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当代电影导演阿彼察邦的新作《记忆》于2023年6月22日定档中国内地,在全国艺联专线上映。阿彼察邦是出生于泰国的一位世界级的电影导演和影像艺术家,从处女作《正午显影》的游荡式拍摄到《祝福》中对人在森林中的原始欲望的刻画,到《热带疾病》中的男主角肯(Keng)在丛林中找寻灵虎,退化成动物在森林中爬行,最后与灵虎的对视,再到《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中布米叔叔对逝去妻子和儿子的灵魂召唤,阿彼察邦的影像充满一种幽灵气息和原始气息。
阿彼察邦的电影创作不以叙事性或故事性取胜,而是更注重“感觉”,如果电影观众抱着欣赏一部具有起承转合的戏剧冲突的电影来看阿彼察邦的电影,往往会很失望,他的电影需要观者调动自己的感觉,唤醒自己的“体感”。“阿彼察邦反复地制造迂回的时间、断裂的时间、重叠的时间,甚至是彻底瓦解并退场的时间,放任观众进入一个不能依靠理智和逻辑去理解的氛围中,被破碎且难以琢磨的片段包围。心态足够松弛、放下对情节剧的习惯性期待的观众会顺从影像的呼吸感,进入角色意识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确切外形也不受限制。这是召唤感受力的电影。”[1]
阿彼察邦的电影创作注重一种“现在的电影”,往往有一种“去导演性”,让电影有一种“发生感”,导演摆拍的痕迹被尽量削弱,我们会看到电影情节的自然流动和发生的痕迹,有时候会模糊是故事电影还是纪录电影。阿彼察邦的电影往往注重在日常生活场景和日常之物中呈现出一种“超现实幻象”,这种超现实幻象与泰国的佛教文化背景有关,这种超现实的、幽灵般的影像挑战着我们对于日常目之所及的真实性的科学执念,这种幻象的影像并非不真实的,只是因为我们看见的十分有限而已。
阿彼察邦的电影空间造型经常可以总结为两类:城郊和丛林。城郊的现代生活隐藏着阿彼察邦对现代性生活的隐忧,丛林是阿彼察邦建构的一个“异托邦”,这里往往是人类生存的出发地,真实的人性、欲望和自然的交互,这里也是现代人摆脱社会和技术控制,回归自我和心灵栖居的逃逸通道。
《记忆》拍摄于哥伦比亚,阿彼察邦过去的电影主要基于泰国的佛教文化背景和森林感知拍摄,这一次跨越了文化和地域的差异。过去十年,阿彼察邦走遍阿根廷、巴西、秘鲁以及哥伦比亚,停驻又离开。这些旅行激起了导演对于过去的迷恋,《记忆》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成型。他将自己放在聆听者的位置上,听心理学家、考古学家、工程师、改革家、废品回收员等不同的人讲故事,以便在自己的叙述中变得更自如。他带着独特的电影语言完成了一次跨越地域和文化的感通升级。
影片以患有“幻听症”的女主角杰西卡寻找耳中那挥之不去的“巨响”的幻觉根源和分享记忆为主线,过程中她遇到一位录音师埃尔南,帮助她寻找到这声“巨响”的形状和物质性,然而当她回去找埃尔南时,大家都说没有录音师埃尔南这个人。影片后半段,杰西卡走进亚马孙丛林中,遇到隐者埃尔南,两人展开了关于看见、梦境的对话,奇妙地发现两人的记忆出现了重叠,杰西卡逐渐寻找到“巨响”声音的记忆根源,渐渐释然。
正如阿彼察邦所言,我们大脑的记忆机制是为了防止忘记而存在,记忆往往与某种创伤有关,杰西卡这个角色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我们的欲望。这部电影可以说是阿彼察邦关于记忆的哲思录。
影片一开头,女主角杰西卡在睡梦中被一声巨响惊醒,喘息声、慢慢起床的脚步声、推拉门的声音、椅子移动发出的“吱吱”声、水滴声、两只小鸟的啄食声,安静的停车场,突然一辆车的警报响起,紧接着其他车辆的警报声随之响起,演奏出一段美妙的旋律,又恢复了平静……这些细腻的声音场景的描述,导演在提醒我们,请大家调动我们的听觉来欣赏这部电影,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处处充满了各种奇妙的声音,但是往往被我们忽视,这些日常的声音也携带着情绪、波动和旋律。
