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为何物|世纪琴人张子谦

文化   2024-07-17 14:57   江苏  


 古人云:“琴之为物,乃圣人治世之音,修身养性之器。”就是说,琴作为乐器,它的作用,不是仅仅停留在满足人的“口腹耳目之欲”上,重要的是它能通过调整、改善人的心境,来达到优雅社会风气的目的。这虽是儒家“寓教于乐”之“乐教”观的一贯体现,但它也从一个方面说明了琴的基本属性。

       张子谦早年父母双亡。7岁入塾,塾师即广陵派琴家孙绍陶先生。13岁时伯父为他买了一张古琴,和两个堂兄弟正式拜师,跟随孙先生学习古琴。两位堂兄兴趣索然,学无所成,而张先生于琴则情有独钟,很快掌握了基本指法,从入门琴曲《仙翁操》开始,刻苦练习,细心玩味,几年工夫,广陵派著名曲操《龙翔操》、《梅花三弄》、《平沙落雁》等已弹得颇有面貌,孙先生当时赞之曰“还有点天才”,甚至说“我不如你”。


     于30年代起,参与江浙地区的古琴音乐活动。1936年参加今虞琴社,抗日战争时期,与查阜西、吴景略等在上海主持该社活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于1956年底任上海民族乐团独奏演员,随团巡演于全国各地。1957年后,被上海音乐学院聘为古琴兼课教师,从学者颇多。1979年后任上海今虞琴社社长、中国音乐家协会民族音乐委员会委员和中国音协上海分会理事。


 


       1922年,23岁的张先生离开家乡,往天津中孚银行做练习生,后来转为行员,“客津沽辍弹五载”,这期间不得不中断抚琴。此后他来到上海,在浦东公茂盐栈工作,“此来海上,携琴自随,始得时一温理。”说来也巧,似乎是命运的巧妙安排,张先生正在为“孤陋寡闻,索然无侣”发愁之时,却发现原来同楼里就住着弹琴妙手。


     1934年秋,获交修水查阜西、庐陵彭祉卿两先生,同居浦左,朝夕聚晤,弦轸乃无虚日。”查阜西善弹《潇湘水云》,琴界人称“查潇湘”;彭祉卿善弹《渔歌》,有“彭渔歌”之誉;张子谦善弹《龙翔操》,被誉为“张龙翔”,在当时的琴坛便有了“浦东三杰”之称,他们都是20世纪后无来者的古琴大师。



     1936年,三位先生崇尚明代琴家严天池创立虞山琴派和发展古琴艺术的功绩,开始商议创立“今虞琴社”,以勉励今人复兴琴乐。是年3月1日琴社正式成立于苏州。“海上同志既翕然麇集,而全国琴人得通风气者,更数十辈。躬逢盛境,诚为生平所未有。”


      由于上海社友较多,赴苏州活动不便,又成立了沪社,浦东春江路17号张先生的住所,便成了今虞琴社在上海的地址。从此,先生在工作之余,把全部精力和心血,都倾注在古琴事业上,琴、琴友、琴社成为他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


       琴社成立不久,抗日烽火燃遍全国。先生有感于兵荒马乱之中,世事无常,而有关琴坛诸事项,极必要记录以备将来查考,由此便萌生了写《操缦琐记》的念头。


      他在自序中写到:“……燕巢危幕,一息苟安。瞻念前途,不知何若。安见聚者不可复散,胜者不可复衰乎。是今日之一举一动,弥足纪念。爰自八月廿一日始,凡关于会琴、抚琴、习琴、访琴诸端,事无大小,咸笔之于册,以志不忘。所冀吾琴人终不散,琴事终不衰,则余记将永弗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果可使余继续操笔写此者,则一二十年之后,当大有可观矣。虽然率尔操觚,但求纪实,文词之美瞻固然所计。倘他日以此为琴史之长编,或为大雅宏达之所撷取焉。”


