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翠涅槃:穿越争议的信与美

文摘   2025-01-23 07:01   北京  

撰文/孟晞




“绿云高髻,点翠匀红时世。月如眉,浅笑含双靥,低声唱小词。”点翠,这种用翠羽以各种繁复工艺制成的饰品,曾经作为古时达官贵人身份的象征,如今穿越历史的尘埃,经过涅槃,走向新生……



“谁家窈窕住园楼,五马千金照陌头。罗裙玉佩当轩出,点翠施红竞春日”,唐代诗人李峤在诗句中如此吟咏“点翠”之美。不过,因为公众审美意识的变化和环保意识的增强,曾经作为原材料的翠羽已经成为历史的陈迹。

如今,一些看起来很有光泽的丝绸被用来制作点翠饰品,在设计和审美上也更符合现代的需求,更能彰显个性。但改良后的“点翠”也引发了一些争议:这还是从旧时光中、从达官贵人那里走出来的点翠吗?争议背后涉及的其实是传统文化以及何谓对传统文化真正传承的问题。“点翠”作为传统技艺中的一项,揭开它的面纱,某种意义上也就揭开了传统文化如何更好地再现芳华、如何保持生态平衡,与自然更加协调的面纱。



点翠作为身份的象征


从一些历史文献可以看出,以翠羽为饰由来已久。《韩非子·外储说》载,楚人为其宝珠专制木匣盛装,木匣表面即是“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表明至晚自战国开始,以翠羽为饰已颇为流行。但“点翠”作为专有名词最早见于明代文献。在明代,除了头饰,点翠亦施于器皿及日常陈设。存世的清代点翠实物仍以凤冠、首饰居多。此外,尚见点翠挂屏、屏风、金质器皿(如故宫博物院所藏乾隆金瓯永固杯)、扇具等。

明中晚期皇后、藩王妃、士大夫夫人墓葬出土的点翠首饰也比较常见。最著名的是定陵孝端、孝靖两位皇后棺中出土的四件点翠凤冠:“十二龙九凤冠”“九龙九凤冠”“六龙三凤冠”和“三龙二凤冠”。孝端、孝靖两位皇后各两顶。 

四顶凤冠上有翠凤23只,翠云翠叶翠花多达数百片,宝石镶嵌多达400余颗,大小珠花及珠宝串饰的制作也不少。凤冠口衔珠宝串饰,金龙、翠凤、珠光宝气交相辉映;凤冠上的金龙则升腾奔跃在翠云之上,翠凤展翅飞翔在珠宝花叶之中,富丽堂皇,使得凤冠给人以端庄而不板滞、绚丽而又和谐的艺术感受。



在珍贵的宝物和复杂的工序中,点翠起着点缀美化金银首饰的作用。点翠工艺,作为中国传统的金银首饰制作工艺,其实是首饰制作中的一个辅助工种,但工艺颇为繁杂:首先需要用金属做出设计好图案的底托,再用花丝随图案圈出凸起的槽,在中间凹下去的部分涂上适量黏贴剂待用,然后用小剪子按照底托的形状剪下翠鸟的羽毛,轻轻地用镊子把翠鸟的羽毛巧妙地排列在金银制成的涂了黏贴剂的底座上,随后形成精美吉祥的图案。这些图案上一般还会镶嵌珍珠、翡翠、红珊瑚、玛瑙等玉石,越发显得典雅而高贵。翠鸟的羽毛具有金属的质感,会随着光线和角度的变化,不断地改变颜色,层次分明,光彩流动。

“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椟,薰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翡翠。”其中,“辑”字形象地说明了点翠工艺中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如何将单支呈扇形排列分散的翠绒排列整齐。除了“辑”,在点翠中还有一道极为特殊的工艺——刮青,即用玛瑙刀将翠羽刮成蓝色,优秀的工匠刮出来的蓝色鲜艳无比;加之翠鸟本身的稀少性和翠羽的难得,点翠在古代成为达官贵人身份的象征也就不足为奇了。



“衣贴绣铺翠襦入宫”,描述的便是宋初永庆公主入宫时的着装。而宋太祖看到后对她说:“汝当以此与我,自今勿复为此饰。”公主笑着说:“此所用翠羽几何!”太祖说:“不然,主家服此,宫闱戚里必相效。京城翠羽价高,小民逐利,辗转贩易,伤生浸广,实汝之由。汝生长富贵,当念惜福,岂可造此恶业之端!”宋太祖于开宝五年(972年)六月,下诏“禁铺翠”。大观元年(1107年),宋徽宗重申“禁铺翠”之令:“今后中外并罢翡翠装饰。”他还说:“先王之政,仁及草木禽兽,皆在所治。今取其羽毛,用于不急,伤生害性,非先王惠养万物之意。可令有司立法闻奏。”然而,宋太祖的禁令成效甚微。绍兴年间,无论皇室宫闺,抑或士庶之家,妇人服饰、首饰均以翠羽、黄金为尚,“铺翠”之风十分盛行,史料多有记载。

从帝王的服装到王后的凤冠,从发夹到头饰,从扇子到屏风……两千年来,中国一直在用翠鸟的蓝色羽毛作为镶嵌的精致艺术品和装饰,经历漫长岁月仍然鲜艳如初。所以,羽毛点翠这项传统的金银首饰制作工艺在中国流传久远,工艺水平也不断提高,发展到乾隆时代已达顶峰。晚清到民国仍然流行,后因全面抗战爆发才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点翠之“翠”


