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送盒止痛药,报酬不多,200元起 | 埋骨地往事10

文化   小说   2024-07-30 17:03   北京  

【埋骨地往事】是老六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讲述因一对含冤而死的兄弟,两名缉毒警察与一位为子复仇的父亲深入金三角,隔空协作,彻查毒窝,剿灭毒匪的故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为正义,势要昭雪清白。
※ 苍衣社刊发的为半虚构故事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继续更新由老六创作的故事专栏【埋骨地往事】第10篇。

消失在孟扶桑等人视线中的陈良,从洪哥处得知有人追踪自己的消息,盘踞在村子周围伺机而动。他与“背篓”段猛的相识颇为戏剧性,正可谓是“坏事的和干坏事的看对眼了”,也正是他,将段猛引上了贩毒这条充满荆棘与诱惑的不归路。

这是 埋骨地往事  10 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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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背篓”

全文 11572 字


接前篇金三角山寨有人阔绰修坟,老乡告诉我这里有 “大生意” | 埋骨地往事09

F市寒风潇潇,割得人脸生疼,街头的落叶随风卷、落下,路人裹着围巾吐着白气,步履匆匆。

一辆银色轿车驶离闹市,来到郊区半山腰的别墅群,在一座位于东边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蔡老板裹着厚厚的大衣下了车,忍不住抱怨:“这是什么鬼天气!”刚刚从缅北温热地区回来的蔡老板极不适应。

蔡老板名叫蔡斌,今天他来见顶头上司汤黎。汤黎是F市某娱乐公司的董事长,他名下有十多家歌舞厅,暗地里提供色情服务,这些场所也是提供毒品的温床。

汤黎不喜欢电话,也不喜欢手机,让人有事就亲自来找他汇报。

蔡斌因此心里更不爽了,每次来心里都要抱怨一番:“搞什么名堂嘛!什么时代了。”抱怨归抱怨,蔡斌还是规规矩矩地前来汇报。

汤黎的别墅里专门有一间办公室,书架上堆着一些书。书架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天道酬勤”的书法作品,一张由整块黄花梨木做成的茶桌就是他的办公桌。

汤黎坐在一个可以旋转的椅子上,闭着眼睛想着什么。他四十岁上下,个头不高,皮肤白皙,脸上棱角分明,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眼睛里露出一丝严谨。

他的父亲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对独子汤黎教育从小就十分严格,还斥资送他到国外深造。脱离父亲严厉的管教后,汤黎顿时感觉到无拘无束,自由极了,染上了不少坏毛病。

父亲在时,他还不敢造次。父亲死后,他继承家业便开始挥霍,花天酒地赌博,样样精通。

没多久,便把家产败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始为自己的后半生担忧,于是不再赌博,转而拿着所剩不多的积蓄开了一家歌舞厅。

但是,汤黎发现依靠正规经营并赚不了钱,于是动起了歪心思,开始提供色情服务,慢慢地又从毒品市场中看到商机,开始涉毒。

汤黎因此开始大把赚钱,营业规模越来越大,他还通过金钱贿赂,买通了有关部门的几个官员,为自己铺平了道路。


听到敲门声,汤黎睁开眼睛:“谁?”

蔡斌:“我,蔡斌。”

“进来。”

屋子里暖暖的,蔡斌进来就脱了大衣:“汤董。”

汤黎用钳子从茶缸里取出一个褐色的陶茶杯,给蔡斌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坐,办妥了吗?”

“办妥了,杨麻子最近遇到了麻烦,警方现在在调查莽寨,一开始他还不答应,我威胁了他一下,他就答应了。这些‘背篓’,你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觉得自己可以只手遮天。”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在他那个地方,确实是算得上只手遮天了,这是个小心谨慎又狡诈的人,他会有办法的。我们其他两条线被断了,现在要紧紧抓住这条线。”

“汤董,我们现在需要开辟其他路线吗?”

