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蓉||小猪溜溜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坐落在寂静山村的王大哥家来了一个小不点——小白猪溜溜，那天，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轻柔地洒在小院里。小猪溜溜身形瘦小孱弱，浅浅的白毛稀疏地附着在柔软的白皮肤上，上面布满了蚊子叮咬后留下无数红点。

王大哥是山村插队知青，他住的茅草房，同住的知青返城了，空出了个猪圈，寂寞的王大哥便寻思买只猪喂，别浪费了猪圈。小猪就这样来到了新家，王大哥给它取名溜溜，它的耳朵短小，支棱在方头上，猪嘴筒短而圆，用力伸在脑袋前方，两只眼睛憨憨地睁着，四只腿细小地支撑着扁长的身体，看起来像个小可怜，但这些先天不足并不妨碍它骨子里的那股乐观劲儿，一天到晚哼哼唧唧的，短小的尾巴会骄傲地圈成小圆圈。猪圈里有一只尖头尖脑的灰色老鼠小弟，两个小家伙立马成为了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乡村的夜晚，是一首优美的交响曲，蛐蛐在草丛里低声吟唱，偶尔有几声狗叫声从远处传来。月光如水，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小院里。王大哥在屋内的煤油灯下看书，跳动的火苗映红了王大哥专注的脸庞。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他偶尔自言自语，与外面的自然之声交织在一起。这时，小猪溜溜会在院子的一角，安静地趴着，仔细倾听主人的声音，偶尔摇摇尾巴。旁边的猪圈里，小老鼠跑来跑去地忙碌着，把白天找到的食物堆在角落里。

隔壁张大娘家有几只长得骄傲的公鸡，鸡冠硕大而红艳，羽毛油光水滑，在阳光下五彩斑斓，走起路来气宇轩昂。还有几只浑身雪白的鹅，总是踱着方步昂首挺胸地在院子里巡视，两只麻灰鸭总是乖乖地跟在它们后面。它们没有事就来探望溜溜。还时不时地互相问候。每到这时，小院里就热闹起来了，公鸡的打鸣声，鹅高亢的哦哦声，鸭子的嘎嘎声与小猪溜溜的哼哼声，组成了一曲欢快的乡村之歌。

王大哥很疼爱小猪溜溜。闲暇时，他会用手慢慢地给它梳理那白色的短毛，动作轻轻的，他用脚趾在它肚皮挠痒痒，小猪溜溜便舒服地享受着。王大哥用新鲜的野菜给它调香喷喷的猪食。他去散步时，小猪溜溜也会跑在前面，嘴巴东拱拱，西闻闻的，那松软的泥土经常被它拱得来这儿一堆，那儿一坨的。王大哥一有空就看书学习，一直盼着有机会回到城里……小猪溜溜就自己去玩，偶尔顺便费力地跟着啍哼两句，好像也懂了一些书的道理。小猪溜溜就这样在这个小院里快乐地生活着，连鸡鸭鹅都夸溜溜变得越来越有气质了。溜溜听了，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春天是山村最美的季节。蓝天，白云，暖风，鸟儿在枝头鸣唱。桃花，粉红粉红的；李花，雪白雪白的；全部缀在枝头，芬芳美丽；秧苗绿茵茵的，仿佛给山村铺了一层绿毯。微风拂过，绿浪此起彼伏。小猪溜溜在院子里，或田埂上溜达，看云舒云卷，看秧苗碧绿，看粉紫粉紫的鱼秋菜花在风中摇曳……一不小心，还会眯着眼打个盹儿，阳光暖暖地照在它身上，像是给它盖上了一层金色的毯子。

有一天，王大哥接到家里的信，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城里了。家里一下子空荡荡的了，除了张大娘定期来给点吃的以外，就剩下猪溜溜和鸡大哥，鹅老弟，鸭妹妹，小老鼠作伴。它们结伴去秧田里溜达，在田埂上你追我赶的，在芬芳四溢的风里留下快乐的身影。

日子一天天过去，主人还没有回来，家里少了读书声，显得空荡荡的。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洒在猪圈上，星星在天上不停地眨巴眼睛。小老鼠在角落弄得蟋蟋嗦嗦的，小猪溜溜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着，城里是怎么样的呀？咋这么让主人那么着迷。此时，宁静的夜晚静得让人觉得有些惆怅。

“小鼠，明天我们去城里看看，怎么样？”小猪溜溜朝着猪圈里的一个角落里说。

 “啊！”小老鼠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一股兴奋劲直冲脑门，城里，多么新奇的地方啊！想着溜溜平时跟主人学到了好多知识，小鼠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昏暗的猪圈里，两个小家伙心呯呯直跳，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

