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原日本战车第一师团长·陆军中将细见惟雄当时系侵华日军战车第五大队大队长·陆军大佐。
现在的情况是要本打算归隐田园之后,就将过去的一切都全部忘记的我,特别是让自打加入现役成为一名军人以来,就一直认为讲述军中之事有自吹自擂之嫌的我,讲一讲当年战争时期发生的故事。
一来我如今的记忆已经极为朦胧,再说我个人的经历也非常单薄,军旅生涯完全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所以最初我是拒绝的,但是现在一定要我写,于是我就在要求的重点都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把这件事应承下来了。
由于截稿日期将尽,所以我就先写一点在上海作战时期的经历,然后再就日本战车部队的草创阶段到宣布无条件投降为止这一段时期的发展,以我个人所见所闻的小范围为中心进行一下简略的介绍。
那么,接下来就言归正传,日本的战车部队在上海的作战是没有什么亮眼表现的,且非常的不成熟,虽然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胡闹似的,不过却经常从协同作战的其他友邻部队那里获得诚挚的感谢和深厚的爱戴,仅部队官兵获得的各种感状赏词就达十一份之多。
损失方面仅就军官而言,在出征的三十一人之当中,战死负伤的就有二十七名(其中亦有一人负伤多次的情况发生)之多。所以,仗打得虽然看起来如同儿戏一般,但我本人自始至终都是全力以赴认真对待的。
写到这里我想再多说一句,参加了太平洋战争的日本战车队员们,在败局已定的战场上经历了一系列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严酷战斗,且无以回报,在以菲律宾、硫磺岛为首的各个战场上浴血奋战死伤惨重。在这之前,让我先讲述一些诸如在上海作战时期的回忆,实在是心里不好受。
日军早期装备的89式甲中战车,89式是日本第一辆自行研制的中战车(名为中战车实际上是轻型坦克)装备57毫米坦克炮一门。其防护水平在当时而言在世界平均水平。
有道是败军之将,不可言勇。虽然我本人非常幸运的拥有过一批很勇敢的部下,打过一些只要一打就准能打赢的顺风仗。但自古以来,就有败仗才真正考验人的说法,于逆境之中指挥,难度才是最高的。因此,对于完全没有这方面痛苦经验的我而言,时至今日依旧把“胜军之将,亦不可言勇”这句话作为我自己的人生信条,并时时刻刻加以诫勉。连我自己的老婆都没有告诉过。
另外,仅作为参考,现将上海作战的特征总结如下:
编成=一个大队本部、三个战车中队、后勤一个段列(负责维护保养补给修理的部队)。
战车=八九式乙中战车、重十四吨、装备五十七毫米炮一门、七点七毫米轻机枪二挺。装甲—前方及炮塔厚度为二十二毫米、炮塔为手摇式。
轻装甲车=重六吨半、装备轻机枪二挺。
乘员=战车—四名、车长(各队长以下均由下士官担任)一名、驾驶员一名、机枪手一名、炮手一名。轻装甲车—车长一名、机枪手一名。
素质=干部大部分为现役。预备役很多都没有接受过战车方面的专门训练。
训练=包括各队长在内全员均可驾驶战车、操纵枪炮射击。战术为尖兵前置伴随(部队机动行动方式当时尚处于研究中)。讲究人车一体、乘员同心同德、小中大队各都采取集体主义。
通信=旗语,没有无线电。由轻装甲车负责。
观察=倚靠战车上的数个观察缝(长四十五厘米、宽三十四毫米。敌弹可由此处射入)。
阵地地形=在潮汐影响下干满交替的无数大小纵横沟渠、及零散茅棚村落地域,碉堡以及掩蔽阵地较多,其他的耕地土质为泥土,掘有十重二十重的阵地互为联系。
敌人素质=蒋介石的彻底抗战贯彻地非常彻底。军队具有强烈的抗战意识尝试进行顽强的抵抗。到处都可以见到年轻的女兵。在曹沟的俘虏当中有一名二十四、五岁的女兵,审讯时一言不发,笔答曰“与其投降日军毋宁选择去死”。
真乃优秀的东洋民族。
反战车武器=虽有反战车炮、反战车机关炮、地雷等武器,但皆质量低劣。
1937年10月20日,日本组建第10军用12万余人庞大兵力在杭州湾金山卫登陆,包抄淞沪中国军队防线南方的背后,战场形势顿时逆转。
蹂躏敌阵
