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破釜沉舟，成为一代知名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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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27 22:52
四川
任何喜欢上世纪40至70年代日本电影的观众，都绕不开演员田中娟代。她主演过沟口健二、小津安二郎、成濑巳喜男等导演的经典电影。在事业的转折期，田中顶着压力(亦师亦友的沟口健二反对她当导演)执导了自己的首部电影[恋文]，成为日本电影史上第二位女性导演。她之前的女性导演坂根田鹤子只拍过一部故事片(已遗失)和十多部纪录片。从1953年到1962年，田中娟代总共执导了六部电影，分别是[恋文] (1953)、[月升中天](1955)、[永恒的乳房](1955)、[漂泊皇妃](1960)、[只有女人的夜晚](1961)、[阿吟小姐](1962)。究其原因，最重要的可能是支持田中做导演的环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日本新浪潮带着主题前卫、视觉冲击的电影引领着日本电影的新时代。田中毕竟是属于旧时代的人，再加上是女性，执导电影的机会就更少了。“我们(年轻人)关心的是原节子(昭和时期，日本最著名的代表纯洁的女演员)裙底的风光”。这句话精准概括了新浪潮后的日本电影与之前电影的不同之处。在开放、自由的思潮影响下，电影里端庄、隐忍、自我牺牲的女性形象，逐渐被张扬、邪魅、重视自我的女性形象取代。无论是田中娟代，还是沟口健二、成濑巳喜男，他们电影里的女性都很难满足新时代观众的需求。战后，日本电影业逐渐恢复，但田中却过了女演员的最佳时期，属于她的重要角色会越来越少。虽然她一再通过精湛的表演获得观众认可，饰演了许多上了年纪的悲剧角色，但新人辈出，女演员的年龄危机感更强。这次访问让她看到了好莱坞的一些女演员年龄增长后的处境，转型导演成为一种选择。回国时，她西化的打扮(去的时候穿和服，回来穿的却是洋装)和行为引起大众不满，媒体口诛笔伐。原因是人们认为这些行为破坏了她深入人心的日本传统女性的形象，是在谄媚美国。一直以来，她都是在男性导演的电影中扮演他们眼中的女性。那时候，作为民主改革的一环，男女平等的议题在日本自上而下格外受到的重视。所以，当新东宝打算启用女性导演执导一部电影时，田中娟代成为不二人选。1953年3月，田中正式收到执导由小说[恋文]改编的电影的邀请。不过，与她合作了[西鹤一代女][雨月物语]的沟口健二却极力反对她当导演。两人因此闹翻，一度不来往，直到沟口病危前，才冰释前嫌。导演木下惠介撰写了剧本；成濑巳喜男让她来自己的片场见习(担任副导演)，之后还协助她执导[恋文]；[恋文]的助理导演、摄影师、演员等幕前幕后人员，也都经验丰富。[恋文]之后，田中的第二部电影是由小津安二郎编剧的[月升中天]，同样获得了众星捧月般的支持。在这期间，田中与沟口健二最后一次合作，主演了电影[山椒大夫]。[恋文]和[月升中天]的剧本毕竟是出自两大男导演之手，田中或多或少经验不足，因此还没有特别强烈的要有所谓的女性视角的意识。等到筹备第三部电影时，田中邀请了田中澄江(女)来做编剧，扩大了工作人员中的女性比例。但从第三部电影[永恒的乳房]开始，她意识到自己就应该有女性视角，拍摄以往日本电影中缺少或被忽视的女性角色。抱着这种想法，她继续创作了四部电影，直到新的社会思潮催生了新浪潮。
