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朱令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公墓举行。
朱令案代理律师李春光律师表示,从程序上来讲,“朱令案”本身不会因朱令的离世而终结。
家人为朱令选的遗像
12月22日,这天是冬至,一年中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刚过了50岁生日、昏迷已超过30天的朱令,在这一天陷入永恒的黑夜。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 在微博第一时间告知公众朱令去世的消息。“朱令走了。想到她三十年的无妄之灾,无以言表的苦,无处可寻的公道,心中悲愤,意实难平。”
严锋措辞克制,但字里行间的无奈和悲伤代表了很大一部分网友的想法——意难平。
随后清华大学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该校1992级校友、勇敢坚强的朱令于2023年12月22日在北京去世。
朱令去世后,多位常年关注朱令案的媒体人纷纷发文悼念。朱令传记作者李佳佳发文表示,“吴叔叔、朱阿姨今年分别是84、83岁,经过令令病危这段时间的忙碌非常虚弱。顶住压力为她做铊检测的陈震阳老先生88岁了,目前还硬朗。希望三位老人平安健康。”
朱令父亲在今年11月份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对事件本身已经放下了,没必要了,我觉得我们脑子里非常清楚。你有什么办法,这个结果已经非常好了,比不明不白好多了。”
在朱令去世的新闻下,有网友提到,关注这事件快三十年了,漫长到天涯社区都已经没了;还有网友说当年在天涯高楼里每天奋力顶帖,以为会有奇迹出现。在这条评论下有人问“什么是天涯”。
世间再无朱令,关于她的一切还能被记多久?
正如有人问“什么是天涯”一样,想必很多人对“朱令案”也不甚了解,今天师兄就给大家梳理下朱令案。
她不该那么快被遗忘,我们不忘却、不断提起朱令、不断追问,也许是对凶手最好的惩罚。
“朱令案”让网友意难平,原因之一在于朱令被投毒前后的巨大落差。1973年出生的朱令,成长在一个高知家庭,从小活泼开朗、出类拔萃,聪慧博学,多才多艺。
学习上,从小学到高中,朱令一直都是重点学校里耀眼的学霸,1992年,又顺利考入清华大学化学系。才体上,从钢琴到古琴,她都信手拈来,还是北京市游泳二级运动员和田径运动员。即便到了菁英荟萃的清华园,朱令依然是民乐队的台柱子,班级里的优等生。在被投毒之前,朱令正在学德语,准备辅修清华的德语双学位,计划去德国留学,因为德国的化学工程是全世界最好的。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发生,她应该早已出国深造,成为一名颇有成果的科学家。她本该有似锦的事业、璀璨的人生、美好的生活,一切都戛然止于铊中毒。采访过朱令父母的记者李佳佳记得朱妈妈用平静的语调说:“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就是幸运,有的人就是不幸。”这个家庭确实遭遇了太多不幸。吴承之和朱明新原本有两个女儿,姐姐跟父亲的姓,叫吴今;妹妹随母姓,取名朱令令。姐姐吴今精通芭蕾舞、钢琴、英文,当年是崇文区的理科状元,以北京前十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生物系,却在1989年与同学去野三坡春游时,不幸坠崖身亡。后来报考大学时,因为姐姐在北大出的事,朱令感情上受不了,所以舍北大报考了清华。6年后朱令致命剂量铊中毒,此后,她的人生被困于医院的病床、家里的轮椅上,其生活不能自理,语言能力也几近丧失殆尽。
意外发生在1994年冬天,起初朱令只是肚子疼吃不下饭。当时已经出现中毒症状的朱令,参加了校民乐队在北京音乐厅的演出,她独奏一曲《广陵散》,完美谢幕退场。演出完的庆祝朱令没有参加,这时同学们才听说朱令已经3天没吃饭了,完全靠自己坚强的意志完成了演奏。同年12月23日,朱令住院观察,虽然没有查出病因,但病情逐渐稳定并出现了好转迹象,朱令便在新学期开始返校上课。但刚回到校园的朱令再次发病,全身剧痛到连被子盖到脚背都难以忍受,病情在3月迅速恶化,3月26日朱令陷入昏迷状态,直到8月31日苏醒,昏迷长达5个月之久。“朱令案”让人意难平的地方还在于,从朱令被确认铊中毒到朱令父母报警,每一个环节都被耽误了。其实协和医院也怀疑过铊中毒可能。1995年3月9日,朱令父母带朱令到到协和医院的神经内科专家门诊时,李舜伟教授接诊后,告诉朱令母亲“太像60年代清华大学的一例铊盐中毒病例了”。但一方面,因为朱令是被人两次投毒,出现两次症状高峰,不符合一般中毒症状。