昭和十二(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一日,在参加张家楼、屯家村(大场西北方向)战斗的战车中队(代理中队长西住小次郎中尉)的最左翼,负责协同左翼作战的战车小队加入了对昨日以来使我步兵攻击遭受挫折的位于该村落东南侧之敌实施的战斗,虽迫近至距敌二、三十米的距离开始开火射击。但敌对我战车展开了机关枪的集中扫射,转眼工夫就打坏了火炮瞄准具的防弹玻璃,继续战斗下去已经变得非常困难。
小队长负伤,前部机关枪亦被破坏。敌弹愈来愈向战车集中,炮手也负伤了。同时火炮也被打坏掉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小队长下令全员使用手枪应战,驾驶员驾驶战车使用履带碾压敌人。
在淞沪会战中累计中弹1300余发依然未能击毁的89式中战车。
就在此时,一发敌弹在车内炸裂,小队长又再度负伤。毫不畏惧地连声疾呼:“不要让这股敌人迂回到步兵后方去”,之后便力尽昏死过去了。
炮手当即接替车长战位,根据命令迅速指示驾驶员驾驶战车实施碾压,冲向敌反击部队,用履带对猬集的敌军反复蹂躏碾压。虽稍有停息敌人就会勇敢地攀上战车,但每每都会被友邻战车发射的火力扫落下来。还有向战车投掷手榴弹,反倒因为距离太近被爆炸反弹回来的自家弹片打伤的。
这次战斗前后持续长达数小时之久。中队主力方面亦遭遇到了同样的场面。这主要是因为敌阵地前方有沟渠,导致我方步兵的突击迟迟不能奏效,于是西住中尉带领一个战车小队从临侧阵地突破敌军防线,出现在了这个村落的后方,从而推进了战况的进展。
雨中苦战
王九场的阵地是刘家行外廓阵地的一个重要据点。虽仅仅是方圆不过百余米只有数间茅棚的村落,但在竹篾覆盖、周围水渠壕沟环绕之下,每家每户的茅屋之内都设有地堡式的掩蔽部。名古屋师团的部队,虽冒雨毅然再三实施了多次的突击,但除徒增伤亡之外都未能奏效。于是申请战车部队前来予以协助。
由于当时我队手头已无兵力可供调遣,于是就让预备战车一小队参加了战斗。
由于连日来持续阴雨连绵,现场基本上是战车无法行动的地形,如果是图上推演的话肯定是直接拒绝就可以了,可是到了战场上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就算是再怎么爱惜部下和战车,总之在友军处于危难之际无论有多少困难也必须要前去救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战场心理吧。
侵华日军在813淞沪会战中投入的89式乙中战车。最大特点是改用柴油机作为动力,在战斗中不易起火燃烧。
小队前往战场路上要经过数条沟渠需要时间,等好不容易抵达战场,抵近到敌前十数米的距离上时,尖兵中队的残存士兵已只剩下二、三十人,干部基本上已死伤殆尽,已经到了由伍长负责中队指挥的地步。
虽然此前已经在行进当中开炮抵近射击,但敌人依旧巍然不动。
费了老大力气才占领了左翼的一户人家,之后便再也攻不动了。太阳已经下山,战车继续参加战斗已不可能。在敌人往来飞舞的曳光弹中好不容易脱离了战场,却正赶上沿途各条沟渠因海上涨潮水位上涨,需要花费时间才能通过,至拂晓时分部队才集结完毕。
翌日,由于步兵说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夺取阵地,因此再次要求战车前来协助。这个阵地已经由炮兵进行了彻底的打击,接下来又得到了工兵的协助,在此基础之上如果再要求增加步兵突击的兵力就比较难办了,不过在当时各方面基本上都处于这样一种类似的状态,完全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战车再度回到与昨日完全相同的条件下参战。战场还是昨天那个战场没有变化。昨日辛苦占领的阵地,已经被敌人重新夺回去了。
战车要求步兵冲到敌前约二十米的距离上,这根本就做不到。
在行进中二辆战车被敌炮弹打坏。于是,战车内的乘员有的将战车上的机枪拆下,有的拾起了身边死去步兵的步枪,最后与步兵一道向敌发起了冲锋。由于这次战斗是历次战斗中最为困难的,所以可以清晰地反映出上海作战的一些特点。
攻击大场遇挫折
大场镇位于上海北方约三里,是上海外廓防线的最大据点。阵地沿走马塘向东西两侧延伸。我战车部队奉命于翌日总攻击之时打头阵,协助步兵对走马塘西侧之敌阵地发起攻击。当即率大队全部兵力举全力,沿广阔的耕地前进。
