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早期日记,留下了华苓、安格尔及爱荷华国际写作项目的吉光片羽,可以和读者方家一起分享我对华苓老师的哀思远念。
1985年夏秋,摄于聂华苓家的‘’红楼‘’前。
(1) 这里也是一个地球,吸引了八方的浪人到这里浪荡浪荡
小记
一九八五年夏末秋初,应聂华苓老师之邀,我在离开UCLA(洛杉矶加州大学)前往哈佛大学的途中,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IWP)半个月的活动。人们常说, 爱荷华是一片文学的梦土,吸引着各国作家年年秋天像候鸟一般,自八方飞来。在我看来,她也是一片宜于让人从梦中醒来,静观世界、审视自己的地方——在风景秀丽的田园、河边漫步,与各国作家敞开心怀交流畅谈,爱荷华的气氛更多的是宁静的、沉思的,虽然在沉静中处处深蕴着热情。我不是远来的“候鸟”(今年从中国飞来的“候鸟”是——中国大陆作家张贤亮、冯骥才与台湾作家杨青矗、诗人向阳),我和台湾诗人楚戈,都只算“IWP”特邀作短期停留的“过客”。下面数则“过客日记”,琐琐细细, 如实录下,见笑,见笑。 1985年秋,聂华苓家的阳台,左起:自请弹唱的老歌手,聂华苓,冯骥才,苏炜。昨晚对错了闹钟,一大早迟起了近半小时,结果由谭、王、胡开车匆匆赶到L.A.机场,已误过了第一班飞机,奈何!换机赶至丹佛机场,转机时间已误,仅有傍晚七时许一趟班机飞爱荷华。在丹佛机场耗了一整天,睡觉,写信,至晚七时。到达爱荷华城已是深夜十时许,“IWP”派人来接机,原来同机的还有台湾诗人楚戈、菲律宾作家马拉南及南韩汉学家许世旭等。
刚到,见冯骥才与张贤亮,甚感亲切,聊至午夜。大冯真是个大好人,到时已为我备好热茶,约请上他房间吃东西充饥。住五月花公寓(May-flower)838C,与一牙买加诗人同居一套房(两独立卧室、一共用洗手间、一厨房餐室)。
晨起,撩开窗帘,一片清新的晨景扑入:原来窗下便是闻名遐迩的爱荷华河,绿树后透出青蒙蒙的水光,微澜隐隐——噢,爱荷华,五月花,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如今竟身临面对。盥洗毕,接聂华苓电话,今午她请冯、张、我三人并台湾作家一并吃午饭。
牙买加诗人在隔壁放响了一个钢琴协奏曲,细听听, 是萧邦的第二。在晨早的宁静中,琴声撩起了某种难以名状的心绪,似是思念,又似是怅惘。 中午,聚会于聂家。我们三人,还有台湾诗人楚戈并南韩汉学家许世旭同往。安格尔夫妇家就坐落在五月花公寓后面的山坡上,步行五分钟可到。依山面河, 凭栏临风,不愧为诗人居所。阳台上河风习习,几个人品着茶茗,用在他乡极感亲切的中文,畅谈古今。(许世旭的中文极棒,令人惊讶。) 乡情乡音,一下子把政治、地域的距离缩小了,拉近了。华苓不无自豪地说:“这是海峡两岸作家第一次有机会聚头的地方!” 保罗·安格尔在一旁做木匠活儿。华苓唤“保罗”音似“波儿”; 我则注意到吴祖光题赠的条幅上,把“安格尔”写作“安哥”——以他的年迈而活泼,我意称作“安哥儿”更贴切,更音似。夫妇俩无拘无束, 不时“打情骂俏”,俨然一对少年夫妻。一席叙话后,华苓开车,同往一名叫“爱荷华电力公司酒家”的饭店用自助餐。原来饭店正是当年电力公司的旧址,天花板上仍旧布满古旧的管道、轮盘,却装饰得极富情致。骥才感慨: 国内人们不知“旧”也是一种美,非要把木椅子换成塑料椅子,把曲线拉成直线、流线。特意请我拍照两帧。面河的窗边,“海峡四岸”(外加南韩、美国)侃侃而谈,不时见河边钓翁钓起大鱼雀跃,溅起银白水花,点缀于丝丝柳线之间。饭毕,返华苓家,看楚戈为许世旭中文诗集所画的插图之幻灯片。原来他还是一位知名的画家与考古学家,工作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笔墨淋漓,画风现代而粗豪,可谓逸彩神飞。