“暂时不可妄动,不过现在还是需要一些观察,看看有没有可靠的合作伙伴,总不能依靠杨麻子一条线嘛,这事急不得。”

“我知道了。”

“可以了,你回去吧。哦,最近,我听说有几个负责零售的兄弟被抓进去了,你可要打点好,让他们不要乱说话,否则……”

“我已经打点过了。”蔡斌说着,出了汤黎办公室。


远远地,专案组的老马和小李记下来别墅的位置,并拍下照片,看着蔡斌的车出来,他们就不远不近地跟着,蔡斌离开汤黎的别墅后,没去别的地方,回到自己家中。

他们的任务是跟踪蔡斌,与当地警方合作捉拿蔡斌贩毒团伙。

徐鹏辉、孟扶桑和老张等人则负责追踪毒品的源头和运输,一张大网已经悄然铺开。

徐鹏辉的烟一支接着一支,地上的烟头已经有了许多个:“老孟,这陈良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一条山路上,徐鹏辉和孟扶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他们追寻陈良已有几天了,依旧没能找到陈良的踪迹。

调查到了这一步,两人也不敢贸然问当地的人,只能依靠眼线提供一些线索,但是最近都没什么收获。

他们不时问老张,陈良有没有到阿聪物流公司,老张说没有,最近阿聪物流公司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孟扶桑抽着烟,眼神复杂,这样下去,离埋骨地越来越近,他复仇的希望越来越大,但也越来越害怕面对:“这个家伙很狡猾,看来我们只有守在九家寨看段猛家的动向了。”


段猛三十来岁,个子不高,皮肤黑得发亮,眼珠子时不时到处瞟,看起来有些狡黠。

他和九家寨的一般农民看起来差不多,穿着一双皮凉鞋,红背心,裤腰带是街子上卖的五元钱一条的人造皮皮带。

除了用大理石翻新祖坟之外,他就没有外露过财,而且他觉得,坟是修在山里,大多人都看不见。对于修坟一事,他跟人说:“祖坟埋得好,后代才能好。所以勒紧裤腰带也要把祖坟搞好。”

住、穿段猛不在乎,但是他喜欢吃肉,因此他的钱大多花在吃肉上面,这与他的幼年经历有关。

段猛是这样走上贩毒道路的,许多年前,段猛十多岁,整天游手好闲,父母亲也管不了他,因为随着他长大后,他父亲甚至连打架都打不过他了。

他成天跟着几个混混到处鬼混,有时候,他们去这家地里偷几根黄瓜,有时候又去那家地里摸几个玉米。

陈良遇到他的时候,是一个春天的下午,他在一片蚕豆地旁边,摘了一堆蚕豆,找来柴火在路边烧着吃。

这户人家前几天因抓到他摘蚕豆骂了他,导致他记恨在心,烧着蚕豆之后,他又折回蚕豆地里,照着蚕豆就踏着过去,踏倒了一片蚕豆。

“住手!”刚好路过的陈良喊住了他。

段猛停下来,看了陈良一眼,确认不是蚕豆地的主人,便不慌不忙地走出来:“关你鸟事!”

陈良打量了他一番,就晓得他是只会干坏事的料:“是不关我的事,我看你这样闲得无聊,想给你找点事情做做。”

“我不喜欢做事。”

“可是,事情又轻松又有钱。”

听到有钱,段猛眼珠子滴溜一转:“什么事?”

陈良成竹在胸:“帮我送点药,从莽寨送到茅草坪街子,送到之后,我会给你两百块钱。”

段猛虽然顽劣,但是不笨:“什么药?”

“止痛药。”

段猛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陈良问他:“笑什么?”

段猛盯着陈良:“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止痛药这么值钱,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带大烟?”

陈良对段猛越来越有兴趣:“你知道大烟?”

段猛很有底气:“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背大烟是要被枪毙的,砰!一枪,人就没了。”段猛比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陈良装作佩服的样子:“看来你年纪不大,知道的东西不少啊!既然你知道是这样,那还干不干?”

