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主厨丨袁飞
最近大火的湖南卫视真人秀“再见爱人4”，找来三对婚姻存在问题的夫妻，让他们一起生活18天，看看最终是否以离婚收场。这一季邀请了黄圣依和杨子、留几手和葛夕，还有节目播出后互联网热度拉满的麦琳和李行亮夫妇。
节目的一个亮点，是时不时穿插的观察室嘉宾点评。嘉宾们讲话各有特色，有的点评起来毫不留情面（比如黄执中），有的担当网友嘴替（比如papi酱），还有的来自学术圈（复旦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社会学家沈奕斐）。
观察室嘉宾点评中
听这几个嘉宾点评的过程中，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节目里的很多问题，亟需一位语言学家到场解答，会让嘉宾和观众恍然大悟。毕竟，语言在婚姻关系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是夫妻之间互动的主要方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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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绪尔也没想到，所指和能指能混乱到这个地步
今天我就列举几个语言学家可以解答的节目中的问题和困惑。
先来看看话题度最高的麦琳。很多观众一度以为麦琳讲的是台湾腔，但小红书已有多位台湾网友紧急发帖辟谣。麦琳的口音听起来像台湾腔，主要有几个原因，第一个是用词。她吐槽李行亮送礼“送不到心趴上”，“心趴”这个似是而非的词，很容易让人以为是台湾用语。其实麦琳想说的是“心巴”——一个网络用语，但混淆了巴和趴的发音。不过她的话语中纯正的台湾用词也不少，例如疗愈和ging，大概台湾偶像剧和综艺没少看。第二点是她的句式也常用台湾华语里的一些表达。典型的是那句“这件事还蛮值得哭的”，还有“我超爱……”、“我有看过……”这类句式。第三点是麦琳平翘舌不分，这个可能源于她的贵州籍，受到西南官话影响很大。而台湾华语受到闽南语和客家话影响，在非正式场合中z、c、s与zh、ch、sh发生合并，麦琳说的一些词比如“知道”、“世界”、“认识” 听起来恰好类似台湾华语的这种平卷齿擦音合并（sibilant merger）。而台湾网友能够一听就知道麦琳说的不是台湾腔，还是由于台湾华语发音的调域（tonal range）和焦点表现方式。从声调方面来说，大陆普通话的调域（音调的变化范围）比台湾华语广。有研究者就发现，与大陆普通话的五度调值标准不同，台湾华语的调值只有四度，调值的范围只有1-4，也就是说，大陆普通话的一声是55，而台湾华语的只有44。如果你会一点台湾腔，不妨来比较下面这些词调值的不同。| 大陆普通话 | 台湾华语
|
| 调值 | 示例 | 调值 | 示例 |
| 一声55 | 妈妈 | 一声44 | 妈妈 |
| 二声35 | 你很烦 | 二声323 | 你很烦哎 |
| 三声214 | 里面 | 三声312 | 里面 |
| 四声51 | 知道 | 四声42 | 知道 |
和大陆普通话利用音强来表现句子焦点的方式不同，台湾华语主要用音长来体现焦点。所以，麦琳用重音强调句子焦点的方式，在台湾观众听来就很不像台湾腔。
杨子在节目前几集，试图通过一些出位的言语和行为博取眼球，讲话爹味十足，那么究竟什么是爹味？还真有人写了篇论文，给出了定义。发表在今年《话语、语境与媒体》杂志（Discourse, Context & Media）的一篇文章这样说——“爹味”（字面意思是“父亲的味道”，引申为“父亲的气息”）是中国微博用户创造的一个词语，用来描述一种说话风格。它类似于英语中的mansplaining，最初被用来形容男性在说话时表现出的居高临下、盛气凌人、过于自信的态度。
爹味的表现之一是总想教育他人，提供一些未经请求的建议（unsolicited suggestions），喜欢讲大道理。也就是说，别人只是想简单聊天，有爹味的人却想要给别人好好上一课，提供一些别人并不想要的建议，以彰显自己的品味或见识。第一期众人营地聊天环节，杨子主动问起李行亮的性格特点，没等对方回答，话锋一转，便开始讲述自己在另一档真人秀跳伞“挑战人类极限”的故事，狠狠吹嘘了一把，末了来一句“年轻人、未来的一代必须要懂中华文化传统”。
他的这段讲述跟李行亮的性格特点毫无联系，只是给众人上了一堂人生意义的小课。这一类小课，我们在亲戚的酒桌上应该没少见过，他们看似在问你问题，实则是借机引出自己的说教和一番大道理。
语言与性别的研究者认为，女性在聊天中喜欢表达情感、分享经验，而男性则关注在聊天时传达信息。以说教方式聊天，是男性化语言的一种强化表现，“爹味”一词，将这种行为与具有男性意味的贬义词联系在一起，其实是女性对传统父权的一种反抗。尽管爹味是贬义词，我们还是要感谢网友的创造力，把过去长期存在、难以描述的一些行为现象，用更精准的词汇表达了出来。
为什么有的夫妻喜欢互怼？
除了麦琳和杨子富有争议的言语行为之外，这个节目还有一个争议点就是——留几手和葛夕爱不爱对方？他们为什么老在互怼？他们之间是没爱了吗？
其实，在亲密伴侣中出现互怼是很常见的。
有一项研究就找来20对19-26岁的情侣，记录了他们之间140小时的对话，提取了45段互怼片段。研究者发现，这些互怼都体现了讽刺、笑声、语调变化和及时的话题转换等一系列语用策略，来使得羞辱和批评更柔和，促进情侣之间的亲密关系。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支棱不起来。”
—— “我想要跟我老婆一起住，就是需要有人给我洗衣服。”
葛夕和留几手所说的这些句子，恰好呼应了研究者的结论：情侣互怼多数跟性别及其相关的刻板印象有关。
互怼表面上强化了情侣之间的传统性别规范，但情侣通过调侃和讽刺对这些规范进行解构，从而构建起更开放、个性化的互动模式。
换乘恋爱是一档韩国的真人秀，节目组找来五对已经分手的情侣在一个房子里朝夕相处写作这篇文章时，我偶然发现2023年《语用学杂志》(Journal of Pragmatics) 刊登了一篇文章，利用语用学理论中的regrading来分析韩国真人秀“换乘恋爱2”里嘉宾之间的争吵。再见爱人4能在华人圈引起巨大反响，也是一个不错的语言学研究对象，希望未来也能有研究者对这个真人秀做出语言学相关研究，发表在知名杂志上。假如芒果台邀请你作为语言学专家担任观察室嘉宾，你会做出什么评论？欢迎写在评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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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丨无彼 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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