获赠楚戈之文集《再生的火鸟》(主述他刚刚战胜鼻咽癌的惊险历程)并诗画册《散步的山峦》,均印制得极为精美。午后,骥才邀外出散步,沿着爱荷华河畔,河上弯舟叶叶。徐徐行去,穿过一片片落满橡子的橡树林,走过仿如老英格兰乡村风情的小街住宅,冯畅谈近日国内青年作家探求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的努力,我谈及留美几年对东西文化心理差异的直感。谈锋甚健,尽兴而归。晚饭,由我与大冯下厨(我们三人合伙,张贤亮被大冯戏称“劳改犯”,自认不会烧菜,甘心洗碗),各做了几味菜,请楚戈、许世旭小聚小酌——饮一种加冰的威士忌与伏特加味综合的洋酒。酒酣耳热,大冯谈及汉唐盛世之气脉,至今仍在民间民俗艺术中延续潜流,谈及他身临的各种北方庙会、灯会,兴致大发,其声也熠熠有光。楚戈之湖南乡音未改,喃喃叹道: 唉,早就想回去看一看……都是几位极诚挚、极豁达的浪人。应了许世旭写爱荷华的那句诗:这里也是一个地球,吸引了八方的浪人到这里浪荡浪荡 (大意) 。真情感,真朋友,真人生。此之谓也。夜静, 听楼下大道车声, 爱荷华河隐然无语西流。忽然顿觉一种松弛——数年来之劳碌漂泊,似可在这爱荷华河水中清目,濯足一一 明天一早,再约大冯散步去。
苏炜与台湾诗人画家楚戈,1985年秋晨摄于爱荷华河畔。
(2) 何必太耿耿于 “世界如何看自己”? 更重要的是——“自己如何看世界”
昨夜就寝,刚刚离别的洛杉矶朋友竟一一浮于脑际,搅得久难成眠。一大早又被贤亮的电话闹醒了,半夹着刚学会的英语:“Let's eat breakfast(吃早餐), 散散步去。”又是沿着爱荷华河漫步。贤亮顶用功,没忘了揪住我练口语,大冯于是兜出老底,云: 昨晚故意装女腔给张打电话,一句“哈罗”以后便咕噜咕噜乱诌一气(冯完全不懂英文)。贤亮以为对方说的是英文,赶忙“Yes, Yes”应个不住……大笑。中午吃饭, 冯把这个 “英语故事”说给华苓听,华苓仰在地毯上纵声豪笑(让人忘记她的年龄),再翻译给安哥儿听,“老木匠”更像孩子般嘎嘎大乐起来。中午,在爱荷华大学艺术系任教的一位南韩女艺术家朱金喜请吃饭,安格尔夫妇开车来接。张、冯、楚、许并南韩女作家兴甫同往。不愧为艺术家之家,连建筑外观、室内布局、沙发、茶几乃至于刀叉碗碟,都是她自己亲自设计的,浑然于一种纯白的调子之中,一色都是精品。我与冯尤喜欢正面壁上那方她自制的大幅蜡染锦绢,大别于贵州、云南蜡染的风味,行云流水,由金红幻变为绛紫,雄浑中极富东方情调的灵气。据说世界各大博物馆均争相采购她的作品。骥才又发感慨(他是一个善感的人): “看来艺术审美趣味的高层次,要与物质文明的高层次大致同步,才有可能发生。我从前感到奇怪: 中国作家中富于艺术趣味的,艺术感觉敏锐良好的, 乏有其人。有的人搞了一辈子艺术,却与真正的艺术无缘——大概,这也与物质文明的层次有关吧。”室内摆设不多,均精致而无雕凿味,恰似女主人的性格——细心周到,却单纯温厚得一清见底。席间谈中国辣子、中国文化,她一一询问诸位是否已婚,说非要找一个中国丈夫不可。她的神情越当真,华苓在一边的笑声便越响。晚,在华苓家举行本年度“作家季”IWP的第一个正式派对,各国作家第一次齐聚会面。又是那座依山傍水的阳台(许世旭称它为“四海楼”,华苓说: “不,这像一个饭馆的名字!” 楚戈说:“那就叫‘四海苑’吧!”)。空气湿重,落日浑红,似乎也感染了作家诗人们的浪漫情调。安格尔已退休当顾问,华苓现在是IWP里里外外的“一把手”,谁也不会想到她已是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在中国,对于妇人,这实实在在算“暮年”了!),她的忙碌而井井有条的活力,实在令人钦敬。以我蹩脚之口语,权当冯、张翻译, 与菲律宾、巴勒斯坦、巴西、罗马尼亚、南斯拉夫、西德等诸国作家交谈。