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道》中,有三个人失去生命,芮小丹死于执行任务,林雨峰和刘冰死于丁元英编制的扶贫神话。芮小丹的死最令人惋惜,林雨峰让人叹息,刘冰则让人反思。
很多人觉得林雨峰的死没必要,我也一直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白手起家,混过黑道白道,在商场浮沉十年,最终成为音响界传奇的一号人物,怎么可能不明白生意场上的起起伏伏,被一场官司逼死。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我试着站在他的角度去感受这件事。
林雨峰是什么人,混过黑道白道,靠走私电器起家,拼搏多年,经历无数风浪后,一手成就乐圣,打破欧美洋货一统天下的格局,使之成为最有希望的民族品牌。
他是Hi-Fi音响界的有功之人,是发烧友心目中的英雄。
他为自己开辟出一片疆土,他是这片疆土的皇帝,乐圣只能属于林雨峰,不能被其他人染指,面对这场注定败诉的官司,作为个人,林雨峰可以拒绝和格律诗合作,乐圣不可以,否则就走上破产清算的不归路,市场再无立足之地。
多么可悲,他一手打拼出乐圣,但在生死关头守护不了,合作是唯一出路,也是最好的出路,这是债权人乐于看到的,但他不甘被迫接受这样的屈辱。
他深深明白,这场血淋淋的战役,是他和丁元英的对垒,一旦败诉,难堪的只有林雨峰,而对乐圣,是新的发展机会。
个人荣辱在公司存亡面前不值一提,他被债权人抛弃,被市场抛弃,被自己的茅刺死,他为自己的愚蠢懊恼。
绝望和羞辱交织之下,他平静的给自己设计了一场死亡,感叹:人,原来是可以被憋死的。
他真的只是被憋死的吗?
我仔细想了想,若真是如此,是辱没了他。
他不像刘冰,在巨大的迷茫绝望后精神崩溃选择跳楼,林雨峰有足够的时间消化这种情绪。
刘冰和林雨峰是两种人物,他们的自杀,也绝不雷同。
井底之蛙刘冰,短暂的飞上云端,撇了一眼花花绿绿的世界后重重跌下,那是他梦想中高高在上的生活,他想要的,从没得到,他的希望,被无情毁灭,他像小丑一样被这个疯狂的世界戏弄了,他的人生完蛋了,他在癫狂中纵身一跃,结束这可悲的一生。
但是林雨峰实实在在享受过开疆扩土的快感,品尝过财富和名利的美妙,他的人生是成功的,他想要的一切都实现了,人生的苦和甜,他都体验过,最重要的一点,通过这场官司,他揭露了丁元英的真面目,使他恶名远扬。即使生命在这一刻结束,没有遗憾。
没有遗憾,就代表着没有留恋,我忽然理解了,死亡,是他对自己最好的交代,他不是死给别人看,是死给自己看。
这真是一个项羽式的悲情人物,骄傲自负,只肯活在人生的高光里,好死不如赖活着,从来不是他们的人生选项。
02
一个人的结局,能从性格里窥得蛛丝马迹。作者很早就告诉我们,林雨峰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雨峰的初次登场,是通过一个侧面描写。
芮小丹见识过丁元英那套音响后,着了魔,开着警车满大街去找,想买一套同样音质的。
这天她走进叶晓明的店,叶晓明推荐她选择乐圣旗舰音响。
欧阳雪注意到墙上乐圣公司的宣传海报,上面写着乐圣公司的旗舰上永远只有六个字,进攻、进攻、进攻。
何等霸气,何等狂妄,这样的霸气狂妄背后,代表着绝对的自信和实力。
当然还有几分自负。
这样的性格特质是危险的,林雨峰也许善于冲锋陷阵,但对于危机不够敏感。他的黑道朋友周建华看的很清楚:这种性格早晚要栽跟头,即便没有格律诗,也会栽在别的事上。
丁元英自然也看到这一点,林雨峰是他杀富济贫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能不能从乐圣碗里化点缘,核心在一个小聪明上,小聪明的文章做好了,就能诱导乐圣公司的大聪明,而潜伏在小聪明中的,是大智若愚。
丁元英的局很巧妙,他用德国权威机构测评报告,欧洲总代理,做工精致的箱体这些高大上的表象做幌子,掩盖格律诗恶劣的生存环境,低廉的生产成本,诱导对方以为官司必胜。
其中的关键在于乐圣能否透过表象看本质,能否嗅到其中风险。
林雨峰有机会避免败诉的发生,但他没抓住。
在决定起诉前的公司会议上,乐圣内部已经分析出导致败诉的唯一情况是成本合理,而成本合理的焦点又在箱体的工艺上,这是变数最多,最不透明的一项。这个点,恰是丁元英想要迷惑对方的所在。
但是所有乐圣以及律所高层认为不可能,他们觉得,如果成本合理,那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非神既鬼,如果乐圣不是和人斗,而是和神斗,虽败犹荣。
与此同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伯爵董事长苏逸文的做法。他迅速做出决定,以650万的高价收购格律诗,他看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第一:幕后操纵者丁元英是个鬼才,格律诗事件不是简单的清仓甩卖,第二:不接近了解格律诗,就不能说他不会胜诉。他在交换证据前,迅速行动抢先示好,他当然知道丁元英能看出来,才更要不露痕迹的拉拢人情。
苏逸文是个天生的商人,他懂得商场的波谲云诡,像狐狸一样聪明机警,能从蛛丝马迹中一眼看透事物的本质,在危机还没发生时,迅速应对,他给肖亚文上了生动的一课:居安思危。
看到这里,我拍案叫绝,丁元英对于人性的把控出神入化,既料到苏逸文的深谋远虑,又料到林雨峰的目光短浅,他让这两个人不知不觉中成为打手,为格律诗谋天下。
但丁元英没料到林雨峰会选择死亡。
在他听到林雨峰当着众多记者声称如果没有公理就跳楼时,神色沉重了一下,他知道林雨峰不会杀他,没想到杀了自己。
这是一场精神力量不对等的战役。格律诗没有退路,只能拼尽全力殊死一搏,设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乐圣君入瓮。在如此周密的计划面前,谁也逃不掉。
输给丁元英,林雨峰不亏。
03
回头再看丁元英苏逸文和林雨峰,唏嘘感慨,这真是性格决定命运淋漓尽致的体现。
性格的成因是复杂的,我甚至觉得是天生的,这个天生,一部分是生下来如此,一部分由生存环境决定,但是生存环境,由天定,不由人定。
要允许一些人选择死亡,那是他们人生信条的忠实践行,只要是坦然的,无憾的,无可指摘。
我忽然从新的角度再次理解了林雨峰,丁元英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操控所有人,这对一个拥有强烈自尊心的人,是无法容忍的,他不会做那颗棋子,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他用生命为代价,拒绝和格律诗合作。
丁元英会说:林雨峰,你死就是着相了,林雨峰啐一口唾沫:去他妈的着相,我就是想死。
不论道,不看道,就没有道,芮小丹的死是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取自如,林雨峰就不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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