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阅读的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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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图文并茂的作品横跨了文艺复兴至今的西方艺术史，介绍了从拉维尼亚·封塔纳和卡拉瓦乔到琼·米切尔和毕加索的 11 位艺术家的作品，并深入探讨了每幅绘画、每件雕塑、每张照片、每座纪念碑如何试图讲述一个普通观众必须解读或构建的故事。
作者介绍
阿尔维托·曼古埃尔
著名小说家、翻译家、文学批评家和出版家，法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加拿大军官勋章获得者，曾任阿根廷国家图书馆馆长，2020 年起任葡萄牙里斯本阅读史研究中心主任，著有《阅读史》《和博尔赫斯在一起》《理想读者》《迷人怪物》《想象地名私人词典》等畅销著作。
试 读
五、拉维尼亚·丰塔纳：
图像即理解（选摘）
有关这位浑身毛茸茸的女孩和女艺术家，历史中可查的记载并不精准，而且很零散。从其他其他几幅肖像画和几条简短的信息中，可以拼凑出一些信息。女孩原名是安东尼塔·贡萨尔武斯，或贡萨卢斯（Antonietta Gonsalvus, or Gonsalus），但是通常都被记录为昵称“托尼娜”。1572年，她在荷兰出生。彼时的荷兰已经开始了反抗西班牙寻求独立的战争。她的父亲佩特鲁斯·贡萨尔武斯（Petrus Gonsalvus）来自特内里费群岛的加纳利岛（Canary Island of Tenerife），患有一种叫作“先天性全身多毛症”的疾病，全身都长着头发一般长的毛发，连手上都是。他幼年时被带到巴黎，在亨利二世（Henry II）的宫廷中展出，他在那里“克服了野蛮的恶习，学习了艺术，学会了古拉丁语”。在他不到20岁的时候，结识并迎娶了一位荷兰女人，生了4个孩子，他们全都遗传了同样的疾病。他们全家后来去了在比利时的那慕尔（Namur），在荷兰摄政王和帕尔马公爵夫人——奥地利的玛格丽特的宫廷中待了一段时间之后，1583年搬去了帕尔马。大约就是在那段时间，女画家拉维尼亚·丰塔纳在索拉纳侯爵夫人（Marchioness of Soragna）的宅邸中，绘制了托尼娜的这幅肖像。
《托尼娜·贡萨尔武斯》，1580年，艺术史博物馆，奥地利，维也纳
托尼娜和她的家人不止一次出现在油画中。贡萨尔武斯一家最早的肖像大约是在1576年之后绘制的。一位不知姓名的巴伐利亚艺术家曾画过他们一家四口的肖像，其中包括五六岁的托尼娜、她的父母，还有她两三岁的弟弟。这一系列油画今天保存在因斯布鲁克附近的阿姆布拉斯城堡中。油画中只有母亲坐在黑天鹅绒的背景前，其他家庭成员都被画在了岩石或岩洞的背景上，让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野兽般的面庞和高贵服饰的对比中，就好像是展现出未经驯服的自然和精致的文明象征之间的反差。几年后，艺术家乔里斯·霍夫纳格尔（Joris Hoefnagel）于1582年在慕尼黑用阿姆布拉斯城堡的这四幅画为基础，重新绘制了双人组合的版本（托尼娜和弟弟，佩特鲁斯和他的妻子各为一组）。这个放在椭圆形画框里的版本放在了一册表现土气水火四种自然元素的画册里。贡萨尔武斯家的肖像在火的那章里，是四种元素中最狂野的一个。据亚里士多德说，是火让人变得易怒。在阿姆布拉斯城堡的原作和霍夫纳格尔的重制版中，托尼娜看起来都有点忧郁或愤怒：我们可以猜到额头毛发下紧缩的眉头，感受到某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比一只被堵在墙角里、受到威胁的狼更难受。她狼一般的眼神非常犀利，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曾在他的《博物志》（Natural History）中写过：意大利的人认为看到狼是很危险的，如果是狼先看到人，能让这个人立刻无法发出声音。
