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程华:躲在幽默背后的沉思者——徐华亮散文集《火柴天堂》读后

时事   2024-11-12 20:00   重庆  

躲在幽默背后的沉思者


——徐华亮散文集《火柴天堂》读后

作者:程华

深秋,收到徐华亮寄来的散文集《火柴天堂》时,恰遇我生病住院。每日疲于检查、治疗,亦目睹诸多黯然与无奈。或因此,对于书中关于生命、自然、聚散、情谊等种种记录与感悟,我的理解又深透了几分。



回想数月前一次文学活动,初见来自江津的徐华亮。他身着深色立领外套,儒雅,友善,略带一丝疏离感。如今读过他的首部散文集后,我对这位自称“素人”的写作者心生敬意,也惊讶于命运的奇异与不确定。

上世纪60年代末出生在重庆的徐华亮,至今供职于一家央企。与制造业结缘已半生的他,骨子里深受“诗书继世长,忠厚传家远”的家风熏染,工作之余闭门耕耘博客15年,不为稻粱谋,不为声名计,只因喜欢写作这种方式。而多年默默的自我记录既练了笔,又无形中保留了独立与纯粹的因子,令其文字在活泼、雅静、诙谐、天真中自由切换,且不失思想厚度与灵魂锐度。

出书纯属机缘,但也是水到渠成。全书共五个版块,估计作者在划分这些“犬牙交错”的篇章时内心无比凌乱。笔者个见,第一二版块“市井”“目送”侧重记实,即对童年及青春过往的回望,对街巷人物、风物的体察,对亲情、友情等美好情感的感悟。

必须承认,作品最初“抓”住我的,是诙谐、生动的文字风格。现今多浅阅读、碎片化阅读,受众更倾向短小精悍且颇具机趣的文字。本书恰恰具备了这些特质:不端不装,不硬拗喜剧效果,不以低俗笑料娱人。读文度人,感觉作者的幽默细胞自带天赋,加上出色的文字调遣力,将笔下的人生百态一地鸡毛描摹得逸趣横生。

如《市井》,面对拿“土黄鳝”揽客的水产老板,作者内心狂翻白眼:“骗人!你一家人出来一样长啊?连胖瘦都一样?”坐等宰鸡杀鸭也不忘打望:“耳旁一大袋田螺路过,硬壳发出金属般好听的摩擦音,几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被带离,像几块扁圆的鹅卵石;我此刻像一个不知被什么束缚着的小龙虾,很多刀影在周围起落,嘭嘭地砸在案板上,发出生活坚定的喊杀声。”他居然还“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市井的‘反义词’”——诗歌并感叹:“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远方还有其他苟且。这粗鄙的市井,更让我觉得诚恳。”不动声色的调侃下,是对虚伪与矫情的反讽。

再如《电梯》,在人们熟悉到麻木的封闭小空间内,作者认真地与两个啃冰激凌的小丫头比身高,他发现她俩的梦想是“快点长大”;一位患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将作者误认作自己的儿子,作者一句内心独白“这个嘛,我自己有爹,实在是不方便啊!”但他依然认真地和老人挥手道别,并揣测老人的梦想是“变回一个能明明白白表达爱的慈父”,由是想到了自己年迈的父亲:“我想到了我该变什么”。话戛然而止,余味经久萦回。

为笑而笑,难免失之浅浮。而笑过之后,让人有所思所悟所得,是《火柴天堂》与浮于表象叙述的散文之本质分别。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琐事,在作者笔下总发散出独到的鲜活、智趣乃至犀利。如《蚊子》:“蚊子在周围环伺,像是两种人格在自言自语对话撕斗。和谐中陡增戾气,平和中暗藏杀机。”直到作者双手“啪”合十,天下重归太平。《密码》:现代人靠密码守护秘密,作者却常忘记自己五花八门的密码:“从没防过别人,而是成功地把自己防了。”自嘲中透出对现代人太多心灵藩篱的抵触,对人与人之间温情、信任的吁唤。

在愉悦的阅读体验中,读者轻松步入第三四五版块:“人生好去处”“回答”“万物生长”。若说第一二版块以富有趣味的题材和文风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那么第三四五版块既延续之前的叙事风格,亦用温情不失空灵的文字抒写对亲情友情的怀念、对生命轮回的参悟,那是一种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锥入心髓的深情:由荠菜饺子想到儿时与奶奶共度的温馨时光,从荠菜的朴实想到一生勤苦的奶奶以及亲人,小小荠菜寄托着对亲人的缅怀与感念。“母亲走了,我没娘了。”寥寥几字戳痛人心。母亲走了,给他的人生留下永远的憾缺,也留下温良勤俭、坚韧不拔的家传,同时让他深刻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促使他用更多时间精力去陪伴老父,而不是让金钱与物质去替他行孝。“当读懂了父辈,两辈人才有彼此的满足和归属感。”

当然整部作品最突出的文字风格,还是幽默风趣与散淡自由。尤有辨识度的是,无论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自由、时间,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猫狗花草,作者都将其一一拟人化,赋予生命、血肉与个性,并在虚拟中与之对话甚至吵嘴、掐架。如高高在上的命运,偶尔也开眼斜睨他一下;如工作像锋利的剑,可用来披荆斩棘,又常被它割破手指;如张爱玲说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他便感叹“满身虱子的女人真不容易”;如那句让人“哭”“笑”皆不能的“名言”:“男人都有过笑傲江湖的梦想,但十有八九的男人最后都被江湖笑傲了……”

作品后部愈见理性思辨色彩,凸现出从日常叙事中沉淀、熬炼、提纯至高度哲理化的指向。在看似玩世不恭的调侃背后,映射出冷静的观察、深邃的思考、犀利的表达,如同在迷雾中细辨世界的色彩,感知生命的脉动及意义,在生活的迷眼乱花中寻到被掩盖的瘢痕,在斑斓世界中发现人心深处的寂寞黑白。如《美》:“纸花多么艳丽也不过是在竭力假扮一种虚伪做作的完美,因为它的心里从没有过如蓓蕾般孕育的希望,也没有过途经生命的悲喜。”如《万物生长》中,作者认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次欣喜,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片大地,生命会终止,精神或永生……60余篇散文,31万字,作者的思想随行走的脚步不断走出身边,走出“小我”,走向更广阔的世界。无论是阐述内心的价值观,还是表达对真善美的追求;无论是烛照时代巨变的隐痛,还是直抒对社会现象的臧否,作品处处传导着对生命的敬畏、对情感的珍视、对自然的尊重,呈现出心怀万物的格局与随心赋形的气象。

在喧嚣的世界里保持沉静,在起伏与风雨中奋力生长。沉稳而不僵化,轻灵而不浮艳,共融而不盲从,个性而不异类,脚踏实地,心灵自由,做一个对社会有责任感的人,也做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生命的人。为人为文,这是作者对自己的期望。这何尝不是我们的人生应有的方向。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详见11月12日重庆晚报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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