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洋到大马

文摘   2024-05-27 18:00   荷兰  


1973年的马六甲




文 | 曲思翰



 

经过五个半小时的飞行,窗外出现了充满热带特点的大块白云,我飞抵吉隆坡。从吉隆坡国际机场出发前往市区的公共交通方式中,直达吉隆坡中央车站的机场支线是最简单而快捷的,而不赶时间的我,选择搭乘机场快线到布城换乘捷运前往市区,能省下将近40令吉。



从吉隆坡到布城:马来西亚的身份政治变迁

布城(Putrajaya)是一座计划城市,由时任总理马哈蒂尔(马哈迪)在90年代的任期内规划建造。今天的布城是马来西亚联邦的行政首都,其行政和司法机构分别于1999年和2003年从吉隆坡搬迁至此,因此其人口大部分为联邦公务员家庭。2020年的数据显示,布城人口将近11万人,其中97.2%为穆斯林、1.1%为印度教徒,其余1.5%为其他宗教。2022年马来西亚选举中,四万四千选民中,95.4%为马来人、2.6%为印度人、华人和其他人种各占1%。这从侧面反映了联邦公务员中马来人占绝对多数这一现象,显然揭示了在马来西亚“马来人至上”原则下制定“固打(quota)”制度在公务员、教育等系统倾向马来人(即土著巫族)的效果。而此地也是马来西亚人口最少的众议院选区之一,往往为马来人主导的当届政府党派所代表。


布城火车站站台

长期以来,吉隆坡作为马来西亚的首都,却一直是以华人人口为多数的城市。1891年,在吉隆坡还不到五万人口时,华人人口接近80%,其中约七成为客家人,马来人只占人口的14%。1931年,吉隆坡人口突破10万,其中60%为华人。马来亚在1957年自英国治下独立时,马来人占15%。随着马来人在“马来人至上”的新经济政策支持下,吉隆坡作为首都和政府所在地,马来人的占比得到显著提升。1980年,人口突破100万的吉隆坡,52%为华人、15%为印度裔,而三分之一为马来人。在2010年人口普查结果中,吉隆坡马来人市民终于超过华人,而因华人市民的人口流失和马来人的高生育率,这一趋势仍在持续中。


独立广场

列车穿过南雪兰莪,大概一个小时就到达了吉隆坡,在吉隆坡中央车站对面的Pasar Seni出站,从天桥上走过巴生河(Sungai Klang)。我首先便前往了见证大马独立和政治演进的独立广场(Dataran Merdeka)。1957年8月30日午夜,广场上的米字旗降下,后来被称为辉煌条纹的马来西亚国旗在此升起,随后首任总理东姑宣布马来亚独立。8月31日早上9时30分,东姑宣读了《马来亚独立宣言》西马九个州以及作为英国海峡殖民地的马六甲、槟城宣布建立一个独立和民主的马来亚联合邦,1963年,整合新加坡和东马的砂拉越、沙巴才成为今天的马来西亚。


现在的苏丹阿都沙末大厦,曾是英国殖民时期的政府大楼


独立广场是1964年后每年8月31日独立日庆祝活动的举办地,除了1969年——当年5月11日,第三届大选结果出炉,反对党共获得50.9%的选票,被认为是维护马来人利益的执政党获得了49.1%的选票,却在单一选区制度下拿到了64%的席次,两党群众情绪升高,造成马来人同华裔、印度裔的族群冲突。8月31日,为免不法份子藉机引起骚动,所有庆祝国庆之游行、表演及宴会等活动皆被取消。“五一三”后,执政党组成国家行动理事会、颁布《国家原则》,并成立国民阵线,推行新经济政策致力于消除马来人面临经济不平等的现状。


1998年,前文提到的马来西亚第四任总理马哈蒂尔与其公认的接班人、副总理安瓦尔(安华)因应对亚洲金融危机的对策不同而爆发政争,9月,安瓦尔被革除副总理和财政部长职务。8日,安瓦尔及其支持者在独立广场以“改革”(Reformsi)为口号集会,这一口号后来被华人媒体音译为“烈火莫熄”,推动了马来西亚进一步的政治现代化、民主化。其深远影响一直持续到2018年,为战胜连续执政61年的国民阵线(及其前身“联盟”),马哈蒂尔和安瓦尔两位前国阵领袖携手参与反对党希望联盟,最终完成政党轮替,马哈蒂尔以92岁高龄出任总理至2020年2月24日。经过疫情下两年两度出现的政治危机,2022年11月,安瓦尔成为马来西亚第十任总理。


离开独立广场时,我跨过和巴生河交汇形成“泥泞河口”的鹅麦河(Gombak River)。此处,很讲究地竖立着英国设计师设计、1909年落成的占美清真寺(Masjid Jamek)。在当时这座以华人为主的城市里,深受北印度莫卧儿风格影响的占美清真寺曾经是吉隆坡巫族祈祷的首要所在,直到国家清真寺1965年完工为止。



马六甲与东印度殖民风云

午后,乘坐大巴从吉隆坡南郊的南湖镇出发,越过森美兰州西部的平原,经两个半小时许,便到达马六甲中央车站(Melaka Sentral)。这是自马六甲机场因直飞需求不足在2023年9月关闭后,游客普遍来到马六甲的方式。


