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语文第1535天:无所事事是人努力的最终目标

文摘   2024-12-27 23:57   北京  

“好累啊!”工作中的我们发出哀嚎。


“好无聊啊!”终于休假的我们再度发出哀嚎。


工作让人疲惫紧张,但好像休假——也没法让我们真正放松。终于甩开电脑手机出去玩了,但......工作进度落下了可怎么办!终于处理完工作了,这么宝贵的时间,可不能无所事事浪费掉啊。可是......该做点什么呢?怎么做什么都好无聊,可是总不能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吧!


德国思想家韩炳哲却说:“无所事事是人努力的最终目标。”在新书《沉思的生活,或无所事事》中,他尖锐地指出:我们失去了对“无所事事”的感知,我们对生活的感知只剩工作和绩效。人的存在被行动榨干,变成可以被剥削的对象。


无所事事,是一种能力,能够创造真正自由的时间。而我们正在失去它,像一部只会运转的机器。


下文节选自韩炳哲《沉思的生活,或无所事事》,因篇幅所限内容有删减。




“滚动着,像石头一样滚动着,按照愚蠢的机械定律。”——我们正在成为这样一群行动者。我们对生活的感知只剩工作和绩效,“无所事事”也就成了我们想尽快清除的赤字。人的存在被行动榨干,变成可以被剥削的对象。我们失去了对无所事事的感知。


无所事事不是无力行动、拒绝行动,也不是简单地在行动中缺席,而是一种独立的能力。它有自身的逻辑和语言,有其自身的时间性,有自身的结构与气势,甚至有其自身的魔力。无所事事不是弱点和缺陷,而是一种强度,只不过在积极社会和绩效社会里,人既无法感觉到它,也不会认可它。


作为一个被囊括进来的外在,无所事事重现于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人们称其为“休闲时间”。工作中消耗的精力在休闲时间得以恢复,因而休闲时间从属于工作的逻辑。它是工作的派生词,是生产内部的一个功能性元素;与此同时,人们清除了不属于工作和生产秩序的自由时间。


我们不再熟悉那神圣的、节日般的安宁,“它将生命强度与沉思集于一身,即便生命的强度上升到恣意狂欢的状态,它仍可以将二者融为一体”。休闲时间既无生命强度,又无沉思。它是我们为避免无聊而消磨掉的时间,不是自由的、有生命力的时间,而是死的时间。


如今,有强度的生命意味着更多绩效、更多消费。我们忘记了,不事生产的无所事事才是生命的强度形式和光辉形式。人有必要以无所事事的政治学对抗工作和绩效带来的强制。无所事事能够创造真正的自由时间。


无所事事是人性的构成部分。它参与到“做”中来,让“做”实实在在具有了人性。倘若没有迟疑和中止,行动将沦为盲目的活动与反应。缺失了安宁,就会出现一种新的野蛮。沉默加深了言说的深度。


哪里只有刺激与反应、需求与满足、问题与解决、目标与行动,生命就在哪里萎缩成生存和赤裸的、动物般的生命。唯有无所事事让生命富有光辉。假若失去无所事事的能力,我们就会像一部只会运转的机器。


人在安息日停工,不得做营生。安息日作为一个节日,其本质在于无所事事,在于搁置经济活动,但资本主义反而将这个节日本身变成商品。节日变成了事件和景观,丧失了沉思的安宁。事件和景观只是节日的消费形式,无法创造共同体。


居伊·德波在其杂文集《景观社会》中称当下是没有节日的时间:“从本质上讲,这个时代各类周而复始的节日活动看似日益频繁,但它仍是一个没有节日的时代。一个共同体能够在循环往复的时间里恣意地享受生命,而一个缺乏共同体、缺乏奢侈的社会则不具有这样的可能。”


没有节日的时代,也是没有共同体的时代。今天的人无处不在呼唤社群,但那仅是共同体的一种商品形式,无法缔造一个“我们”。不受约束的消费将人孤立、隔离开来,消费者是孤独的。电子化的交往也是一种没有共同体的交往,社交媒体加速了共同体的瓦解。资本主义将时间本身变为商品,时间由此失去了节日感。