在陈良的夸赞和金钱的诱惑下,段猛心花怒放:“干!什么时候背?”

陈良告诉他:“三天之后,来莽寨找我,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而且,要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

三天之后,段猛出现在莽寨。陈良早早在寨子门口等着了:“真的敢来?”

“那还有假,你让我带的东西在哪里?”

陈良递给他一支烟:“你以为这是买菜吗?来就有?而且,我们才见过一次,我凭什么相信你?”

段猛大怒:“原来你耍我!”

陈良不紧不慢地点了支烟:“老弟,这也不算是耍你吧。这次呢,就是测测你的胆量,而且看看,你这个人可不可靠。看起来你还算可靠,我也去你们那里对你有些了解了。”

“了解的怎么样?”

“可以,这样吧。半个月后,你就像今天一样,来这里找我,到时候,我就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千万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陈良把还有大半截没抽过的烟扔在地上,狠狠地踩得稀碎。

段猛吸了口凉气,才知道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半个月后,段猛又来到莽寨,这次陈良把五公斤大烟交给他,并给了他一只背篓,在上面盖些茅草。

“知道路怎么走吧?”

段猛点点头。

“你不要到茅草坪,去茅草坪路上旁边有一个叫陡坡的寨子,到陡坡,寨子头单独有一户人家,他家门口有一个龙塘,那个男人断了一只手臂,你把货交给他就回来,记住了吗?”

“我认得那个寨子,我去过。”

“这样最好,你去那个寨子尽量走山路,别被警察遇到了,像你这样,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

“我知道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被警察抓住了,可千万别说出我的名字和莽寨这个地方来,否则,你的一家老小,你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段猛点点头,他觉得自己肩上的背篓沉重不已。单是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这是把一整个家庭都压在赌注上啊!自己虽然不听话,但是对家人的感情还是有的。

陈良觉察到段猛的情绪变化:“怎么?不敢了?现在不干还来得及。”

段猛咬咬牙:“我干!”

路上,段猛听从陈良的安排,都是走山路。他很紧张,见到个人都要躲起来,或是远远地绕开,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把货安全送到了陡坡,把它交给了独臂男人。

他只知道,自己离开陡坡之后,瘫倒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脚上也磨起来水疱,疼得厉害,他不断地问自己:“我到底干了什么呢?”

段猛回到莽寨,找到陈良。

陈良告诉他:“你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背篓’了。”

陈良很满意,给了段猛三百块钱,比原来说的多一百块。三百块,在那个年头是大钱了,寨子里帮人盖房子,一天也只能赚五块钱。

这让段猛激动万分,找到了发财的道路。

贩毒跟吸毒一样,会上瘾。段猛发财之后,有好几次发誓不再干这行了,但是,自己已经深陷其中,金钱带来的诱惑让他无法自拔。

他是陈良很好的合作伙伴,陈良愿意把一些大单交给他,一次,就够他吃几年。

段猛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只是他这个人比较迷信,小时候穷怕了,突然依靠贩毒发了横财。有一次,清明节去扫墓时候,段猛看到祖坟旁边长了几株蒿草。这几株蒿草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长,还是新长出来的,他以前都没注意过,就认为自己是得到了祖宗的保佑。