马六甲街头壁画

我选择搭乘公交车前往马六甲市区,车站破旧缺乏指引,谷歌地图也不甚明确,我用英文向一位商铺的华裔店员问路,他用中文回复我,“你去哪里?市区在那边”。在站台上,我问司机,去不去“Dutch House”,司机点头,让我在Pos Jalan(邮局街)下车。


马六甲巴士车票

自马六甲中央车站开出后,大概十分钟便到了小印度的闹市,大海的味道扑面而来。面前红墙上的文字写着马六甲和槟城乔治城以“海峡城市”在2007年成为世界文化遗产,而壁画展现着马六甲多元的过去。


“小印度”

马六甲河

叻沙

香兰叶包鸡饭

马六甲河将城市分成两部分。右岸是马六甲唐人街“鸡场街”,街两边都是闽粤很常见的骑楼,由于想多尝尝地道的娘惹菜,提前没有吃午饭,于是下午晚些时候点了比较多的餐食,包括叻沙、娘惹糕、香兰叶包鸡饭、椰糖西米露等,整体口味偏甜。15世纪初郑和下西洋先后四次来到满剌加(即今马六甲),峇峇娘惹即为郑和下西洋后移居到马六甲海峡沿线、和当地原住民融合度较高的土生华人——以来自厦漳泉地区为原籍讲闽南方言的居多。鸡场街的深处,就是马六甲首位华人甲必丹(荷兰语Kapitein,即首领)郑芳扬始建之青云亭,后来成为华人自治机构,1824年英国接管马六甲,废除了华人甲必丹制度,华人于是以青云亭亭主取代甲必丹的位置,继续以青云亭作为活动中心,直至1911年英国在当地实施华民政务司公署制后,经历91年、共6任的亭主制才告结束。


鸡场街牌坊

鸡场街街景

马六甲河左岸便是正在翻修中的圣方济天主教堂(Church of St. Francis Xavier),该教堂在1849年由一位法国神父在更早的一座葡萄牙教堂原址上建筑。


圣方济教堂

最早来到马六甲的欧洲人是葡萄牙人,1511年,葡萄牙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Afonso de Albuquerque)在前一年占领印度果阿(Goa)后,带着1200人乘船而来,在同马六甲苏丹40天的战斗中取胜,随后占领马六甲。

圣保罗教堂

在荷兰广场(Dutch Square)旁的小山上,葡萄牙人在1521年修建了圣保罗堂,这座小山也因此得名圣保罗山,山上向西看,可以俯视大量赤道风格的两三层建筑,直到马六甲海峡。在圣保罗山下,葡萄牙人修筑了法摩沙堡(A famosa),这座今天只剩下一道城门的的堡垒,确保了葡萄牙人对马六甲城130年的占领,直到1641年荷兰人的到来。


值得一提的是,在葡萄牙人控制马六甲时期,葡萄牙的船队继续向东方探索,1517年入侵广东屯门后败于明军,转向澳门附近活动,1553年左右借口遇到风暴定居澳门。在1601、1622年荷兰两次尝试夺取澳门未果后转向爪哇、台湾岛等地。此时期葡萄牙东方帝国包括马六甲、澳门、东帝汶、果阿,可以说主导了太平洋到印度洋的通道,垄断了整个东方与欧洲之间的香料贸易。


马六甲基督堂

马六甲的荷兰广场有两个主要建筑,一个是1741年由荷兰人建造、1824年《英荷条约》将马六甲归属英国后被改用圣公会礼仪的基督堂;另一个则是1650年修建的荷兰红屋(Stadthuys,市政厅),这是东南亚现存最古老的荷兰建筑,其在荷兰时期为总督、副总督的办公室,而在英荷条约后也曾用作财政厅、邮局、和其他政府和官员的办公地。

漫步此城,我想起2018年年初游览台湾省台南市之情景。被称为“红毛楼”的赤坎楼同台南孔庙近在咫尺。海滨安平古堡,荷兰人称热兰遮城/奥兰治成(Fort Zeelandia, Fort Oranje)是荷兰人1624年始建、1634年竣工的。作为同时期荷兰在东南亚扩张的遗迹,其周边环境景观同马六甲荷兰广场周遭颇为相似。荷兰东印度公司在1619年来到爪哇,1604、1624同明朝在澎湖交战,1633垄断对日贸易,最终随着1641年占据马六甲,独占了海峡要道(参考《重思荷兰史:黄金时代及以后)。


马六甲市景

1786年,英国人来到海峡北部的槟榔屿建立殖民地,成为英国最早在远东殖民的贸易自由港,两国在1824年签订《英荷条约》,从此,马六甲、槟城、新加坡成为英属海峡殖民地,而荷属东印度(今印度尼西亚)、英属马来亚也以马六甲海峡为自然边界。


海峡清真寺

从海峡清真寺往西看去,这一段的马六甲海峡并不狭窄,对岸的印尼望加丽似乎遥不可及,海道上也没有想象中繁忙的油轮,如织的是前来拍照打卡而因为着装原因不能进入清真寺的中国游客。我便从此返程。Grab的华人司机很健谈,他认为同邻国相比,马来西亚华人即使面临政策上的阻碍而仍能保持自己的身份文化、取得一定成就,以及“在这个回教国家中的地位”而骄傲,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喜欢“政府里都是华人”的槟城。


而我也知道下次来,该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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