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年的桂花季来得迟，而此时恩师病故的噩耗传来，顿时泪水盈眶。38年前，丹桂飘香的时候，我入读长沙军校。接触到的第一位引路人，就是学员队长王建国。他是上世纪70年代工程兵部队中的一员。我有幸做他的学生时，先生已是军校学员中队的首长。甫见面，老人家当场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因天气炎热，我从重庆赶往同样火热的军校报到，是一身地方青年的打扮。着装严谨的队长在学员宿舍遇见了我，满脸不屑：“军校里不允许有特殊学员出现，马上穿好军装。”
后来，当我的一则稿件在军报发表后，中队教导员利用全队学员集合站队的时机，喜悦地对我提出表扬。威严如山的队长站在队伍后面，只是简短地吐出三个字：“莫骄傲！”慈不掌兵，从先生身上，我很快悟到了什么。
长沙的冬天很冷。有一日轮到我中队值班。凛冽的寒风，在宿舍走廊如入无人之境。队长巡课归来，立马让我到他房间的蜂窝煤炉前取暖。见我没有吃饭，队长马上取来馒头，放在煤炉上烘烤。炉火通红。火镰上夹着的馒头被烤得金黄，散发出香喷喷的气味。我一边白开水下馒头，一边听队长讲述他在重庆涪陵“打洞子”的光荣历史……
毕业综合演练开始后，先生指派我担任了学员连指导员。模拟步兵团攻防战斗的综合演练，全程在乡村山地间进行。那一天，大雨瓢泼。队长头戴解放帽，腰扎武装带，身披军绿色雨衣，一双解放鞋沾满黄泥。我清楚地看见，队长目光炯炯，观察着学员们的一举一动。电闪雷鸣中，他清癯的脸上，满是雨水和汗水，早已湿透的军帽上，军徽在熠熠闪耀……队长真帅！演练科目完成后，开始了长途拉练。学员们经过七天七夜的“连续作战”，已是人困马乏。最是困倦时，先生出现在我们宿营的乡村学校教室。他手把手教我们用针刺破脚板上的水泡。告诉我们把背包垫在脚踝处抬高，让双腿血脉回流……队长话语不多，关键时刻寥寥数语，让人心生无限暖意。
爱兵如子。从先生不经意的一举一动中，我与同学们有样学样。毕业离校时，队长赠我一帧黑白大头照，并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龙飞凤舞地题字：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两句宝贵的箴言，是队长馈赠我的人生教诲。
2022年的教师节那天，我给先生发去“桃李芬芳，致谢师恩”的微信问候。他很快回复“谢谢你！”万万想不到的是，这竟成为先生与我最后的诀别……
怀念先生，感恩师德。乘着夜色，我来到嘉陵江边。丹桂枝头，什么时候缀满了米粒般大小的花朵呢？暗香浮动，神清气爽。我拭去眼角的泪花，走向夜色深处。愿这迟来的芬芳，随风潜入夜，陪伴我永远敬爱的队长，乘鹤西去。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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