等在途中的工兵,见到我们后就拖着临时制造的简易梯子跟在战车后面。到达沟旁后先是一阵齐射,压制敌军,然后工兵便扛着梯子飞身跃入河中。空着手的也都赤膊上阵没穿上衣。工兵将浮梯逐次连接一直搭到对岸,有两三人在水下扛着梯子仅露出头颅出来。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步兵通过时梯子沉下去。
在桥架好的同时以枪上上了刺刀的士兵为先头,步兵开始摇摇晃晃地踏过梯子强行渡河,突入敌阵,左冲右突不断向前,并逐次占领了阵地。而我们此时是非常悠闲的,虽然心里感到过意不去,但关键问题在于此时无法射击,所以也就只能袖手旁观待在战车里观战了。
真是勇壮、漂亮的一仗。
1937年10月下旬在上海大场镇附近执作战任务的日本步兵第18联队
当天夜半时分,越过工兵构筑的土壤通过点后,全队于天亮前,由大场镇转进至南翔街。在十月二十六日天刚放亮的同时,大队以直角向左转向,向大场镇背后前进,对于沿途路上之敌则完全置之于不顾,于十时绕至敌之背后。然后从这里立即向右转向,向真如方向开进。
前进道路两旁的阵地上到处都有勇敢的士兵守卫,在超近距离上不断向我行进部队射击。进而还从左侧方向上遭受到了反战车炮的轰击,此时我虽下达了部队向左侧展开实施掩护的命令,但命令在战斗中无法传达下去。
在战车行走过程中,我注意到己方炮兵部队已经开始实施火力延伸射击,据此判断大场镇已经被攻陷,但紧接着己方炮兵打出的炮弹便开始在战车周围落下,我先头部队已然处于己方炮火的包围之中。正当座车为试图冲出己方炮火的围困而向前急驶时,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响,我感觉到战车发生了一阵剧烈的摇摆。虽然当时第一感觉是踩到了地雷,但战车依然还在向前行驶。由于同炮兵无法取得联系,只得安排轻装甲车(品川好信大尉座车)回去联络。
不久部队抵达了真如无线电台。在这里进行了短暂的集结,在了解到全队上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后,部队便立即投入到了真如的战斗之中。
在前进了约三万米之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大沟渠,沟上架着一座高约十米左右的大木桥。由于对木桥是否能禁得住战车的连续通过感到担心,于是便打算命人前去侦察,结果回头一看发现后面一辆跟上来的战车都没有。震惊之余连忙转向往回跑,结果撤回去一看,发现是副官的座车在过沟时陷车了,导致后面跟随的战车全都无法继续前进。
在出征前饮用清酒壮胆的日本战车兵
当即决定使用我的座车将其牵引至大路上,而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战车的右侧负重轮已经不翼而飞。另外在旁人提醒到我的脸正在往下流血后,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其实已经负伤了。看来负重轮被毁并非是因为踩了地雷,而是被己方炮弹命中所致。可是由鼻梁到脸颊的这道弹痕,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受的伤。
由于完全不了解当前我军作战的整体态势,于是我便决定先暂时撤退以便与后方取得联系。此时步兵已进抵至大场镇南侧,部队正在重新收拢整顿当中。大队奉命在部署在步兵前方执行警戒任务,另有一部协助对敌残存部队阵地实施攻击直至入夜。
这次战斗是整个上海作战期间一次比较重要的战斗。对于战车部队而言则是一场与预想完全相反的比较轻松的战斗,所以非常惭愧,在战斗中也没有取得什么贡献。
不管是对刘家行敌阵地的穿插奇袭作战也好,还是大场镇之役也好,通信联络的不畅对于整个大队的作战都造成了致命的打击,是作战上的重大的失败。除此以外我还切身体会到了战车在阵地当中,在缺乏诸兵种协同的情况下,特别是在没有步兵伴随的情况下进行战斗的困难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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