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主厨丨袁飞
前段时间,某公众号在激烈讨伐几位国内的英语系名教授,逐一列出他们在公开场合说英语时所犯的错误,比如动词时态错误,介词搭配错误,逐一加以批判。下面是一张文章截图——
部分文章内容
今天我们就来谈谈,为什么中国的大学英语系教授会犯低级语法错误?究竟是英语系的教授名不副实,还是外语习得的失败难以避免?
其实,只要你不是英语母语者,就必定会在说英语时犯一些错误。
这里先讲一个二语习得界的著名故事。
故事开始于1981年,语言学家拉迪埃尔(Donna Lardiere)正在美国读大学,她经过室友介绍,认识了一个中国人,昵称叫帕蒂(Patty),一名在美国接受高等教育的公司会计。
帕蒂22岁离开中国,抵达美国,从此在美国定居。她不仅仅是拉迪埃尔的朋友,也是她的研究对象,拉迪埃尔跟踪研究二十年,就想看一看——在美国生活二十几年之后,帕蒂的英语能不能跟美国人的一样好?
帕蒂的故事,就记录在这本学术著作中
拉迪埃尔发现,帕蒂在美国生活这么多年,每天主要用英语跟人交流,英语水平有了显著进步,可是,她的句子里仍然充斥着几种错误——比如一种是动词忘加时态标记,把nobody answered说成nobody answer;还有一种是he和she不分。这就是帕蒂的英语语法的最终状态(end state),而且已经石化(fossilized),不管帕蒂再怎么努力,说英语时还是会经常犯这两个错。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中国人学外语语法的初始状态(initial state)是汉语语法,也就是说,当我们初步接触英语之时,汉语语法已然很熟练,这个时候学英语,就是在汉语语法的基础上再进行调整。有的汉语语法调整得很成功,有的就会出问题了,语言学家们早就观察到,一些特定的形态句法特征(morpho-syntactic features)是特别难的,比如英语过去式标记-ed,又或者第三人称单数-s。中国人学这类英语语法的时候,受到汉语的影响(这些特征在汉语中不存在),导致第一语言负迁移,因此习得往往以失败告终。
这就是表征缺陷假说(Representational Deficit Hypothesis)。
习得以失败告终,具体体现在什么地方?就是明明知道语法规则,知道过去时要加-ed,he与she是不同的,知道虚拟语气怎么用,但是在说话或者写作的时候,不自觉地犯错。特别是二语学习者学习这些语法知识的时候,倘若已经过了语言习得的关键期,便会异常艰难。
考虑到中国的英语系教授大多在八九十年代接受教育,那个年代英语教育的起始年龄很晚,通常也是“哑巴英语”,社会上的英语资源少,出国去英语母语国家的机会也少,输入与输出不够。所以他们说英语时,在形态句法方面犯一些错误,也就不足为奇。
中国英语系教授说英语时会犯错的另一个原因,与加工(processing)有关。
当我们要讲出一句话,大脑就得加工句子,先在脑中形成要讲的概念和意思,从大脑词库选择合适的词,进行语法编码,再找到这些词对应的发音,最终把句子说出来。
我们讲中文时,自然是在一瞬间完成一整个加工的流程,但你会发现,说英语的时候,加工的速度会明显变慢,这有几个原因。第一是二语学习者的词汇知识有限,限制了句子加工的速度;第二是语法加工的时候缺乏语感,速度慢;第三是涉及到工作记忆(working memory)。
图片来源:Pixabay
什么是工作记忆?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临时的小抽屉,我们暂时把一些词放在这个抽屉里面,很快又拿出来放到句子加工中。
人的工作记忆能力,会随着年龄增长发生改变。有一定名气的英语系教授,多数已年过半百,工作记忆能力下降,进而影响到第二语言加工的速度和质量,特别是在公共场合这类高压环境进行演讲,句子加工受到的压力也更大,所以出现错误,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进一步来说,年长的英语系教授在句子加工上本身就处于弱势,如果他们要加工的对象是时态won't或者复数标记-s这一类形态句法特征,更是难上加难。20年前已有研究者(如蒋楠教授)发现,二语学习者在句子加工时,对形态(比如单复数)很不敏感。
总结来说,英语系教授在公开演讲中所犯的低级错误,从二语习得角度来看,有以下原因:
第一语言迁移造成的第二语言形态句法特征习得难度极高,出现石化;
开始学习英语的时间晚,输入与输出少;
第二语言的句子加工难度本身较高,同时受到年龄、说话环境等因素影响。
最后说明一点,本文只针对中国英语系教授在准备发言稿与实时演讲中所犯的形态句法错误,至于英语表达不够地道、准备不够充分等问题,不在本文讨论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