一、声音与记忆:幻听症、声音的形状与物质性
杰西卡深受时常在耳边响起的那声隆隆“巨响”干扰,在排除掉旁边住户的装修声后,她在城市游荡,她在图书馆翻看到植物志图书上植物的疤痕;演讲现场一位演讲者讲到木头膨胀,剥落会出现小的裂缝;她来到考古出土的头盖骨的解剖现场,一位女医生指出一个头盖骨上的洞,是因为祭祀凿开了脑壳来释放邪灵,她戴着手套轻轻触摸了一下这个洞。这些场景都在隐射幻听症出现的某种记忆的裂缝感。
杰西卡经胡安介绍找到了录音师埃尔南,希望寻找到那个声音。埃尔南不断地调试各种声音让她来聆听和辨认,经过一番努力,他们慢慢在接近那个声音。埃尔南问:“那个混凝土球有多大?”杰西卡描述着那个声响:“它缩小了,金属感更强,更加有泥土特征,它就像隆隆声,来自地心。更圆润一点,更深沉一点……”
杰西卡和录音师埃尔南在找那个“声响” | 《记忆》剧照
声音并非“空无”之物,声音是有形状的,是具有物质性的,正如哲学家亨利·柏格森在《物质与记忆》一书中所言:“在我们看来,物质是‘形象’的集合,我们所说的‘形象’是一个特定的存在物,它比理想主义者所说的‘表现’要大,又未及现实主义者所说的‘物体’。它是介于‘物体’和‘表现’之间的存在物。”[2]
杰西卡能如此准确地描述辨认这个“声响”的形状、质地,说明这个“声响”不是凭空而来的,它在某种意义上是杰西卡曾经听过的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储存到她的记忆深处,被重新唤醒了。这个声音为什么会进入杰西卡的大脑,是与杰西卡的某段记忆有关吗?
音乐与声音带给人的感受很不同,音乐往往是愉悦的,有些声音对于个体有时候是创伤。当录音师埃尔南将杰西卡听到的这个声音编辑进一首音乐里送给她听后,她获得了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对于杰西卡而言,寻找到那个声音,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消除了一些恐惧感。当埃尔南把它制作成音乐时,她感受到与那个声音的和解。
电影在提示我们,声音是物质性,有它自己的形状和质地,我们听到的声音并没有在我们的记忆中“死亡”,我们听到了什么,我们的记忆中就会储存下什么,有些会形成一些裂缝,在特定的时候会出来反噬我们。现代城市无处不在的噪声,现代生活无处不在的创伤,正是各种现代城市病,比如幻听症的根源。
二、梦境与记忆:惊恐、忏悔与无梦的睡眠
《记忆》中出现了好几处关于梦境和记忆的关系的影像内容。在影片的开头,随着一声巨响,女主角从梦中惊醒。惊恐的梦境是现代人普遍的精神景观,这是一种普遍的疲劳、焦虑而形成的睡眠状态,也隐射着我们的记忆中存储着过多的恐惧、痛苦和创伤。
杰西卡守护在姐姐艾格尼丝的病床前,听艾格尼丝描述自己的梦境:“我梦见一只狗,那只狗被撞了,跑进来我的房间,我没管它的死活。胡安捡起了它,带去了兽医那里。医生说狗伤得很厉害,要么输血,要么安乐死。我回去和胡安谈谈这个事,我忘记了这只狗。”艾格尼丝认为自己梦到那只狗,是狗对她的诅咒。我们的梦境往往潜藏着现实中的某些亏欠,通过梦境我们获得某种救赎和忏悔。
姐姐艾格尼丝与杰西卡谈梦到的一只狗 | 《记忆》剧照
杰西卡来到密林深处一条清澈的小溪旁,遇到了隐者埃尔南,他正在刮鱼鳞。杰西卡问隐者埃尔南:“你会记得你的梦吗?”埃尔南回答:“不会,我们这里的人都不做梦。”“那你们睡着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什么都不会发生。”杰西卡想见识一下这种“无梦的睡眠”是一种什么状态。埃尔南躺在草坪上,很快就进入了“无梦的睡眠”。这种状态让杰西卡感到有些陌生,她用手放在埃尔南的鼻孔前,发现没有了呼吸。
埃尔南平躺在草地上,两眼的瞳孔放得很大,一动不动,蚊虫在他的身体上游走也感受不到活着的体征,像死亡一般,埃尔南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和时空。导演的镜头在埃尔南的死亡般的“无梦的睡眠”状态中持续了长达好几分钟,让观众都有些担心他是否还能苏醒过来。几分钟后,当埃尔南苏醒过来,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回到这个世界。
