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视角看《山河令》（3）：一周年闲谈
乐活
电视剧
2022-03-26 23:58
其实这篇文章，去年7月份就写了，是一些对《山河令》的零散想法，因为懒得排版，没搬到公众号。刚好今天是《山河令》播完一周年，就发出来啦。老温长大后和阿絮重逢，第一眼看到阿絮万中无一的蝴蝶骨，第二眼看到流云九宫步。之后尾随阿絮，第三眼见到白衣剑。这三样东西，对老温都有重要意义。蝴蝶骨让老温想起母亲。脑补一下小时候的老温，大概无数次趴在母亲的背上，和母亲撒娇。在幻觉中，老温抱住阿絮，说：“娘背我，娘的蝴蝶骨最美。”那一刻，在他心中，阿絮和母亲的形象重合了。流云九宫步和白衣剑让老温想起师父秦怀章。温如玉是个好父亲，遗憾的是被挑断手筋脚筋后武功全失，没有办法保护家人。老温和父母一起被追杀时，承担了父亲的保护功能，给了老温很大安全感的人，是秦怀章。可以说，老温心中父亲角色的构成，有温如玉，也有秦怀章，后来可能还有龙雀。蝴蝶骨，流云九宫步，白衣剑，都让老温想到父母，想到童年。就凭这一点，老温一定会想尽办法排除万难和阿絮建立关系。老温造假琉璃甲，害死了安吉四贤，阿絮来质问他：“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老温开始作死，反击阿絮：“但是周首领，你敢说你平生所杀的便都是坏人？”我心想：卧槽，这可真他妈是知己啊，不是知己捅刀都捅不对地方。第一，保护自己。阿絮说他做得不对，他马上攻击阿絮也不那么清白，转移注意力。这是我们吵架的常用套路，你怼我？我还要怼你呢。第二，把阿絮拉到和他相同的道德水平上。你说我害死了无辜的人，你还不是和我一样，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咱们乌鸦和猪一般黑，挺般配。第三，不是你赶我走，是我赶你走。老温害怕被抛弃，所以先戳阿絮过去最痛苦的事，把阿絮气走。这个想法也挺常见，反正都是要分手，不如先下手为强抛弃对方，这样虽然改变不了分手的结果，但可以掌握分手的主动权，勉强找回那么一丝丝掌控感。老温此时就像被主人关在门外的狗狗，明明心里慌得一批，还要逞强叫两声。第四，试探阿絮有多爱自己。老温花式作死，一方面是破罐子破摔，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或者在撒娇。他内心真正想说的话是：“我就是这样的坏人，你还爱不爱我？”和朋友二刷的时候，她说：“你觉不觉得，看阿絮给老温顺毛，有种仿佛在看同行工作的错觉？”就是这样，阿絮是天生的咨询师，心怀善意，有敏锐的感觉，理解和容纳老温的情绪，同时因为他自己不完全无辜，更能接受人性的阴暗面。成岭也很善良，但是他干不了阿絮的活，因为他很像郭靖，内心太纯净了，如同白昼一样，让老温的阴暗面无所遁形。而阿絮，就像他的衣服，是灰色的，站在光与夜的边缘，能和老温的阴暗面和谐共处。老温和阿絮，是一种互为炉鼎的关系。网络小说看得多的人，都不能直视“炉鼎”两个字了，其实正经点说，炉鼎就是容器。现实层面，老温是炉鼎，炼化真气并返还给阿絮，帮助阿絮练成六合心法。精神层面，阿絮是炉鼎，在老温输出一团混乱的情绪时，把情绪接过来进行理解，再返还给老温平静的情绪，帮助老温慢慢成熟起来，放下仇恨。赵敬一直非常自卑。他在太湖派，是仆役之子，靠跪舔掌门成了掌门义子。他抛弃恋人，当了赘婿。在五湖盟五子之中，他是最怂的一个，高崇看不上他，训他就像训小弟。他投靠晋王，想要做武林盟主。他不断往上爬，获得越来越多的权力和地位，同时他在每一段关系中都处于低位，不断迎合讨好，讨好掌门，讨好老婆，讨好高崇，讨好晋王……这么做是有代价的，他的自恋不断受到损伤。自恋受损，就会想要报复，轻则报复个人，重则报复社会。他每害死一个人，就留下对方很重要的一样东西，好变态啊，但又有种人性的真实。他留下这些东西，象征了对人的异化，他没办法把这些人当做完整的人来对待，只是选取了他们身上对自己有用的部分留下。