真正的幸福得益于没有目的和实用价值的东西以及刻意的繁复,得益于不产出,得益于曲折的路、游荡和冗余,得益于不作用也不服务于任何事物的美好法则与姿态。相比朝着某个方向行走、奔跑甚至跋涉,从容的踱步是一种奢侈。



无所事事的仪式感意味着:我们虽然做事,但不为任何事物。不为任何事物摆脱了目的与实用价值,是无所事事的本质核心,是幸福的基本程式。


无所事事刻画出瓦尔特·本雅明笔下的漫游者形象:“漫游者独特的迟疑不决。等候是伫立的沉思者的本真状态,怀疑则似乎是漫游者的本真状态。”


等候与怀疑都是无所事事的姿态。缺少了怀疑,人的步态就像行军。蝴蝶振翅的优美来自迟疑,人的步态优美同样来自迟疑。决断或匆忙会让人的步履尽失优雅。漫游者运用了不行动的能力。他不追随任何目标,不经意地把自己交付给向他“眨眼示意”的空间,交付给“下一个街角、雾霭中远处的广场和身旁走过的女子背影中蕴含的魔力”。


节日完全从“为了”中解脱出来,从而也挣脱了服务于工作的目的和实用价值。在这个意义上,节日构成工作的对立面。摆脱“为了”让人的存在拥有了节日感和光辉。在摆脱“为了”和朝向目标的前行之后,人的步履变成了舞蹈:“……舞蹈难道不就是将身体从日常活动中解放出来,在纯粹的无所事事中展示身体的姿态吗?”从“为了”中解放出来的双手不抓取,而是游戏。又或者,它们摆成纯粹的姿势,却不指向任何意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这是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的开篇名句。睡眠开启了幸福的时刻。


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是一个绵长的、独一无二的梦。作为幸福的表征与源泉的无意识记忆,就栖身在无所事事的国度,像一扇由魔术之手打开的门。幸福既不属于知识的序列,也不属于因果的序列,倒是与魔术和魔法有相通之处:“在看似要失去一切的瞬间,我们偶尔会收到一个拯救的记号:人们叩遍所有的门,门背后都没有出路;唯有一扇门可以走进,人们已徒劳地尝试了百年;忽然间,在人毫不知晓时,门自己打开了。”


睡眠与无聊都是无所事事的状态。睡眠是身体放松的极致,无聊则是精神放松的顶点。本雅明称无聊是“一方温暖的灰色毛巾,内有最炽烈多彩的真丝衬里”,“我们做梦时可以用它裹住自己”。


无所事事需要花费时间,需要长久的停留,需要深入的、沉思的驻留。在一个匆忙的时代,无所事事十分罕见,一切都变得短期、短促、短视。消费主义的生活方式在今天无孔不入,它让每一种需求立即得到满足。


我们不再拥有等待的耐心,好让事物在其中缓慢成熟。得到认可的唯有短期的效应和迅速的成功。行动崩解成反应,经验稀释成体验,感受枯萎成情绪与冲动。我们无法走进真实,真实只向沉思的专注敞开自身。


当等待不再针对某个特定事物时,等待才真正开始。倘若我们等待某种特定事物,等待的意涵就减少了,我们也被屏蔽在潜意识的发生之外:“当等待的对象(包括等待的终结本身)不复存在,等待便开始了。等待不知晓。等待摧毁等待的对象。等待不等待任何对象。”等待是沉思的无所事事所采取的精神姿态。一个全然不同的真实向等待敞开,而行动无法走进这种真实。



在塞尚看来,无所事事是人生存的理想状态,他的作品也因而流露出无所事事的精神气质。对组画《打牌者》的一则评论中写道:“塞尚描绘了几个游戏中的农民,他们无所事事,手肘支在膝前。画家将肤浅的……社会理想暂时放下,着力预示人从工作、劳累和重负中获得的最终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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