      张子谦先生谦虚好学,从不自满。1938年,琴家徐立荪听张子谦弹琴后不客气地指出“下指不实,调息不匀”,张先生深受震动,当即书写一副对联,“廿载功夫,下指居然还不实;十分火候,调息如何尚未匀”,挂在墙上以自勉。即使成为专业琴家亦如此。他利用全国巡演的机会,每走到一处,便寻访当地琴家切磋、请教。至九十高龄时,每当与笔者谈起同辈琴家,也总是看到人家的长处,常说“此人某些方面比我强,彼人某些方面强于我。”


    

      自1938年至“文革”前的近30年间,张子谦先生秉笔直书,记录了这期间与琴界、文化界乃至工商界人士的交往,今虞琴社所走的历程和上海文化界乃至全国的琴坛情况。今天看来,此书不仅可以弥补此段时期的音乐史料之不足;还可知晓张子谦先生及其他琴家的艺术观点、琴学趣味。时至今日,书中所记很多重要资料确已弥足珍贵。由此可验先生当初所言之不谬。


      1937年,《今虞》社刊问世,洋洋30万字和一部分珍贵的图片,内容包括琴论、琴史、琴曲、琴事记述、艺文等部分,汇集琴诗、琴曲,近代琴人、琴社的资料也颇为丰富,并提出了利用现代音乐知识,系统收集整理古琴音乐遗产的主张,在古琴界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这是张子谦先生等琴友为古琴发展所做的第一件大事,然而随后的战乱却使得琴社不得不中断了活动。


      沉寂了一年后,今虞琴社活动又逐渐恢复。但是战乱背景下的文人雅集并不乐观,诸多琴家为避难皆四散而去。张先生在《操缦琐记》中对这一阶段的记述,感慨良多。



      1938年8月21日,琴会在上海古柏公寓礼堂雅集。以后,琴社每月定期雅集一次。1939年7月始,又增添了每星期小集一次。讨论琴曲,切磋技艺,互通信息。其间,张先生得交各路琴人,并与他们建立了深厚友谊。


        1941年1月4日,今虞琴社在浦东同乡会举行了一场公演,被张老称之为“琴社第一次重大举动”。


       解放前后的几十年间,张子谦先生操持社务,为琴社开展正常的活动奔走呼号,得到社内外琴人的一致嘉许。维持一个没有营利的、从事高雅艺术的民间社团,人员、经费、场地、活动安排等等,其困难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七十年代末,琴社再度复兴,张子谦先生以八十高龄出任社长。一时间,琴社呈欣欣向荣局面。


       以上各曲及《山中思友人》等,已录制成唱片。他打谱的琴曲,有《秋鸿》、《长清》等10余首。此外,张子谦还留意于古琴活动史料的记述和古琴理论研究,除积存题为《操缦琐记》的笔记,记录了50年来上海和江浙一带古琴音乐活动的史实外,并与人合著古琴初阶一书及《广陵派的沿革和特点》、《七弦琴谱的沿革和特点》等文章。


      琴界一般认为,管平湖先生的演奏以雄浑古朴见长;吴景略先生的演奏以绚丽多彩见长;查阜西先生的演奏更多的是一种感情体验和自我精神的寄托。而以张子谦为代表的广陵琴派则以跌宕不羁见长。以琴曲《梅花三弄》为例,这是各琴派均重的古典曲目,除广陵派以外,在音乐上,尤其是节奏方面,其他各派一般无甚出入。


     作为广陵琴派的代表,张子谦的琴风形成今天的面貌,与他作为专业琴家、要时时面对观众是分不开的。他虽尊奉广陵派,但在多年的艺术实践中,也充分吸收了其他各家各派之所长,从而形成了自己的面貌,并在很多方面对广陵派有所超越


       张子谦先生的演奏风格清丽委婉,节奏跌宕,右手指法常用右偏锋弹奏于岳山和五、六徽之间,形成了自己的特点。进入晚年后,其演奏更趋于夸张豪放,不拘细末,追求舒展惬意的情趣。他擅弹《梅花三弄》、《平沙落雁》等曲,尤以《龙翔操》为突出,早年有“张龙翔”之称