就像婴儿一样，不会把妈妈当完整的人来对待，只要妈妈的乳房就够了。婴儿这么做没问题，但赵敬作为一个成年人这么做，就会产生巨大的破坏力。蝎儿和柳千巧的共同点是，都对一个不值得的渣男很执着，又都得不到真心。柳千巧的选择是放弃，蝎儿的选择是我偏要勉强。蝎儿牛逼~对于和赵敬的关系，蝎儿努力过，努力过很多次，给过赵敬很多机会，但是没用，赵敬一直在欺骗他，利用他，不承认他的身份，甚至打算为了自己的利益害死他。最后蝎儿绝望了。阿絮跟老温一起跳崖时，蝎儿那个眼神，翻译过来是：你看人家鬼主遇到的是什么人？我遇到的是什么玩意儿？累了，毁灭吧。既然赵敬不体面，蝎儿只能帮他体面。他给赵敬吃了哑药，理由是赵敬一说话他就会心软。我觉得还有一个隐藏理由，蝎儿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他怕赵敬拒绝他，打破他的幻想。只要赵敬不开口反驳，他就可以把自己幻想中的父慈子孝投射给赵敬。他们的关系，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天长地久。蝎儿最后和赵敬摊牌，强弱之势逆转，弹幕有人说大快人心，有人说蝎儿支棱起来了。我很难过，能体会到蝎儿的绝望，心疼他。他要多么绝望，才会放弃和赵敬建立真正的关系，用权力来让赵敬无法反抗，最终获得一个不能逃跑也不能拒绝的义父。《黑镜》有一集，主角是个程序员，很木讷，被合伙人欺负不敢反抗，暗恋女同事不敢开口。他在自己的电脑里创造了一个世界，提取合伙人和女同事的灵魂副本，放了进去。在那个世界里，他就是上帝，可以肆意报复合伙人副本，和女同事副本谈恋爱，副本们没有能力拒绝他。他为什么不和上班经常见面的、有身体的、活的女同事谈恋爱呢？因为他没有勇气建立真正的关系，他害怕被拒绝，以及随之而来的悲伤、尴尬、屈辱等感受。在那个他拥有绝对权力的世界中，权力替他防御了被拒绝的可能，他才有勇气和副本建立关系，尽管这并不是真实的关系。蝎儿和这个程序员很像，都用权力让对方无法拒绝，程序员得到了女同事的副本，蝎儿得到了赵敬的躯壳。我和嗑友讨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阿絮能够拯救老温，而晓星尘没办法拯救薛洋？阿絮和晓星尘都很善良啊。老温疯得没有薛洋那么厉害。老温身世不幸，但也得到过很多人的爱，包括父母、师父、龙伯伯、阿絮、阿湘、成岭，他人格的底色是温暖的，险些误入歧途时，对爱的记忆把他拉了回来。薛洋这方面运气不如老温，除了伪装身份时晓星尘对他好，没有其他人爱他了。老温是个被仇恨折磨的正常人，而薛洋属于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他们作死的破坏力不可同日而语。老温最多怼阿絮两句，之后又后悔得不行。而薛洋，从他害死宋岚开始，和晓星尘就已经不共戴天，完全没有和解的可能。阿絮没有晓星尘那么纯粹。阿絮在天窗时做了很多坏事，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对老温的阴暗面更能理解。而晓星尘，从小在山上长大，清风明月，没怎么见过人间的黑暗，充满正义感，对薛洋与其说是理解，不如说是想要抓他绳之以法。最后一个原因，阿絮爱老温，愿意拯救他。晓星尘不爱薛洋，没有义务拯救他。拯救老温，是高考数学140的难度。拯救薛洋，是国际奥数金牌的难度。拯救赵敬，是证明黎曼猜想的难度。再次为蝎儿默哀。剧中阿絮，和书中周子舒，有魅力的点不太一样。剧中阿絮母性更强一些，更温柔，书中周子舒，更坚定、冷酷、事业有成。书中周子舒，是个追求结果正义的人，他的定位是黑暗中托起太平盛世的那只手。七爷说：“他做了不少天打雷劈的事，可没有一件是为了私欲。”对，他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了政治理想，为了全天下人的利益牺牲了一小撮人的利益。