自己干这个事情,以后更需要祖宗保佑,所以他才花了大钱修了祖坟。


黑夜之中,一只老鼠正出来觅食,在一片稀疏的松树林边,它找到了一个被庄稼人遗落在路边的红薯,它一边啃着红薯,一边警惕地左顾右盼。

它不知道,一双绿色的眼睛正在朝着地面俯冲。咻的一声,那眼睛就掠过正在赶夜路的陈良头顶。

这是一只身形巨大的雕鸮,它急速冲向那只老鼠。电光石火之间,陈良只听见前面不远处一阵翅膀扑腾,夹杂着几声吱吱吱的老鼠叫声。

那老鼠被雕鸮那巨大的爪子死死抓住,逃脱不得,雕鸮扇动了几下翅膀,抓着老鼠离开地面,又飞入黑暗之中。

陈良吓了一跳,又继续赶路。

前方有一个叫做豺狗洞的小寨子。

此时夜已深,大多人家已经熄灯熄火入睡。

只有两三家零星的灯火还在亮着。陈良路过人家门口的时候还引来几声狗吠,没走多久陈良就来到一座小平房面前。

这座小平房与周边的房子都不一样,只有一层,石棉瓦顶,空心砖墙,有三个房间,中间的是堂屋,门开着。

一个和陈良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在火坛边烤火,他的皮鞋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洪哥。”陈良进屋喊了一声。

那个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有人在调查你。”

陈良皱了一下眉头。

那个叫洪哥的男人接着说:“十多天前,你骑着摩托出莽寨的时候,过了几个寨子。有两个男人跟在后面,询问你的去向。”

陈良暗自庆幸自己留了一手。

这个叫做洪哥的男人在这一带人脉广,依靠着出卖一些消息赚钱,有时候也会促成一些毒品交易生意。洪哥是陈良的好朋友,这里也是陈良的落脚地之一。

陈良骂了一句,他自己拿了个凳子在火坛边坐了下来,伸手到火苗上方,烘了一会儿:“洪哥可知对方来头?我在这一带他们还跟着吗?”

洪哥摇摇头:“老弟,什么来头这我可不知,洪哥可没那能耐,这一带,也没有见过人打探你的踪迹了,不过,还是要小心行事啊。”

“我知道了,现在白天我都不行动了。我要出去了,洪哥。”说罢,陈良出了屋子,他像刚刚被雕鸮抓住的那只谨慎的老鼠一样,左顾右盼一番之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在黑夜间行动,给陈良带来不少安全感。大多数犯罪分子喜欢在夜间犯罪,因为黑夜给了他们一些更宽广的掩护,让他们产生更强大的侥幸心理。

对于走夜路,陈良再熟悉不过了,哪怕是没月亮的夜晚,借着点点星光他也能摸黑前行。

陈良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做瓜地的村子,离预约的接货地马鞍寨不远,走一个小时就能到达。

这个村子离边境不远,不通大路,只有羊肠小道与外界联系,还有一条更难走的小路通往边境,就算是摩托车走起来都比较艰难。因为村子比较偏僻,交通不便,大多数毒贩都不愿走这条路,只有驻守边境的武警偶尔会巡逻至此。

在这里,陈良才会觉得放心。

白天他就在自己熟悉、有眼线的寨子里落脚,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深夜。那天晚上有半轮月亮挂在天上,月色下的小寨安静祥和,家家户户都已入睡,时不时响起几声狗吠。

陈良来到一间低矮的房屋前,这屋子没有围墙,陈良直接进了院子,有条黑狗跑过来舔舔陈良的手,摇着尾巴。陈良推开一间屋子的门走了进去,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在一张乱糟糟的床上躺下来。

房屋的主人黑虎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陈良的到来。

黑虎三十多岁,个子不高,眼睛无神,被太阳晒得黑亮的皮肤皱巴巴地裹住他那瘦弱的身体。早晨他开门见到太阳,眼睛就会流泪,那孱弱不堪的身体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刮走一样。

黑虎吸毒,毒品已经侵蚀了他的灵魂。

这个叫做瓜地的寨子,因为历史原因,一直深受毒害,大多数人或是主动或是被动染上了毒瘾。毒品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寨子上方,永远也无法消散。

就算在阳光明媚的春天,走在寨子里也难以看到一些生机。

黑虎已有9年毒瘾,在那之前黑虎还算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到十八岁就结了婚,有一对儿女。

这些地方的人嗜酒,就连早上起来不喝一口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更别说晚上或是遇到谁家办红白事情了。黑虎自然也是其中一员,和一些酒肉朋友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黑虎也染上了毒瘾。

