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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1月16日,经其家人证实,美国著名超现实主义导演大卫·林奇(David Lynch)去世,终年78岁。
大卫·林奇是现代美国电影创作的伟大复兴者,他始终着迷于一种梦幻般的电影语言的探索,运用惊人的平衡感和技巧游走于主流电影和先锋电影的边缘,林奇为电影银幕带来一种怪诞、黑暗和诡异不安的真实感,一种由极端的暴力、怪异的喜剧和奇妙的美丽为特征的噩梦世界。
2017年北京国际电影节曾为大卫·林奇设立致敬单元,放映了《橡皮头》《象人》《妖夜慌踪》《穆赫兰道》等7部由他执导的故事片。
大卫·林奇不仅是一个受到广泛赞誉的编剧兼导演,他还是电视制片人、摄影家、动画专家、作曲家和电脑影像艺术家。比起他同时代的艺术电影制作者,林奇获得了广泛的接受并帮助重新界定了电影商业化的品味,人们甚至创造了“林奇式(Lynchian)”一词来特指一种超现实主义美学视界和极端个性化的电影风格。
大卫·林奇1946出生于美国明尼苏达州的密苏拉,最初想做一名画家,1963年就注册进入华盛顿特区的柯克兰美术学校学习,深受表现主义画家奥斯卡·柯克斯奇卡的影响。1966年初,他进入费城的宾夕法尼亚艺术学院读书,并在那里开始最初的实验电影探索。
居住在费城犯罪高发区的破旧住宅,暴力和堕落的氛围对林奇未来电影的噩梦世界产生了长期和深厚的影响。1971年,林奇开始筹备自己的第一部故事片《橡皮头》,该片反映了林奇自身初为人父的超现实噩梦般恐惧和焦虑,很快就被供奉为另类电影的经典杰作,林奇也从此成为美国先锋电影的重要代表人物。
1982年林奇潜心改编弗兰克·赫伯特的科幻小说《沙丘》。年轻演员凯尔·麦克拉奇兰第一次出现,并成为大卫·林奇的替代性银幕自我。1986年的《蓝丝绒》充满神秘情节、怪异观淫癖和变态暴力,似乎反映了导演本人、进一步说也许是美国社会本身令人不快的幻想和狂乱。
在声名显赫的巅峰时刻,特立独行的林奇再次将注意力转向叙事电影之外的其它媒介,1990年在美国广播公司(ABC)的电视频道上推出他在商业上最为成功的电视连续剧《双峰》,成为一个热点文化现象,该剧承继《蓝丝绒》的主旨,在更广阔的层面上探讨美国小镇社区的黑暗欲望和两性暴力元素,还深刻影响了后来的影视创作,其开放式的叙事、对细节的关注以及超现实主义风格对诸多导演和编剧都产生了启发,比如《黑道家族》《怪奇物语》和《冰血暴》等作品都可以看到《双峰》的影子。
1990年他的幻觉式公路片《我心狂野》荣获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对于这部融合了邪恶笑料、奇异怪癖和残暴想象的寓言故事,评论界和观众给予了两极反响。在1997年,《妖夜慌踪》又一次让观众无所适从,评论界的反应也相当冷淡。林奇的名誉在1999年的戛纳电影节得到了恢复,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史崔特先生的故事》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2000年林奇重返自己的老路,执导以好莱坞为背景的惊悚剧情片《穆赫兰道》,在戛纳首映引起轰动效应,影片荣获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还为林奇第三次拿到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
2002年,大卫·林奇拍摄了神秘剧情片《兔子》(Rabbits),还制作了数字DV短片《黑屋》放在自己的网站上供人点击。