隐者埃尔南躺在草地上,进入死亡般的无梦的睡眠 | 《记忆》剧照
为什么埃尔南这样隐于原始部落的居民没有梦境?而我们生活在现代城市的人,却出现各种失眠的状况,充满着各种恐怖的梦境?我们睡眠的时候真的会进入另外一个时空和记忆的隧道吗?做梦与我们的头脑处理记忆的关系是什么?梦境是记忆的回响吗?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释梦理论认为,梦不是偶然形成的联想,而是压抑的欲望(潜意识的情欲伪装的满足),现代城市生活的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有很多的欲望和情感受到现代规训体制的压抑和限制,所以往往只能通过梦境来获得代偿性满足和释放。而以隐者埃尔南为代表的生活在原始生活聚落的人类,往往在现实生活中没有遭受过多的压抑和规训,他们往往不做梦或者很少做梦。
三、目光与记忆:看见的欲望与限制目之所及
在阿彼察邦的电影《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中,当布米叔叔一家进入一个山洞,出现了一段旁白:“我的眼睛怎么了?我明明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还是我其实是闭着眼呢?也许你的眼睛,需要时间来适应黑暗。”这是阿彼察邦对于“看见”的哲思,我们睁着眼并不等于我们就能看见。
隐者埃尔南与杰西卡陈述为何没有离开过这个小镇 | 《记忆》剧照
杰西卡与隐者埃尔南在小溪旁对话,埃尔南说:“我从未离开过这个小镇,这里的一切我都记得,所以我会限制我的视之所及。”这是埃尔南为我们呈现的他对“看见”的看法。
我们看到的越多,记忆就会越稀薄,看到的越少,记忆就会越浓烈。现代社会,随着城市文明和数字技术文明的进步,我们看到的越来越多,在一生中去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一生中接触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是我们与一个地方的土地、人、物之间的情感连接也越来越稀薄。
在电影中,隐者埃尔南是更远古的在自然中生存的人类的化身,他不奢求去别的地方,他认为更多的经历反而无益处,这些经历会在人的记忆里释放更多的混乱和慌张,他记得每天吃的所有食物,记得每天的天气,记得手处理鱼的动作。他甚至能懂得猴子的语言,能感受到太阳还有多久会下山,这些原始部落的居民与自然万物有更亲密的连接。阿彼察邦在电影中质疑的是人类现代文明对“美好”和“进步”的定义,对“幸福生活”的定义。
随着科学知识、技术知识的发展,我们看似掌握了更多的知识和本领,可以享受更多美好的发明,但是,在具身体验和与自然连接的知识上,与生活在大自然中的原始人类相比,我们同样失去了很多宝贵的知识,失去了很多先祖在自然中生存所留下的宝贵记忆。2023年5月,哥伦比亚境内一架飞机失事,4名土著儿童在丛林中依靠积累的森林野外生存和动植物知识苦撑40天,终于全部获救。土著智慧、土著生存技能在现代社会仍然是可以拿来救命的。
阿彼察邦在《记忆》中反复提醒我们,现代人的困惑、焦虑和疾病,在很大程度上与我们的欲望有关,求知的欲望、看见的欲望、生理的欲望、对自然索取的欲望,等等,他提示我们深刻深思自己的内心,减少欲望的膨胀,才是回归到一个“人之为人”的更本真的生命状态之中。
四、记忆与时间:故事、石头与森林山脉
《记忆》中,亚马逊密林的山脉、河流、石头,都被作者作为记忆的载体被唤醒,赋予了他们别样的生命气质。地质的时间与人类的时间在这里交错和叠加,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时间与记忆交互场。“哥伦比亚的山脉被想象成蜿蜒的脉络和曲折的小溪,好似大脑的沟壑和声波的曲线,化为人们几个世纪来对记忆的表达。杰西卡像一个空壳,一个虚无的灵魂,吸收着他人和杰西卡的记忆,像一颗被钻孔的头骨,需要被填满或清空。而导演和观众所寻求的答案,就藏于哥伦比亚的深山,在那些沟壑蜿蜒里,承载着人类层层叠叠上千年的‘记忆’。”[3]