《说文解字》称:“翡,赤羽雀也;翠,青羽雀也。”翡与翠本来都是雀鸟,但合在一起,翡翠就是指漂亮的羽毛。“点翠”的翠,就是一种生长在中国福建南部和广东一带的留鸟的羽毛。其背尾和双翼都长着亮蓝色且泛莹光的羽毛,在不同的光线下可呈现出皎月、湖色、深藏蓝等不同色泽,光彩熠熠,富于变化。也正因为此,所用的翠羽需要从活鸟身上获取才可保证颜色之鲜艳华丽,生病的翠鸟不能用,因为色泽不行;且最上等的“绒翠”每只鸟能取的不到三十片。

1958年,北京市文物局曾对出土的定陵凤冠做过修复。根据翠羽色泽筛选,每百只翠鸟可选取五至六只为上品,材料的淘汰比高达95%。如以两件凤冠修复需四百只翠鸟为基数,那么所筛选翠鸟总数接近万只,数量之多完全超乎想象。不言而喻,点翠的这份美丽,甚是残忍。唐代陈子昂就曾为此写道:“多材信为累,叹息此珍禽。”失了羽毛的鸟儿,只能哀鸣至死。



真正的点翠饰品如今在市面上已经非常稀少。1933年,因为点翠的翠羽鸟毛已经绝市,中国最后一家点翠工厂关闭。这一方面是因为翠鸟稀少;另一方面,翠鸟也已全部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2013年濒危物种红色名录ver3.1,同时又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因此,随着人们环保理念和意识的不断增强,加上能够操作翠羽的工匠和工艺难以传承,点翠工艺逐渐式微。

现代一般用染色鹅毛来代替翠鸟毛进行点翠工艺的仿制。仿点翠一般常见有孔雀羽的,这样的饰品基本都是戏装,很好分别。羽枝粗软,胎体轻薄,整体做工不会很好,而且也不易保存,因孔雀羽的防水性远不如翠羽,遇湿气就会起翘脱落。另一种是民国时期比较常见的蓝色进口粗纹纸,这种纸比较厚,也有一定的防水性,可作为替代品。因为翠羽难得,而且用纸张粘贴的难度要比粘羽毛小得多,还有就是蓝色的颜料,这些在市场上细心一点还能见到。

此外,还有一种蓝色缎面丝带经过巧手装饰代替翠羽,几可乱真。这种方法,更廉价,更环保,所以完全传统意义上的点翠首饰制作工艺,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传统工艺与生态的平衡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由于翠鸟的大量减少以及制作工艺过程中存在的残忍性,清末民初点翠便逐渐由烧蓝(亦称点蓝)工艺取代。明清时期,基于对翠羽色彩的喜爱,人们还以“缂丝”工艺,利用富有绒质感的翠羽线织出花卉鸟兽题材的绘画式屏风面、指甲套、扇面等,用来装饰家居和服饰。

2014年非遗项目“北京点翠”入选北京市级非遗名录,所属的项目类别是“传统美术”而非“传统技艺”。2012年文化部在《关于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的指导意见》中提出了生产性保护的手段,意即在具有生产性质的实践过程中,以保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真实性、整体性和传承性为核心,以有效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为前提,借助生产、流通、销售等手段,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资源转化为文化产品。将官方语言通俗地解释一下,生产性保护也就是,让人们对非遗重新产生需求,通过市场化的手段将非遗拉回生活里。但这不可避免地面临一些现实性的矛盾。事实上,在最后一家点翠工厂1933年关闭前,手艺人便面临尴尬的生存问题。



生态保护意识的逐渐增强、现代人审美意识的变化等,都在催生着对非遗传承的创新性要求。互联网如今的点翠视频很多都是制作者在看到电视剧或纪录片中出现富丽堂皇的点翠饰品,心生喜爱,然后自己开始探索如何制作才能再现点翠的美丽,并符合现在彰显个性的需求。

例如设计作品登上米兰时装周的80后UP主“雁鸿Aimee”,之所以致力于打造原创的国风手工作品,最初原因是觉得影视剧里的头饰很美丽,并在她自己的视频里“还原”了《甄传》中华妃佩戴的点翠头饰,意想不到的是她用易拉罐材质进行“还原”,从这个意义上说,她也完成了对传统的创新与传承,就像清末便开始用烧蓝逐渐取代点翠一样。不同的是,她不仅实现了创新,还无意间进行了文化输出。



由此可见,传承技艺,适当创新,与时俱进,保护生态,适当时机把中国的非遗推向世界,让世界更多元地了解中国,传承的意义才会更被重视和珍惜。在确保生态平衡的情况下,整合传统文化底蕴深厚的工艺品和现代设计并对其进行传承,也成为当下一项重要的课题。

历经时间的洗涤,传统的点翠,这份既奢侈又透着残酷的美丽饰品,就让它遗留在历史长河中。我们且从藏品遗珍和画作里,想象旧时绽放在女子发首间光华夺目的青翠碧蓝之色吧。



本文节选自《文明》2021.0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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