染上毒品之后的黑虎就无法自拔,后面索性连地里的活都不干了,发起疯来还打媳妇和儿女。前些年,他的妻子不堪忍受这种整日与绝望为伍的日子,在一个夜晚趁黑虎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时候,带着孩子逃了出去,从此不知所终。

自那以后,黑虎就一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家里又脏又乱,平时到缅甸打点零工赚钱,一有钱就买毒品来吸,等钱没了又去打零工。运气好的话,他还能在赌场里赚上一点。

这个地方对于陈良来说简直就是个完美的安身之处,去别人家的话人多还会有意见,黑虎这里则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黑虎醒来时,时间已经不早,陈良坐在院子烤着太阳。院子前面是一片菜地,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菜,还有一小片被隔出来的小块地上种着些芫荽薄荷之类的。

“良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黑虎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从屋里提着一把破旧的五磅热水瓶出来,把热水倒在一个东瘪一点西瘪一片的锑盆里洗脸,这锑盆还是他们结婚时候买的。

“昨夜就到了,你睡得像死猪一样,门口就能听到你的鼾声。”

黑虎摸摸头:“良哥有没有带好东西来?”

陈良知道黑虎想要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摸了一小个黑色袋子来扔给黑虎,里面装着海洛因。

“谢谢良哥,谢谢良哥!”黑虎看了一眼四周,急忙进屋把东西藏了起来。

这些海洛因可以够他吸食一阵子了,黑虎非常高兴,他拿了一把弹弓,捡了个石子,朝着一只在院子边觅食的鸡打了过去,那只刚刚会下蛋的母鸡叫都没叫一声就倒在地上。

“你还是有点能耐。”陈良看着都倒吸一口凉气。

没过多久,黑虎就把鸡收拾好煮起来。到地里拔了几株青菜,拿了几包辣椒在火坛边的灰里烤煳、揉碎,倒上酱油,他知道,陈良喜欢用青菜蘸着吃。

陈良一来,黑虎就不用操心打工的事,只要服侍好陈良,做好眼线就行,他知道,陈良来这里不是来看他的,是要来做生意,也不多问。

吃过饭陈良就和黑虎在院子里喝茶聊天,问问他最近这里有没有什么生面孔来。黑虎说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很少会有人来,上一次来外人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看起来像是几个毒贩。

正说着,黑虎指着进村的方向:“有人来了!”

有七八个人往村里走来,有三四个穿着警察制服。

陈良急忙转过身:“是几个警察!”陈良急忙站起来,告诉黑虎,让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则一溜烟出了黑虎家,跑到山里在树林里掩藏起来。

村子边缘有一块打谷场,打谷场上晒着几片松果,一群麻雀在松果间捡着松子吃,几名派出所的民警来到之后,那些麻雀便噗啦噗啦飞起来,落到不远处的树上。

打谷场边一个木杆上的喇叭响了起来,喊寨子里的人集合。

大家伙稀稀落落地赶来,好长时间才聚齐。

一个民警说话了,他是派出所的所长,他说,今天他们来,是为了送一个老熟人回来,这位老熟人是村里的二憨,二憨前些年染上了毒瘾,今年终于戒毒成功。

二憨不好意思被所长推出来在大家面前,哆哆嗦嗦、极不利索地讲了自己戒毒的经历,村民时不时哄堂大笑,打断了二憨的发言,有人还说不信,狗改不了吃屎之类的话取笑他。

几个民警不得不及时制止大家不要打断二憨,听他把话讲完。

好不容易,二憨才讲完自己戒毒的经历,这时他已经满头大汗。他最后放下狠话表态:“我以后再也不吸毒了,如果再吸,就剁了自己的手指头!”