隐者埃尔南在溪边对杰西卡说,这块石头里有故事。这里曾经有一个人在午休时被偷走了项链,并且吃的、包都被抢走了,这个人跟着追过去,又被痛扁了一顿。这个故事发生了很久,但是余波还在,一直在这颗石头里。这里的岩石、树木、混凝土,它们纳入万物,他的身体同样也能感受到这种余震。杰西卡在埃尔南的房屋里闲逛,拿起一块石头,埃尔南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
在森林中发生过的一切故事没有消失,他们通过这些岩石、树木、混凝土将记忆存储了下来,我们通过这些森林之物,同样可以感受和连接曾经发生的故事。
这是对阿彼察邦对现代人记忆的短暂的哲思。现代人生活在悬浮的当下和日常,我们失去了与更远古的历史、更深邃的沟壑和丛林的连接,而那里隐藏着人类更深邃的千年记忆,那里也是人之所以与更深远的历史、更浩瀚的宇宙自然建立连接的地方,是人成为“历史中人”的可能性之所在。只有建立这样的连接,我们现代人才有可能摆脱现代病,不至于成为一个精神的空壳,虚无的灵魂,不是一颗被钻孔吸走灵气的头骨。
五、修路与考古:两种时间与记忆的挖掘
《记忆》延续了阿彼察邦电影空间叙事的风格,从城市到丛林。在这部电影中,阿彼察邦更加注重用声音来表现城市与丛林的空间感受的差异性,大量的汽车鸣笛声隐喻着现代城市的嘈杂与喧嚣,在杰西卡进入亚马孙密林中,潺潺流水声充斥着整个影片的声音,形成技术与自然、城市与荒野的反差。
在电影的中段,杰西卡开车驶向亚马逊密林,逼近森林的入口,一排拥挤的车辆堵在路口,道路两旁警察戒备森严,传递着这样一种现代意识形态:自然是神秘的,现代人禁止随便踏入,森林是危险的。
“修路”是电影中从城市进入森林的一种主要的意向,象征着现代城市向荒野、森林的殖民。穿过隧道,是挖掘机工作的现场,挖掘机掘土修路的场景,与考古工作者挖掘考古现场的场景叠加在一起。修路的掘土声是在铲除一种自然的记忆,考古的掘土声是在连接一种更古老的记忆。两种行为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荒诞感。
修路的挖掘机施工现场 |《记忆》剧照
考古现场和修路现场相互叠加,并不一定是友好的相遇,有时候也有惨烈的后果。在影片最后的收音机旁白中报道了戈麦斯的寻找巨石计划的现场:“埋有两具尸体的坟坑,来自不明动物的残骨、人的尸骨没有被工具翻动,也没有被故意挪移的迹象。不幸的是,我们发现有一个头骨被隧道挖掘机压碎了,可能身体的其他部分也被碾压过。”
考古发掘现场 | 《记忆》剧照
无论是考古现场,还是修路的现场,都有一种“洞穴”的空间意识。这既是人类最原初的出发处,也是人类未来的归宿。阿彼察邦在电影《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中对“山洞”有关于人类出生与子宫的隐喻,眼睛发着红光的灵猿盯着在山洞中垂死的布米叔叔,这是人类过去的凝视。在山洞中,有一段旁白:“未来的城市,被一个强权所统治,他们能让任何人消失”。过去的凝视,山洞中垂死的布米叔叔,是回到时间的黑洞,是通往过去还是未来?在这里,阿彼察邦的影像模糊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边界,是人类命运的隐喻,是一次既原始又现在更未来的电影实验。
六、记忆的真实与共同的记忆
《记忆》也在探讨时间上现在与过去的关系,记忆的真实与非真实的边界。通过片中人物、考古的角度,以及人对山脉和自然的干预,《记忆》呈现了个人与集体记忆的纠葛。
杰西卡回到录音师埃尔南的工作室去找埃尔南,得到的信息却是这里没有埃尔南这个人。记忆是真实的吗?我们以为所经历的人和事的记忆,可能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我们如何来判断这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心灵的幻象呢?
