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爱“搞事”的导演,只用一招火了三十年

体娱   2024-11-09 22:30   四川  
九十高龄仍在拍片的山田洋次是日本电影史上既高产又谦逊的导演。
他的[寅次郎的故事]系列从1969年推出第一部起,到1996年男主角饰演者渥美清逝世,总共拍摄了48部。
长达27年里,每年都有该系列电影上映,之后还有1997年的特别篇和2019年的纪念篇。

2019纪念篇[寅次郎的故事:欢迎归来]

山田洋次迄今执导了90部电影,一半都是讲寅次郎的故事。
这个系列只有第三部和第四部不是由其执导,但编剧全是他。
山田洋次和著名的“松竹新浪潮”的导演差不多同时期进入松竹制片厂。
但他不喜欢“搞事”的个性,令他和这群当时最先锋、最叛逆、最出风头的同龄人距离较远。
大岛渚、吉田喜重、筱田正浩等在松竹崭露头角不久后,都独立出来,成立工作室。
这在当时年轻导演中,几乎是一种风潮。
山田却一直留在了松竹,勤勤恳恳地耕耘他的庶民题材电影,没有加入同龄人的反叛与革新浪潮。
1931年,山田在日本大阪出生。
由于父亲是伪满洲国的铁路设计师,因此他两岁左右随家人搬迁到了中国东北,辗转于沈阳、哈尔滨、长春、大连等地,曾在大连一中就读。
1947年,他和家人被遣返回日本,生活拮据,但这样的经历并没有让他成为思想上的左派,或是离经叛道的社会批判者。
1954年,山田从东京大学毕业后,曾在报社短暂工作过。

1955年山田洋次结婚照
恰逢松竹制片厂招聘助理导演,他和约2000人一同报考,其中就有后来的日本电影新浪潮旗手大岛渚。
然而,山田最初没有被录取。
幸运的是,松竹被重新制作电影的日活制片厂挖走一批助理导演(今村昌平就是这时离开了松竹),需要有人来填补空缺,所以又把山田招了进来。
就读大学时,山田加入了东大自由映画研究社。
但这并非出于某种创作欲望、渴望当导演,只是一种业余消遣。
他在那里认识了当时已经很有名的社会派导演山本萨夫。
进入松竹后,山田当助理导演之余,也开始写剧本。
理由很简单,他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成为导演,编剧或许是一条出路,而且可以多一份收入。
显而易见,山田从未有过要用电影表达自我、针砭时弊、思考人生的热情。
他对松竹最初且最深的印象来自于食堂而非片场。
当他看到食堂摆满的丰盛食物时,便立志要留在松竹。
后来,他真的一辈子在松竹拍片,即便凭借[寅次郎的故事]系列年年卖座,也没有趁势离开。

“寅次郎”渥美清(左)和山田洋次(右)