       他也十分重视古琴的打谱工作,几十年来挖掘整理了数十首传统琴曲。他认为古琴的《打谱以探求各家指法,如书法之临帖,然取其精华可矣,故不必字字须有本也。”如此方能与古人制琴曲之意相合。至于打谱的技术方法,“起初先观其断句、进退、吟猱等,蕴酿于心,然后动手。初次绝不能顺流而下,必须经过三番五次,悉心揣摩,稍久,方能入调,再加以细致推敲,自然能臻妙境。”



       古琴本身所凝聚着的一股文化内涵,使你坐在琴前,很容易进入一种悠然神往,物我两忘的境地。待到指在弦上,乐声自指下淌出,确可使人静心涤虑,超凡脱俗。这种感受,非琴人是难以体会到的。可谓“妙处难与君说”。


       作为乐器,古琴所营造出的那种氛围,也是其他任何乐器所无法替代的。“琴中有无限滋味,玩之不竭”,这并不是神化古琴,此中真味,有些时候用语言来辨别确实显得无力。古代文人于诸多乐器中特别钟情于琴,恐怕不无道理。




      张子谦先生虽为传统的文人型琴家,但在他身上绝找不到墨守成规的影子。不仅在演奏技巧上敢于创新,在艺术趣味上,也能够紧跟时代。早在三十年代,张先生便同吴景略、查阜西、彭祉卿等人着手乐器改革。九孔雅(琴)箫的研制成功,解决了多年来困扰在琴箫合奏中,由于传统箫之转调困难而造成的不便。

    

       五十年代初,为适应新社会的发展,他鼓励并参与古琴的乐改。在保留古琴韵味的前提下,为加大古琴音量,做了多方面的尝试,也取得了积极的成果。他还积极采用新推出的钢丝琴弦,对新的演奏技法,他也不耻下问。


     在重视古琴打谱、积极挖掘整理古代遗产的同时,张子谦先生还提倡古琴要反映新生活,要不断有古琴新作品问世。为此,他热忱地欢迎搞音乐创作的同志加入到古琴队伍中来。即使没有新作品,他也乐于将传统琴曲以不同的面貌呈现观众。所以,早在三十年代,除了古琴独奏的形式外,琴箫合奏、琴歌、古琴合奏、琴与瑟、二胡、钟、磬等民族乐器的合奏,甚至是琴歌合唱,他都大胆尝试,努力探索。为使古琴走出狭小的文人圈子,让全社会各阶层人士都有可能欣赏到中华传统艺术的瑰宝———古琴音乐,尽了他最大的力量。

       这件三千多年历史的中国弦乐器,轻抚过祂躯体上因岁月风化和鸣奏震动而留下的各种断纹,就仿佛摩挲过一片有生命的肌肤……牛毛断,冰纹断,流水断,蛇腹断,梅花断……那样温润而又有些许阻滞的奇异触感,令人心中电光火石般微微震颤。

“我轻轻地拨动其中一根琴弦,它就发出一种仿佛使整个房间都为之颤动的声音。这音色深邃低沉,但又清澈亮丽......从细微柔弱的泛音(有如寺庙屋檐下的风铃),到浑厚低音颤动的深沉......让我一生都为之入迷。”(林西莉《古琴》)

       那些形如天书的减字谱,在蝉翼般脆薄的泛黄卷册上,令人熟悉而陌生的每个字,都高度凝炼地概括了双手弹奏的徽位、弦名、指法、板点,不可思议地以方块字的形象将千年以前的音乐和古人的生动气息,纤毫毕现地传真到今日。

        也许,古琴从起源开始,便注定祂谜一样的色彩。传说中人类的始祖伏羲,见到凤凰非梧桐不栖,于是斫桐木仿凤形制琴,供瑶池演乐,至今千百代传承。这种以桐木、蚕丝、鹿角和金银珠翠珊瑚制作的乐器,这种经过难以想象的严苛繁琐工艺制作出来的乐器,一直被视为中国的乐器之王,充满神秘而高贵的光芒。

