重庆空战中，郑少愚率先采用极其危险的“对头攻击战术”，率部与日机做面对面的迎头攻击。在面临多次空中均未能有效击落日机的严峻形势时，他甚至还提出采用“以机撞机，同归于尽”的战法，以“我死则国生”的信念，抵御狂妄的日军航空部队。
他战技出众。在1937年8月14日的笕桥空战中，郑少愚首次参战便击落一架日96陆攻轰炸机。1938年2月18日的武汉空战中，郑少愚在飞机方向舵的操纵索被打断，失去操纵作用的情况下，沉着冷静，以高超的驾驶技术，将飞机紧急迫降于机场中。在1940年9月13日的璧山空战中，面对拥有能碾压一切中国空军苏制战机作战性能的日本最新型零式舰战时，又是郑少愚驾驶着伊—152这款“老爷机”，在飞机中弹23发，手足均受弹伤的情况下，凭借高超的战斗技能，多次营救队友于危难中，并掩护各机飞返遂宁，避免了更大的伤亡。
（图37.郑少愚受伤住院照）
时任第四大队22队队员的龚业悌在1938年2月21日的日记中也曾记述：“郑（少愚）副队长打地面靶，每次都垂直上升而不会失速。他的这样打法，曾使老俄的教官们同声的赞美。”
他有功不居。在1939年12月30日的柳州空战中，郑少愚击中1架日机，“当即见其冒白烟下坠，驾驶员似已身死。”在当时这种完全可以确认战果的情况下，作为副大队长的他却为了更好地激励部属奋勇杀敌，而有功不居，将此战绩与他同机队的4名部下一起共享了。
曾任郑少愚下属的时任第四大队22队队员的张光明也曾回忆在1937年8月15日的空战中，22队总计击落了4架日机，其中他与郑少愚各击落一架日机，而乐以琴和另两架友机则击落另外两架日机。但乐以琴却在返场后宣称其击落了全部4架敌机。张光明认为乐以琴将他与郑少愚的战绩均囊括去了，对此愤愤不平。但与乐以琴同为22队分队长的郑少愚，却为了团结战友，而始终未去与乐以琴争抢战功。张光明回忆道：“有人外向豪放，有人内向收敛，我的两位分队长乐以琴、郑少愚分属不同的类型。犹记当日返场，乐以琴兴冲冲的宣称击落4架敌机，我与郑少愚相对的会心微笑不语，心中想的大概都一样，飞机都被你一人打光了。”
（图38.1935年郑少愚所写文章，刊登在《空军》上）
他格局远大。早在1935年航校任教期间，郑少愚就在《空军》杂志上发表了《驱逐机攻击重轰炸机之研究》。其在空军参谋学校荣获第一名的毕业论文，更是以中国空军未来的发展与建设作为重点来加以思考，为空军当局所重视。郑少愚此时的眼界与格局，已远非一般空军指战员所能比拟。
国共两党均对郑少愚这位优秀的空军指战员非常重视。相较陆军和海军中派系林立的局面，新成立的空军部队自然而然成为了蒋介石最可信赖的嫡系部队，而作为空军中的头号王牌部队，郑少愚担任大队长的第四大队更是嫡系中的嫡系部队。1941年5月，王叔铭呈蒋介石的《空军现役最优秀军官题名录》中，郑少愚的名字赫然在列。蒋介石更是多次召见郑少愚，并在其父八十大寿时，亲笔题写“美意延年”牌匾颁给郑父。
（图39.郑少愚被纳入《空军现役最优秀军官题名录》中）
周恩来也对郑少愚关爱有加，在武汉、在重庆九龙坡郭沫若家中曾数次接见他，勉励其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抗战到底。胡春浦还曾闻联系人陈于彤转达周恩来对郑少愚的厚望：“未来新中国的空军有待他去领导。”
十二、一位卓越的中国共产党人
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就极为重视发展自己的航空人才。上世纪20年代初，就多次派员进入广东航校学习飞行，并派遣优秀党员赴苏联留学航空。1938年，党中央利用盛世才亲苏的机会，派遣了43名干部进入新疆航空学校飞行班和机械班学习。1941年，在苏联教官的帮助下，包括吕黎平、方子翼等17名学员均在苏联新交付航校的伊-152型和伊-16-10型驱逐机上开展了飞行训练，并掌握了相关飞行技能。但由于此后盛世才的反共立场，这些飞行人才均被投入监狱，直至1946年才被营救出狱，从而无缘参加抗战。就目前已知的信息，整个抗日战争期间，驾驶战机参加对日空战的中共党员只有郑少愚一人。