《佩特鲁斯·贡萨尔武斯》（托尼娜的父亲），1580年，艺术史博物馆，奥地利，维也纳
托尼娜的弟弟，1580年，艺术史博物馆，奥地利，维也纳
托尼娜的母亲，1580年，艺术史博物馆，奥地利，维也纳
那位处于深宫之中忧郁的帝王鲁道夫二世（Rudolph II），大约在同一时期的1580年前后，聚集了一批最优秀的艺术家和学者在他身边，为他寻找和提供各种外面世界的图像。他的御用画家德克·德·奎德·范·拉维斯廷（Dirk de Quade van Ravestyn），为这位君王的一本收藏画册绘制了贡萨尔武斯夫妇和两个孩子的肖像。这是一个珍奇屋收藏画册，收录了许多奇幻又美妙绝伦的物品。鲁道夫寄希望于借用这些收藏驱散他的忧郁，也是“给混乱的世界带来秩序”。像贡萨尔武斯家这种怪物人类的标本，自然就是这本画册的重要内容，是“大自然的错误”。在范·拉维斯廷的画笔下，托尼娜的形象并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她和弟弟在中间一起举着一只小猫头鹰宠物（atene noctua, 纵纹腹小鸮）。猫头鹰圆圆的眼睛透着的困惑又有点空洞的神情，也浮现在托尼娜的脸上。他们有着一样的圆眼睛，一样放射性向外长着的羽毛和毛发。如果说阿姆布拉斯城堡的肖像把她描绘成一个穿着马戏团服饰、在洞穴前被逮住的野兽，鲁道夫二世的这幅野兽图则表现出一个处于囚禁之中，和背后的大理石柱子和绿色窗帘很不协调的托尼娜。她用笼中野兽那种茫然的目光盯着观看的人。
两枚椭圆形绘画（《理性动物与昆虫（火）》中的第一和第二张图版），由乔里斯·霍夫纳格尔绘制，描绘了贡萨尔武斯一家。华盛顿国家美术馆，美国，华盛顿
毫无疑问，对于绝大多数见过贡萨尔武斯家族的人来说，他们并不是什么美妙的自然，而是恐怖的自然，是上帝创世的残次品，是天使对魔鬼的退让，是人类本性中低级兽性的表达，更是“上帝愤怒的表现”，就像著名的法国医生安布鲁瓦兹·帕雷（Ambroise Paré）在1573年出版的“怪物合集”中所写的那样。在“人类堕落”之前，当大自然还是完美的时候，亚当和夏娃的童贞完全表现在了他们光滑的皮肤上，他们也没有肚脐这样凡人身体的标志。圣杰罗姆将两人描述为“天堂中的童贞男女”。在“人类坠落”自然界之后，上帝亲自让人类长上了“皮毛”，提醒他们当年曾做过的选择。在中世纪早期，《圣经》的注解中把这一点记录为上帝的惩罚，上帝从亚当身上剥夺走了6件东西，第一件就是“美貌”。
贡萨尔武斯家族作为一种自然的偏离，其实是颇受关注的珍贵标本，全欧洲的科学家都争相见到他们。当他们在去帕尔马的路上短暂停留在巴塞尔的时候，母亲和两个孩子被弗利克斯·普拉特（Felix Plater）医生仔细检查过，他同时还找人绘制了他们的肖像（现在已经丢失）。大约一年多后，父亲和大儿子，以及托尼娜和妹妹，又被著名的博洛尼亚科学家乌利塞·阿尔德罗万迪（Ulisse Aldrovandi）医生做了检查。
鲁道夫二世的“怪兽”收藏中，由德克·德·奎德·范·拉维斯廷绘制的贡萨尔武斯一家，奥地利国家图书馆，奥地利，维也纳
阿尔德罗万迪，1522年出生于一个博洛尼亚的贵族家族中。他年轻时学习过数学、法律、哲学和医学。学生时代的他因思想进步而渎神，遭到逮捕，并被送到罗马。也许是受到了家族的庇护，他在那里最终被无罪释放。回到博洛尼亚后，鉴于他关于博物学系统性研究的卓越课程讲座，39岁时就被任命为全职大学教授。在教宗额我略十三世（Pope Gregory XIII）的庇护和资金支持下，他被指定为药物和药剂学监察官，发表科学著作，于1574年撰写并出版了官方的《博洛尼亚（解药）药典概要》(Pharmacopoeia Antidotarii Boboniensies Epitome)成为此类药剂学书籍的典范。他以私人珍藏和医学收藏为基础，建立了一个生物学博物馆，以及博洛尼亚的第一个植物园，并在1605年去世后，把植物园献给了家乡。
在阿尔德罗万迪的各种科学写作中，只有4卷完成于生前。他死后，学生们从他的手稿中整理出版了其他其他几本。其中就有著名的《怪物历史》（History of Monsters）。他在这本书里“用科学的语言”描述了众多真实或想象的奇葩。其中，用木刻版画在卷四的第16页记录了有佩特鲁斯和他大儿子，第18页是托尼娜8岁的妹妹，12岁托尼娜的肖像在第17页。