“众器之中,琴德最优。”(嵇康《琴赋》)

      琴是道
       对于古琴的欣赏远远超过了聆听琴曲本身。即使一张静默的琴,亦凝炼诉说着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独特哲学观。

       琴有岁月 摹仿凤形或人形,头颈肩腰足俱全的琴身,三尺六寸五的长度恰恰对应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轮回。六寸宽度象征天下六合的恢宏;徽位中有十二个代表十二个月份的变化,而中间的大徽则象征闰月。

       琴有天地 琴面圆浑象征天,以属阳的桐木制成,琴底平正象征地,以属阴的梓木制成,浑然一体,照应着华夏几千年神秘的阴阳和合之理。

琴有七弦

       先有五弦在上,奏出的是宫、商、角、徵、羽五音,象征的是君、臣、民、事、物五种社会等级;后有周文、周五两代贤王所增文、武二弦,则象征文治武功、天下和平。琴弦间奏出的三种音色: 泛音、散音、按音,更分别象征天、地、人和,中国古来的世界认知和教化人伦,只由这一张素琴便蕴藉深远。

“弦与指和,指与音和,音与意和......太和鼓鬯。”(明《溪山琴况》)

琴是君子
         明代琴谱《神奇秘谱》有云,“然琴之为物,圣人制之,以正心术、导政事、和六气、调玉烛,实天地之灵气,太古之神物,乃中国圣人治世之音,君子养修之物。”
       不仅抚琴本身被视作君子雅士每日修身养性的必备,就连听琴也超越了一般的音乐审美意义,而是升华为深具禅意的心灵行程。

      琴有其韵,音在弦外,既深得儒家的中正平和,又体现道家的“大音希声”,以及佛家的“明心见性”,谦谦有君子之风,袅袅有澹泊之思,泠泠有空明之境。

琴有其德
       嵇康《琴赋》有云,“众器之中,琴德最优”,为其“含至德之和平”。观此三尺素琴,美而不艳,哀而不伤,质而能文,清骨幽奇。时如燃香一缕,散按之中生发神思;时如云远静室,勾抹之间怡人心腑。传说琴声一起,猛虎止啸,哀猿不啼,是为天籁。


琴是中国

商周以降的几千年华夏人文历史,因这琴韵缭绕而丰美动人,况味深远。

琴既可以作远古帝王的宏愿祷祝:“舜弹五弦之琴以歌南风”;

亦可是“思无邪”的民间爱情歌谣: 《诗经-关雎》“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春秋时至圣孔子见空谷幽兰而作《猗兰操》,援琴鼓之,叹生不逢时;

战国时伯牙子期以琴曲《高山》、《流水》结缘知音,千古绝响旷世难寻;

相如一曲琴歌《凤求凰》,引得文君夤夜私奔;

嵇康一曲《广陵散》,成就生命最后的慷慨之音,至今不绝……

延至唐宋元明清,三尺素琴更是弹拨出了太多雅翫逸事,浸透了中国士子们追求的“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的人文气质。如《梅花三弄》之清骨,《渔樵问答》之操守,《欸乃》之隐逸,《潇湘水云》之家国情怀,《平沙落雁》之淡泊远志。

至今,古琴曲《流水》尚作为唯一代表中国的音乐,铸刻在美国“旅行者号”太空船搭载的镀金唱片,昼夜回响在茫茫太空,经亿万年而不息。

琴韵三千年,个中有日月。

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口述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的古琴艺术,早在隋唐时即流传东亚诸国。

至今,存见南北朝至清代的琴谱百余种,琴曲三千首,其余琴论、琴史等文献浩如烟海,遗存丰硕。

更有自西晋以降稀世名琴,穿越朝代更迭世事沧桑,幸存于世,金声玉振,苏醒一程程荏苒时光,如语无言。


琴如是,如是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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