他信仰坚定。早在1930年8月8日，郑少愚还在黄埔军校八期就读期间，就已随其他学员一起集体加入了国民党。但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依旧积贫积弱，对内镇压爱国革命，对外出卖国家主权，因此，当郑少愚通过胡春浦了解到共产主义时，便坚信找到了真正报国新路。他不顾当时正值红军遭遇重大挫折，被迫长征的革命低潮时期，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入党后，他利用航校教学安静环境，学习马列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和党的基本知识，坚定了“共产主义一定救中国”的信念。
（图40.1935年郑少愚与3期留校教官合影于上海市政府）
他堪作表率。郑少愚始终以共产党员的身份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在对日作战中，他除了担负责任重大的指挥工作外，还常常激励战友、部属们奋勇杀敌、视死如归，并以身作则，每战必先。这使得郑少愚所在的第四大队成为了整个空军部队中，纪律最严明、战绩最辉煌、声望最崇高的一支飞行大队，并使他本人深受大家的爱戴。
罗英德曾回忆：“少愚先后以志航大队副大队长和大队长职位，肩起了率领服行这些任务的大部分责任。他那种公明勇毅、英敏勤劳、有功不居的精神和作风，使他的同伴、他的部下，没有一个不对他于亲切的友谊上，再加上诚挚的敬仰和爱戴”。当郑少愚从空军参谋学校毕业后，以空军驱逐总队总队附兼第四大队大队长的身份重回老部队——第四大队时，“自官长至于士兵都感到异常亲切，衷心爱戴。”
（图41.1939年驻重庆的第四大队21中队,罗英德队长(中立者)）
他忠厚公道。胡春浦曾回忆郑少愚：“你对任何人都没有私怨，也不仇视任何对你不好的人，更不报复曾陷害过你的人。对于仇视、嫉妒你，乃至存心破坏你、陷害你的人，总是一笑置之。你几句老话：他不了解我，因为他没有和我长期相处。我今后多和他接近，就可以改变他对我的错误观念。或者说：我做给他看，久之就了解我了。你这种以德报怨的精神，的确使一些平常不了解的人都了解了。”郑少愚的这种做法，转化了很多国民党顽固派的思想，团结了一大批人。
他沉稳严谨。党组织为了保护郑少愚，交给他的任务只是在空军中交朋友，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积极抗日，并不开展其他活动也不与地方联系。
郑少愚为了更隐蔽地开展党组织交办的工作，不让自己的身份被怀疑从而暴露，其个性也发生了较大的转变，从以前的冲动张扬，变得愈发内敛含蓄，总能抑制情感的宣泄。
在黄埔军校读书时，郑少愚嫉恶如仇的个性，让他在同学遭遇不公时，敢于首先站出来代表同学与宪兵理论，因而遭到了退学的不公正处理。而当郑少愚在进入航校，成为中共地下党员后，平时对朋友的议论他从不妄加评议，听多言少，朋友们都说“少愚的嘴巴是长在心上的。”
（图42.1934年航校毕业照，郑少愚前排左三）
郑少愚的六弟郑士禄也曾回忆郑少愚道：“我在防空部队值夜班，白天休息便有机会和你们在一起。有时我插上几句话，多是从《中央日报》、《扫荡报》上看来的偏见。胡春浦常给我纠正，并指点我多看《全面抗战》、《大众哲学》、《读书与生活》。他说看了这些书刊，看问题观点才正确。我有时不服气，和他争的面红耳赤。你在一旁只是微笑，不语。当时我很不理解，并认为是怕我接受不了，不愿火上浇油。后来我才明白，你是在锻炼自己涵养功夫。对政治敏感的问题，如果参加争论，最容易暴露自己。”
郑少愚这种沉稳严谨的作风使他中共地下党员的身份始终未有暴露，即便是与他多年好友的罗英德，直至1988年在台湾去世时，也从未曾怀疑过他的身份。
他忠心向党。当时的党章规定，党员月收入在60元以下的须交党费1元，80元以下的须交党费3%。因此，郑少愚的党费标准仅为1.8元，但他深知其在空军中对党组织的帮助很少，同时考虑到党组织的经济困难，于是当1935年他还在航校任教时，便自愿将其60元的月工资拿出一半（30元），用于缴纳党费，而自己的生活却过的异常节约，连给朋友写信的信封，都是自己用报纸糊的。