“那，你想好了呀？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小老鼠坚定地回答，像个跟屁虫一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猪溜溜就熟练地翻过圈门，小老鼠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大公鸡看见了连声大呼，“这么早，你们去哪里？等等我。”此时的乡村，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像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纱，朦胧而美好。

小猪溜溜和小鼠一溜烟就跑了。它们顺着主人曾带着它们走过的田埂前行，一阵阵带着泥土芬芳的风拂来，两个小家伙嘴里哼着小曲，心花怒放。走过蒲公英花盛开的田野，那白色的绒球在风中四处飘散，像无数个小降落伞。沿着像一条透明的蓝绸带的小河，河水潺潺流淌，里面清晰地印着两个小家伙行走的身影。终于来到一条马路上，突然一个庞然大物迎面而来，声音震耳欲聋，扬起的尘土像沙尘暴一样差点能将它们淹没。它们努力睁着眼睛，甩了甩身上的尘土，继续前进。看样子，马上就要进城了。前面好多高矮不一的房子已经依稀可见，它们密密地挤在一起，和乡村里有着大片的庄稼地完全不同。小猪溜溜早已饥肠辘辘，但一想起马上要到神秘而又令主人向往的城里，两个小家伙前进的脚步就更快了一些。夕阳西下时，它们终于来到城里。

 “看呀！这里有一只小猪。”也许正值放学时间，一个背书包的小孩看见了它，兴奋地叫着。周围的人的眼睛瞬间被吸引过来。

“快来，逮住它。”小猪溜溜吓得吭哧吭哧扭头就跑，使出吃奶的力。周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幸好，好像有大人呼叫那两个小孩名字，这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才得以结束。

不远处有一座木桥，桥上人来人往。在那微弱的灯光下，树影婆娑，看起来好诡异，灯光昏黄暗淡，在地面上投下形状怪异的影子，像有鬼一样。小猪溜溜和小鼠赶紧跑去躲在挨路的桥边，那里长着一棵粗状的黄桷树，根也有力地突出在地面上。它们趴在树根上，浑身难受，一点劲也没有了，对面突然传来出来饭菜的香味，那香味让人无法抵抗，口水止不住地流下来，肚子咕咕地响个不停。

“唉！溜溜，我好饿呀！”小鼠原本圆溜溜的眼睛变得游离恍惚，满是沮丧。小猪溜溜耷拉着耳朵，吞了口口水说:“先去喝点河水。趁天黑时，我们去河边捡点东西吃的吧。”小老鼠听到此话，一溜烟就跑出去了，在河边还真找到点吃的，不过是些被丢弃的残羹剩饭，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马路对面有一排排低矮的房子，大人小孩的声音一阵一阵传入耳朵，令两个小伙伴心惊胆战，它们勉强吃了些烂东西填点肚子，赶紧跑到黄桷树下的桥洞边。两人商议，今晚就在这桥边树下过夜。“啪！啦！”突然一盆水从对面泼来，准确地泼在两个小家伙身上，原来，对面人家倒洗脚水。“天啊！城里人咋这样啊！”变成落汤鸡的溜溜和小鼠面面相觑。顿时又冷又饿感觉涌上心头。城市的夜晚，虽比乡村亮一些，但却没有一丝温暖和安全。它们在这陌生环境里坐卧不安。

“看来，这城里是呆不下去了。”

 “嗯嗯，我想回去了。”小鼠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好，我们马上回家去。”小猪溜溜伸出脏兮兮的蹄子，拍了拍小鼠，小鼠身上的毛湿漉漉地拧在一起了，正瑟瑟发抖。

一轮弯弯的月亮轻轻地挂在夜空上，像一只温柔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两个趁着夜色赶路，步履蹒跚的小家伙，它们垂头丧气艰难地迈着每一步。今天的经历就像做了个噩梦一样，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被人追赶的惊恐，饥饿的折磨，又被洗脚水泼了。这就是城里么……想到乡下那快乐的家，小猪溜溜心中五味杂陈。

“溜溜……明天，鸡鸭鹅见了我们，该怎么样说呀？”小鼠不安地问道，声音带着哭腔。它的小眼睛里满是惶恐，湿漉漉的毛贴在瘦小的身体上，每一阵夜风吹过，都让它瑟瑟发抖。

“我很想睡觉了，找个地方睡觉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小猪溜溜喃喃地说着，慢慢地朝那长满小草的路边倒去。它的眼晴里装满无尽的倦意，睡梦中，溜溜仿佛又听到主人的读书声“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它现时的美丽，然而当初它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它在睡梦中似乎回到了乡村温暖的小院。也许那里，才是它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