大岛渚那个时候也写剧本。
他虽然直到进入松竹之前,对电影也不甚了解,但他内心有股强烈的热情从他的学生时代一直燃烧到工作以后——批判并革新社会。
他不仅写剧本,还撰写影评,锋芒毕露。
不只是要当导演,而且是当自由的、革命的导演,是大岛渚进入松竹后必然会走的道路。
他的锋芒很快被发现,正欲提拔新人的松竹提前给了他当导演的机会。
1959年,大岛渚完成首部长片[爱与希望之街],但因故事过于灰暗、阴郁,引起松竹领导不满。
之后,他执导的[青春残酷物语]、[日本的夜与雾]和[太阳的墓场](都在1960年上映,“松竹新浪潮”、“日本新浪潮”在这一年见诸报端)都是以日本当时的政治斗争为背景,表现年轻人理想主义的破灭。
他和松竹的矛盾越闹越深,便在1961年辞职,创办独立制片公司创造社。
这段时间里,山田洋次还在默默当助导、写剧本。
他对政治和革命几乎没有热情,喜欢写以平凡的小人物为主角的社会喜剧故事。
1955年,山田第一次凭借剧本赚得一笔不菲的收入,超出他当助理导演收入的几倍。
他还跟黑泽明的编剧搭档桥本忍合写了剧本,视其为老师。
1961年,松竹社长城户四郎调整了经营策略,停止对代表革新与青春的年轻导演的支持,重回保守路线——继续温情与乐观的大船调。
山田得到导演野村芳太郎的推荐,有机会执导一部试水的电影[二楼的陌生人]。
剧本由他和野村共同撰写,片长不到一小时,改编自推理小说,但电影属于家庭喜剧。
山田不像大岛渚那样,让电影里的年轻主角去革命、去叛逆,失败后走向堕落、绝望。
他选择安于现状,主角无论颓废还是进步,都很少有革新家庭或社会固有形态的主观意识。
他们往往只关注自己的生活,不高谈阔论,市侩但有生命的张力。
[二楼的陌生人]作为双片连映中的附带影片,虽然没有得到市场和影迷的关注和认可,松竹内部也不满意,但山田的创作方向确定了下来。
他一直拍摄被称为“庶民电影”的喜剧,受到日本观众的喜爱。
最成功的便是[寅次郎的故事]系列。这个系列还有一个更直白的译名,叫[男人之苦]。
在东京都葛饰区的柴又街区,有一家电影主题纪念馆,专为寅次郎的故事系列而设。
柴又正是因为该系列影片在日本闻名。男主角寅次郎的雕像也矗立在柴又站前。
山田洋次1969年成功地推出了两部[寅次郎的故事],从此凭借该系列电影屹立于日本影坛半个多世纪。
他用浪荡不羁且其貌不扬的寅次郎温和地反映传统日本社会的人情和变迁。
第一部[寅次郎的故事]上映时,日本正处于左翼运动的又一次(也是战后至今最后一次)高峰。
本土的反安保(日美第二次修订《日美安全保障条约》)、反社会不公运动,接轨彼时席卷全球的反越战、反主流文化运动。
年轻的电影导演,如大岛渚、今村昌平、若松孝二等,都将精力放在独立制作革命的、反叛的电影上。
山田洋次却与他们背道而驰,创作被认为过时、迂腐的松竹大船调电影。
外国电影人很少注意到巨大的时代浪潮之下,日本本土观众仍然钟爱的维护其传统社会价值的主流电影。
所以,山田洋次在国际上的声誉远不如其他搞革新、搞先锋的同代导演;
但在日本,寅次郎的故事系列火了将近三十年。
即便在制片厂陷入困境的七八十年代,许多导演不得不寻求国际资本或转投电视时,该系列影片每年都没有断过,堪称松竹的顶梁柱。
日本影史专家、评论家佐藤忠男在其撰写的《日本电影史》中,讲到1970年代的喜剧时,只细谈了寅次郎的故事系列,足见该系列在日本的影响力。
他在书中写道:
“这个常常引发欢笑,有时又让人感动到落泪、遵循了大众电影的传统,加入了许多教育性因素的系列,总体上保持了比较高的水平
第一部[寅次郎的故事]诞生于富士电视台1968年播出的同名电视剧。
这部电视剧虽然没有让寅次郎家喻户晓,但有很多观众深深共情善良、可怜又总是制造麻烦的寅次郎,所以对他被毒蛇咬伤致死的结局颇为不满。
山田洋次决定重写寅次郎。
松竹高层多数人对改编一部反响平平的电视剧兴趣不大,但钟情松竹大船调的社长城户四郎支持拍摄[寅次郎的故事]。
寅次郎这样的游荡四方、自由散漫但善良朴实的小人物身上,有着山田洋次所喜爱的庶民精神:
乐观、坚强、幽默,不拘小节但又充满善意。
这是非常传统的人情社会里所培育出来的既特立独行又保守顽固的生存意识。
在拍摄[寅次郎的故事]之前,山田洋次就已经多次塑造了不被主流社会认可,但快乐、有趣、富有生命力的浪子。
最初,山田洋次和松竹都没有打算把[寅次郎的故事]做成系列电影。
第一部的片名叫[男人之苦](或译为[男人真命苦])
它也是该系列的日语原名,所以也被叫做男人真命苦系列,但中国观众习惯把它叫做寅次郎的故事系列。
第一部票房大卖之后,松竹迅速让山田洋次炮制了第二部[寅次郎的故事],在同年十一月底上映。
从此,寅次郎的故事系列的剧情框架被固定下来:
浪子寅次郎回到故乡。
一方面给叔叔、婶婶、妹妹、妹夫等人制造麻烦,笑料不断;
一方面陷入单相思,误以为坠入爱河,最终都是以“失恋”告终。结尾,寅次郎再次孤独地离开故乡。
该系列的主要角色也基本保持不变,除了寅次郎喜欢的女人。
寅次郎出生于东京都葛饰区的柴又街,十多岁时和父亲吵架,被暴打一顿后,离家出走二十年。
他是父亲和艺伎的私生子。
再次回到故乡时,他的父亲和哥哥已经去世多年,妹妹由叔叔和婶婶照顾长大。
寅次郎常年流浪在外,不务正业,靠摆各种小摊营生。
每次回到叔叔、婶婶家,都会在与其他人中规中矩的生活中闹出许多笑话,甚至发生冲突。
佐藤忠男在《日本电影史》中,如此总结寅次郎的故事系列成功的原因:
“曾经占据了主流地位的这种善意、幽默、感伤的平民人情故事到了山田洋次的时代,已经逐渐地变成了具有稀少价值的东西。”
某种程度上,山田洋次的保守、“迂腐”在人人要反叛的年代,反到有种古典主义(也被认为是落后于时代)的进取精神。
他在传统的社会结构中,自嘲但不妄自菲薄,骨子里重视的是在现有生活中磨砺乐观豁达的生命力,而不是颠覆现有生活。
这正是山田洋次一生所拍的电影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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