（图43.1935年，郑少愚与航校3期教官在中国海军宁海号巡洋舰上合影）
罗英德曾回忆：“那个时期——仅仅是那个时期——少愚是比较沉默而严肃的一人。每月发饷后，他总是留下10元邮票钱，其余的都寄给穷朋友。”其实罗英德哪里知道，郑少愚工资的一半都交给了党组织，寄给穷朋友只是一种托词而已。
他热心助人。当渠县同乡好友陈麦波去延安抗大学习时，郑少愚送去了全部路费，以后还多次设法汇去自己的津贴，并常常写信鼓励其好好学习，积极抗日。中共地下党员王琦创办抗日宣传画刊，每期筹集印刷经费困难，郑少愚知情后，带头捐款30元，还四处帮助募捐，共计120元，可供出版两期。时任贵阳无线电台台长的陈怀刚（郑少愚唯一发展的中共地下党员）身患绝症，郑少愚派机将其送往成都当时最好的四圣祠医院，并经常去医院探望，还托胡春浦常去照料。陈怀刚很感动地说：“我本对人生已绝望，但见到少愚和你（胡春浦），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一丝生的光明。”
十三、一场永远未能举行的婚礼
抗战爆发后，很多空军飞行员不愿过早的结婚，一是他们大多怀有“国难未除，何以为家”的报国精神；二是作为飞行员，他们都深深地了解空军作战的危险程度，不愿连累自己的家庭，让爱人悲伤欲绝。
罗英德回忆他与同学郑少愚、乐以琴和沈崇诲4人曾约定“30岁前，莫谈恋爱，事业无一点基础，决不成家。”这4人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只是除了罗英德外，包括郑少愚在内的3人均未成婚便已殉国。
胡春浦曾回忆郑少愚对待婚姻的态度：“你没有利用你的环境去玩弄过女子或欺骗过女子，你认识的女朋友不少，但都是正当的交往，你对于她们的态度，比和你对于你的男朋友的态度还要谨慎的多，每当一个你并不打算同她缔百年偕老之盟的女朋友，在说话中，在态度上，或者在通信上你发现她有对你进一步的嫌疑时，你就要考虑疏远她的办法了。……你底思想很简单：'危险！这样一来，害了她，也害了我。与其将来使她痛苦，不如现在使她失望吧。'”
（图44.1950年代,吴亚伦和丈夫罗中扬及家人合影）
郑少愚认为战火无情，太平时候尚且空难频频，更何况是激烈的空战，随时都可能发生不测。因此，为了抗战事业和党的需要，也是为了对自己的爱人负责，郑少愚将自己的结婚年龄推迟到了30岁。直至他认为“在空战中，敌人决打不死他”时，才经著名空军记者、励志社干事刘毅夫、白希仲夫妇介绍，认识了年轻美丽、端正大方的吴亚伦女士，并于1941年底，在成都举行了订婚仪式，两人约定1942年5月举行正式婚礼。郑少愚的入党介绍人胡春浦也应邀与众多空军同仁一起参加了郑少愚的订婚仪式。
吴亚伦女士，陕西西安人，闺出名门，时年仅18岁，其父留学德国学习炮兵工程，曾任金陵（南京）要塞上校指挥官，并辅导过蒋纬国学习德文和德国军事历史。其兄时任空军官校医务科科长兼衡阳空军总站医务课课长。
郑少愚殉国时，距离他与吴亚伦的婚礼仅剩不足一个月时间。其失事时驾驶的那架P-43A-1战机的机舱后部还装有他特意在印度为新娘准备的白色婚纱和其他结婚用品。
刘毅夫曾回忆道：“赴印度接受新飞机，当然是第四大队第一优先，首先由郑少愚大队长带队乘美国运输机飞往印度，在他出发之前，他曾到重庆北岸的董家溪来看我，他说：‘这回可真是天亮了，咱们哥们儿闷了几年没有飞机，这回到印度接了新飞机回来，打个漂亮大胜仗之后我就结婚，我要用敌机的铅片，为新娘打造一个别致的胸牌，那才够意思呢！’”
“新飞机的训练接近完成阶段，老洋郑少愚（老洋是郑少愚在空军中的外号），已准备先率领P-43中队回国了，他们把数月省吃俭用剩下的一点点儿旅费，买一些给家人，给朋友的纪念品，郑少愚买的全是给未婚妻的结婚衣料，但也不太多，因为他钱不多，战斗飞机上的空间也小，顶多能带十几斤重量，但是他对未婚妻已尽了最大的心意。”
