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交通江跳线通车那年,父亲还健在。那时他和母亲住在江津,每次他们来城里,都是件费神事。要么,我得费时费力开车百里回去接他们;要么,他们自己坐车来,为了享受老年人坐公交免费的福利,须在西彭、沙坪坝周转,且不说一趟路要费时半天,他们一路上的安全总让我放心不下。
江跳线通车了,可连通了我的亲情路。刚刚通车,他们回江津时,父亲提出:“你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坐轨道列车呢。”
一大把年龄了,他们从没有坐过轨道列车呢。第一次感受这种交通方式,如何进站?哪里验票?中间还要在跳蹬转车。这些,让我不放心。于是,便送他们一程。我家附近是冉家坝车站。父亲兴奋得像个孩子,大步流星就跨上了进站的扶梯。母亲像才进城的乡下人,乘扶梯、过安检,都一副紧张神情。平常我也少有坐地铁,车站竟然那么干净整洁、温馨有序。巨幅的广告牌让人驻足,身旁不时走过戴着耳机、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工作人员守护着安全和秩序。特别感谢那个穿白色制服的小妹在喇叭里提醒:到跳蹬的乘客,可以乘坐直达车!
直达车是半小时一趟,沿途少了停站,比普通车要快许多。一节车厢稳稳停在我们面前。车门自动打开,人流把两个老人推进了明亮的空间。因为是早间,乘客很快填满了座位。父亲动作快,得到了一个坐席,母亲靠在他身边,眼神里似有羡慕。有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她扭过头来。一个陌生女孩从座位上站起给她让座。这让母亲明显有些激动,不停地念念有词:“感谢感谢!”别人早已把目光埋进了手机里。
从冉家坝出发,一路经过沙坪坝、重庆东站、上桥,车子都在地下疾驰。过了中梁山站,突然,一道明朗的阳光从窗外掠来,车里顿时更加亮堂。原来,地铁从地下钻出来了,“挤”进了丛生的高楼和宽阔的马路之间。两个老人好奇地扭头望向窗外,父亲像个导游,指着一路掠过的建筑和公园:“这是华岩,我们开同学会来过。”“这片公园,以前是庄稼地。”……
很快,5号线的终点站跳蹬到了。往江津,还需继续前行,转乘江跳线。走出车厢,我顾不上看从棚顶簌簌洒落的阳光,帮着老人在指示牌上寻找江跳线的指引。下车处的对面,恰好卧着一条长龙。哎,好便捷,从一辆车到另一辆车,简直就是无缝连接。
我将于此与他们分手。父亲似已对接下来的行程轻车熟路,他们牵着手,跨进了车厢。隔着窗子,我看着他们找到了座位;隔着窗子,我看到我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正好落在他们之间。
我向西行的地铁挥手,直到它迅疾消逝于我的视野。我坐上返回城里的地铁,还没来得及打盹,电话响起,是母亲:“儿子,我们到家了。太方便了,以后,我们都坐地铁来,不用你来接了。”
江津到重庆,这条路,我走过几十年。从前,一条大江横断,最难难过江津渡;而后有了大桥,天堑变通途;之后,一条又一条高速公路将城乡连接。特别是最近十年,高速、高铁,再加上刚刚开通的地铁,连通我的回家路。呼啸之间,我就能看到家乡,我就能融入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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