另一方面,朱令否认有铊盐接触史,清华也写了书面证明说明清华没有铊盐,并且协和医院不具备做该项化验的条件,协和医院就排除了铊中毒的这一可能性。最终的突破是朱令的中学同学、当时在北大读书的贝志城用互联网发出邮件,向全世界求救。在朱令父母记载的日志上这样写道,“在三百九十五份邮件中,有二百六十六份认为是中毒,其中一百零六份明确提出可能是铊盐中毒。”在贝志诚和美国一个专家的坚持下,朱令父母找到北京职业病防治所的陈震阳教授,做了样本检测,最终确认铊中毒,且是两次,第二次远超致死剂量。但从朱令第一次被门诊怀疑为铊中毒,到最终被检测报告确定,整整过去了52天。更讽刺的是,在病因明确之后,吴承之仅花费了40多元,就购得了10瓶对症的解药——普鲁士蓝。在此之前的大半年里,朱令住院接受检查和治疗所产生的费用已经高达50多万元。尽管用药后,朱令体内的铊毒解除,性命得以保全,但由于救治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毒素对她的大脑和神经系统造成了永久性的损害,朱令智力已经只有六七岁的水平。如果说确诊过程只是耽误,那朱令父母的报警过程可称得上“诡异”。朱令父母得知女儿有可能被人投毒以后,1995年4月28号向清华保卫处报案,希望他们报警并保护好现场。而保卫科的人不仅没有报警,反而告诉朱令同宿舍的同学说朱令已经确诊为铊中毒,请她们把朱令的东西保管好。学校5月5日才正式向公安机关报案。而在此期间,朱令宿舍的同学声称发生了失窃案,丢掉的都是朱令的洗漱用品。第二次是1997年5月,发生在北京大学,犯罪嫌疑人王某龙与受害人江某同班不同寝室;与受害人陆某光同寝室不同班。第三次是2007年6月,中国矿业大学(徐州)学生常某因对三名同学心怀不满,产生了报复之心。朱令同宿舍的孙维被列为嫌疑人,然而因为证据缺失,北京警方宣布调查无果。1998年,朱令物品再次被盗,她封存在清华大学化学系的一些生活用品(相机、蜂蜜、咖啡等物)丢失。在今年11月份朱令父亲吴承之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现在这个结果比不明不白好多了”,让吴承之心中“明白”的支撑是孙维的“自辩”。2005年,朱令被投毒的第十年,天涯论坛出现一篇题为《天妒红颜——十年前的清华女生被毒事件》的帖子,重述了朱令案,并提出了当时的嫌疑人孙维。身处舆论旋涡当中的朱令的大学同学孙维,在2005年12月30日和2006年1月13日,用ID“孙维声明”在天涯社区连续发布两篇长文为自己澄清。“98年8月,公安14处宣布解除对我的嫌疑,他们承认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和朱令中毒有关。”根据三联新闻周刊2013年采访吴承之回忆,为了督促破案,他们写了信,而对信的时间和内容,孙维在声明里知道得一清二楚。“孙维知道具体的年月日和写信的内容,这说明什么问题?以前我可能只是有点怀疑,她们同学之间怎么能仇恨那么大,那么自私,但我看到她的声明之后,我就认定了,孙维是唯一的,就是她干的。”孙维想去美国,因为朱令案没有申请成功,后来她化名孙释颜,去了澳大利亚,再没了消息。吴承之在采访中还提到,“这些年,我估计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幻想坏人良心受到谴责无异于期待沙漠中开出花朵,但纯良体面的父母的这点幻想,谁又忍心戳破呢?
朱令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需要24小时无时无刻的照料,但朱令父母一直不放弃任何希望。不仅没放弃任何希望,还想方设法让朱令过得舒服且体面。《朱令的四十五年》一书作者李佳佳将这一家三口比作“铁三角”,“不论在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他们都靠着彼此支撑,跨过一个又一个坎。”这28年,朱令失去智力、失去声音,还伴随有四肢瘫痪变形,站立不能,吞咽进食困难,情绪不稳时常发火和哭泣,咳嗽反射减退,一侧膈肌麻痹,呼吸困难、低通气综合征等病症,乃至几个月前朱令还被发现了脑瘤。朱令11月18日陷入昏迷,她的父母期盼她能熬过11月24日,她的五十岁生日。如同被投毒致死量却活下来一样,朱令在病床上顽强地熬过了这一天。她的顽强、她的坚持、关爱她的人的坚持,早已超越生命的意义。师兄无法准确评述她的离去是否是一种解脱,未来的案件走向同样充满未知。今天的遗体送别仪式上,哀乐选择了《广陵散》,她用意志力演奏完的那首曲子。如果真有来世,愿她能享受到一个没有被投毒的璀璨人生,也愿朱令此去有琴声相伴。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关注朱令案,不遗忘,等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