“又过了一段时间，突然接到一个恶劣消息：‘老洋郑少愚死了。’这不幸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准新娘未结婚遭此意外，哭的死去活来，我心里也在难过，但必须打起精神劝她。”
（图45.吴亚伦中年和丈夫罗中扬及家人在台湾合影）
郑少愚牺牲后，刘毅夫夫妇深感愧对吴亚伦，为了不耽误她的婚姻，深思熟虑后，他们快刀斩乱麻，仅一个月后便介绍曾两次与郑少愚同学的时任空军芷江总站站长罗中扬与其认识。1942年5月12日，两人在重庆冠生园举行了订婚仪式。而这个时间也恰巧正是她与郑少愚原定举行婚礼的时间，只是“此时此景，恰彼时彼人。”。
十四、少愚不死，精神永存
郑少愚殉国后，空军当局派专员前往印度，为其举行了庄严的葬礼，并将他的遗体安葬在了印度加尔各答郊外。龚宜宣曾回忆道：“他的遗骸严肃的压在盟友美国海陆空代表的肩头，和我们祖国空军代表的肩头。遗体抬往印度的XX，在牧师主持的庄严的葬仪下荣葬了。”
1943年9月4日，国民政府追赠郑少愚为空军中校。
1947年3月29日（黄花岗起义纪念日），空军当局将郑少愚的骨灰从印度空运回国，入葬南京紫金山航空烈士公墓。
（图46.1943年9月4日，国民政府追赠郑少愚为空军中校）
当时，正在养伤的胡春浦在得知郑少愚牺牲的消息后，悲痛万分，卧床不起。为了悼念郑少愚同志，1942年秋，胡春浦以四川省行动委员会秘书的身份回到渠县，为郑少愚筹办了一场隆重的追悼会。追悼会的时间选在了1942年8月14日“空军节”这天，当日追悼会场张贴渠县著名书法家袁子琳为郑少愚同志书写的对联：
忠于党国好男儿壮志凌云以身报国
献身革命大丈夫匹马单枪保卫家乡
横批：杀身成仁
主会场高悬郑少愚同志遗像，两侧张贴蒋介石几次接见郑少愚的合影，并陈列郑少愚几次负伤的照片、在空军参谋学校的优秀试卷以及排名第一的毕业论文《中国空军未来的建设》。会场两侧摆放着四川省国民党党部主任委员黄季陆和渠县党部、县长等头面人物的花圈。参加追悼会的主要是进步青年和城区一部分共产党员、民主人士。会上胡春浦讲述了抗日形势和郑少愚同志的英勇抗战事迹，给大家上了一场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
（图47.胡春浦）
为宣传英烈、宣传优秀共产党员的抗日功勋，广泛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胡春浦等人还组织了“少愚杯”篮排球比赛，以郑少愚抗战到底的精神，团结和影响了渠县一大批进步青年。
后经胡春浦积极争取，四川省政府将鲜渡乡改名为“少愚乡”并树立“少愚碑”，以永久的纪念郑少愚同志。解放后，由于郑少愚中共地下党员的身份长期无人知晓，1950年，人民政府将“少愚乡”改回鲜渡乡，1958年，“少愚碑”被击碎丢弃。郑少愚被作为国民党的反动军官对待，其家人在历次运动中备受牵连。拨乱反正后，1981年11月27日，渠县人民政府追认郑少愚同志为革命烈士。十年动乱中，安葬郑少愚骨灰的南京航空烈士公墓遭到严重破坏，1987年，航空烈士公墓恢复重建，烈士墓碑得以重塑，烈士事迹也得以广泛宣传。
郑少愚本可以在大学毕业后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教授，也可以选择成为一名技术精湛的工程师，然而在国难当头之际，他毅然选择了投笔从戎，成为了最危险的军种——空军中的一份子，以自己的生命燃亮了中国黯淡的局面，像一盏不灭的灯，点在大道上，用共产主义的精神和信念，激励着无数的爱国青年，前仆后继地投身到抗战建国的大潮中去。
（图48.郑少愚墓碑，董文涛惠）
十五、人民不会忘记他
郑少愚虽然殉国了，但他的同学、朋友和战友们却从不曾忘记他。胡春浦曾委托时任《中国的空军》杂志社编辑的龚宜宣收集郑少愚的相关素材，并请郭沫若同志为郑少愚编写一个剧本，用于宣传、表彰郑少愚同志。龚宜宣曾回忆：“我以编辑的名义，在空军中到处采访，收集少愚的书信，及口头资料、遗物，装了一大箱子，春浦同志嘱托我设法请郭沫若写一个剧本，以永久纪念。郭沫若同志也答应了写。不久，日本飞机轰炸，烧毁了全部资料，要再收集是不容易了。”
