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之前，我没有时间感，觉得自己会是永远的少年。在几乎察觉不到流淌的时间之流的岸堤上，来回往返，无忧无虑。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那河水的汹涌澎湃，一去不返，看到了美人白发、亲人老去、城乡巨变、城头变幻的旗帜。不是说以前没有看到，而是这经眼的风景不曾引发真正的生命体验。
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自己的变化。不知不觉中，我犯下的错误终于结出了苦果，溪流成了滔天浊浪，曾经和谐的声音爆裂，看到了自己的偏见、愚蠢，以及抓不住事物核心的幼稚。
乔布斯说，他愿意用所有的科技获取和苏格拉底的一个下午。我想说，我想用我读过的所有书，换取务实的能力。世界上，没有比生机勃勃地活着，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更值得赞美的事情了。
可诡异的事情是，为什么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认为一地鸡毛是糟糕的——你看啊，你有多么自私，吃了鸡肉，喝了鸡汤，抱怨鸡毛不好。
鸡毛，可以扎成掸子，拂拭灰尘；可以倒在粪土中，沤成肥料；或者，你用笤帚簸箕收拾干净，不就得了，抱怨什么呢？
我从生活中，获取的太少了——波兰诗人米沃什说他晚熟，九十岁才意识到——我也太晚了，但一定要充满信念。
要捍卫长城，捍卫浮雕，捍卫抽象的名词，捍卫文化艺术，这都对，但在这些之前，我们是不是先要捍卫母亲，捍卫私人生活，捍卫栏杆下熟睡的猫咪，捍卫菜市场，捍卫牛家庄的清晨与黄昏。
（2022年的五四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