男性导演更新了他们眼中“进步”、“解放”的女性形象，旧时代观念下的女性觉醒的意识也被认为落伍。不过，以今天的视角来看，新浪潮电影里解放身体和自我的女性，并不一定比田中娟代、沟口健二、成濑巳喜男等旧时代导演镜头下的女性更进步。后者更多的是表现女性的悲苦命运，将矛头指向男性和社会，前者关注的则是她们各种形式的反抗，而且常常以失败告终。半个多世纪以来，田中娟代都是以演员的身份为影迷所知。直到2021年，一家致力于发行经典电影的法国公司在研究小津安二郎的电影时，发现了由其编剧、田中娟代执导的[月中升天]，并以此为契机推动了田中执导的六部电影的修复。也因为当下女性主义在全球的舆论助力，女性导演的电影才有了更多被重新发现、评价的机会。田中娟代执导的第一部电影[恋文]完成于1953年。在文学和电影里，最常见的便是美军基地附近涌现的性工作者、黑市交易和美国大兵的暴行(尤其是性犯罪)。新浪潮导演今村昌平在其1961年的电影[猪与军舰]里，以美军基地为中心，刻画了畸形的社会里，美军对日本人、男性对女性，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伤害，他们的人生如动物般肮脏。田中娟代倒是不会讽刺得这么彻底，她和成濑巳喜男、沟口健二等老辈导演一样，站在被破坏的日本传统和价值的基础上，审视女性和男性的思想和处境。由于生活困难，大量日本女性沦为以美国大兵为主的外国士兵(即同盟国军事占领日本时期，1945年9月2日到1952年4月28日)的情人，或是成为娼妓。当这些士兵回国后，一些女性仍然通过信件和他们保持联系，倾诉感情、渴求资助。男主角礼吉是个退伍兵，与倒卖美国杂志的弟弟苟活于东京。他一边靠为那些苦命的女人写信给美国大兵谋生，一边寻找初恋道子。在寻找恋人的过程里，田中娟代不仅展现了一个男人的失意，也纪录了战后的社会氛围。礼吉和道子作为时代的一粒尘埃，随波逐流，生存和爱情不得不背道而驰。寻寻觅觅，礼吉渴望的其实是一个幻影、一个未被污染的理想。他因战争一无所有，于是，青梅竹马的初恋承载了一个男人最后的纯洁幻想，甚至是尊严。他没有考虑到那样一个时代，女人如果要活下去，会付出怎样的代价。礼吉既同情也鄙视那些找他写信的女人，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初恋也曾是她们中的一员。正是和外国兵恋爱的经历，把道子推到了男人的审判台上。男人发动战争、参加战争，把世界搅得混乱不堪，却心安理得地要求女人为他们保持纯洁、恪守妇道。命运和生存可以是男人沉沦的借口，却不能是女人违背妇道的理由。礼吉早已不是那个没有经历现实毒打的男人，但他却希望道子还是过去那个未谙世事的少女。
内心深处，他把自己看成是战争的受害者、国家的牺牲者，因此，躲在后方的女人更应该守住她们的贞洁。某种程度上，这是战败后的许多日本男人的“病症”，尤其是面对日本女人纷纷选择外国士兵做情人或直接向他们出卖身体时，病得更严重，感到尊严受辱。田中娟代演过很多次情人、妓女，许多都是像道子一样，一面被男人鄙夷，一面被他们剥削。男人既给她们穿上道德的枷锁，又想方设法把她们逼到深渊，变成玩物，把道德抛到九霄云外。在[恋文]中，田中也饰演了一个小角色——无视压在女人身上的道德枷锁的娼妓。她和被道德审判困住的道子不同，看透了这种旨在约束女性的道德的本质。然而，年轻的道子却因为被礼吉嫌弃、拒绝而郁郁寡欢。尽管田中娟代在影片的后面，极力解开以爱情之名爆发的冲突的现实症结：男人到底有没有权力责怪向生活低头(表现为傍身美国大兵)的女性？但是，她的批判角度同其他男性导演一样(这部电影的小说出自男作家之手，负责剧本改编的则是男导演木下惠介)，更主要是以女性的苦难、男性的失意，映射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病症。
在小津安二郎编剧、田中娟代执导的第二部电影[月中升天]，我们也能看到小津的影响一定程度上困住了田中的女性表达。直到与女编剧田中澄文合作[永恒的乳房]开始，女性视角才真正融入到田中的创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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