“好!我们看着!”人群里有人大叫,大家又哈哈哈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那个派出所所长大吼了一句,震慑住了嘻嘻哈哈的人群,他接着二憨的话说,希望大家能以二憨为榜样,为了下一代、为了孩子,大家要坚定与毒品为敌,不能让毒品继续毒害这片土地,看到有人贩毒,就为警方提供线索,如果有人主动戒毒,警方也会提供必要的帮助。

最后,那派出所所长看了众人一眼,看得大家背脊发凉:“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吸毒,我警告你们,最好尽快戒掉,不要被我们抓到!”

小组长带头鼓掌,人群里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

那所长看着众人散尽后,跟小组长说:“老张啊,禁毒光靠我们警察队伍可不行哪,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啊!我知道,你知道哪些人吸毒,可是你又不敢跟我们说,这个村子再这样下去就没救啦。这次二憨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你要好好地跟那些吸毒的讲讲,让大伙主动一点,团结起来对付毒贩才能禁毒。”

老张连连点头,把几个民警送到村口。

送走民警们后,老张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们不想禁毒啊!可是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躲在树林里的陈良看到警察走远后才回到黑虎家:“什么事?”

黑虎把几个民警来的意图和二憨的事情跟陈良说了一遍:“他们这些警察,过一段时间就来跟我们讲讲戒毒,有时候有的人不小心吸毒被他们抓住,也会被他们带回去。”

“他们没有问什么问题吗?比如说毒贩什么之类的。”

“没有,以前会问,后面发现没什么作用,寨子里的人是不会举报的,他们从这里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没怎么再问了。”

看来这次警察来访主要是开展禁毒教育,与自己无关,陈良这才放心下来:“从现在起,你要看好进村的路,有什么生人来了,都跟我说一声。”

黑虎点点头:“我知道了。”

交代好后,陈良就回到屋子里睡觉,他觉得,自己毕竟算是外来人,虽然村大多数人他都熟,大家都不会举报他,但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尽量不要露头。

我和阿康时不时还会见面,阿康已经大概知道我的巡山路线,有时候他会出现在我的线路上。

近来我从他的身上和眼睛里看到了一股杀气,这是对杨麻子的仇恨,他感觉到,离他复仇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腊月初十那天,我在路上又遇到了阿康。

当时他躲在路边一个树丛里,看着我在山脚停着摩托爬上山来,一下子突然蹿了出来大叫了一声,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你吓死我了!”

阿康嘲笑我狼狈的样子:“看你人高马大,胆子却比老鼠还小。”

我踢了他一脚。

阿康这次带来了不一样的消息,他说,这几天,莽寨来了两个人。我问他是不是毒贩,他说不知道,来了好几天了,住在杨麻子家,好像在谈论什么大事一样,杨麻子的手下都在寨子周围、杨麻子家周围转悠,任何人都靠不近。

阿康有几次想靠近,都被杨麻子手下撵得远远的。阿康肯定地跟我说:“肯定有什么大事情。”

我也觉得肯定有什么大事情,还是尽快把这消息告诉孟扶桑和徐鹏辉好。

于是我告别了阿康,去了镇上,去找牛肉店的老板。但是,牛肉店关门了,门上挂着一把锁,门上被人用油漆画了许多杂乱无章的线条。

我问旁边一个五金店的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那老板告诉我,三天前的深夜,有一伙人来到牛肉店,叫骂、砸门,徐老板一出来就被他们打了一顿,打得嗷嗷直叫。

“我们不敢开门出去看,更不敢帮忙。”那老板说,第二天早上,鼻青脸肿的徐老板就带着家眷收拾行李离开了这个地方,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骂了一句脏话,只好自己去找孟扶桑和徐鹏辉了,我知道他们就在九家寨附近,盯着段猛呢,于是我急忙赶往九家寨,把摩托车停在离寨子两公里多的地方,走山路进去。

太阳已经落到山头,洒在东边的山尖金黄的光芒,九家寨家家户户开始做饭,没有风,一股股炊烟垂直升腾至半空中。

我打量了寨子一眼,想着孟扶桑和徐鹏辉会在什么地方呢?哪里才是监视段猛家的最好位置呢?