杰西卡和姐姐艾格尼丝一家人一起在西餐厅用餐,姐姐艾格尼丝在病床上还绘声绘色地谈论那只抛弃的狗对自己的诅咒,转眼间似乎把狗的故事给遗忘了。共同的记忆有时候会出现偏差,我们每个人对于记忆往往是有选择性的。我们以为应该作为共同记忆的东西,却只是成为一种个体的记忆。
在影片的最后,杰西卡在隐者埃尔南的房间似乎找到了耳边那一声巨响的源头——自己童年的记忆,她说:“那天晚上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和其他人躲在床底下,它们在搜寻我们。我想起来了,我在这里,那个毯子是蓝色的,我母亲抚摸着我,把我的手指一个接一个地掰直,她把我的手掌贴在她的嘴上,我的头倚着枕头,那晚我在床上辗转,我的鼻子感到在灼烧,皮肤好似在剥落,我整夜望着天花板上的阴影。”埃尔南说:“你读取了我的记忆。我就像一个记忆体,不知为何,你突然变成了一副可以读取我梦境的天线。”两个人的记忆发生了重叠,那是一个时代的共同记忆吗?何尝又不是呢,往往一个时代的某种恐惧、创伤埋藏在这一代人的记忆之中,形成一种共同的记忆挥之不去。当杰西卡和埃尔南手握着手,体感交融在一起,似乎这种创伤的记忆在发生着一种奇妙的弥合,记忆的画面在杰西卡的头脑中闪回,在完成一种清算。
杰西卡与隐者埃尔南体感交融在一起 | 《记忆》剧照
杰西卡的一段“声响”探寻之旅中出现两位埃尔南。我们很难断定杰西卡与录音师埃尔南、隐者埃尔南的邂逅,是两次真实的相遇,还是两场杰西卡的幻觉或梦境。也许录音师埃尔南、隐者埃尔南并不真实存在,他们俩只是女主角杰西卡的两种心灵意向。这两场相遇和心灵对话,是杰西卡关于创伤记忆的自我救赎。
影片的最后,出现了一个超现实画面,一艘可能带有外星文明的宇宙飞船潜伏在亚马逊森林深处,它腾空而起,飞向了浩瀚的太空和宇宙,直至消失。这似乎隐喻着宇宙飞船将人类在地球上的某些记忆带离了这个星球,这可能是外星文明研究人类在地球上的生存活动泄露了机密,同时,如果人类在地球上的生存最终会消失,这个宇宙飞船也许也保留了人类在地球上的记忆和生存的痕迹。
亚马逊雨林的山体与云彩 | 《记忆》剧照
绵延的亚马逊雨林的山脉,与天空、云彩相接,嘈杂的现代声音隐隐约约,同时森林山脉对面传过来一种若隐若现的回响,这里的每一寸山川、树木、河流、石头,土壤,都隐藏着人类乃至宇宙星球的几千年甚至更远的记忆,是一个巨大的记忆能量储存场。这种声音和记忆的回响,来自森林储存的远古的记忆的召唤,也是人类该如何在这个星球上生存,与大自然相处的良知召唤。
(作者系当代文化学者,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见地沙龙召集人)
本文发表于《影视文化》第二十九期(2023年刊)
文|肖怀德
图|电影《记忆》静帧
编|林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