其中,巴勒斯坦的女作家撒哈尤为有趣——一个强硬的女权主义者与直言不讳的马克思主义者, 开口就是“男人对我们的压迫就是阶级的压迫”。她的经历本身就是一部穆斯林女子的辛酸史。据说她的小说与她的个性一样精采。来自墨西哥的瓦朗尼卡,据华苓说是托洛茨基的孙女(托氏当年死在墨西哥,她本人忌讳谈论此事),我们兴趣大增,约请叙谈,她开始略感拘束; 谈及对中国的遥远的向往,却来了兴致,聪睿中透着一股可人的单纯——真正的艺术家,一定都是极复杂而又极单纯的人。宴后三三两两叙谈间,爱荷华大学一年迈女教授怀抱吉他,主动请唱(华苓大声摇铃示静),坐到我们中间,唱了一曲又一曲。我们几位中国人(包括华苓和台湾来的杨青矗、向阳夫妇等)合唱了一曲“跑马溜溜的山上……”然后邀南斯拉夫诗人合唱《深深的海洋》,他竟称不会而溜号,只得与大冯哼哼哧哧吼完(词全忘光了)。或许是人多势众,又有华苓助威,中国人“们”显得特别活跃。只是大家都痛感语言之障碍一一定要把英语搞好。晚归,至骥才房间,兴致未减,与张、冯敞怀而谈——是真正的敞怀,聊得痛快,“解恨”。骥才谈他正在落笔的中长篇《三寸金莲》的追求,谈他的“三条道儿”的诀窍; 贤亮则坦诚剖示自己的“悲剧性格”,从《绿化树》谈到出国前完成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都是推腹之论。我也不客气地发了一通对《绿化树》的议论,他们也点出数天交往与阅读习作中对我的弱点的感觉——人之相交,“充分敞开”是一种至境。只有敞开才有所谓真诚,才有所谓知交,也才有所谓实在意义上的“心领神会”。任何人都会有最真诚的一面,只是各个敞开的机会与角度不同罢了。夜,读两人为这次准备的发言。张:《中国当代作家在艺术上的追求》; 冯:《中国当代文学的真相》。意见明天谈:大致上不差,略嫌角度偏窄。何必太耿耿于怀于“世界如何看自己”?其实, 更重要的是:“自己如何看世界”。
85年秋的爱荷华华人家庭聚会,前右起:苏炜,杨青矗,张贤亮,王润华,向阳。后右1:女主人谭嘉。
(3) “海峡两岸猜一场”“哥俩好呀!”“六六六呀!”“八匹马呀,”“三桃源呀!”
早,各国作家随车同往银行办理开户、支票手续。没我的事,只为着可以为冯、张及台湾数位当当翻译。中午,大冯下厨,又请杨青矗、向阳夫妇吃了一顿便饭(他们还来不及买食品)。饭后小歇,随车至校园一转,参观IWP已初具规模但仍嫌狭窄的办公室。就是这么几间小室、数位职员,就主持了如此活动繁复、影响巨大的国际写作计划。据说创业之始,安格尔、华苓夫妇身兼司机、秘书、主持人,里外一脚踢。放到国内,恐怕活动未开始,各种临时机构已架床叠屋了。事关“国际”,不要弄个满楼子机关才怪。晚,政治系华人教师吕嘉行与谭嘉夫妇请吃饭,邀华苓并全体中国作家前往(还加上“半个中国人”--南韩许世旭)。一对诚挚恳切、富于艺术情操的夫妇(他们的一对少年子女居然都已发表过小说、诗歌), 他们的家则接待过几乎所有到过爱荷华的中国作家,有求必应,无私相助,更加上谭嘉烧得一手好菜,难怪华苓说, “他们家就是这里的中国作家之家。”席间,许世旭抗议“无酒无文”, “今年的作家季酒味不足,酒兴太浅!” 于是提议猜拳行酒。贤亮“力敌群雄”, 先是与吕嘉行比试, 被吕先声夺人所败(华苓大叫:“吕嘉行虚张声势!重来重来!”),楚戈坚持要“海峡两岸猜一场!”与贤亮扬拳行令: “哥俩儿好哇!”“六六六哇!”“八匹马呀!”“三桃源呀!” 几个回合, 不分胜负。贤亮叫道: “一国两制! 一国两制!” 众人大笑,真可谓一种巧合的讽喻。饭后,华苓的女儿蓝蓝, 请我们看她根据母亲小说《桑青与桃红·跋》中提及之“精卫填海”的故事编演的现代舞录相。由安格尔亲自上台朗诵妻子的英文译本,女儿在台上翩翩起舞。(果真是艺术之家!) 蓝蓝在一边为大家讲解。七分钟的小品确实编演得“够份儿”(骥才语)。