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要坐十年冷,
文章不写一句空
龚一,1941年生于江苏启东。著名古琴家。先后就读于上海音乐学院附中、上海音乐学院,专修古琴,曾随张正吟、夏一峰等十二位琴家学琴,广泛学习了广陵、金陵、泛川、诸城、梅庵等多个琴派的风格,艺贯五个琴派熔各家于一炉,自成一家。
导论
2015年7月8日,一代古琴大师成公亮在南京逝世,享年75岁。成公亮先生出生于1940年,先后师承梅庵派大师刘景韶和广陵派大师张子谦。成先生于20岁时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附属中学的古琴专业,后继续往作曲方向深造。
在成先生去世之后,掀起了怀念浪潮,世人评价最高的,除了他高超的古琴技艺外,更多是他为人的谦和和内心的纯净。由他口述、严晓星执笔的《秋籁居忆旧》在中华书局出版。
据成公亮同窗、古琴大师龚一介绍,这本回忆录是成公亮去世前最后的心愿,虽然当时他已经病重,但仍排除各种困难,最终这本书也得以在他去世前出版,无憾而去。龚一先生介绍,这本《秋籁居忆旧》完整记述了成先生的身世经历和古琴观点,感兴趣的读者可以一看。
对于1949年以后成长起来的中国琴人,无论是成公亮先生还是龚一先生,其实都有某种标本的意味。他们不同于传统的琴人,既在音乐学院里接受的古琴教育,也亲历了对传统文化不断冲击的各种政治运动和事件。在改革开放之后,他们又面临着接续和传承的使命。而到现在,面对未竟的事业,他们这代人又一个个离我们而去。就此,记者专访了龚一先生,聊起了他们这代人的“宿命”。
1
抢救古琴?“没有见到计划,而人却一个个都走了”
记者:你与成公亮先生往来颇深,首先,能否谈谈你们之间的交往?
龚一:因为我们年龄相仿又是同学,一段时间不见,彼此都欣欣向往之,这是我们之间的情义;第二,我们的琴学艺术观点基本一致,琴学的观点古琴圈是比较纷杂混乱,观点相同的就很容易成为知己了。他有本书叫《秋濑居夜话》,里面谈到的观点,我都非常赞同;再有是,我们都是在“文革”之后参与工作,“文革”之前也在一起,所以我对他坎坷的人生经历也非常了解,他经常在比较不顺的境遇中生活,作为老同学我们自然会给予他更多关心、理解、同情;另外在专业范围内,他也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同学,他有比较丰厚的成果,也有比较深度宽广的视角,在艺术成就上,较一般琴友琴家更为突出,这样的同学我们自然也引以为豪。
记者:成公亮先生被誉为“当代隐者”,这种“隐士”心理会不会不利于古琴的传播?
龚一:没有,公亮兄只是不太想参加浮躁的社会活动。现在的社会活动已经成为了“四个一”:同一种模式、同一批人,比如说今天是李祥霆、龚一,明天换个地方还是李祥霆龚一,弹的也都是同一首曲子,李祥霆弹《流水》,再来一曲《梅花三弄》,龚某人弹的也无非是《潇湘水云》。就我来说,在音乐艺术发展的理论上已经明显感觉到一个矛盾,即群众的审美需求和艺术发展之间的矛盾。比如二胡,台下的观众首先总希望听到《二泉映月》,然后再来一个《赛马》,然后就可以了。那一个人会两三个曲子不就够了吗?自己的发展怎么办?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
2
我们有“学院”而无“派”
记者:对于你们这一代的琴人,其实是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位置的。你们所面临的传承问题比什么时候都更严重。你怎么看你们这代人的优势与劣势?