王琦为了纪念郑少愚，特地在他殉国一周年之际，制作了一幅郑少愚半身肖像的木刻雕像，在重庆《新蜀报》上发表，此后又被《中国的空军》杂志刊用。
1943年，龚宜宣为了纪念郑少愚，积极推动《中国的空军》杂志社编辑、组织了郑少愚纪念专辑，并撰写文章《一位由平民出身的空中英雄》发表在《中国的空军》杂志总第56期上。
（图49.纪念郑少愚同学）
曾任空军三大队、五大队大队长、台湾“空军副总司令”等职的罗英德是郑少愚同学、同飞、同战、同生死的至交好友，听闻此噩耗后，他悲痛万分，写下了那篇著名的《纪念郑少愚同学》一文，发表于《中国的空军》杂志总第64期。
然而笔者始终认为1942年《中国的空军》杂志总第55期刊登的《怀少愚》一文，是纪念郑少愚同志最好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作者为“南波”，其实就是胡春浦的笔名。该文情深意切，从一名共产党人的角度讲述了郑少愚那短暂又辉煌的一生。
当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怀少愚》这篇文章只是一位“国民党党部秘书”对另一位国军空军烈士的悼念时，只有胡春浦自己知道，这其实是一位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对另一位“潜伏者”的哀悼。
（图50.怀少愚）
最后，笔者节选这篇文章的部分章节，作为结尾，以此来纪念郑少愚同志殉国八十二周年。
少愚死了，死于印度泽波尔！
我底朋友，在国外死，你是第一个。
中国空军战士，在国外晋升，你是第一个。
你为祖国自由独立而死；你为人类正义和平而死，你的死，死得光荣，但在抗建的伟壮事业上却是一件无可衡量的损失。
少愚！你正在青年的时候，你在人生的旅途上，才刚刚迈步，你毕生的事业，才刚刚奠定一点基础，你满怀的抱负，才刚刚划了一个轮廓，你至少应该再有二十年，三十年的生命，才足以尽量发挥你的抱负，以贡献国家民族，以贡献人类社会。现在就死，实在死得太早。
……我们知道你一定参加这战争；我们知道你作战一定比别人英勇。我们知道残酷的空战，是要吞没许多聪明俊秀的战士的生命的；我们也知道：自由独立的新中国，是建筑在千百万热情青年的鲜血上的。我们需要自由独立的新中国；我们需要不达目的誓不终止的民族战争。
……在你最后一次受伤前，你曾向我说，现在作战，你愈有把握了。因为这大小几百次的战役，把你锻炼得更沉着更有经验了。谁知在辽远的印度的上空，在一个本极平凡的情况下，竟会结束你一身的抱负呢？
……每一个见过你一次面的人，他们都觉得你的仪态足为一般空军战士——不，简直可以说任何一种军人的楷模，你那虚心诚恳，彬彬有礼的样子，谁都说像一个教员，像一个饱学足识的哲人学者。
（图51.抗战建国）
……你平生没有嗜好，如果说有，那就是助人和求知了。你把帮助别人，当作一样功课，当作一件事业。……于是从航校毕业直到你死，都经常在计划着你的经济情形——实际上是在为若干个人的事业和若干个家庭的生活在计划。……
我们没有料到你会死，而你偏偏死了。
我们都不愿你死，而你终于死了。
虽然我们间的私情上和在中国空军的前途上说，都是一个无可补偿的损失。然而，你的功绩，你的嘉言善行，已深深地嵌在每一个了解你的人的心中，牢牢地映在每一个景仰你的热情青年的脑海中。他们将要把你的志愿——为争取国家独立，民族生存而奋斗到底的志愿作为一个鹄的。他们将要把你的言行，作为一种楷模去完成抗战建国的伟大事业。
你虽死犹生！
安息吧，少愚。
——节选至《怀少愚》，作者：南波（胡春浦）
（图52.郑少愚航校毕业标准照,照片上依稀可见殉国两字）
郑少愚同志，彪勋震神州，威名憾寰宇。君酬壮志，功垂青史，巴山蜀水存浩气！
期待在民政部公布第三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时，郑少愚同志能英名在列。