现代表现中溶进了许多中国传统舞蹈语汇,整个舞台气氛似在揪扯、在跳跃,人体的律动中透出一种甚富内在“张力”的激情——现代舞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试图使舞台的每一个空间都充满心理内容——不知我的这个感觉是否对头。太外行,不便请教。蓝蓝现在是爱荷华大学舞蹈系系主任,已在北京为中美舞蹈交流办过好几期训练班了。夜未深,蓝蓝送杨、楚、许等先走,我和张、冯留下继续与华苓、嘉行夫妇畅叙。他们对中国文学的关心直至到每一个细微处。谈及不日后的会议发言事,我粗略谈出己见。华苓建议: 泛泛而谈近年中国文学的收获,列一大堆作家与作品,甚无必要,也甚无兴味,听了人家也记不住,“应该让各国作家从你们身上直接了解中国文学,你们自己的经历与创作,本身就是对中国文学成就最好的宣传。”从“自己”出发,掏出自己对生活、对文学、对世界的连血带肉的认识, 其深度与丰富性就自然而然摆在那里了。大可不必专门去为“我们的文学多伟大”而摇旗呐喊什么。——华苓之见极是。张、冯甚表赞同。谈起了过去、以往, 贤亮又一次动了感情。我默默凝视他许久。刚到时,或因年龄距离,与他,不如与大冯来得亲近热乎; 数天来他的诚恳, 无饰, 令我不禁珍重他这份历尽劫难后尚可沉凝下来的天真; 虽然结晶后的天真仍旧是深富悲剧性的。他说:“平日在会议、笔会上,我顶疯。一到走进房间,独自静下来,大家就发觉我仿佛突然老了十岁。我常感到,写作在一点点地把我的生命往外掏,快要把我掏空了.…”个人命运的嘲讽常常便是历史的嘲讽。“嘲讽”二字,竟不期然地在一晚欢聚中,重复了数次。
1985年秋,聂华苓家“红楼”阳台上各国作家的聚会。
(4) “中国”永远是海外人们痴心如醉而又忧心如焚的着了魔的话题!
晨早六点半,就被楚戈的电话叫醒了。才想起他昨晚说过的,邀我今早一起出去散步,到爱荷华河边给小鸟拍照(他特别爱鸟)。晨雾甚浓。先为他与许世旭在河边合照数帧(许今天便离开这里), 然后踏露而行。一路上听鸟鸣,雾中的橡树林, 划破濛濛水面的独木舟, 灰色背景上伸张的黑枝杈,小山岗上的红木小楼……唯独没拍上小鸟, 只闻其声, 不见其影。“爱荷华河很有点东方味。”我说。“更确切地说, 像中国。这柳行, 这小桥,太像了。”楚戈说。一行来到大学招待所,朝阳初升,共进早餐。谈及前年与母亲在香港的久别三十年后的重逢,谈及湖南老家汨罗被毁的屈子庙、祠堂牌坊, 谈及从癌症中劫后余生的自己与同样患过“癌症”而劫后余生的祖国,这位诗人兼画家、考古学家,累年的“思乡病”患者,话音里充满了炽热而忧伤的感情。下午,骥才邀楚戈一起作画。原来骥才也是个画龄近二十年的画家,俩人都随身带着纸笔。楚戈先还了一笔画债给爱荷华诸文友,然后与骥才合画一幅“双鸟引鸣图”送安格尔,华苓夫妇: 一树繁枝,两只青鸟引出群鸟争鸣,寓意一目了然。楚戈送我一幅焦墨勾勒的“江南乡渡图”,题诗云: “梦里江南,江南常在梦里,水乡泽国,含润着多少情怀。”末端IOWA 之译名,一般通译“爱荷华”或“依阿华”,他却赫然署上: “爱我华”。难怪陈若曦说: 楚戈那年在台北与死神搏斗,胜败未卜之际,尚托她为他去实地描一幅久违的黄山!晚,吕嘉行、谭嘉夫妇来访,带来李欧梵《世界文学的两个见: 南美和东欧文学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启发》一文的影印件。地毯上席地而坐,几个人 (戏称“海峡三岸”),不期然地又谈起中国一一噢,又是“中国”! 中国人聚在一起总是“三句不离中国”。“中国”永远是海外人们痴心如醉而又忧心如焚的着了魔的话题! 从大上海的棚户区到大西北的核废料封闭埋藏,“我前几晚做了一个梦,梦见长江、黄河想出了办法避免现代工业的污染。”楚戈说。深夜送客,贤亮感叹:“在国内简直是淡而无味的话题,在这里都可以说出兴味、听出兴味!”