我环顾四周,看到段猛家背后的半山坡有一座山神庙,这是一个理想的藏身之所。在我们这个地方,除了大年初二、火把节供奉山神,其余时间几乎没人会到山神庙供奉。

看了一眼附近都没有人,于是,我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往山神庙走去。

孟扶桑和徐鹏辉果然在那里!两个人看起来有些沧桑,胡子已经好几天都没刮过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徐鹏辉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看你一头就往这边来了。”

我说:“我要是警察的话,也会选择在这里盯着段猛家的。”

“看来你还有两下子,来找我们做什么呢?”

“我有重要情报。”

“徐老板呢?”

我把牛肉店徐老板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

孟扶桑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估计是他的身份被人知道了吧,他们没要他的命就是好的了。”

徐鹏辉问我:“你有什么重要情报?”

我告诉他们,莽寨来了两个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大事情。两人一听,眼睛警觉起来互相看了一眼,看样子是觉得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徐鹏辉率先开口:“老孟,我觉得这有点不简单了啊,但是又没什么头绪,这个事情应该和陈良这边不是一个事情,但也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孟扶桑表示赞同:“我先去一探究竟吧,你在这里盯着段猛。这事情还没什么准,也不好动用你们的警力,我先去打探打探。”

徐鹏辉十分感激:“拜托你了老孟。”

我插嘴道:“我和你去吧,孟叔。”

孟扶桑立即拒绝:“不行。”

我觉得自讨没趣:“那我走了,我就是告诉你们这个消息。”

徐鹏辉拦着我:“吃了饭再走。”

我看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啥都没有,只有贡台上那尊高大的浓眉大眼的山神雕塑俯视着我们:“吃饭?”

徐鹏辉点点头:“等一下,吃了再走。”


冬天天黑得快,太阳落山后不久,夜幕就逐渐拉开,很快就笼罩了一切。徐鹏辉在门口看着段猛家的方向,不一会儿,有一束手电光出现在黑夜中,朝着山神庙走来。

孟扶桑烧起了一堆火。

到了离山神庙不远处,手电灭了,不多时,一个手里拎着饭菜盒子的老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老者惊讶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这老者穿着考究,披着一件毛呢大衣,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徐鹏辉解释道:“这是我们的朋友。”

老者点点头:“那我带的饭怕是不够了,我回去再拿点。”

“不用了,林叔,你每次带来的都剩得多呢。”徐鹏辉说,“况且,明天早上就我一个人吃饭,够了。”

“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快趁热吃吧。”

说罢,那老者转身就离开了。

“这是谁?”我问。

“我一个同学的父亲。”徐鹏辉大口吃饭,“退休了,在县城不习惯,回家来养老了,刚好,他愿意给我们送点饭菜,他觉得我们做这件事是积德的,这很有意义。每天晚上大家都不出门了他就给我们送饭,刚才你看到手电灭的地方是个厕所,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

吃完饭后,我和孟扶桑趁夜离开了山神庙,他让我送他到边境上一个叫做磨达的寨子。寒风瑟瑟,骑摩托车手都被冻得发麻,我们在路上买了手套,两人换着骑摩托,到了天亮我才把孟扶桑送到那里。

孟扶桑把摩托骑进一户人家,这是一座傣家竹楼,一个老者在房子下层编着背篓,一个小孩在旁边玩着一只用线拴着的甲虫。

“岩罕叔!”孟扶桑喊了一声。

老者抬起头来看着我们,好一会儿才认出孟扶来:“扶桑?”

孟扶桑点点头:“是我,岩罕叔。”

老者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来:“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孟扶桑带着我走进去:“孙子都这么大了呀。”

“是是是,好多年都没见到你了,你去哪里了啊?”