这是很经典的道德两难问题：要不要改变火车的方向，牺牲一个人，挽救五个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怎么选都很艰难，因为无论是一个生命还是五个生命，都太沉重，我们没有资格替他们做决定。但周子舒不是普通人，他选择了维护更多人的利益，相信自己这么选是对的，并且坚定地走下去，哪怕可能会牺牲无辜的人。归根结底，周子舒认为自己有资格替全天下人做出选择并执行，没有强大自恋的人做不到这一点。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很多有魅力的文学角色，都足够自恋。用《三体》举个例子，叶文洁、章北海、罗辑、维德都是很多人认为有魅力的角色，他们的自恋体现在，都想要以一己之力做影响全人类的事。叶文洁，试图以一己之力改造人类。章北海、罗辑、维德试图以一己之力拯救人类，章北海成功了，罗辑部分成功了，维德差一点点就成功了。故事因为有他们变得更精彩。剧中阿絮，没有那么冷酷，但在天窗时也心狠手辣。我用成岭视角看阿絮，嗑友用老温视角看阿絮，还有人用看自己的理想人格的视角看阿絮，或者用韩英视角，甚至晋王视角看阿絮，但好像没有人用李大人、蒋大人、秦九霄心上人的视角看阿絮。这是为啥呢？可能因为第一集阿絮已经很惨了，有种破碎感，让人容易爱他。我们喜欢一个人，是因为他有很多优点，而我们爱一个人，是因为和他有共同的脆弱。我挺喜欢韩英的，不想他死。有人说，韩英对周子舒的感情可以用一首歌概括：“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非常准确。晋王拿着白衣剑弯来弯去，又擦来擦去，我觉得这个画面不对劲，他一定对周子舒有想法，真想喊叶白衣和容长青：“你们快出来，有人猥亵白衣剑，揍他啊！”后来问了几个朋友，不管学不学心理学，都觉得这个场景很不对劲。所以我确定了，真的不是我不对劲，是晋王不对劲。周子舒和晋王对峙那场，晋王展现了道德绑架的经典套路：我为了一个高尚的目标，希望你为我做很多事，如果你拒绝，你就是没有良心。后来晋王一听“你不配”，举手要打周子舒。还是世子的时候，他靠哭，靠卖惨让周子舒给自己干活，继续哭就好了。但他不，非要动手，果然权力使人膨胀。最丢人的是，动手了还打不过。最后一集主题来了个升华，“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让我感觉很奇怪。这句话不是说郭靖的吗？看到结尾，我知道奇怪在哪了。之前的剧情，充满了对儒家文化的解构。英雄大会上，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在干啥？都想抢琉璃甲，没有人真正在乎铲除鬼谷还江湖太平。晋王那边，政治也很黑暗，说着拯救苍生，其实是为了权力。阿絮宁可给自己打七窍三秋钉，也一定要脱离体制。阿絮入世过，绝望之后又出世。老温一直在鬼谷，从来就没有入世。他俩最后隐居雪山，长生不老，不给任何门派打工，没有孩子，也就不操心孩子上学看病户口之类的问题，不需要呆在社会的框架内，总之非常逍遥，是道家式的结局。这样一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显得和整个剧情格格不入了，是塞进来过审的，像成岭与《齐民要术》一样。不得不说，这个剧的过审能力令人钦佩。“幸得君心似我心”，“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千山暮雪，孤影向谁去？”这都是啥？都是啥？反正我不会和我的朋友这样说话。同样的意思，如果用现代汉语表达，一定要被咔嚓。但用古诗一说，就成了优秀传统文化，不光能过审，还成了文化输出典范，真棒！还有老温把阿絮的袖子切断一截，把阿絮的剑弯来弯去，都什么意思？我不信广电的人不懂，他们只是看在《齐民要术》的份上，高抬贵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