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反之我曾无比的向往大山。我的老家位于华北平原,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村庄。几百户人家,几条小巷,几节土路,村边栽满柳树榆树和槐树。夏天高柳蝉嘶,秋日枣红梨香。现在俨然已经成为环渤海经济圈的核心区,更是京津冀一体化及雄安新区的辐射区。但在我的儿时,村庄是极度贫穷和落后的。 我的村庄位于县城西部,县志记载为明永乐年间由山西洪洞迁来。因为其地处滹沱河下游,当时为了使更多州县免于被洪水荼毒于清朝光绪年间成为调蓄洪水之用的“钦定泛区”。所以在我的儿时,村里的田地多是盐碱贫瘠的,村里人的生活也是贫穷落后的。我就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所以我思想的愚蒙和眼界的狭窄程度并不比从大山深处里走来的人少多少。
我读的第一所大学是位于乌鲁木齐的一所职业性大学的体育系。学校总体规模不大,有三四个校区,我所在的体育系是位于主校区的一个弱小的“新兴”院系。每一级只有一个班,其从成立到裁撤一共存续了不过五六年。五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大学院系或者专业来说可能显得过于短促,但它却包开启含了我首个完整的大学生涯。 当时我们体育系的学生住宿被集中安排在一栋宿舍楼的四楼和五楼。因为我报到时去的比较早,所以被暂时安排在了一楼的一个房间。四楼和五楼是八人的普通间,当时我所在的一楼的那个房间则是带有独立卫浴的六人间。里面混住的工商管理、应用工程学院的学生。虽然是不超过一个月的短时间的暂住,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仍不妨碍我和舍友们结下一生的情谊。谦儿、阿彪、高建、坤峰、小湖北,仍是快二十年过去时刻萦绕我心头的熟悉的名字。
大学是一座熔炉,但更像是一颗诱饵,四面八方的学子如觅食的麻雀,向着它飞奔而来。只是有的人涅槃后迎取新生,有的人在扑火燃烧后消失的无踪。从头到尾,从那时到现在,我一直不认为大学里学的是人们日后谋生的知识和手段,但却是人生最好要经历的一个过程。
我当时所在的校区,不过三四百亩的占地。只有五六栋教学楼,然后就是几栋学生宿舍和物业的办公楼和几个小商铺夹杂其中。也算是一只四肢五脏完整的小“麻雀”在独立的运行。小时候在村里长大,渴了习惯了用水瓢在水缸里舀水喝,豪爽而快意,无论春夏秋冬。大学里一下变的不太习惯。喝热水得去开水房花两毛钱打一暖瓶,再么就是五毛或者一块钱买一瓶矿泉水。我试着直接接卫生间里的自来水喝,一股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难以下咽。我不由的感慨城市人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前面我就说过,我是喜欢山的。来新疆之前我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山的。无论是“造化神秀”的泰山,“高低各不同”的庐山,“归来不看岳”的黄山,甚至是一块石头。村里人都是与黄土为伴的,所谓面朝黄土背朝天是绝大多数村里人一生的命运和生活写照。所以我无比的渴望装满诗和山的远方。新疆不仅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更有横亘绵延的巍巍天山。所以一没课时我就往城东的郊区跑(我们学校位于乌市的最东端,向东步行两公里就到了郊区),那里到处都是山,虽然不是特别的高,但看到坚硬的石块和胡乱生长的杂草我已经很是兴奋。在我人生的第二十个年头,我终于走出了村子,看到了山。即便没有诗文里的雄奇壮阔,也足以丰富我短浅的见识和当时我对山川的所有想象。
说到我课余跑到城外去看山,还有一段惊险离奇的故事。记得有一天早上七点多,我带着双节棍径直跑到城东山脚下,发现全是两米多高的围墙。隐约可以看到墙体已经风化的不太清晰的一行字“禁区,严禁翻越”。当时我对山的亲近感和渴望是强烈而直接的,所以未考虑太多。手持双节棍,翻墙而过。我快速的爬到了一座山的山顶,山顶有一片开阔地。地势平缓向东,背侧有巨石耸立,加上刚值日出,绯红的霞光由东方的地平线辐射而出,紧接着一轮红日缓缓升起。一下子许多首诗文里的描述被具象化。于是我在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打坐,然后起来练双节棍。前后四五十分钟,感觉神清气爽,惬意无限。当我准备往山坡另一面的更深处走进时,我发现远处有一个院子,有一个人在扫院子。他发现了我,我们四目相对片刻。然后他挥手示意我过去,我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于是迈步往回走。刚才扫院子的那个人扔下扫把开始向我疯跑,我也转身飞快地往山下跑。跳出院墙一口跑回了学校。想想刚才的场景仍心有余悸,于是换了身衣服躲在宿舍半天没有出来。现在想来也是挺有意思,当然也确实惊险(误入禁区,被误伤也不是不可能,不得不为当初自己的鲁莽和无知捏一把汗)。
还有就是我去逛学校附近的大超市。我从小生长在村里,当时村里最大的商店(当时的商店叫联社或者小卖铺儿)“叫大联社”。我们村的大联社货物很是齐全。无论是瓜子红糖还是油漆鞋帽,村里生活所需的它里面应有尽有。农闲时或者茶余饭后大联社门口总会聚集很多人老人在那儿闲聊。他们都是村里面最有见识的智者,他们聊的都是村里人的一生。即便那样,我们村大联社的规模和热闹程度却不及学校边那个超市的百分之一。
我人生中第一次走进超市,第一次和那么多的商品货物那么近距离的接触。水果时蔬、零食烟酒、海鲜卤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我只是看,只是转,很少摸,更少买。就这样我感受着一个城市的熙攘繁华,也回想着自己村庄的宁静安详。最后我走到调料区,看到的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我决定买一瓶酱用来佐餐(其实佐餐太过于书面,就是想买瓶酱沾馒头吃)。左看右看选了一瓶豆瓣酱,名扬天下的“郫县豆瓣”。我之所以选择它,第一因为它当时3.5块钱的价格,第二我看它鲜艳的色泽以及瓶子上方那一层红油,满足我所有对于酱和美味的想象。当天我就从食堂买了三个馒头回宿舍,满心欢喜的打开豆瓣酱,浅浅地闻一下,一股红油和辣子的清香味。我迫不及待的把酱抹到馒头上,大块的放到嘴里,嚼了几口,发现味道不是很好。于是看生产日期及配料表。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郫县豆瓣酱”是用来做菜的调料,很少会有人去直接食用。想想自己当时的选择也是怪有意思,无知蒙昧、贻笑大方,现在我已经很难用词汇去形容那时那刻的自己了。
当然,对于当时刚刚走出村庄走进城市的我来说,对于大学的印象以及大学里发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也远不仅如此。后面的日子里,我会慢慢地和大家分享交流。
作者简介:临河乡东镇上村人,大地生长作家班二期学员,著有散文集《青春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