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三水汇聚，是漕运中枢。朝京门外，古运河边，这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聚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船舶；这里木市、豆市、钱庄等商业兴盛，“篦梁灯火”一片繁华；这里历代文人士子纷纷驻足，或抒发羁旅之思，或感悟而歌，留下了不少诗文墨宝；名著《红楼梦》，也将贾宝玉与父亲的诀别设于这里。这里是毗陵驿，仅次于金陵驿的江南大驿。
毗陵驿
《红楼梦》大结局，就在毗陵驿
《红楼梦》终章第一百二十回，贾宝玉和其父亲贾政拜别，斩断尘缘，随着一僧一道飘然离去。那一天，乍寒，下雪，就在毗陵驿。
那时，贾政扶贾母的灵柩回南京安葬，又派贾蓉将林黛玉的灵柩运回苏州安葬。贾政为了等贾蓉回来后再一起回京，就将船停泊在毗陵驿。他打发仆人们上岸投帖，辞谢朋友，坐在舟中写家书。写到宝玉时，贾政似乎心有所感，抬头，只见船头微微的雪影里有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贾政急忙出船，正想要问对方是谁，竟然发现是宝玉！只是，宝玉不说话，面容似喜似悲。贾政再问：“如何这样打扮，跑到这里？”宝玉没来得及说，不知从哪来了一僧一道，夹着宝玉就走。贾政急忙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宝玉三人消失在茫茫的雪幕中。
曹雪芹祖父曹寅担任江宁织造时经常在江南一带公干出差，留有诗作《毘陵舟中雪霁》：“寒雨淹旬不肯晴，毗陵夜雪坎坷平。晨窗旋启飞花入，卯酒微醺坐盹成……”曹寅坐船过毗陵驿，漫天飞雪，混混沌沌的场景，与贾政贾宝玉毗陵驿最后一别，极为相似。
文亨桥
江南大驿，1911年完成千年使命
“毗陵驿能在文学中大放异彩，主要还是因为它是江南仅次于金陵驿的大驿。”常州历史文化名城专家组组长、地方文史专家邵志强表示，常州素有“中吴要辅”之称，是“三吴襟带之邦，百越舟车之会”的交通枢纽，毗陵驿作为水陆并行的驿站，不仅是专供传递文书或来往官吏中途住宿、补给、换马、换船的处所，它还有漕运功能和接待皇帝、四方来使的功能，因而声名远扬。
《毘陵志》中的毗陵驿
邵志强表示，毗陵驿始建于何时，因史料遗失已难以考证，历史上经历过多次迁移和改名。据宋《咸淳毘陵志》记载：毗陵驿在天禧桥东，枕漕渠。后因漕渠南通荆溪，改名荆溪馆。之后又几经改名和移建、改建、扩建，最后紧邻今天的篦箕巷，直至清末。
明永乐《常州府志》中的毗陵驿
毗陵驿的驿运历代都十分繁忙。明永乐《常州府志》上提及有驿船30只、驿马60匹。元朝时还设立了急递铺，专门负责传送朝廷和官府紧急文书。到了清朝光绪年间，毗陵驿规模更大，驿马有56匹、驿船15艘、马夫34名、水夫82名、水手45名，木牌楼、驿门头、马王殿、挂号房、马棚槽、兽医棚等全部“配齐”。
毗陵驿大码头老照片
“毗陵驿最后一位驿丞名叫刘盘生，是清廷授予常州府最后一名全行命官，负责毗陵驿站的全部事务，并管辖常州府范围内的漕运。宣统三年（1911年）后，驿站所有的业务被火车、轮船、邮政取代，刘盘生也转入沪宁铁路局谋差。”常州民俗专家季全保在搜集常州文史资料时找到了刘盘生的后人，收集到了毗陵驿的老照片和老故事，并赋之笔端，绘出了长卷水墨《运河盛乾图》，还原清末民初毗陵驿周边运河段的繁华场景。
古时文人雅士的“打卡地”，火出圈
常州因漕运而兴，毗陵驿成为当时的商业中心，米市、豆市、花市、当铺、茶馆、银楼商铺林立，白天商贾往来、摩肩接踵，夜晚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南宋初年，宋高宗赵构率军征讨金兵，曾两次住在毗陵驿（荆溪馆）。清康熙、乾隆两帝南巡江南，均由毗陵驿登岸从朝京门入城。
（季全保《运河盛乾图》局部）
不少文人雅士也来这里“打卡”，唐朝诗人白居易写下：“遥思毗陵馆，春深物袅娜”，记录毗陵驿的春意深深，万物婀娜多姿。
南唐重臣、散骑常侍徐铉多次入住毗陵驿，对驿桥风月念念不忘，专门写下《题毗陵驿》一诗。徐铉的书法在当时被誉为“篆书第一”，他还专门题写“常州”二篆字，“常”字轮廓似金钟，“州”字六画似六龙，笔走龙蛇，丰筋多力，人称为“金钟罩六龙”之体。到了宋朝，时任太守王安石将这两个字刻在常州城门上，常州“龙城”之名渐渐叫响。
宋朝诗人杨万里任常州知府，留下了《明发荆溪馆下》一诗，借毗陵驿景物，抒发了对常州依依不舍之情。宋末元初的诗人王景初夜宿毗陵驿，当时正是元兵屠城之后，常州城一片死寂。他写下《宿常州》一诗，把保家卫国、拼死抵抗的常州人民比作“痴儿”，也展现了毗陵驿在历史上悲壮惨烈的一面。
此外还有书法家吴宽、文学家赵翼、洪亮吉都写下毗陵驿的诗句。毗陵驿的美名还传到了海外。相传高丽使臣来京朝贡，入住毗陵驿后，与江南做贸易。此后来往频繁，就在毗陵驿不远处建了“高丽亭”。
篦箕巷
“明清时期，毗陵驿附近的花市（后改为篦箕巷），挑梁宫灯彻夜不熄，热闹非凡。”邵志强说，“南方举子北上京城参加会试，希望自己能考中进士，帽插宫花赴琼林宴。他们会在毗陵驿上岸，专门到花市街选购宫花，为自己祝福，还会爬一爬毗陵驿边上的文亨桥，沾点常州人的文运，再登上魁星阁，跪拜文曲星，希望金榜高中。常州可是出过15名状元，2900多名进士。”
邵志强介绍，1987年，常州拓宽京杭大运河常州市区段时，曾在怀德桥东侧发现毗陵驿码头石碑，常州市运河拓宽工程指挥部就在古码头原址重建了皇华亭，立“毗陵驿”石碑于亭内。
皇华亭里的石碑
如今，皇华亭静守在大运河边，飞檐翘角，空灵秀丽。亭内，石碑正面书有“毘陵驿”大字，由著名书法家武中奇题写，背面文字是介绍毗陵驿的历史由来，石碑上有双龙戏珠的浮雕，彰显着毗陵驿的贵气。当夜幕降临，碑亭被璀璨灯火包围，犹如沉浸入往昔的繁华盛景中。这里已经成为常州旅游观光的重要景点，不时有人前来打卡留念。
文 | 实习生 沈周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葛小林
图 | 实习生 沈周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葛小林（部分图片由季全保提供）
编辑 | 张文颖 宋经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