见我困得不行,孟扶桑让老人带我去先睡一觉。我从未这样通宵过,头一靠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孟扶桑扔下我之后,没有休息就去到了不远处边民互市的市场,去找一个叫做李宝成的商贩。李宝成是四川人,早年来到边境做生意,在边民互市贩卖些小物件,锅碗瓢盆、五金杂物都有。

许多年前,走私烟草的时候被孟扶桑和同事抓住,就把他发展成为线人。

李宝成的摊位没有变,只不过他比起以前苍老了许多,几个缅甸妇女在他摊位前与他讨价还价,在买几个水龙头。

几个妇女买了离开后,孟扶桑才来到他的摊位前。

“这位老板,看看买什么。”李宝成像招呼顾客一样招呼孟扶桑。

孟扶桑好好地盯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李宝成才认出孟扶桑来:“啊!孟警……”

马上,他立刻打住,看了一眼周围:“老孟!多年不见!”

“多年不见,生意怎样?”孟扶桑笑着。

“还行还行,过个日子没问题。好些年没见过你了,去哪里了?”

“说来话长。”

收摊后,李宝成去一家牛肉馆买了二斤牛肉,骑着三轮车带着孟扶桑回到家。他家在镇子边缘,依靠这几年的积蓄盖起了一座砖木结构的房子。

孟扶桑替他感到高兴:“想不到发展得这么好。”

李宝成说:“还好你们让我及时改邪归正,不然,我现在可能在监狱里呀!”

“小玉!小玉!赶紧做饭,有客人来了!”

李宝成的妻子小玉是本地人,四年前两人结了婚,现在已经有两个娃娃,大的有三岁,小的会走路了。

大的娃娃看到李宝成买着牛肉回来,就跑着过来:“我吃点我吃点!”小的跟在后面喊着:“吃吃……”

李宝成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快去玩!等吃饭时候再吃!”

孟扶桑羡慕地看着两个娃娃,羡慕不已。

李宝成跟妻子介绍:“这是我的朋友,老孟。”

小玉打了个招呼,就接过牛肉去厨房做饭。

李宝成让孟扶桑在堂屋等着,他卸了货进来泡茶:“孟警官,这么多年没见,这次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孟扶桑说:“我不是警察了。”

李宝成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孟扶桑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又向李宝成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道上的消息。因为李宝成在这一带认识的人多,所以能够知道许多消息。

李宝成摇摇头:“老孟啊,你不在这几年,来找我打探消息的人越来越少啦,现在结了婚成了家,很少到外面耍了,消息有些不灵通了,这样,你在这里住两天,我帮你打探打探。”

孟扶桑点点头,想来也只能这样。


吃过晚饭,李宝成就带着孟扶桑去了一个附近的寨子,去到茶商马鲁家,马鲁听了两人的来意后仔细想了一阵:“最近是有听说过一些消息,不过不知道对你们是否有用,我听说黑豹子最近在招兵买马。”

孟扶桑问:“黑豹子是什么人?”

马鲁介绍:“一个毒贩,搞武装运毒,负责帮人送货。一般来说,招兵买马的话下一步就会有动作,至于一些具体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谢谢你。”孟扶桑喝了一口茶,“你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那这个黑豹子你知道他什么来头吗?”

马鲁摇摇头:“这个不太清楚,只是听过一些他的事情,他以前在当地武装队伍里干过小头目,参加过一些战斗,后来离开了武装队伍,出来了帮人运毒。据说这个人心狠手辣,手段残忍。”

那天,我睡到下午才醒来,醒来才知道孟扶桑不见了。

岩罕大叔告诉我,孟扶桑说自己出去打探消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我在这里住一夜再回去,不用管他,也不要在这里过多停留。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感觉不太自在,岩罕大叔热了饭让我饱餐一顿,我就告别了岩罕大叔,骑着摩托往回走。

路上,我看到一条岔路往莽寨延伸,我很想去看看,但是我又考虑到目前的情况,顿时没有了进去莽寨的勇气。

未完待续,下期继续更新【 埋骨地往事11 】。


—END—

作者 | 老六

编辑 运营 | 刀刀

监制 | 程沙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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