大卫·林奇的电影是极其非理性的,他热爱探索人类的潜意识,探索那种怪诞的现实与幻想,以及现实与梦之间混淆不清的疯狂时刻。在《妖夜慌踪》《穆赫兰道》以及《内陆帝国》里面,我们能看到,现实与幻想如同血肉一样完全黏在一起,要把它们厘清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他的特异的地方在于,他不用现实逻辑将梦和潜意识明晰化,但也不是放逐梦的费解,让其混沌一团。他更像是把这多种因素同等比重地叠印在一起,让现实与梦境在这种对照中显出它们的怪诞与正常来。
然而,林奇对潜意识的强调并不意味着对理性(逻辑)的完全抛弃。在他看来,我们的经验和感受不是建立在一种纯粹的形式和非理性之上的,而是来自于预示着这两者间强有力的连接的视觉张力。实际上,林奇的创作只聚焦于这样一种探索,这就是呈现理性与潜意识连接的多种可能性以及它们之间的深层关系。林奇的梦境是以呈现人物的潜意识状态为重心,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要使人物“意识的‘自我’获得解放,从而进入更美丽、更高层次的感觉真实”。
在美国主流电影的创作中,大卫·林奇是最不寻常、令人兴奋和引起争议的电影导演。林奇“颠覆性”电影叙事的“无所适从”并不遵循的有关电影的知识和准则(具体说来就是好莱坞的准则)。如果我们把林奇的电影放在文化发展的视角来考察,从某种意义上讲,林奇的电影正是一种文化发展延伸的一部分。
这种文化源自于20世纪广泛建立起来的对于准则与意义的阐释(有关语言与外部真实的观念)。因此,林奇的电影在一种纯粹梦魇般的电影语言,通过潜意识的渗入将语言(逻辑)的描述转换成为一种“感觉”描述,与观众接受它的力量之间形成挑战。
林奇认为,语言和其它文化结构(形式)所给予我们的有关“创作控制”的观念不会让我们更接近真实。只有当我们被某种“幻象”(想象)所控制,进而沉入心灵的感觉(潜意识)状态时,这些真实才会浮现于我们的眼前。
在林奇的电影叙事中有一类“标记”性情节是必不可少的。比如《象人》里,主人公梅里克在伦敦西区剧院里观看的哑剧表演;《我心狂野》里,塞勒和劳拉逃亡途中遇到的一起意外汽车事故中死去的女孩等。当戏剧性的高潮明显地与这些情节相关联时,所有这些情节的发生却似乎显得非常偶然或毫无缘由与逻辑性。这些描写的深层含义是为了呈现主人公们为解除“自我意志”的控制而进行的痛苦抗争,在呈现“理性与情感”的冲突时,林奇式的叙事将主人公置于某种看似毫无逻辑的事件中,来呈现他们失去意志(理性)控制的瞬间。
林奇电影有一个不断重复的主题在他的电影里屡次出现,这就是对欲望与恐惧的呈现。
林奇的电影总是由两个对应的世界构成——男孩的世界与成人的世界。而他电影的主题也正是通过这两个世界的冲突、渗透及其转化呈现出来。在林奇的电影里总是有一个年轻的主人公去发现“躲在(生活)背后的东西”。与男孩世界不同,从表面上看,成人世界充满着和谐的秩序与温馨的生活气息,然而,它的内部却弥漫着令人震惊的龌龊欲望与诱惑。这种恐惧不仅是对成人世界肮脏欲望的惧怕,更是对成人世界的无法把握,以及对于它的诱惑的自我迷狂(难以自拔)。
对这种主题的呈现被林奇赋以视觉和听觉形象的震撼力:冷风中摇曳的树枝、光影下飘动的帷幕、燃烧的火焰、阴影、一具涂着蓝色口红被塑料布包裹的女孩尸体……林奇电影的视听形象再现了一种无形的、自由的力量。这种力量是通过放弃对创作的强烈操纵来完成的,它是感觉(潜意识)对自由的回应。它通过一种明确的风格和确切的技术,不断重复地出现在林奇的作品里。
林奇电影中声音的运用是最具代表性的。林奇认为,电影中的声音不是对声效完美模仿的幻象,而是对影像画面多种特性的反映。因此,他的电影混录的声道充满了哼声、低频噪声、颤动、搏动和风声,以及典型的效果声,比如,开门声和脚步声等。音符往往铺满画面,负载着许多画面外的信息,显示出一种令人惊异的听觉描写的力量。
[1] 梅雪风《大卫·林奇:荒诞与白日梦》
[2] 蔡卫《在梦里他对你说——大卫·林奇的电影世界》
[3] 游飞《大卫·林奇的生平和作品》
作者/MIF
排版/MIF
编辑/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