1985年秋的爱荷华,我和各国作家在一起。如我没记错,左1应为200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土耳其作家帕慕克。
(5) 这个闻名于世的“IWP”真可谓一个货真价实的“夫妻店”
今早楚戈要走,飞芝加哥、纽约,赶往波士顿参观正盛大展出的“中国七千年文化展”。太早,无人可送他,只好对了闹钟起床,睡眼惺忪把他送往机场 (他不谙英语,签票、转机均甚为不便)。握别之间,互道再见,却不知是何时何日,在北京抑或台北? 更何况,这又是一位刚从绝症中死里逃生的年长者? 怅然!下午三时,在华苓、安格尔家召集全体作家会议,做整个“写作季”的活动安排,大致分为;两个月的写作、会议交流,两个月的旅行、参观。总的要求却富于弹性、无所约束。又是面河的阳台上济济一堂。早就想跟巴勒斯坦作家默罕默德谈一谈,可惜忙于为张、冯翻译,只是粗粗谈了他的创作现状——他的忧愤悲怀以及慈厚的面容,不知为什么老让我想起巴金。安格尔夫妇仍旧是那样一派本色,无拘无束,豪谈豪笑地主持这个“正式”会议。俩人互揭对方之短,互“捧”对方之长,话题都不离“IWP”的缘起与发展。华苓说: “二十年前,你们今天坐在这里,是我和安格尔当时的一个梦——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结婚----如今,你们竟然实实在在地生活在我们当年的梦中了。”安格尔讲了一个故事: “二十年前同样的这样一个秋天的下午,我主持的‘作家工作室’租了一条船,邀作家们泛舟河上,钓鱼、游水、作乐。华苓忽然对我说: 你看这爱荷华的秋天多美! 我有一个主意: 为什么只能是美国作家在这里有一个‘工作室’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创立一个国际作家的写作计划,邀请各国作家每年到爱荷华写作、交流,分享这里的秋天呢? 我问她: 你疯了吗?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爱荷华是座小城,钱呢?人力呢?不,这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她真的竟没有疯,后来成为了我的妻子,再后来,果然带来了你们这一群又一群的‘疯子’!”大笑。一东一西,亦庄亦谐,可谓夫唱妻和,珠联璧合。华苓永远是那一袭中式衫裙,那一片东方式的吟吟微笑 (我注意到,虽然已入美籍,她却似乎从未用过习见的英文名字,口头、书面,均是‘华苓·聂’。) 安格尔则永远是那样一件大花衬衫 (据说他是个搜集衬衫迷),那样一副活泼,鹰扬的“美国大男孩”神情。袭用国内用语,这个闻名于世的“IWP”,真可谓一个货真价实的“夫妻店”----一个处处印着安格尔夫妇独特个性色彩的“魅力群体”。“自我表现”、“个人色彩”是俺们老祖宗的忌讳。试想想,若没有当初聂华苓异想天开的“自我表现”,又没有安格尔夫妇独具魅力的“个人色彩”,何有“IWP”今日之盛事哉!隔邻的牙买加诗人室友真有趣,一边用打字机写作,一边放响着莫扎特的四重奏,同时又一边终日独自大声叨喃不已。起初以为他是做某种宗教的祈祷,看来不然,大概是诗人写作中的神经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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