对于阿尔德罗万迪和他的圈子来说，贡萨尔武斯一家都是大自然法则的例外之物，因此也有极大的科学价值。通过这些负面的样本，科学家可以了解什么才是主流的。在他的著作《怪物历史》中，阿尔德罗万迪的木刻画边上配着拉丁文描述，列出了这个研究对象的独特之处，比如毛发的不同密度和他们的年龄；但是没有给出任何有关他们行为习惯或反应模式的内容。在木刻画印刷完至少10年之后，才补充了一行字，加上了托尼娜的个人历史：“根据刚刚到达帕尔马的消息，在法尔内塞（Farnese）威严的宫廷里，那个结了婚的年轻多毛女孩，生下了多个多毛的孩子”。
托尼娜曾被推上解剖课讲台上，也曾被邀请到皇宫和贵族宅邸参加高端聚会。那些在博洛尼亚、帕尔马、慕尼黑和巴塞尔的观众们盯着她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呢？
当她身着宫廷服饰的时候，胳膊腿和身体都完全被衣物遮掩住，除了没有毛发的双手（这一点和她父亲不同），可以肯定，她的脸让周围人感到视觉上的不适。文艺复兴时期的学者们曾细致研究过亚里士多德的文字，他认为脸是人类最精致的一面，而头颅则是“高贵的皇冠”。在《论动物的部分》（De partibus animalium）中，亚里士多德曾这样写道：“如此处疑为：如果我们思索高的和低的，那么更高级和更高贵的一定是高的；如果是前和后，那一定是前；如果是左和右，那就是右。”我们的脸，就是要被评头论足的。相由心生，一露面，就美丑有别了。
托尼娜怪诞的面庞，和触手可及的真实感震撼了观众，如此地美妙，又如此异类。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来自人类文明边界之外的美好。如果人的脸部如同教会所灌输的那样，是人体这个“教堂般神圣建筑”的圣殿，那么托尼娜长满毛发的脸庞，就像是被森林包围了的教堂圣殿遗迹，一种邪恶自然包围人类文明的范例。让看到她的人认识到自己人性和兽性两面共存的矛盾，就像在女巫魔镜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书籍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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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阅读的图像
[阿根廷] 阿尔维托•曼古埃尔 著
孙淼 译
上海文化出版社，2024.7
目 录
致谢
一、普通观者：图像即故事
二、琼·米切尔：图像即缺位
三、罗伯特·康平：图像即谜语
四、蒂娜·莫多提：图像即见证
五、拉维尼亚·丰塔纳：图像即理解
六、玛丽安娜·加特纳：图像即噩梦
七、菲洛塞奴：图像即反射
八、巴勃罗·毕加索：图像即暴力
九、阿莱哈丁诺：图像即颠覆
十、克劳德·尼古拉·勒杜：图像即哲学
十一、彼得·艾森曼：图像即记忆
十二、卡拉瓦乔：图像即戏剧
结语
注释
人名、译名对照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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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推荐
“阿尔维托·曼古埃尔是一位探索法国人所说的‘想象力’（imaginaire）的专家，他的想象灵活而丰富，作品充满惊喜……事实上，他是一个用普通语言准确而特立独行地进行创作的人，作品的每一章都围绕所选主题广泛而稳健地展开，透过他广博的学识建立新的联系。……他的思考是如此不受约束、如此清晰、如此奇特，令读者满意。”
——A.S. 拜厄特，《华盛顿邮报》
“这本书适合喜欢高超演技的读者……曼古埃尔带领读者在艺术史、文学和哲学的世界里尽情追逐。”
——史密森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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