最后感谢胡春浦嫡孙胡泊先生、南京航空烈士纪念馆高萍萍女士、王紫薇老师、何国治老师、张青松老师、孙宝良老师、董文涛老师为本文完成提供的无私帮助。
（图53.笔者整理的郑少愚空战战绩统计表）
参考资料：
一、史料
1、《空军抗日战史》（一、二、三、四、五册），台湾“空军总司令部情报署”
2、《空军忠烈录》（第一辑上册），台湾“空军总司令部情报署”
3、《空军战斗要报（1940年）》，航空委员会
4、《桂南抗日会战空军战史辑要》，航空委员会
5、《空军抗战官兵受伤人员表》，航空委员会
6、《第四战区桂南战史旅行暨战地调查纪事》（第十九章桂南会战航空部队作战经过概要），台湾“国史馆”
7、《空军现役最优秀军官题名录》，台湾“国史馆”
8、《空军第四大队阵中日记（二十七年）》，台湾地区军事主管部门史政编译局
9、《陆海空军官佐履历表（郑少愚）》，航空委员会
10、《空军官位追晋案》，台湾“国史馆”
11、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下）》，南京:凤凰出版社,2005年
12、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日本海军在中国作战》，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
13、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中国方面陆军航空作战》，东京：朝云新闻社，1974年
二、著作：
1、《抗日英烈——郑少愚》，中共渠县县委党史研究室
2、张青松.《中国上空的鹰（苏联援华航空志愿队战史 1937—1941）》，北京:中国致公出版社，2018年
3、南京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蓝天碧血扬国威——中国空军抗战史料》，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0年
4、戴峰.《从零到零旧日本海军航空兵战斗机装备发展史》，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2011年
5、刘文孝.《中国之翼（第一辑）》，台北：云皓出版社，1990年
6、何邦立.《笕桥精神——空军抗日战争初期血泪史》，台北：独立作家，2015年
7、台湾“中华民国航空史研究会”.《蓦然回首感恩深——罗中扬将军回忆》，台北：高手专业出版社，2006年
8、刘毅夫.《空军史话》，台北：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4年
9、朱力扬.《中国空军抗战记忆》，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5年
10、龚业悌.《抗战飞行日记》，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
三、期刊、论文及其他：
1、罗英德 .纪念郑少愚同学——少愚殉国周年祭.《中国的空军》总第64期，成都：中国的空军出版社，1943年
2、胡春浦.怀少愚.《中国的空军》总第55期，成都：中国的空军出版社，1942年
3、龚宜宣.一位由平民出身的空中英雄.《中国的空军》总第56期，成都：中国的空军出版社，1942年
4、沙鸥.空军烈士公葬公祭小记.《中国的空军》总第102期，南京：中国的空军出版社，1947年
5、桂南空战特辑.《中国的空军》总第31期，成都：中国的空军出版社，1940年
6、唐学锋.《空军王牌飞行员中的“潜伏者”》
7、胡泊.《胡春浦的特工生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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