龚一:这个问题非常值得探讨。我们这一代人在思维的深度和意志的磨炼上得到了很多锻炼和实践的机会。亲身经历这样一个史无前例,对国家、经济、人的思维,尤其是对文化产生了极大破坏的历史阶段,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多深刻的认识。我们都受过正统的教育,所谓的正统就是说我们曾深受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我们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随着社会的发展,我们也在不断思考,最终形成了我们自己对人生的感悟。其次,你看公亮兄是1965年毕业,我是1966年,也就是说我们这代人在学艺时,是非常完整的。后来1967、1968年(毕业的),不是“上山下乡”就是去参加农场劳动,学艺的完整性受到很大影响。我们这批人,学习的基础比较扎实、正规,这也是我们最引以为豪的地方。
我们都毕业于音乐学院,人家笑我们是“学院派”。但严格来说,应该是有“学院”而没有“派”。在学院里,我们既完整地学习了中西方现代和古代的音乐史,也对现代音乐创作、钢琴、技法、民歌戏曲、作品的结构分析和音乐意识。这样的学习有什么好处?它让我们即体会到了古琴同其他乐器的不同,也让我们学到了艺术发展的规律。像我在音乐学院初中四年、本科五年,这九年时间建立了一套完整的体系,受益无穷。最后还有一点,是人格人品的培养,这也是大学里很重要的学习内容。当然,在音乐学院的学习,不见得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结论。但我想,我跟公亮兄在艺术思维、归纳和结论上,都是基本一致的,这样就更有了知己的感觉。
记者:现代音乐学院对古琴对教学,同传统的师徒学习相比,有什么差别?
龚一:应该这样看,我们从1956年开始在音乐学院设立古琴专业,到现在为止才60年,这60年的专业建设,还不能说是非常完美的。你看西方音乐,从文艺复兴时期到现在,经历了300年。相比之下,我们的教育理念、教育程序、教学内容还在建设中。所以对于已流传了1000多年的古琴艺术,还不敢说建设得非常完整、完美,我们还在探索过程中。
3
古琴不宜变?“伪传统、附庸风雅者不在少数”
记者:你怎么看古琴传承的变与不变,现在似乎也有不少人认为古曲应该遵循传统,不应做出过多改变?
龚一:这种说法非常幼稚。事实上,他们所说的古曲究竟是什么?早在唐朝,就有人批评当时的名士不懂古曲内涵,不懂音韵;即便懂得内涵和音韵,手上功夫又不牢靠。对于时下音乐家的批评,各个时代都有。离我们最近的清朝,就有人批评说,古代所有琴曲流传到当时多经删汰,他们也认为当时弹的《流水》并不准确。那究竟什么是古曲传统的样子呢?在我看来,根本不值得去讨论这个问题。《流水》的谱子创作于千年前,但现在我们弹的版本也就100年前的。所以不要以讹传讹,要以历史事实说话。比如伏羲制琴,就是个传说,怎么能当回事呢?
我们应该继承什么样的传统呢?明代有人提出“(琴乐)疏缓、浩荡、壮烈、悲酸、奇绝,不可以‘淡和’一律求之。”这是古人对琴声的概括,但怎么到今天,我们一弹起琴就是“轻微淡远”了?我们弹古曲,你看蔡文姬不就是写母子骨肉分离吗?那是多么悲痛的时刻,但你怎么还可以把骨肉分离弹得轻微淡远呢?《史记》里的《刺客列传》,你能弹得清微淡远吗?所以说,给自己标所谓的“传统”,其实都是些“伪传统”。
记者:当下对于古琴的理论层出不穷,派别也很多,这会不会加大古琴对传承难度。在您看来,当下古琴传承的难度究竟有哪些?
龚一:这个问题有两个方面。首先,高端艺术必须有社会基础,金字塔塔基不大,高度就没有了。早先古琴仅仅在小书斋里,三五知己,这其实对古琴音乐大范围弘扬并不利。现在情况要好一些,有越来越多古琴爱好者,广州、上海、北京都有琴馆在传播古琴。这其实也是历史再现。在明朝,当时像“贩夫、走卒、白丁、娼夷、恶俗”都在弹琴,已经到了“贵物贱用”的程度。
但我们也要看到,当下所谓的“古琴热”,其实也有赶风潮、附庸风雅的人在里边,而且不在少数。有朋友说,这种附庸风雅的喜欢,不也正是在帮我们宣传吗?但在我看来,这种浮在表面,不能真正深入的学习是非常遗憾的,甚至很多方法都是错的。这对一门精良艺术的传播并没有多少好处。任何艺术必须要高端才能真正传播,如果全是粗制滥造,长远下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龚老师寄语
所以我现在提出一个口号———“古琴应该从‘热度’走向‘深度’”,还有一个说法是“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这些话其实也都是古人说的。
征稿 欢迎琴友投稿,本号免费公布古琴招生和文章,
请加微信 lanyun1950424556
琴事雅韵
两耳是知音
七弦为益友
以传承古琴文化艺术 弘揚傳統文化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